乌雅明珠眼眸中一阵恍惚,看着眼前捂着胸口的受伤男子,仿佛置身梦境,轻声道:“夫君?”
穆振天顾不得内脏的疼痛,大喜道:“明珠,你醒了?”
“我……”乌雅明珠眉头深蹙,手抚着太阳|岤,“我好像……又忘了很多事情。”
穆振天急忙道:“忘了,就说明不重要,不要去想了。”
“不对,不对,不对……”乌雅明珠置若罔闻,不停地道,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急躁,猛地抬头,目光中又是一片全然的愤怒痛恨,“穆振天,我杀了你!”
穆振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如刀绞,连声呼喊道:“明珠,你醒一醒!”
乌雅明珠一个激灵,似乎瞬间清醒过来,眼眸中恢复了温柔婉约,正要说些什么,没多久却又是眼神一变,神情凛冽生寒,接着又是一阵恍惚……就这样,她不停地在林明珠和乌雅明珠之间转换着,越来越快,体内好像有两个人在纠缠拉扯,连带着记忆也跟着混乱交错起来。
林明珠,乌雅明珠……
柔情蜜意,神仙眷侣;背叛仇恨,不共戴天……
所有的一切不停交错变化,乌雅明珠终于忍受不住,抱着头,蹲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凄厉哀惨的呼喊声:“啊——啊——”
穆振天急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喊道:“明珠,明珠,明珠……”
乌雅明珠置若罔闻,依旧抱着头,凄厉地喊叫着。
“啊——”
“啊——”
一时间,这深深寒夜,荒凉古寺,只剩下那一声声凄惨得几乎无法忍受的呼喊声,只剩下那个几乎崩溃而无法自持的蓝衣少妇,一声声地呼喊着,高亢尖锐,像钩子一样直入穆振天心中,拉扯起血肉淋漓,剧痛入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一旁的众人都惊得呆了。
好一会儿,慕晚晴才怔怔地道:“她……这是怎么了?”
玉轻尘轻声将乌雅明珠的事情捡大概说了,末了道:“大概这就是穆振天所说的反噬吧?”正叹息,忽然对上莫言歌投来的似有深意的一瞥,心中一怔,想起刚才他跟慕晚晴讲述穆振天和乌雅明珠往事时,莫言歌似乎神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
这混蛋,不会把他跟穆振天的对话都听进去了吧?
“原来是这样……”得知真相的慕晚晴震动着,忽然又叹息道,“如果是因为这样才死的,这九位女子死得真是太冤枉了。她们的死根本就是毫无意义,林明珠也不可能因为她们的惨死而得治的。”
穆振天使尽了一切手段,却依旧无法安抚乌雅明珠,强行使用摄心术,却没能奏效,反而勾得他又吐出一口鲜血,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慕晚晴的话,更是如遭雷击:“你说什么?你说那样无法治好明珠?你凭什么这样说?”
“据我所知,这不是什么反噬,而是你的深度催眠所造成的双重人格。简单来说,就是她体内存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林明珠,乌雅明珠,两个人的记忆和爱恨无法融合,彼此对立,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发生激烈的冲突和对撞,造成她现在这种无所从属的混乱状态。”
“那会怎么样?”
“双重人格的冲突,或者两者相互融合,或者一方吞噬另一方的人格,或者,就这样一直的癫狂下去吧?抱歉,我没有研究过这个,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穆振天急怒相加,吼道:“不清楚你跟我说什么?不能救她,你跟我说什么?”他忽然猛地站起身来,咬牙环视众人,迁怒地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耽误了我的时间,错过了最后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少女之心!否则,我早就治好她了,也不会这样!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见他神情不对,莫言歌和云安然暗自戒备,将慕晚晴和玉轻尘护在了身后。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穆振天喃喃道,原本漆黑的眸早已经变得血红,也不顾及双方的实力差距,冲了上来,挥拳朝众人击来,被莫言歌格挡住,却毫不在意,继续疯狂的拳打脚踢,毫无章法,边打边嘶嚎道,“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此时的穆振天不懂闪避,也不懂章法,只是竭尽全力地用自身蛮力攻击,像是拼命一样,但以莫言歌的武功,对战他丝毫不成问题,不一会儿便一肘横在他胸前,似乎勾起了之前乌雅明珠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穆振天恍如不觉,又怒吼着攻了上来。
扫了眼依旧辗转哀叫的乌雅明珠,再看看已经陷入疯狂的穆振天,莫言歌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忽然之间,有些不忍动手,退后一步,道:“穆振天,你清醒一点!”
“没用的。”玉轻尘叹道,“他恐怕是刚才对乌雅明珠用摄心术,遭到反噬,神志不清了!”
果然,无论莫言歌怎么好言相劝,穆振天都置若罔闻,径自疯狂的攻击,莫言歌不能让他伤了慕晚晴和玉轻尘,只能反击,以他的内力和武功,对付这样穆振天,易如反掌,只是片刻,穆振天身上便挨了好几拳,嘴角血迹未干,便又染上了新的血。
看着他仿佛自杀般的攻击,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穆振天身上究竟挨了多少重击,脚步慢慢蹒跚起来。这一拳,似乎让他清醒过来,看看依旧辗转哀鸣的乌雅明珠,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癫狂,越笑越悲凉,与乌雅明珠的喊声纠缠在一起,挠人心肺。
众人看着,都觉得心上沉甸甸的,像是压着千斤重石。
“你们看着我们,很好笑吧?”穆振天忽然停住了笑声,眼眸如冰,冷冷地环视着众人,“你们以为,你们能好到哪里去?你,慕晚晴,情缘劫,情缘错牵,殃及生死,现在,你所在乎的某个人,将来会害死你!你,云安然,漠沙族里那一剑,血色很重吧?你以为,你能够逃避一辈子吗?还有你,莫言歌,我看到了,总有一天,你还是会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那是命,不能更改!”
他阴沉沉地一个个点名,像诅咒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笃定和恶毒。
“最后是你,玉轻尘!”穆振天忽然猛地狂笑了起来,“你在我面前,说再多无私高尚的话都没用,人,都是有私欲的。尤其,你的心里,还住着一个恶魔,你关着它,却养着它,等着某一天放它出来,去报复,去毁灭,而且,很快了吧?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话,玉轻尘的脸,越发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在地狱里看着,看着你们这一群人,怎样痛苦挣扎,辗转不得解脱,哈哈哈哈哈哈!”穆振天仰天大笑,又咳出许多血来,染得胸前一片暗红。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催眠我们,没用的。”出乎意料的,众人之中,最冷静的,居然是慕晚晴,她神色平静,就像丝毫不受穆振天这番话影响一样,“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所谓的摄心术,也不过高级点的催眠术,说到底还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只要我们坚持,我们相信自己,就完全没有用。我这里有一个办法,或者能够救林明珠,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要试试吗?”
听到“救林明珠”四个字,穆振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地问道,“什么办法?”
“我说过了,双重人格的冲突,或者双方互相融合,或者一方吞噬另一方的记忆,现在看来,林明珠和乌雅明珠是无法共存的,根本不能够融合。我刚才想过了,或者,你可以试着用摄心术抹去其中一个人,让她只剩下一个人的记忆,那么,自然无药而愈。”
穆振天的神色又黯淡下来,“我试过了,没有用,根本无法抹掉。”
“我想,你一定是试着抹去乌雅明珠的存在,但是,那是本来就存在的乌雅明珠,抗性很强,所以,你无法成功。”慕晚晴凝视着他,“那么,你有没有试过,抹去林明珠的记忆呢?毕竟,那本就是你催眠而出的记忆体,比本体的存在要弱上几分,你要试试看吗?”
抹掉林明珠?
穆振天倏然而惊,愕然抬头,看着慕晚晴,又慢慢地沉了下来。
抹掉他们之间这柔情缱绻的七年,只剩下七年前不死不休的仇恨吗?这就等于,他亲手毁掉了他跟明珠的一切可能……穆振天转头,看着依旧抱头痛呼的乌雅明珠,对于旁边的冲突争斗,她恍若不闻,只是沉浸在她的混乱中,哀哀鸣泣,辗转不休,以至于声音嘶哑,七窍之中,渐渐有血丝蔓延而出。
穆振天忽然一声苦笑,闭上了眼。
“不错,是我制造出的林明珠,当然……我也能毁掉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安稳,深吸一口气,凝聚心神,走向乌雅明珠,用尽所有的功力,声音嘶哑而柔软,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看着我的眼睛!”
乌雅明珠置若罔闻。
穆振天取下她腰间,他送给她的转世珠,握在手里,在她眼前摊开:“看着我的眼睛。”
也许是长久以来摄心术所形成的惯性,也许是长久嘶喊耗尽了心神,在转世珠幽幽的光芒中,乌雅明珠终于抬起了头,几乎是在接触到转世珠的瞬间,便被它吸引去了心神,怔怔地看着它,终于停止了喊叫声,神色开始变得迷茫恍惚,如入梦境。
“听我说,你叫乌雅明珠,是南夷乌雅族的少主,深受族人爱戴。”穆振天轻声低语,将往昔的记忆一一在乌雅明珠脑海中铺展开来,直到他们的相遇,他顿了顿,用更加柔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印刻下不容更改的烙印,“你遇到一个叫做穆振天的人,他……他禽兽不如,利用你潜入乌雅族,杀害你的父亲,害死你的族人,你……你为了报仇,你潜入景华,跟踪了他七年,终于找到机会,杀了他,大仇得报,能够回族,向族人交代了。现在,你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你的记忆里就只有这些,只有这些——”
“……再没有其他了。”
随着最后一声轻叹,乌雅明珠双眸慢慢合闭,昏睡了过去。
穆振天抱住她软倒的身体,呆呆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突然身体一僵,嘴角一缕血迹蔓延而下,再也不动了。
莫言歌一怔,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息,轻声道:“他……自断经脉而死了。”
众人皆默然,即使对穆振天的了解只是这短短的一个晚上,他们似乎也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失去了林明珠,变成乌雅明珠至死方休的仇敌,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宁愿死,随着他爱的,也爱他的林明珠,一起离开。
月色下,那一身黑蓝衣裳的男子,抱着昏睡的女子,僵硬而呆板,许久不动,仿佛是天地亘古存在的永恒,而在男子染血的唇角,绽放着一缕不为人知的淡淡笑意。
这样,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119章 君子小人
房间里弥漫着清静而宁谧的淡淡檀香,浅蓝帷帐,粉蓝被面,床帏处垂着松香色的流苏,躺在床上的俊秀少年慢慢睁开眼,看着满眼深浅浓淡的蓝色,思绪如迷雾渺茫,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在金山寺,惊魂过后,穆振天随着林明珠逝去,一切危机如冰雪消散,原本紧绷的心松弛下来,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当即就晕了过去。
现在,他在自己的卧室,是晚晴他们送他回来的?
“公子,你醒了?”
守在床边的,是许久都不曾露面的左大安,见玉轻尘醒来,面露喜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玉轻尘轻轻闪过,脸上的笑容顿住,手僵在半空里,伸也不是,放下又不甘心,痛楚地叫道:“公子!”
玉轻尘置若罔闻,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公子的侍卫,当然应该守在公子的旁边!”左大安喊道,有些愤怒地道,“难道公子以为,你醒过来后,看到的会是慕晚晴?她现在正跟忠勇亲王在一起呢!”
“不错啊!”玉轻尘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冷冽,“才几天不见,学会挑拨离间了?”
左大安服侍玉轻尘二十年,自家公子脾气一向温淡,情绪从不外露,这样淡淡的讥刺是从没有过的,知道是真的恼怒了,又是羞愧又是无措,涨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一会儿才道:“公子,求求你,让我继续跟着您吧!这次的事情,如果我在您旁边——”
“你在我旁边,结果也一样。”玉轻尘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左大安知道玉轻尘余怒未消,不敢再说,跪倒在地,“公子,我服侍您二十年,从来不曾离开公子片刻,如今……公子,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提起二十年的情意,玉轻尘终于动容,眉尖微微动了动,眼眸深处浮起隐晦的柔软:“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左大安当然知道。
就是那次,在长歌轩,他想要警告慕晚晴,让她远离玉轻尘,不要再伤害公子,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玉轻尘和楚筝打断,没来得及说明。但玉轻尘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意图,之后便告诉左大安,让他以后不必再跟着他了。
为了什么?
除了慕晚晴,还能为了什么?
左大安觉得不值,玉轻尘相貌秀逸出尘,才智超凡脱俗,博览群书,温和沉静,足可以配得天下最好的女子,晚晴固然好,但要匹配自家公子,却还差得远。但既然公子喜欢,他也就默认了。谁知道,半途中却变生不测,慕晚晴居然已经婚嫁,是忠勇亲王的王妃。这也就罢了,若慕晚晴能迅速脱身,断了公子的念想,短暂的痛苦过后,自会雨过天晴。但是,她却不!
明明已经有了夫君已经定了终身,她却还萦绕在公子的周围,让公子日日夜夜地看着她,看着她跟忠勇亲王情浓如蜜。
这何其残忍?
虽然是无心。
但既然她不知道,他就让她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大安,你先起来吧!”玉轻尘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转头,看着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伸手扶他起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大安,你我主仆二十年,为什么你还不能够了解我呢?”
左大安茫然:“我不懂公子的意思。”
“大安,在你眼里,我是个昏聩的人吗?我愚笨吗?还是说,我一直为人所骗,无法看清事实?”
左大安急急抬头,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决定呢?难道说,我的决定不值得信任吗?”玉轻尘说着,眼神深处有着深刻而隐忍的痛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心里在说,你是为我好,可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安,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到底怎样是对我好呢?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好,对我来说,也许是伤害,是痛楚,是我所痛恨和厌恶的。”
左大安一怔,看着玉轻尘,默然不语。
“大安,我一直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是折磨自己,我是在做令我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情,二十四年,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我觉得很满足,真的。我不喜欢我亲近的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做令我厌恶的事情,如果你不能明白这点,还是不要再跟着我的好。”
“公子!”
左大安激动地喊着,心中迷茫而又激荡。他的公子,一向淡漠自矜,最能掌控情绪,从不外露,他的想法和心思,总是要让人去猜,却又从不曾让人知道,猜度的对错。即使是对着相伴二十年的他,公子也是沉默而神秘的,令他琢磨不透,就像一团迷雾,似近,却极为遥远。
这是第一次,公子在他跟前,这样坦白而直接地说出他的心思。
这种感觉……
莫名的,左大安觉得,有种汹涌而澎湃的情绪,从内心的最深处升起,在胸腔中反复地激荡着,令他激动,却又心安,好像二十年来,有什么一直悬在空中的东西,终于稳稳地落下,填补上了他内心某处的空白和彷徨。
二十年的相依相伴。
二十年的情意。
早在最初,玉连容指派他服侍玉轻尘时,就曾让他立下重誓,要用整个生命去守护这个少年。他一直遵守着誓言,从来不曾动摇,但是,面对着玉轻尘惯然的淡漠,与众人无异的疏离,他也会想,从幼年开始,二十年的相处,在公子心中,是否留有痕迹?
是不是,对公子来说,他也只是陌路人,水过无痕?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二十年,对公子来说,他并非空白,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也正因此,他更觉得羞惭。二十年的相伴,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用生命守护着公子,却从来没有真正深入过公子的内心,这其中,固然有公子的淡漠疏离,但是,他呢?
他是否真的用心注意过公子言行的细微差别,试图去了解过他的心思脾性呢?
是不是,就是因为公子沉默,因为公子安静,因为公子从来不曾表露过喜怒哀乐,所以他也就慢慢习惯疏忽他内心的想法,而习惯以自己的意志去安排公子的一切?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公子也是个人,也会有自己的喜恶,自己的思想。
甚至,包括将公子抚养长大的老太傅。
“对不起,公子。”左大安低声道,惶愧无地,“我以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你明白就好。”玉轻尘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左大安心中有着万千思绪,想跟玉轻尘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喉头哽咽着,正情绪激荡,忽然心头一凛,转向门口,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这是玉府,犯得着这么警惕吗?”沉稳的笑声中,身着玄衣的莫言歌缓步进入,看着慌乱擦拭着眼泪的左大安,以及满脸厌恶不耐烦的玉轻尘,奇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在干吗?左大安,你好歹也是男人,不至于被玉轻尘训得哭了吧?”
“关你什么事?”玉轻尘毫不客气地道,“大安,你还不去做事?”
左大安这次确定,公子是在为他解围,免得被莫言歌追问,心中一阵暖意,连忙起身,客气地朝着莫言歌一点头,走了出去。
莫言歌扬眉,走到床前:“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样待客?”
“你也算客?就算是,也是恶客!”玉轻尘撇撇嘴,问道,“她怎么样了?”
“御医确定你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就去睡了。你也知道,她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都没好好休息过,再加上在金山寺,她再度被穆振天施以摄心术,从精神到身体都十分疲惫,需要好好休息,我过来的时候,她还没醒。”说到慕晚晴,莫言歌的语气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温情缱绻,看了玉轻尘一眼,补充道,“是在玉府,不是在我的忠勇王府。”
玉轻尘的嘴角不自觉地轻扬起来,随即又关切地道:“她没事吧?”
“到现在为止,还好。”看着玉轻尘的神色变化,虽然有意遮掩,但在有心人眼里,仍然清晰明了,莫言歌失笑,心中却也有些震动,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道,“哎,玉轻尘,问你个问题。”
玉轻尘翻了个白眼,不做声。
莫言歌现在对他的脾气有了一定的认知,只笑了笑,疑惑道:“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认同了我跟晚晴,又没有争夺的心思,你为什么还是对我敌意满怀呢?每次看着你的眼睛,我觉得,你在挑衅,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你抢走了晚晴,还能指望我对你有好脸色?”玉轻尘下意识地鄙视道,“莫言歌,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莫言歌出奇地没有反驳,点头道,“确实,是我的错。”
玉轻尘狐疑地看着他。
“的确是我的错,”莫言歌叹道,“我不该以己度人,因为我会爱屋及乌,因为我喜欢的人,而去善待她喜欢的人,就这样去想你。以我的君子之心,去度你的小人之腹,确实是我的错!”
“……”玉轻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猛地反应过来,怒极拍床,“莫言歌,在金山寺,你早就醒了是不是?你偷听我跟穆振天的谈话!”
“什么叫偷听啊?我那是等待合适的偷袭机会,在等待的过程中,你们说的话要传到我耳朵里,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我把耳朵堵上?”莫言歌耸耸肩,丝毫没有负罪感,笑得很咬牙切齿,“再说,你不是也经常偷听我跟晚晴的谈话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玉轻尘气结,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道:“谁叫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呢?”
“……”被他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反击,莫言歌格外郁闷,知道嘴皮子磨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反正,这家伙现在也只能占占嘴皮子的便宜了。想到这,莫言歌心情顿时好转,神色转为郑重,“算了,我也不是来跟你斗嘴的。玉轻尘,我是想说,还记得晚晴的三劫吗?穆振天说,那确实是他算出来的。魂魄劫,显然指的是晚晴借尸还魂的事情,生死劫,应该指的是金山寺一劫,至于魂魄劫……”
他沉吟着,看着玉轻尘,不说话。
“看我干吗?”玉轻尘极其不爽,“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万一是你呢?”
莫言歌笑得很无辜:“我跟晚晴两情相悦,何来情缘错牵一说?”
“那么,楚青阳呢?你怎么就知道,这一劫不是应在她身上呢?就像半年前的事情一样。”玉轻尘笑眯眯地道,很开心地揭着某人的伤疤。
莫言歌一滞,随即淡淡道:“这件事,我早就做出决断,她应该明白了。”
“那可不一定,”玉轻尘伸了个懒腰,将枕头靠在身下,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着,“她可是输不起的那种人,且不提她对你的一往情深,单就等你的五年时间,就不会让她轻易放弃。”
“她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主要是想提醒你,管好你自己哦!”
玉轻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郁闷,却也很无奈。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死|岤,尤其,对于看重的人,他一向纵容忍让,只要没有逼得他无路可退,他都妥协得几乎没有原则,所以,为了晚晴,他绝对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莫言歌现在才敢肆无忌惮地挑衅他。
混蛋一个!
玉轻尘后悔莫及,在金山寺,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拦住了穆振天呢?明明就应该上前补上几千刀才对啊!
120章 张如倩的疑惑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公子,言歌,你们在吗?”说着话,就见半个脑袋探了进来,随即推门进来,跑到床前,娇艳的容颜,灵动的双眸,看起来精神焕发,丝毫也没有之前苍白虚弱的样子,声音充满了生机:“这一觉睡得真足,我觉得我好像死了一回,现在又彻底活过来了一样。公子,你呢?还好吧?”
“只要忠勇亲王这位君子离我这小人远点,我基本上就没哪里不舒服的。”玉轻尘斜乜着莫言歌,那意思很明显,你刚离开,她就醒了,忒没默契了吧?
莫言歌无视,关切地看着慕晚晴:“倒是你,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吗?”
此言一出,连玉轻尘的神色也凝重起来。经历了那晚乌雅明珠的发狂,两人虽然知道慕晚晴所中的摄心术没那么严重,却还是很担心,害怕会有什么后遗症。
“放心,林明珠是因为被深度催眠,加上两个人格互相不能接受,才会发疯,我的情况好多了,只是心理暗示,加上情形患乱,自己胡思乱想而已,现在已经彻底没事了。”慕晚晴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笑道,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惋惜地道,“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真的有转世珠,真的可以回到现代呢!说起来,这个景华王朝也没什么好的,跟我们那个时空比,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没有可乐……我真的好想回去啊!”
两人都知道她是在矫情,相对而笑。
玉轻尘悠悠地道:“那我就奇怪了,之前某些人生离死别,哭得死去活来的,是为哪般啊?”
“谁哭啦?”慕晚晴左右张望,状似无辜,“莫言歌,你哭啦?真的假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哭呢?要不,再哭给我瞧瞧?”
莫言歌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怎么可能?”
玉轻尘笑道:“那大概是两只小狗吧!”
“公子!”慕晚晴拖长了声音,跺着脚撒娇,不依地道,撅着嘴撅了半天,忽然又笑了,瞪了玉轻尘一眼,敛起笑意,神色转为郑重,“我这样急着跑过来,是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们。在金山寺有找到张如倩的尸体吗?”
说起张如倩,莫言歌眼眸中也满是不解和疑惑:“这事儿说起来真的很奇怪,事后,我派黑松军搜索整个金山寺,以及周围的尸体,连金山寺一路到济安寺的山路也搜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张如倩的尸体。”
“这就奇怪了,之前的七名女子尸体都在济安寺后院的斜坡下找到了,最后失踪的陈小姐的尸体在金山寺的厢房中也找到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张如倩的尸体呢?”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莫言歌沉吟着道,“玉轻尘,你记不记得,穆振天说过,按照他们教里典籍的记载,要在五个月之内,剖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少女之心,服食,连着九次,可解。可是,现在算起来,失踪的少女已经足够九个了,为什么他却说还差一个,所以才对晚晴动手?你确定那九名少女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吗?”
玉轻尘眉头微皱,咬着唇道:“其实,我没注意看后面。我当时拿着的卷宗是二十年的九名少女,突然发现她们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生辰,又看了这次失踪的人,见前面几个都是,就确定了。我当时只看到第五个。”
慕晚晴立刻道:“我这就去拿卷宗。”
她迅速的起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厚厚的卷宗闯了进来,“砰”的一声扔到地上,开始找众女生辰的资料,再全部拿给玉轻尘看。
“果然,”玉轻尘合上卷宗,沉声道,“张如倩不是。可是,那她又是为什么失踪呢?难道是因为她曾经目睹穆振天杀人的经过,虽然当时穆振天没有察觉,但是,后来她做的梦传开了,令穆振天察觉,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将她掳走杀害,杀人灭口吗?”
“恐怕不对。”慕晚晴摇摇头,沉思中的她眸光总是格外的闪亮,“我之前推测说她曾经目睹穆振天杀人的经过,这个结论是建立在穆振天是在济安寺杀人的基础上的。可是,现在我们确定,穆振天是在金山寺动的手,金山寺和济安寺距离不近,但是,按照碧玉说的,张如倩只是失踪了一小会儿,怎么可能目睹到金山寺的杀人过程呢?我之前的推断可能是错的。”
“会不会她目睹的是穆振天弃尸的经过?因为看见被剖心的尸体,加上惊吓,混乱之下就做起了恶鬼剖心的梦?”玉轻尘做出了一个假设。
“公子,如果是你,你会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时候弃尸吗?晚上多安全啊!”
“那这就奇怪了,张如倩既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不符合穆振天杀人的条件,又没有目睹杀人过程或者弃尸过程,为什么却会同样失踪呢?又为什么找不到尸体呢?”确定慕晚晴和玉轻尘都无恙,闲暇时候,莫言歌也曾经想过这些谜题,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来,转头见慕晚晴眼眸粲然,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只是个想法而已,”慕晚晴笑着,慢吞吞地道,“我觉得,张如倩的失踪,也许跟这起少女连续失踪案并无关系。”
“不可能!”莫言歌断然道,“她失踪的情况跟其他少女一模一样,都是晚上安睡,第二天清早不见踪影,而且,她的房间也跟后来失踪的陈小姐一样,门锁没有撬开的痕迹,房内也没有陌生人的指纹,这些完全符合失踪少女的情形。”
“可是,她并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呀!”慕晚晴眨眨眼,继续道,“她失踪的情形跟其他少女并不相同。其余被害者失踪前没有做梦,她们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掳走杀害的,还有,你们忘了吗?她的房间有燃烧过的迷香,而且整座张府都有,这一点,其余的被害少女都没有,后来失踪的陈二小姐也没有。而且,穆振天本身是懂医术的,即使用迷香,也该是用他自己炼制的,怎么会用市面上常见的粗制迷香呢?”
“可是——”玉轻尘欲语又止。
慕晚晴目光灼灼:“我再问你们,为什么我们会认为,张如倩的失踪跟连续失踪案有关?”
“当时,少女连续失踪,人心惶惶,而且——”莫言歌忽然浑身一震,若有所悟,喃喃着低声道,“而且,她口口声声说,她会是第八个失踪的少女!”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当初,是她到京守府报案,说她会是第八个失踪的少女,所以,当她在她所说的时间,以跟失踪少女相似的方式失踪后,我们自然会下意识地认为,她的失踪,与少女连续失踪案有关,加上那时候失踪案毫无线索,我们就再自然不过地将她列为第八个受害者。其实,在不经意中,我们就已经接受了她给我们的提示。”慕晚晴叹了口气,“现在,失踪案已经告破,却并没有发现张如倩的尸体,就更明显了。”
“你的意思是说,张如倩的失踪,是她自己策划的?”玉轻尘试探着道,眸光闪烁着怀疑和惑然,“可是,那个梦怎么解释呢?那个梦几乎跟穆振天犯案的过程相同,尤其是那个剖心,更是分毫不差,如果这是张如倩编造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想要验证张如倩的失踪跟连续失踪案是否有关,其实很简单,我们只要去一趟张府就够了。”慕晚晴笑道,“其他女子是被掳走的,房间内没有任何遗失,张如倩的失踪如果是她自己策划的,那她一定会带走一些盘缠的。”
事实证明,慕晚晴的猜测一点也没错。
碧玉是张如倩的贴身丫鬟,对张如倩所有的呃东西最清楚,据她所说,张如倩很喜欢的一些首饰都随着她的失踪不见,而张氏夫妇也证明,家中有部分遗失的金银,合在一起计有百两之多。他们毕竟是寻常百姓,对失踪案知之不详,以为其他失踪少女家中同样有遗失,就没特别说明,直到三人上门询问,才说起此事。
出了张府后,慕晚晴似乎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欣然的笑意。
“你笑什么?”莫言歌问道,浓眉一扬,“难道你知道张如倩为什么失踪?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慕晚晴笑得眉眼弯弯:“如果我知道呢?要打赌吗?”
莫言歌和玉轻尘同时问道:“赌什么?”
“嗯,赌一顿饭,如果我猜对的话,你们各自请我一顿好吃的,之前被那该死的催眠术害的寝食难安,现在我要补回来,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顿!”慕晚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仰头看天,舒展舒展筋骨,这才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啊,公子,言歌,你们还记得我们到济安寺的时候,我在大雄宝殿看到的事情吗?”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都失声笑了出来。
慕晚晴摇摇头,笑道:“撇开失踪案不提,撇开那古怪的梦,撇开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女子,在拜寺庙的时候,遣开贴身丫鬟,独自去住它处,随后失踪,又带走了自家的首饰盘缠,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私奔!”
说到这里,三人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谈笑间已经到了外城最繁华的地段,两边店肆酒楼林立。金山寺一夜后,玉轻尘昏迷,慕晚晴沉睡,莫言歌守着两人,却也同时将失踪案具案,让云安然将经过情形禀告楚天阙。失踪案告破的消息风一样地传遍京城,惶惶的人心很快安定了下来,这座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似锦,加上年关将近,更是熙攘热闹,除了痛失女儿的家庭外,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好啦,我的猜测已经说出来了,也到了醉仙楼,我也饿了,”慕晚晴笑眯眯地道,双手合十,“谁要请客?”
“你只是猜测,可不一定对啊,这么快就讨要赌注,不合规矩吧?”玉轻尘皱起眉,故意逗她,“说起来,你还没有请过我吧?准备什么时候还席啊?”
“这可不能怪我。”慕晚晴两手一摊,无辜的道,“谁叫我只是个小丫头,月钱就那么一点点银子,公子之前还说要给我涨月钱呢,涨着涨着也没影儿了,别说请客了,连到醉仙楼坐一会儿恐怕都不够!哪像你们两个,一个是武军都督,亲王俸禄;一个是二品大员,外带太傅之孙,个个比我财大气粗,难道要剥削我这个小老百姓吗?”
两人摇头失笑,莫言歌笑道:“我请客好了。”
“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慕晚晴转过身,正对着莫言歌,一本正经地道,“之前呢,你把我赶出王府,害得我沦落街头,吃了好多苦头,想来想去,总觉那样原谅你太轻巧了!你也说了,只要我能原谅你,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当时没想到,现在,我想到了,你还守不守当初的承诺?”
这件事,是莫言歌心底最深处的痛,在金山寺,就是这一点心灵破绽,使得他堕入穆振天的摄心术,险些送命。
“当然守!”
“那好,赶明儿你把你的所有财产都送来给我,尤其是王府的地契和房契,这样一来,以后你就再也不能赶我出府,只能我赶你出去喽!”慕晚晴笑眼弯弯,拍着他的肩膀,促狭地道,“你放心,我不像某人那么狠心,就算赶你出去,至少会给你留够包子钱的,一顿六个,一天十八个,也就是十八文钱,饿不死你的!”
说着,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公子,你得帮我,等我把他的财产骗到手,我天天请你到醉仙楼吃饭——”
话音未落,已经觉得肩膀微紧,被莫言歌抱入怀中,响彻耳畔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楚和歉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干嘛啊?我不是不生气了吗?”慕晚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嗽两声,道,“还有,你别想就这样赖过去,我这次会记着的。”
“放心,不会赖的!”
这边浓情蜜意,那边玉轻尘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转瞬即逝,静静地转头到一边,却正瞧见左大安朝着这边匆忙而来,目光四处巡娑,看见玉轻尘,顿时松了口气,急急地赶了过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身南夷装扮的乌雅明珠。
121章 鬼婴案
乌雅明珠身着黑蓝白相间的对襟宽袖短襦,下身是同色百褶裙,长及脚踝,手腕脚腕上戴了十几个精致的银环,走起路来叮叮咚咚作响,乌黑的发间斜插着花枝的银饰,衬得肤色白腻,如羊脂美玉般,引来街上许多惊艳的目光。她恍若不觉,洒然走到众人向前,拱手为礼,英姿飒爽,再没有丝毫的温婉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