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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九,朝烟回学校了。

    相处得越久,别离的痛苦就越深。这一个星期,是我们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从她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祈祷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快点到来。我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忍受着等待的煎熬。

    好在她还能按时回来,只不过很匆忙,多是星期六晚上回来,星期天上午就匆匆地走了。

    “我很忙,”她说,“我必须保持在班上的领先地位。”

    我总不能成为她成长的绊脚石吧。

    有一天,她说:“你能不能调到武汉去?”

    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到处查资料,但人家都要有高级职称的,我只得作罢。虽然我敢于和有高级职称的教师比试,但人家学校不给机会呀!

    “不要紧,还剩下3年,会很快的。”她又安慰我。

    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王记发死了。已经调到教育局的胖阿翠来主持了他的追悼会。记发大哥倘若泉之下有知,也应该感到欣慰了。他去世才一个月,我去他墓前祭奠他时,发现墓前竟已是芳草萋萋了。

    我和朝烟的爱情在这个春天里却没有滋长,我反而觉得我们的感情正进入冬季。

    “我跟你说一件事,嗯,就是,就是……”有一次,她在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时,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这么紧张?”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急得直冒冷汗。

    “嗯,就是……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她还在啰唆。

    “你说呀!”我催道。

    “就是——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要往寝室打电话了!”她飞快地说。

    “哦,”我思考了一下,爽快地说,“好,没有问题!”心却被针扎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是怎样生活的,或许,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吧!

    “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呀!”她马上又说,“只是不打电话到寝室。我每天都会给你电话的。”她在安慰我。

    “呵呵,我没有什么想法,”我也竭力装出平和的语气,“不过,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也不用打电话了。学习要紧。”

    那边半天没有回复。

    “你怎么了?”我不安地问。

    “哦,没有什么。那就按你说的吧,没有事我就不打电话了!”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青春可人的女学生,心里为她们祝福:在上大学之前,千万不要爱上谁;尤其不要爱上你们的男老师!

    3月底的一个周末,我正在超市里购物,为她回来做准备。突然接到她的电话。

    “我们又开了一门选修课,星期六晚上上课。”

    我心一沉,说:“你安心上课吧!”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这个,你看着办吧!”我不想勉强她。

    “我星期天早晨回去,下午返校,怎么样?”

    “好啊,我买菜等你。”

    “不过,你不要买得太多,说不定……”她欲言又止。

    “那你就别回了。注意照顾好自己。”说完这话,我的心里特别的虚。

    “好吧,我的同学还在等我,我再给你打电话。再见!”

    我也没有心思买菜了,怏怏地回到家里。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的爱情走到了尽头。或许有人会说,你前面还把她写得那么好,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呢?我只好说,那只是我的感受,而不是她的感受;也许,我的感觉是错误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在那边是如何生活的。即使爱情现在消逝了,我也不怪她。人啊,毕竟是善变的动物;感情,更是脱离不了时空的限制!

    4月1日,星期天早晨,她打电话回来,干脆地说:“我不回去了。”

    “嗯。”

    “下个星期也很忙,可能也不回去了。”

    “嗯。”

    “我还有事,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嗯。”

    我明白,她白天在下决心,晚上可能要说出关键的意思了。

    唉,快点结束也好,没有了酝酿阶段的疼痛,快刀斩乱麻,不是更有人情味吗?

    晚上12点,她果然打电话回来:“嗯,嗯,我要告诉你,我可能不会再回去了。”

    我问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自惭形愧的话:“为什么?”

    “因为,有些东西改变不了。”我明白,那些东西是年龄、金钱和物质。

    “好吧,我同意。”

    她说了一句让我疼痛一辈子的话:“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情。”

    我的心被锥子狠狠刺了一下。

    “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也不要写信来。”她接着说。

    啊,写信?我们还相约写满100封信呢,到她毕业时作为我们的爱情见证,看来它们都免不了被烧毁的命运了。可惜呀,我这20封信,熬夜写出的伟大情书。我自己苦笑道。

    “那么,我永远都见不着你了?”

    “即使见了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还是不见的好。我对不起你。”

    “没有关系。你要照顾好自己,祝你幸福。”我没有说“再见”就关上了手机。

    3虚拟自杀

    第二天,我就搬到校外去住了。如果让我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我会发疯的。屋里的任何一件物品,都保留着朝烟的气息,都可以映射出她的音容笑貌。

    我在离学校很近的巷子里租了一间房子,二楼,也是单元楼,我只租一间,剩下的,别人也可以租。但是,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很清静,适合疗伤。

    白天,我尽量让自己忙碌一些,这样才可以忘记她,忘记我们的过去。只是夜晚特别难熬,因为在万籁俱寂的时候,要我不想她是很困难的。

    有的夜晚,实在睡不着,就通宵上网,和陌生人聊天,和陌生的女人打情骂俏。不过,我第二天必定将这个人删掉。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可耻,很可悲,但我找不到更好的解脱方法。我在白天必须是一个坚强的班主任、称职的教师,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属于自己。我能向谁倾诉啊?如果谁能倾听,我愿意一辈子做他的奴隶。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我终于明白,享受爱,必须付出几十倍的代价。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或者站在过街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总会神经质地看见几个和朝烟很相似的女孩子,那时我的心狂跳。然而,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我的朝烟。

    我常常在师院里漫步,因为在那里,我可以感受到与朝烟的学校类似的青春气息,得到些许安慰,然而,那样也会收到更多的痛苦。我像酒鬼一样,明知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嗜酒如命。记得高考刚结束的那段日子,师院还没有放暑假,朝烟常常拉着我到师院去,说是要“提前感受大学生活”。她常常在师院自习室门口探出她那张俊俏的脸,引发里内一串串的惊叹,然后就得意地笑着跑了。有一次,我们在师院里面的简易餐馆里吃饭,叫她点菜,她大声说:“我例假来了,要加强营养,吃鱼!”结果满屋的学子都对她肃然起敬,我却恨不得找一条缝钻到土里去。

    唉,当爱情已成往事的时候,那种平常不经意的事情,印象反而更加深刻了。

    还有一次我们到公园玩,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就到看门老头的小屋里歇息。我坐在那里和老头拉家常,朝烟调皮地在屋里看这看那。忽然,话题转到朝烟身上。他说,你的女儿好调皮呀!

    我当即气乎乎地走了,朝烟在后面捂着嘴巴笑。

    这个老家伙,我要送一副3000度的眼镜给他。我恨恨地说。

    更可气的是,朝烟当即笑嘻嘻地叫了一句“老爸”。

    唉,这些都是历史了,它们将永远尘封于我的记忆之中。

    我住的巷子离学校很近,有好多学生也在这里租房,所以,常常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学生进进出出。然而,我没有想到她也在外面租房住;而且,离我住的地方不到100米。

    有一天晚上,大概过了10点钟,我到学生宿舍查了寝,从学校出来时,在巷子里远远看见一个人,很像石榴青。我当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那样子真是和石榴青一摸一样,尤其是走路的姿势,略微前倾。我快步走了上去,在超过她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天哪,还真是她呢!

    她也看见了我,很诧异:“你这么晚到哪里去?”

    我不敢说自己在外面租房住,就说:“有学生出去上网了,我去找一找。你这么晚……”

    “我在这里租房住,寝室里太吵闹。”

    说实话,朝烟刚提出分手的那几天,我很想找石榴青聊聊天。我当然不会说我和朝烟的事,我只想看看石榴青那清纯的脸,得到些许安慰就行。但是,我一直没有看见她,我又不能到她的教室去找。今天晚上,我也许可以和她聊一聊,但现在太晚了,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我不想给她增添半点压力,半点不快。

    所以,我看了看她那月光下光洁的脸,说道:“以后回来早一点,这样不安全。”

    “我们有几个人住在一起,我先回了,她们要10点半才回来。”她看了我一眼。我感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纯美、清澈。我的心战栗了一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当然一切是不可以重来的。

    “哦,”我尽量显得平和一些,“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知道。你,你也要小心一点,网吧里很乱的。”

    我的心一热,说:“不要紧,有几个人呢。他们在前面等我。”

    第二天上午,我就看见她在我的办公室前晃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朝里面望。我知道她的意思,看我昨晚是否安全回来。我朝她笑了一下,她就拉着另一个女生的手,高高兴兴地走了。我知道,如果我做一个背叛过去的人,也许有机会从她那儿得到补偿。但我不能这样,因为对石榴青太不公平,我不能在被一个女孩抛弃之后,再去那儿寻找慰藉。

    其实,她的班主任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错,有一天,这个家伙半真半假地说:“元老师,你有空多做做石榴青的思想工作,她上次模拟考得不理想。”

    我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骂这个家伙呢,还是答应下来,只好含糊地说:“嗯,嗯,看看吧!”

    朝烟真是厉害,4月1日之后,她就再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她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有几次,我都拨出了他们宿舍的号码,就是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朋友陪她说话。但是,我也在进行一项数学统计——离4月1日已经多少天了。我知道,时间越长,我越有理由让自己不想起她。我甚至害怕她打电话来,因为那样我的计数又得重新开始。所以,我又庆幸她没有打电话回来。也许,她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吧!

    我决心用一种形式忘掉过去——虚拟自杀。

    有一天傍晚,坐公汽到了郊外。下了车,沿着铁路向前走,我想起一个人——海子,想起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回头看,夕阳正挂在对面的山岗上,照着村落、河流,还有稻田,给一切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色,辉煌而壮丽。我很想知道,1989年海子在山海关自杀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

    正想着,从远方传来长长的汽笛声,火车来了。

    我在铁轨上坐了下来,冷峻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火车。我想可怜的驾驶员会很着急,为了不让他紧急刹车,我很快就站了起来。

    当火车从我身边隆隆驶过的时候,一些人好奇地看着我——这个人不像是有病啊!

    目送火车消失在山的尽头,我沿着铁轨往回走。我对自己说,元无雨,你已经脱胎换骨了,不要老是自怨自艾了。明天,太阳还会准时升起,只要你勤奋,你可以享受到第一缕阳光。

    愿这列火车,带去所有关于朝烟的回忆。

    第十一章 飞蛾扑火

    1分手第一百天

    暑假,南京。

    在老刘的安排下,我们在南京的一所民办学校里打工讲课。每天白天上课,晚上放纵,日子就这样消逝着。

    我发现自己对一个人的思念不那么强烈了,顶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而不是随时随地。那个人当然是朝烟。有一天下午,我们在火锅城吃自助餐的时候,我一个劲地喝啤酒。三狗笑道:“无雨真是个好人,平常我们喝酒时,他只喝一瓶,为我们省钱;今天啤酒免费,他已经喝了5瓶了。哈哈哈!”

    老刘也说:“无雨不老实,总说自己只能喝两瓶,今天喝了这么多,还没有一点问题。”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在偷偷庆祝,庆祝在和朝烟分手100天时,自己还活着!

    “我还要喝!”我清醒地说。

    “爽快!”老胡说,“来,大哥再和你喝一杯!”

    我不说话,给自己加满,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好,我也敬你一杯!”三狗也不甘落后。

    我又一饮而尽。

    老刘似乎怕我喝多了,关切地说:“无雨,我们没有和你较劲哪!喝得尽兴就行,不要难为自己。”

    三狗也说:“老刘说得对,你就不要充什么好汉了。”

    “我今天高兴,高兴,你们,你们,知道吗?”我有些结巴地说。

    “好了,不要再喝了。”老刘说。

    我可不管,又给自己加满了一杯。

    “你们,你们,你们谁和我喝?”

    没有人理睬。

    手机响了。

    “他妈的,谁给我打电话?漫游哩,一分钟一块多。”我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

    看了号码,我就一下子清醒了。

    “我是朝烟哪!”

    “我知道。”我轻轻说。

    “你还记得这个号码?”

    “记得。”

    “哦。你在哪里?”

    “南京。”我边说边出了火锅城,他妈的,外面好热,我一出来,就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你在那里干什么?”

    “打短工。你们还没有放假?”

    “放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鼻子一酸,她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呢?

    “哦,一个人哪!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在做家教。”

    “是吗?要注意照顾好自己,不要中暑了。”

    “谢谢,我知道。”

    “嗯,你还有事吗?”我感到奇怪,怎么找不到话说。

    “哦,没有,就是,就是有点孤独。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了。我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是那么快乐。可是,他们的快乐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牵挂的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与孤独厮守。

    我偷偷揩了揩眼泪,说:“这样吧,过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我等着。”

    我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灼热的太阳晒干自己的眼泪,才走进火锅城。

    “一个电话还要出去打,鬼鬼祟祟。”老刘笑道。

    “呵呵。”我笑了一下,就把酒倒进了空碟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大家很惊讶地看着我。我说:“换个口味,不行吗?”

    从火锅城出来后,我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电话超市打个电话。手机话费没有了。”

    老刘看了我一下,说:“小心点,早点回来。”

    我感激地说:“知道了。”就一个人走了。

    我记得出了夫子庙步行街往回走,在一家花圈店隔壁,有一家电话超市,我就往那边走。这是一家门脸只有1米多的超市,里面有几间小屋,各有几部电话。我看见天热,就买了两瓶纯净水带进去。

    我找了一部靠角落的电话,坐了下来。但我并没有立刻拨通那个号码。我在犹豫,如果我打了这个电话,后面又会发生什么故事?我知道,凭自己对朝烟的了解,我们决没有再回头的可能。那么,我这个电话又有必要打吗?仅仅因为她的寂寞,我就有义务让自己再受一次煎熬吗?在这100天里,我的伤口正渐渐愈合,我有必要再一次牺牲自己,仅仅因为她的寂寞吗?

    我知道,她很寂寞。偌大的宿舍,就她一个人住;就是整幢宿舍,人也不会很多。有时候,寂寞真的可以让人发疯的。唉,我就再受一次痛苦吧,谁让她曾经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享受了快乐,就要加倍偿还。

    我用颤抖的手按下了那11个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数字,却没有勇气听回声。过了一会儿,我鼓起勇气将话筒放到了耳边,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我纳闷了:难道她后悔了?她觉得和我通电话不合适?

    铃声停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还打不打?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下了决心,再拨一次吧,如果这一次还没有人接,就不打了。

    我第二次刚拨通,她就接了:“我刚才洗澡去了。没想到你真会打来。”

    “打电话嘛,也不是做什么坏事。”我说。

    “那也是的。我刚才听见铃声,但又出不来。后来铃声停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生气?不会呀!”我勉强笑道。

    “你,你过得还好吧?”

    我顿了一下:“好,好,蛮好的,和朋友们一起出来,很有意思啊!”

    “哦。”

    “你,你过得好吧?”

    “也不错。”

    过了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或许因为彼此都很尴尬吧!

    “你说呀。”她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当家教?生活费有困难?如果实在有困难,我可以,借一点给你。”

    “不用。我是为了攒钱到上海去旅游,我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要钱旅游。”

    我想起来了,去年在好学校的草坪上,{奇。书。网}我们还计划今年暑假一起去上海旅游呢,现在变成了这副局面。心里忍不住悲戚起来。

    “哦,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动身呀?”

    “8月份吧,等钱攒足了就去。我现在有3个家教。每天跑3家,好累!”

    我又心疼起来:“你可别要钱不要命哪!实在不行,我可以支援一点的。”

    “我不要你的钱!我喜欢用自己劳动挣的钱。”

    我又沉默了。她这话好伤我的心。

    “怎么又不说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挣钱。”

    “我知道你要强。”我说。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事?”

    “给人家讲课。”

    “哦,累不累?”

    “不累,比你轻松。你要注意身体啊!”

    “知道。”

    “你去上海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回来时,也告诉我一声。这样我会放心一些。”

    “我知道的。”

    我们就这样说着,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两瓶纯净水都喝光了。

    最后,她说:“谢谢你呀,我现在舒服多了。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不用这么客气。如果你想,我还会打的。”

    “哦,如果你有时间,就打吧!我一般要晚上6点以后才回来。”

    我心疼起来,她为了几个钱,冒着酷暑在武汉三镇奔波啊!

    “好吧。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我每天都喝两碗绿豆汤。”

    “呵呵。”

    “你也要注意身体。再次谢谢你了。你也休息吧!”

    “好啊!”

    出了电话超市,我才发现自己全身汗湿透了。

    晚上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你怎么了?”三狗关心地问。

    “睡不着,我也不知为什么。大概喝多了吧!”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还真以为你的酒量长了呢!以后就不要充什么好汉了。我给你倒杯水吧!”说完,他起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还要你倒水?”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现在比老得不能动还狼狈。他妈的,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心一跳,这事可不能说出来。以前关系存在的时候都没有说,现在没有关系了,就更不能说了,人家朝烟将来也要嫁人哪!哪个女孩子不要名誉呢?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倾诉的欲望,佯装生气说:“老子的身上有几根毛你都知道,还有什么事瞒着你?”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没有瞒我。睡觉睡觉。”说完,他关了灯。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睁大了眼睛,透过窗帘,望着模模糊糊而又陌生的街道,悄悄想着心事,却不敢动弹。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朝烟睡着没有,我想她应该睡着了,她白天在三镇奔波,一定很累的。而且,我刚才和她打了两个小时电话,她也许不那么寂寞了。我知道,今天是6月15,尽管在城市里看不见月亮,但在北眺山下的校园里,还是可以看见月光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也许她正面对着皎洁的月光,匀称地发出鼾声吧。

    对了,她还有一个毛病——睡觉磨牙。你如果看到她本人,绝对不会把她和磨牙联系起来,然而的的确确,她睡觉磨牙,尤其是睡前吃了零食的话,而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睡前不吃零食是不可能的。第一次在深夜里被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惊醒,是国庆节睡在她家的那次。半夜里,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格格格”,抬头,侧耳,老鼠就在身边,不可能吧?难道不怕我生擒?再一看,她居然在睡梦中咬牙切齿!晕!我居然找了个传说中的磨牙的女人!那一宿,我没有睡着,新鲜哪。

    不过,后来我就习惯了,甚至觉得那声音很悦耳呢。后来的许多个夜里,没有那声音我也睡不着。还想听她磨牙,在我的记忆里,它也许是最动听的音乐了。

    “啊!”三狗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但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这家伙,又做了什么噩梦?

    不过,我倒羡慕起他了,有梦做也不错啊!?

    第二天中午,我的手机显示屏上又跳跃出一串我熟悉的数字——石榴青的电话号码。

    “喂,是我呀!”她还是那句话。

    “呵呵,我知道啊。通知书来了吗?”

    “我正要告诉你呢,来了,西子大学的。一类,不过不是很有名。”

    “祝贺你呀。什么时候开学?”

    “9月10日。你在哪里?”

    “南京。”

    “旅游吗?”

    “不是。打短工,一个月。”

    “好舒服哇,又赚钱又旅游。”

    “呵呵,是啊。”

    “你那里离无锡远吗?”

    “比较远。西子大学在无锡吗?”

    “是啊,我想先去看看那学校怎么样?”

    “可以嘛,顺便到南京来玩玩。”不过,我马上对后面的那句话感到了后悔。

    “可以呀,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你。”在电话里,她说话大方多了。

    “欢迎。你在家里干什么啊?”

    “无聊死了,整天睡觉,都长胖了。你再看见我,说不定不认识了呢!”

    她说得也太夸张了,我也只有两个月没有看见她,怎么会不认识了呢?

    “长胖了好啊,听说大学里生活很苦,你长胖一点,正好可以抵消啊!”我开玩笑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话呀?”她娇嗔地说。

    “我该怎么说话呢?”我也嬉皮笑脸地说。

    “你呀!哼!不像老师。”

    “我怎么不像老师?”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们那里热吗?”

    “热呀,每天都是38度。你家里呢?”

    “也热。不过,你要注意一点,别生病了。”

    听了这话之后,我心里的温度肯定超过了外界的气温。

    “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另外,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什么?”

    “你帮我查的分数啊?”

    我想起来了,分数公布的那天早晨,我还没有起来,她就给我打了个电话:“高考分出来了。”

    “你孝了多少?”我紧张地问。

    “不知道。”

    晕,不知道和我打什么电话?

    “你查查吧?”我说。

    “我不敢。你帮我查吧。”

    我突然感到自己肩负着一项神圣的使命,于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输入了她的准考证号码,又按下了报纸上早就公布的那个电话号码,过了两秒钟,就有了回复:“姓名 石榴青语文 128 数学 119 英语 120 理科综合 213 总分 580。”

    “考得不好,”我故意低声说,“刚刚过500分。”

    “是吗?”她似乎要哭了,“到底多少啊?”

    “580!”我大喊道,“祝贺你!”

    “真的?各科分数是多少?”

    我把上面的分数念了一遍,然后说:“你要请客啊!”

    “可以。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想吃。

    现在,我在南京,她还没有请客呢。

    “对了,那次查分,你答应请客的。现在通知书来了,更要请了。什么时候请哪?”我假装很急切地说。其实,即使她请了,我也未必会去的,虽然电话里说得这么随便,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我们恐怕都没有这么健谈吧!

    “等你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请!”

    “好的。”

    这次和石榴青通话,并没有改变什么。具体地说,没有改变我对朝烟的那种飞蛾扑火式的执著——明知很痛苦,还是坚持给她打电话,几乎每晚都打。我没有像老刘三狗他们那样为南京的性产业作贡献,却为南京的电信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每次通话两个小时,耗资24元。

    “我真不想做了,”有一天晚上,朝烟在电话里诉苦,“有两个学生根本不愿意学,对我有抵触情绪。讲了几遍的知识,还是记不住。”

    “呵呵,是吗?你以为武汉人的钱那样好骗哪?”我笑着说。

    “我知道,武汉人一个个都精得像鬼,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唉,教这些学生,真累呀!”她叹息了一声。

    我想,这也是好事啊,她慢慢面对真实的生活了,成长会更快的。

    “如果他们孩子的成绩特别好,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学生来做家教吗?”我笑道。

    “你说得有理。我好无聊啊!寝室里就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很心酸,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寝室里既没有电脑,又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人可以交流,漫漫长夜,怎么度过啊?

    “别的寝室有没有人?你可以搬过去住嘛!”我建议道。

    “我也准备这样,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都不熟悉啊!”

    “等我打工结束了,我去看看你吧!”我小心试探着说。

    “不要不要!”她的语气很坚决。

    而且,我的这个提议破坏了谈话的氛围,结果这次只聊了一个小时。

    这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给她打电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都不能说。

    2再会石榴青

    白天上课,夜晚打电话聊天,不知不觉中,在南京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上课倒不是很累,和朝烟聊天才是辛苦的事,为了排遣她的孤独,我基本天天晚上和她聊天,但是我又必须小心翼翼,尽量不触及感情方面,更不触及她的私生活方面,不像以前,可以无话不谈。她也注意到这一点,不涉及我的私生活。情人沦为朋友,是莫大的人间悲剧!我本来不愿意这样,想将关系降格为零,将过去冰冻起来,永远尘封。谁知她又这样孤独呢?我总不能斤斤计较吧?何况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很聪明,也偶尔暗示她有了心仪的人,一个是大三的什么部长,一个是科大的一个男生。她反复说,他们“很优秀”。

    我只是笑笑,说“是吗”。我没有心情去吃醋,没有这个资格。我只希望这个暑假快点结束,她的同学快点回来,让她不再孤寂。我其实是在受一种煎熬啊!每次谈话之前,我都得想一想:今天聊什么?我最希望她可以多说一点,这样我就可以轻松一些。

    我想起还有个疑案没有结,就是我去年为什么在六月雪前邂逅了她?根据她的经济情况,她不会到那个地方去。

    她听了我的话,倒不好意思起来,笑了一下,才说出缘由。原来她自己那天也是去赴约的,那个曾经喂饭给她吃的学生会主席请她吃饭,还说就吃一次,把过去“了结”了。

    “我也欠他的嘛!”她辩解道。

    我还有什么话说呢?现在,她已经不是我的了啊!

    我笑了笑,竟然不觉得难过了。

    她又说大学里的优秀男孩很多,比她优秀的人很多。我总以为她是在说比我优秀的人很多。我也承认这一点,如果后来者不比前驱者优秀,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呢?但是,你也用不着老是强调这个啊!有几次,我很想撂下电话不聊了,但想到偌大的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忍住了,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她们早点开学,把我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在为南京电信贡献了近千元的话费后,我们一行登上了回家的长途卧铺客车,在深夜里离开下关车站,驶过南京长江大桥,驶向湖北。

    刚下火车,就收到石榴青的短信:“回来了吗?”

    我忙回复:“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她干脆拨通了我的电话:“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上次你说你们今天回来嘛!”

    “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我真佩服她的记性,那是20多天前打的一次电话,我也就随便说了一句话,她倒记得这么牢。

    “你请客啊,赚了那么多钱。”她开玩笑地说。

    “都是血汗钱哪!不过,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破费的。”我自己也感到奇怪,跟她讲话比跟朝烟讲话轻松多了。

    “什么破费呀?小气鬼!”

    “好吧,我请你。你说个地方。”

    “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你说吧。”她把皮球踢了过来。

    我知道,她大概是要和我告别了。唉,美丽的女孩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只把倩影留在我无尽的回忆里。我明白,这也许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悲壮地说:“明天去爬山,怎么样?”

    “哪座山?”她似乎有一点兴趣。

    “红石山,怎么样?”我试探着说。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约在街头见面。

    嗬,两个月没有见,她的确胖了一点,不过却更漂亮了: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精干;眼睛更明亮了,因为她以前总戴着眼镜, 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她眼睛的含情度。

    “你老是看着我的眼睛干吗?”她有些嗔怪地说。

    “好像有些变化?”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还注意到了?我戴了隐形眼镜。”她也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效果蛮好的。”

    “是吗?”她也大方多了。

    “我们先到超市去买点吃的,中午下不了山,就在山上吃吧!”我建议。

    “好啊!”

    我们一起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超市。

    我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有她发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才会拿着跑过来,扔进购物车,然后又远远走在后面。这让我想起两年前的朝烟,她那时多么大方热情啊!

    出了超市,我的背包已是鼓鼓囊囊的了。

    “吃得了这么多吗?”她问。

    “吃不了你就带回去,好不好?”

    “不好。”她抿着嘴巴笑。

    抿嘴笑,是她标志性的表情。我看得心里直打颤,这样的美丽也快要离我而去了,将会有很多陌生的幸运者看见它。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向郊外的红石山驶去。

    “你们是学生吧?”司机边开车边说。

    我还不好回答呢。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学生的死对头,我总不能这样说啊。

    “是的。”石榴青还算灵活。不过她回答完毕,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占了便宜似的。

    这一年来,我们虽然在一所学校里,但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就更不用说交流了。我们可能感到了对方的存在,但又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不让对方把自己看得太清楚。而且,我也多次看见她和一个高个子男生在一起,那男孩还算比较阳光。至于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说了。但我又觉得自己欠了对方什么,似乎有一个约定没有履行,不知道她是否有这种别扭的感觉。

    也许,今天是我们委婉地表示终结的时候吧。经过了朝烟之后,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抗击打能力。而且,我也不想把这次郊游活动搞得太扫兴。所以,我不再多想,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以为人家也是近视眼?”

    “你又嘲笑我,说我是近视眼。”她很敏感。

    “没有这回事啊!快看,外面的景色还真不错。”我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马上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风景。其实,她才是我心中最美丽的风景啊!

    到了山下,她抬头望了望红石峰,说:“这么高啊!”

    “不高不高,才800米。只有珠穆朗玛峰的1/10。”我给她打气。唉,让她这样的大小姐爬上这样的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上吧!”她似乎有了信心。

    我们沿着简易公路往上走。

    路边是一条潺潺的溪水,水中有许多洁白光滑的石头。水在转弯的地方,就形成一口潭,潭中水往下流的地方,必定有漩涡,而且有树叶在漩涡上打转,很好玩的。

    有几次,她忍不住说:“我要去洗洗手。”就跑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想和水亲近一下,就站在路边看她弯着腰玩水。她戴着紫色的棉布太阳帽,穿着白色的短t恤,粉红色的休闲裤,与这山水相衬托,美得令人心痛。不过,我有时又想笑,因为她蹲下去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腰身来。

    她从水边跑上来的时候,问我:“你怎么不下去玩哪?”

    我笑着说:“上面更好玩的,我要把力气用在上面。”

    “好哇!你这么自私!”她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是吗?那你就跟我走,走快点!”

    “走那么快有什么意思?慢慢走,慢慢看,才有意思呀!”她说起来头头是道。

    这时,有人骑着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还可以骑车爬山吗?”她困惑地问。

    “我想不是,前面有一座林场,他可能是林场的职工。”

    “住在这里,该多好啊!”她艳羡地说。

    我笑道:“你不是说,将来要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建一幢房子,在里面看云舒云卷朝阴夕辉吗?这个地方不错啊!”

    “嗯。”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知道,这只是她现在的梦而已,不出半年,她就会彻底忘记这个幼稚的梦想的。但此时此刻,我怎么好意思扫她的兴呢。

    走了几里路,我们看见一座村落,其中有一幢较高的房子,上面有个牌子“红石峰农场”。村落里很宁静,只有几条狗在树荫下,懒洋洋地看了我们几眼,又闭眼睡了。还有几只鸡,在院子里蹲着。当然,也有老人,坐在门口剥豆子,没有看我们,只是做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仿佛怕打破这里的静寂,蹑手蹑脚地穿过了村子,找到村后登山的小路。

    以前农场可以伐木的时候,有一条大路到山上;现在封山育林,那条路就湮没在荒草中了,只有这条小道还有人走,多是守林人和城里的登山爱好者。

    我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登山了。”

    她睁大眼睛:“前面不是登山吗?”

    “哈哈,那叫登山吗?那么平坦的路!”我笑着说。

    “我的力气已经用了一大半了。怎么办?”她着急地说。

    “不要紧,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我安慰她,“而且,如果你实在爬不动,我还可以拉你一把嘛!”

    “谁要你拉!”她不服气地说。

    我窃笑,劝将不如激将。

    我们雄赳赳地出发了。为了表现自己的男士风度,我把两只包都背上了。

    开始一段路还算不错,都是石头铺的台阶。但是因为行人稀少,不少台阶上都长了苔藓,比较滑,她一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往后仰下去。我吓了一跳,人家可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如果摔成了脑震荡,那可是我们国家的损失,而且她老爸也会和我拼命的。我必须对她的安全负责。

    怎么办?我最好拉着她的手前进,但我知道,她不会答应的;再说,对我而言,这也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朝周围看了看,路边竹林里有一根别人扔下的竹竿,1米多长,我忙过去拾了起来,将它擦干净了,递过去,说:“抓住它。”

    她看了我一眼:“我才不呢!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好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是这样的,这里很滑,我们都容易摔倒。如果你抓住竹竿,我们摔倒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这不是谁帮谁的问题,而是互惠互利。打个比方,现在我们是一家股份公司,我们各占50%的股份,收益共享,风险共担。明白了吗?”

    她笑了,说:“你总把小事说成了不起的大事。好啊,我就加入你的公司吧!”然后,仔细看了一下竹竿,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我说:“干净得很,不要那么讲究了。”

    这像和老师说话得学生吗?

    我们同心协力往上爬。这段山路两边多是枫树,枫树的躯干多是白色的,叶子呢,当然是绿色的了,不过也有极少数已变成是黄色,所以,一棵树差不多有3种颜色,很养眼。而且,还有不少树叶飘零到了地上,我捡起一片,对着阳光照了照,只见它都变成了金色,那脉络相当清晰,像生命的条条河流。唉,一片树叶就是一个生命,一个世界啊!我回头看了看她,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甚至,我还瞥见了她浅浅的乳沟。不过我很快回头了,我知道,她永远只是我精神上的伴侣。而且,我明白,两个人一旦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这关系就反而到了巅峰,剩下的,就是下坡路了。我可不想让我们到达巅峰,我要一辈子走在这爬山的路上。

    “歇歇吧!”她说道。

    我注意到,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有叫过我老师,除非是公众场合,别的什么称呼呢,也没有叫过。不像朝烟,先叫老师,后叫元无雨,现在,则不知道叫什么了。

    “好吧!”我说道。

    我们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不过,她坐在离我三级的地方,眼睛望着别处。

    我感到好笑。

    我觉得这样坐着好尴尬,就说:“我摘野果给你吃吧!”然后,起身向树林走去。

    “你可不要走远了,”她递过竹竿,“拿着它。”

    我笑着说:“用不着——我看见了一棵山楂树,就在前面。”

    这时候山楂还是青的,没有完全成熟。但我们爬山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摘了满满一口袋,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我挑出几颗大一点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她,说:“吃吧,味道不错。”

    她接了过去,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放进嘴里,谁知才嚼了几下,她就张大了嘴巴,眉头几乎凑在了一起,脸也变了形。那样子,比吃了砒霜还痛苦。

    “怎么了,怎么了?”我手足无措。

    “麻,酸,涩!”她嚷道,“我的舌头掉了!”

    “呵呵,太夸张了。这山楂还没有熟,确实有点酸涩,不过它的营养还是很丰富的。”我笑着说。

    她只好皱着眉头往下咽,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想笑,但又怕她生气,只好装着没有看见。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问我:“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都是给你吃的,我舍不得吃啊!”我诡辩道。

    她无话可说,但肚子里的气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是朝烟,早就掐我的脖子了。

    走到石阶的尽头,我们的面前横着一条很宽的山涧。涧中流水汹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感到脚下的土地在战栗。

    我们如果继续前进,必须跨越这条深涧。涧上有一条索桥,不过是在涧上拉4根钢索,在下面的两根上铺一些木板。而且,桥边还竖了一块破木板,上面弯弯曲曲地写着:“每次过桥,不得超过3人。”

    我们面面相觑。

    “你敢过去吗?”我轻轻问。

    “你敢不敢?”她反问道。

    我用手拉了拉钢索,还算坚固:“我敢,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过去。”

    “为什么?”她仰着头说道。

    “你是国家栋梁,是你爸爸的宝贝女儿,我可不想让你冒这个险。”我故作严肃地说。

    “我也要过去,我要看看山顶的风景。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吗?”她声音不高,但很坚决。

    我又用力拉了拉钢绳,纹丝不动,看来桥的坚固性不应该再怀疑了。我把竹竿伸给她,说:“抓紧了,我们开始过桥了。”

    她紧紧地抓住竹竿,跟在我后面。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走去。刚走几步,桥就晃悠起来。我说:“你回去吧!”她停了下来,看着我:“你呢?”我说:“我要过去看看。”她拂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头发,坚定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一热,没有再反对,而是更加小心的向中间走去。

    快到了中间,桥晃悠得更加厉害。我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汗珠往下直掉。

    “不要看下面,”我轻轻说,“看着我,就行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还是有点怕。”

    “没有关系,第二次就不怕了。”我安慰她。

    又走了几步,我们就越过了中间线,桥晃悠的幅度小了许多,我们就迈开大步,小跑着到了对岸。

    “过来了!”她一把扔掉竹竿,“过来了!”

    我笑了笑,说:“歇会儿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

    “好啊!”她也解下了背包。

    我们就坐在涧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吃着在超市买的零食。我们靠得比较近,我明显看到她的头发贴在脸上,虽然有些了乱,却特别真实,别有风味;我偷偷看了一下她的背部,大概刚才太紧张,她流了好多汗,t恤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可以明显看见胸罩的轮廊。我的心莫名地紧张了一下,忙将视线移向远处的主峰。主峰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雾飘来飘去,但最高处却始终不曾被罩住,它屹立在蓝天下,傲视着脚下的一切。再往下看,山涧时而消失在林密或山欲深处,时而露出洁白的一片来,不管在哪里,它那雄浑的声音都不曾消失过。

    她没有说话,边嚼着牛肉干,边看着吊桥发呆,大概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吧。

    我打开一瓶纯净水,递了过去。水在她面前停了好几秒种她才注意到。她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接了过去。

    “被这美景陶醉了吧!”我说。

    “是啊!我们就住在离红石峰十几公里的地方,今天才知道它这样美,真是太可惜了。”她感叹道。

    “呵呵,看来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激情。”我酸溜溜地说。

    她侧脸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我发现,她的眸子和山泉一样清澈,笑容像远处的轻轻晃动的银杏树。

    歇了一会儿,我们又向上前进了。

    现在,我们的脚下几乎没有可以叫路的地方,只有一条模模糊糊的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小径。好在到了这个高度,土地贫瘠,树木都不高,尤其是松树,都像公园里的盆景,这样给我们的好处是,我们可以不用迷路,正确地向主峰前进。

    但我们在灌木丛中出没,就有了危险。突然,石榴青大叫一声:“哎哟!”我慌忙回头:“怎么了?怎么了?”

    她将胳膊伸了过来,带着哭腔说:“你看。”

    只见她手腕肘内侧有一条长长的红印,像美丽的纹身——她被毛毛虫蛰了。

    “吐点唾沫,涂在上面。”我说。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这样行吗?”

    “可以的。”我说。

    她红着脸,朝左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因为她太文雅,所以吐的太少。我说:“多吐一点。”她又吐了一口。不过,那样子实在滑稽。然后,她将左手掌里的唾沫向右手臂上抹去,在两手相接触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被毛毛虫蛰过的地方,一碰就痛,钻心的痛。

    都怪我,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应该带点风油精、云南白药和红花油什么的。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口水潭,就说:“过去吧!”

    她跟在我后面,踉踉跄跄地走到水潭边。跟着我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把手放进去。”

    她慢慢把手放了进去。

    “好冰凉!”她惊叫道。

    “我知道。你把毛毛虫蛰过的地方放进去,就不痛了。”

    她又深入了一些。渐渐地,嘴角有了笑意:“真的不痛了。”

    我也高兴起来,就用手掬其起冰凉的山泉,轻轻地往她的右手腕上浇。她红着脸,望着别处。其实,我也不敢看她,只是看见了水中的倒影,猜出来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和朝烟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和石榴青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就变小了。所以,浇了一会儿,我就停了下来,掬起清澈的泉水洗濯自己那越来越烫的脸。啊,这泉水与肌肤相亲密接触的感觉,这是妙不可言,像纯洁的姑娘用她温柔的手在抚摸,像初生的婴儿用他柔软的舌头在吮吸。

    她怅然若失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站了起来,伸伸腰,向顶峰冲刺。

    站在红石峰的最高处,脚下是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头,这石头也是红石峰得名的缘由。传说一位药农在此处悬崖采药,不慎坠入深谷,他的妻子在石头上痛哭7天7夜,哭干了眼泪,流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石头,浇灌了山上的草药,使此山的草药具有他山草药难以企及的奇效。后人遂称此山为红石峰。

    石榴青静静地听着我讲述红石峰的来由,眼睛里噙着泪水。她这人就是容易感动。其实哪个地方没有凄婉的爱情传说呢?

    “好了,我们看看山下的景色吧!”我想改变一下气氛。

    我们周围是几十座山峰,仰视着主峰,像诸侯们晋见刚刚打败强大的秦军的项羽,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发源于红石山区的几条河流带着山的粗犷,奔向远方,将广袤的原野划分成稻田、小丘和村落。原野是绿色的舞台,蓝天是幕布,村落和山丘是布景,我们坐在世界最高级的包厢里看着这一幕。原野的尽头是我们生活的城市,不过此时此刻,它也只是天尽头的一堆堆积木而已,生活在里面的人,则渺小得看不见。

    “怎么没有人住在这里,这里这么美?”石榴青既像是向我发问,也像是喃喃自语。

    “你是说这山上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在这里住一夜试试。”我笑着说。

    “你以为我不敢?”她愠怒地说。

    “我可没有说,”我忙说,“如果你住一夜,那就最有说服力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一向看不起我。”她提高声音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哪里敢看不起你!”

    “你的话里总是带着刺,从高二开始,你就瞧不起我。”她似乎在算总账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呀,羡慕还来不及呢!你瞧,你马上就可以去美丽的江南读书了。杏花烟雨江南,多浪漫啊,也许还有许多优美的故事等你去当女主角呢!”

    她没有说话,却在偷偷拭眼泪。我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没有挖苦你啊,只是开玩笑哪!”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哪里?我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这回轮到我伤心了,是啊,明年这个时候,她又在哪里,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人生如浮萍,漂个不停,美丽总是过眼烟云。

    “你当然会生活得很如意,因为你很优秀,”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你还会忘掉在高中时的许多故事。”

    “也许吧,不过即使忘掉了,也不是故意的,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忘记。”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本来,我们爬山是为了寻找一种征服的乐趣,又何必搞得像诀别呢!

    3受到飞蛾扑火

    从红石峰回来后,才休息一天,朝烟又打电话来了。当然她打电话只是为了和我聊天的,毕竟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需要交流啊。从南京回来之后,我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这倒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怕自己按捺不住,跑到武汉去看她,而这又会引出许多难堪。所以,我尽量忘记她。

    “你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她似乎有些不满。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后“呵呵”了两下,说:“还不是怕你忙吗?”

    “过几天,我就去上海了。”她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可以从困窘中逃出来,不过,我又有一点担心,就做作随便地问:“你和谁去啊?注意安全哪!”

    “和容真哪!她在师大。”

    容真?咳,如果朝烟不提起她,我还真把她忘了呢,这个间谍,我在4班的事情,都是她报告给朝烟的——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是是死党,到了高中就更不用说了。这些都是朝烟后来在枕边告诉我的。

    “和她一起去,我就放心了。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啊!”咳,我操的什么心哪?我忍不住对自己说。

    “好的,我会的。你最近在干什么?”

    “在补课啊!”

    “是这样啊!那我还不容易见到你呀!”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唐突。

    “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看你。”我轻轻地说。

    “不要不要,”她连忙拒绝了,“还是不要来吧!我们都这样了,还来看什么?”

    我想也是的,何必增添她的烦恼呢。就说:“我是吓唬你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不经意的,但是,我听见了。

    但我还是去看她了,因为第三天我正好有事去武汉,就顺路去看了她。

    那天我们到武汉听一次讲座,完了之后其他人晚上都赶回去了,反正很方便,一个小时的车程嘛!我找了个借口,到朝烟学校去了。

    当我从59路公汽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悲怆。去年的国庆节,我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到这儿来接她回去的;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来这儿的理由呢!

    我看看表,5点半。据她说,她一般要到6点钟回来。我向她的宿舍打了电话,响了半天,确实没有人。我就坐在59路车站边的花坛上等她。

    尽管放了暑假,但在校的学生还不少,来来往往的很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与幸福的年轻人,我感慨万千,当一个人不再青春的时候,就不要追求青春的浪漫。换句话说,不再年轻的人追求年轻的人,是在破坏生态平衡,是暴殄天物!我甚至认为自己以前是在犯罪。我决心,今天,只以一个前老师的身份来看望前学生,坚决不说过分的话。

    正想着这些,又一辆59路公汽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批人,其中有几个穿过马路,向大门走来。我看见了朝烟!我莫名地激动起来!她目不斜视地过了马路,走到我的身边,但她没有看见我。我发现她的脸色非常疲倦。

    我默默跟在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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