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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大家都在传说,赵德良马上就要走了。

    他说,如果没有各种各样的谣言,大概官场也不叫官场了。

    她翻了下身,仰面躺着。他将自己的身子侧过,让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将手搭在她的双·乳上。她说,既然赵德良可能要走,你干嘛不向他提出来,

    给你安排一下?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你的处境就微妙了。

    唐小舟自然也想过这个。可是,他怎么能向赵德良提出来?且不说他刚刚被

    提拔还不到一年时间,赵德良又怎么肯承认自己在江南省败局已定?赵德良既然

    认为还需要战斗下去,肯定想不到安排后事。任何人,自己不认败,

    肯定就不曾考虑过最终是中部突围,还是沉舟折戟。因为他始终认定,最终的胜利,

    一定是属于自己的。唐小舟当然不能说这些,只得对她说,你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当然

    不能走。

    话题被征到了她的身上,她自然关心。她问,你准备怎么安排我?

    他说,你的学历和能力摆在那里,工作也一直不错,时间也到了,无论按照

    哪一条,你都应该提了。只是你们这一级干部的提拔任用,需要厅里统一安排。

    下次讨论人事的时候,我就提出来。

    说了一会儿话,可能太累的缘故,竟不约而同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唐小舟看了看时间,七点了。

    她也醒来了,仍然带着浓浓的睡意,语意含糊地问他,几点了?

    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弯下身,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说,七点了。

    起床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晚上去酒店住算了。

    她看了他一眼,问,你还要?然后翻身起床,身子一扭,双腿放到了床下,

    去a施鞋。

    他已经坐到了床边,正在穿施鞋。这施鞋是她最近买的。听了她的话,他转

    过身,望着她线条流畅的背,说,是啊,你不要?一次就吃饱了,不要了?

    她说,你太厉害了,我怕。

    他问,怕什么?

    她说。怕撑死。

    她穿好了施鞋,站起来向卫生间,准备洗澡。

    他站在门口,说,算了,不洗了。吃完饭,去酒店洗吧。

    她稍稍犹豫,接受了他的建议,开始穿衣服。

    两人一起去吃了饭,见时间还早,便一起去雍江边散步,快十一点时,来到

    喜来登。这辆车比较特殊,一定不能太招摇,离喜来登还有一点距离,他让她提

    前下了。她步行进入酒店大堂,先去开房间。他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在那里等

    了一会儿,才乘电梯来到一楼,她已经等在那里。她迅速进入电梯,将门卡交给

    他。他擂进去,按下三十一楼。进入房间,第一件事肯定是洗澡,刚才在户外活

    动,出了些汗,不洗一洗不舒服。

    她问,我们一起洗?

    他说,还是你先洗吧。晚上不看《激战无名川》,要看《远山的呼咦》。

    《激战无名川》是一部没多少人能够记住的国产电影,《远山的呼咦》是日

    本影帝高仓健的一部极其著名的电影。两部电影,孔思勤都没有看过,不明白他

    的意思,问,什么《激战无名川》,什么《远山的呼咦》?

    唐小舟说。下午已经《激战无名川》啊。所以。晚上就《远山的呼唤》了。

    孔思勤大致理解了他所说的《激战无名川》是什么意思,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所说《远山的呼咦》是一种什么情景,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乖乖地去

    洗澡。洗完澡出来,见唐小舟已经打开电视,正在看一则通告。

    这则通告称,武警江南省总队决定近期举行一次全省反恐演习,参加演习的

    部队为武警省总队所属各支队,演习地点在全省各主要城市。因为此次演习是为

    了提高部队在城市遭到恐怖袭击时的快速反应,演习地点在城市内,所以,演习

    可能给市民造成一定的不便甚至是困扰,务请广大市民理解和配合。这则通告下

    面还有字幕,就演习相关问题,明晚将播出武警首长答记者问。

    唐小舟看到这则通告,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全省武警反恐演习?这个动作有点太大了。江南省是中部省份,经济不发达;

    政治地位也相对次要,虽说有各种各样的治安案件,可恐怖活动,还是比较少

    见的,国际和国内的恐怖势力,也不太可能将此当成恐怖袭击的目标。即使有类

    似活动,也是零星的,不成建制的。对付这样的活动,有必要搞一次声势浩大的

    全省演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还是别有目的?

    孔思勤没穿衣服,光着身子站在电视机前,看过这则通告,问唐小舟,有什

    么事呜?唐小舟说,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孔思勤说,虽说武警是军队建制、垂直领导,但要搞这么大的活动,不可能

    没和省委沟通吧?

    唐小舟说,这个活动,当然要通过省委,赵书记是军区第一政委嘛,省里的

    军事行动,他都是知道的。不过,第一,我不是省委,第二,我接任赵德良同志

    的秘书是最近的事,之前定下来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孔思勤说,算了算了,替古人担忧,你快去洗澡吧。

    唐小舟去洗澡,脑子却在飞快地运动。

    全省武警部队反恐演习,全省公安局长会议,柳泉市扫黑工作取得重大突破;

    赵德良在全省公安局长会议上关于反黑的讲话。如果将这些点串成一根线,会

    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赵德良是不是又将掀起一次反黑高潮?

    唐小舟是上次扫黑行动的联络员,全省各市公安系统,他建立了广泛的联系;

    尤其是刊警队长们,他个个熟悉,相当一部分,和他成了朋友。平常有点什么

    事,那些人会给他打来电话。从各方面汇集的信息可知,前次扫黑的时候,逃走

    的那些人,见风头已经过去,赵德良因为扫黑被北京诫勉,估计一时之间,不太

    可能掀起更大的风暴,便又悄然返回。他们回来,或许只是试探性的,而且一定

    会采取保护性措施。一段时间后,发现并没有任何危险,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唐

    小舟听说,好几个地区,那些人不仅回来了,他们以前开展的各类经营活动,又

    一次活跃起来了。

    如果赵德良再一次反黑,那就一定要取得成功。话说回来,如果这次反黑成

    功了,那么,前面无论是诫勉或者别的什么批评,全都一笔抹掉了。

    唐小舟突然明白了,政治家并不怕跌倒,正所谓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来。只要你能够爬起来,只要你还有爬起来的机会,你就一定不能放弃。话说回

    来,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爬起来的话,跌倒一次两次,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释然了。他相信赵德良,一定有办法有能力站得更稳 o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洗完澡出来,见孔思勤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房间里空调很劲,她在身上盖了

    一床线毯。唐小舟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来,揭开线毯看了看,见她并没有穿衣

    服,心中一阵激动,便将毯子掀了,身子往床上一滚,侧着身子,挨着她躺下来;

    将身子的一半,压在她的身上。她将上半身向上抬了抬,句起头,吻住他。他

    的手并没有停下,在她的身上游弋。

    她喘息着,松开他,在他耳边低声地问,这就是你的《远山的呼唤》?

    他没有说话,抬起她的一条腿,又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使得两人的身于;

    成一个x形。他仍然半侧着身子,将自己的一条腿交叉着,搁在她的腿上,另

    一条腿,擂在她的腿下面,像剪刀一般,夹着她的左腿。她抬起的右腿,被他搁

    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对她说,《远山的呼咦》,是一种幽远绵长的呼咦,一种深沉执着的呼唤;

    整个电影,节奏极其缓慢,甚至没有持别冲突的情节,只有一种淡淡的情绪,

    却又内含浓烈的感情,和巨大的力量。

    她开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甚至顾不上回答他,只是嘴里嗯嗯地发出一种声音。

    他说,别看一种和风细雨的力量,看起来柔弱无比,但是,如果长时间作用;

    便会有一种力量的累积,最终可能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我看《远山的呼咦》;

    就有这种感觉,最初,高仓健和那个牧场女人之间,看上去一点情感的交集都

    没有,甚至彼此显得很冷淡,可这种冷淡,却是一股涓涓细流,百川归海,最后

    形成了那巨大的海,大得令人震撼。

    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他问,你知道了什么?

    她说,我不说。

    他问,感觉怎么样?

    她说,远山的呼咦。

    他弯过身子,贴近她,将自己的唇向她送过去,她便将身子迎过来,接住,

    轻缓地哺动,仿佛一个游泳者游累之后轻轻划动双臂,并不疯狂,却很优稚,

    孔思勤终于是明白了,他为什么叫《远山的呼咦》,这一次呼咦,确实够远

    的,正如他所说,幽远绵长,深沉执着,缓慢淡稚,却又是一种力量的聚集,他

    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过程,完成了这次呼咦。

    整个晚上,他们几乎没有睡觉,而是用爱,将这个夜晚调成浓稠的琼浆。第

    二天白天,却又在呼呼大睡。直到下午三点,两人才先后起来。彼此洗过,唐小

    舟说,我们出去吃东西,吃完再回来战斗。

    孔思勤说,还战斗呀?你还有什么新招?

    唐小舟说,新招没有了,旧招还可以再来一次。

    孔思勤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做,压抑太久?

    他说,可能吧,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你激发了我。

    唐小舟边说,边拿起了沙发上的手机。因为不想受打扰,他的手机是调成震动的,

    或许太累的缘故吧,手机躺在沙发上,无数次震动,竟然没将他们震醒。

    他看了手机后才知道,有几十个未接电话,还有无数的短信。他看了看未接电话;

    并没有赵德良的,也没有余开鸿的。只要没有这两个人的,其他的电话,接到

    接不到,影响不大。再看短信。有一条短信出现了叶万昌的名字。短信排了很多

    条,每一条显示的仅仅只是开头几句,就像一个提纲。

    他立即打开了这条,见上面写着两排字:

    叶万昌可能失踪,市委正在全力寻找。

    唐小舟暗吃一惊,看号码,竟然不熟。他立即回拨过去,很快,对方接听了

    电话,开口便说,你是谁?

    唐小舟说,我是唐小舟,请问你是谁?

    对方的语气立即变了,热情地说,哦,是唐处,我是王增方。

    唐小舟再次暗吃了一惊。王增方是柳泉市委副书记。柳泉和别的市情况有点

    不一样,他们有两个副书记,一个是专职副书记,另一个是上面派下去挂职的副

    书记。王增方,就是由国家发改委派下来挂职的。

    唐小舟说,哦,王书记,你给我发的短信?

    王增方仅仅说了一个字,是。

    唐小舟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增方在电话中向唐小舟介绍了事件的经过。

    前天晚上,市委办公室有事情向叶万昌汇报,打他的手机,显示是关机。接

    着打他的秘书,秘书说,叶书记说到省里办事去了。市委办又打电话给叶万昌的

    司机,司机说,叶书记说今天不用车,所以,我没有跟叶书记在一起。

    这件事汇报给市委秘书长,秘书长觉得奇怪,按照规定,重大节假日,相关

    领导人虽然可以不在工作岗位,但一定得保持联络,手机是不能关的。此外还有

    规定,像这样的重大节假日,市委市政府的重要领导人,无论因公因私需要离开

    本市,必须向市委办公室或者市政府办公室报备,申明到达地点并且留下联络办

    法。叶万昌失去联系,等于违反了两项规定。又因为最近有些关于叶万昌的传说;

    市委秘书长觉得事态严重,便向专职副书记进行了汇报。专职副书记指示派专

    人联络,一直到联系上为止。

    昨天一整天,市委办都在与叶万昌联系。了解此事的市委领导,扩大到三位

    副书记。三个人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决定此事暂不声张,继续寻找。到了今

    天,还是没有消息,市里有些急了,由市长关泉同志牵头,将在家的常委召集起

    来开了个会。会上还是决定先不向上级通报,继续扩大寻找。

    王增方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施着不报,越施下去越麻烦。可是,市委作

    了这样的决定,他不好违背市委私自向省委汇报。同时,他又觉得,这件事一定

    要通过某种方法报告给赵书记,以便赵书记随时掌握情况。他换了一个手机卡,

    用新卡给唐小舟打电话,可唐小舟的手机一直没有接听,他才发了那条短信。

    唐小舟问,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王增方说,还没有。

    唐小舟说,好,我会马上和赵书记联络。你的这个手机别关,如果有需要,

    我会联系你。

    挂断电话,孔思勤问,什么事?

    唐小舟向她伸出一只手指头,摆了摆,又指了指面前的手机。他已经拨通了

    赵德良的电话。

    赵德良接起电话,问道,小舟,有事吗?

    唐小舟将叶万昌失踪的情况汇报了。赵德良倒显得平静,问,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唐小舟说,是王增方王书记告诉我的。

    赵德良说,好,我知道了。挂断了电话。

    孔思勤听了唐小舟在电话里介绍的情况,说,赵书记怎么说7

    唐小舟说,估计这个节又过不成了。算了,我们快去吃饭,搞不好等一下会有事。

    吃过饭,唐小舟也没有送孔思勤,让她自己回去了。他要赶回家去,抓紧时

    间修改那篇讲话稿。他怕万一赵德良有什么安排,自己没时间弄这个东西了。每

    隔几个小时,他便给王增方打个电话,了解情况。

    柳泉市显然大为紧张,能动的该动的,全都动起来了。全市划分了几个区域;

    大力寻找。有关部门将叶万昌的秘书和司机控制起来,希望他们配合,仔细回

    想一下,叶万昌在柳泉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是否还有住所之类的场所。

    反倒是省委这边,几乎没有动静,连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唐小舟奇怪了,

    这样大的事,省里怎么会没有动静?是不是已经有了动作,只不过是秘密进行?

    或者说,叶万昌的失踪,原本就是省里的动作?省里将他秘密双规了?不太可能。

    一个市委书记被双规,绝对会通知其市委。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造成大的

    乱。既然省里不动声色,那一定有省里的考虑。同时,唐小舟又想,既然有人

    秘密告诉了他,会不会还有人秘密告诉了别人?那么多省委常委,他们之中,有

    几个人得到了这一消息?或许,大部分已经得到了吧?既然大家都得到了这个消

    息,为什么还显得风平浪静?这就太不正常了。这种平静,是一场巨大政治风暴

    到来前的平静玛?

    如果自己是赵德良,应该怎么办?唐小舟想得最多的,还是这个问题。每遇

    到一件事,他总习惯于站在赵德良的角度想一想,然后再拿赵德良的处理手段,

    和自己设想的进行对比,找到差距,认真琢磨这种差距出现的原因,也因此从中

    学到了很多东西。

    唐小舟于是有了一种感慨,以前,人们都说,世界上最容易干的事是当官,

    其实,这种说法真是大谬,世界上最不容易干的事,就是当官。官员对于每一件

    事的处理,火候的拿捏异常重要,真所谓差不毫厘失之千里。就是这个毫厘之差;

    体现了人与人之间能力水平的差距。唐小舟发现,自己许多想法,和赵德良之

    间,相差的,确实只是毫厘,而恰恰是这毫厘之差,效果却截然的不同。

    他能想到的是,一个市委书记的失踪,对于赵德良来说,也许并不算一件不

    可控的恶性事件,无论结果如何,叶万昌都已经被证实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这

    个问题的查实,使得叶万昌无论进行何种困兽斗,都已经改变不了一个结局。

    赵德良此次去北京,有没有一种可能,已经就叶万昌的事,向中央有关部委

    进行了汇报?如果他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并且得到了相关指示,那么,

    他惟一需要对叶万昌的结局承担责任的,就是他在关键时刻,越境出逃。只要叶万昌还

    在境内,事态就没有失控。假如赵德良知道局面并没有失控,那他确实没有必要

    为此惊慌失措。为此惊慌失措的,应该是别人。如此一来,赵德良便有了一个极

    佳的角度,好好地观察,在叶万昌事件中,哪些人在惊慌失措,哪些人在采取哪

    些动作。

    赵德良没动吗?肯定不可能。他一定动了,只不过,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或

    者给哪些人指派了什么任务,唐小舟一时想不到也无法了解。

    第三天,开始有谣言了。

    好几个人打电话给唐小舟,希望他证实,叶万昌是不是真的已经成功出逃。

    有一个人说,叶万昌在国庆节的前一天下午,从雍州乘飞机去了深圳,又从

    深圳罗湖过境去了香港。另有一个人说,叶万昌是从云南边境出逃的,早在两年

    前,他专程去云南考察,暗中安排了这条路。还有人说,叶万昌用了一个假护照;

    从北京乘飞机,飞往非洲一个小国。此外,还有第二种说法,说叶万昌自杀了;

    而自杀的方法,又是好几种。还有两种最为离奇的说法,一说叶万昌被谋杀了。

    他之所以被谋杀,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官是拿钱买来的,现在,祝国华的案子;

    牵出了他,而他,又很可能牵出省里的某个领导。省里的这个大领导,担心自

    己惹出麻烦,便设计将他杀害了。另一说,叶万昌在国庆节的晚上,跑去约会他

    的一个情人,两人在宾馆开了房间,正做爱的时候,叶万昌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死了。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吓坏了,扔下他,跑了。

    谣言传播的速度很快,而且越传越多,越传越离奇。

    那些打电话的人,分别来自各个不同的城市,也都拥有相当权力。唐小舟很

    清廷他们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一方面,想向唐小舟证实,这是不是真的,另一方

    面,借此机会,和唐小舟联络一下感情。

    对于这类电话,唐小舟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不知道这件事。赵书记派他办

    件事,他不在雍州,赵书记本人在北京没有回来。所以,具体情况,他不是太清

    廷。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用意,既然赵书记还在北京,似乎表明,这件事并不

    像传说的那般严重,否则,赵德良能在北京呆得住?其次,他本人不在雍州,就

    算有这件事,他因为远离权力中心,也不可能有确切消息。

    每天,唐小舟都十分注意新闻,电视新闻和报纸新闻,全都不漏过。他其实

    是想看到哪里发现一具无名尸体之类的消息,可实际上,这类消息并没有出现。

    大家都过节呢,谁都希望一个祥和平安的节日,不要被死人的事给搅了。如

    果不是特别重要的死人类新闻,报社电视台,通常都会非常小心的。

    倒是武警反恐演习的消息非常多,又是总队长的答记者问,又是反恐路线图;

    又是各种预案。如此声势浩大,唐小舟总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难

    道说,赵德良的第二次反黑,已经和武警总部达成了默契,由他们全力配合?让

    一个省的武警部队配合进行一次大扫黑,那就不是动用一个市支队那么简单,至

    少说明,赵德良已经和武警总部以及公安部达到了一致。最近一段时间,赵德良

    每次去北京,呆的时间都比较长,他是不是在为此做充分的政治准备?其中就有

    与武警总部以及公安部达成默契这一项吧?

    第四天上午,终于有了叶万昌的消息。

    王增方来电话的时候,唐小舟还在睡觉。昨晚,他将讲话稿又认真地修改了

    一遍,差不多凌晨三点才上床。因为记挂着叶万昌的事,他没有关机。电话将他

    吵醒,他拿起一看,正是王增方,立即问,王书记,有消息了吗?

    王增方说,已经证实,叶万昌死了。

    唐小舟暗吃了一惊,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他问,死了?怎么

    死的?

    王增方说,进一步的消息,可能还要等警方调查的结果。目前初步认定,可

    能是喝安眠药一类的药物自杀。死亡已经有两天多时间,现场发现了他的遗书。

    叶万昌并没有外逃,甚至没有到省城雍州,他一直都在柳泉。这个消息会让

    江南省官场很多人暗松一口气。叶万昌如果外逃成功,很多人,都要因此承担政

    治责任,赵德良难辞其咎,陈运达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其他常委,多多少少;

    也会受些影响。正因为如此,听到这一消息时,唐小舟确实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在柳泉市,叶万昌有一个秘密住所。这是当地一个开发商送给他的,一套很

    豪华的复式楼。这套住所之所以说秘密,是因为知道的人很少,除了他本人以及

    送房子给他的开发商,再就只有司机和秘书知道,就连叶万昌的家人也不知道。

    叶万昌偶尔要干点什么秘密活动,会启用这个住所,比如会某位女士之类。当然;

    也有时候,叶万昌只是想清静一下,便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或者休息一个下

    午。每次,都是由司机和秘书送他过来,却不进屋便离去。等他打电话,司机和

    秘书才会再次来这里接他离开。对这一类住所,唐小舟还是能理解的。到了市委

    书记一级,其实一点都不自由,尤其现在通信发达,声频视频随处可见,市委书

    记谁都认识,走到哪里,立即会围上一群人。许多领导人之所以在招待所或者宾

    馆拥有一个房间,也是希望有一个相对清静的空间。能够像叶万昌这样,拥有一

    处秘密住房,就更是他们所期望的了。

    九月三十日,叶万昌确实告诉司机和秘书,自己有事要去省城。他们大概也

    猜到叶万昌并非真的要去省城,只不过,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当真。尤其叶万昌后

    来怎么去了那个住所,两人均不知情。

    叶万昌失踪之初,市委分别找秘书和司机谈话,要求他们配合寻找。他们均

    没有尽力,有意隐瞒了叶万昌可能的去向。

    秘书和司机都是领导的心腹,他们相信,领导要失踪,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们如果出卖了领导,不论这位领导是否出事,他们将来的日子都没法混了。领

    导出事了,他们自然从此失去了地位。别的领导敢用曾经出卖过领导的司机和秘

    书吗?绝对不会。领导如果不出事,又重新返回了岗位,还能再相信他们?所以;

    要求秘书和司机说出领导的行踪,其实也是给司机以及秘书出了一个最大的难

    题。换了任何人,都会选择沉默。

    直到第四天,两人觉得叶万昌可能真的出事了,才说出了这处住所。有关部

    门赶到那里一看,叶万昌已经死去几天了,他留下一份遗书,喝安眠药自杀了。

    唐小舟立即将这一消息告诉了赵德良。

    赵德良仅仅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我已经知道了。又问,讲话稿弄得怎么样了?

    唐小舟说,按照你的意思,我又改了两稿。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赵德良说,既然这样,那我先看看,有什么情况,再告诉你。这几天,你如

    果没什么事,可以去柳泉走一走。你自己去就好了,不要让别人知道。

    唐小舟趁机问,这次叶万昌的事,柳泉方面,一直是王增方和我在联系。我

    去了以后,是否应该和他保持接触?

    赵德良说,你看着办吧。我的意思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刚刚放下电话,徐稚宫的电话打进来了。唐小舟接起,就听到她说,这几天;

    和人肉炸弹幸福吗?

    唐小舟说,你再这样无聊,我挂电话了。

    徐稚宫说,我怎么无聊了?我祝你和她幸福快乐还不对吗?

    唐小舟一阵心烦。原以为徐稚宫与别的女人不同,看来,天下女人都一样,

    全都喜欢吃醋。他懒得和她纠缠这件事,说,我有事,挂了。

    徐稚宫立即大叫,别别别挂,我和你说正事。

    她大概清廷,唐小舟的手机是热线,能不能打通,一要耐心二要运气,现在

    他如果挂了电话,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否能打通,就是一件很难说的事了。

    唐小舟说,不挂可以,但我要说清廷,不准再说那些没油没盐的话。

    她开始说她的情况。国庆长假,她的旅游计划是青岛,在那里玩了几天,倒

    也开心。不想江南省出事了,有关叶万昌失踪的消息满天飞,报社意识到这一消

    息可能产生巨大的轰动,事件很可能与柳泉扫黑相关。如果仅仅只是一名市委书

    记失踪或者其他案件,宣传部肯定不准报道,但与柳泉扫黑征上了联系,性质不

    一样了。不管是否报道此事。足够的关注。是一定要的。柳泉扫黑一直都是徐雅宫在跑,

    掌握的材料最多,这件任务,只有交给她才最适合。报社给徐稚宫打电

    话,希望她迅速赶回来,继续跟踪这件事。她给唐小舟打电话,一是告诉他自己

    回来了,二是想从他那里找一点内幕。

    唐小舟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柳泉?

    徐稚宫说,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去。

    唐小舟说,那恐怕晚了,你现在清理一下吧。我手上的事正好做完了,我送

    你过去。

    徐稚宫意识到事情非同寻常,说,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唐小舟说,你快点清理吧。我们路上再说。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我会随

    时和你联系。

    和徐稚宫一起去,唐小舟是有考虑的。他如果自己跑过去,要做到完全保密;

    那是非常难的。毕竟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了,去了之后,呆在酒店房间里不出门;

    那和留在雍州没什么两样,一旦出门,就难保让人家知道。和徐稚宫一起去,

    外面的工作,由徐稚宫去跑,自己在幕后指挥,再加上王增方的暗中配合,肯定

    能起到较好的效果。他还不能用公安厅那台车,那台车,可能全省都知道了,只

    要一出现,立即就会有人报告。甚至不能向办公厅申请一台车,办公厅的车,同

    样不具有保密性。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给黎兆平打电话,希望和他换

    一台车。陆敏公司的车多,都是商业单位,他们的车没有人关注。

    黎兆平知道唐小舟的目的,略想了想,说,你如果用我的车,也不是太好,

    我这台车,也有些人盯着的。这样吧,你找我弟黎林,如果不嫌差的话,叫他把

    他那台别克商务车给你用。

    唐小舟可不敢将这辆公安车换给黎兆林,他知道黎兆林是花瓶性格,拿到这

    辆车,肯定为所欲为,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他开了自己的吉普去见黎兆林。

    黎兆林不止一台车,又根本看不中他的吉普,说,算了,这车借你用吧。

    开着别克,接上徐稚宫,向柳泉驶去。在柳泉,唐小舟完全不过问柳泉市关

    于叶万昌后事的处理。这类事,根本不需要他关心,甚至不需要省委关心,柳泉

    市委,肯定能够处理好。至少叶万昌之后,柳泉市的相关工作,省委肯定已经有

    了安排,同样不是他需要了解的。仔细想一想,赵德良将他派到柳泉来,又是如

    此神秘,到底用意何在?恐怕只一个目的,就是了解到底哪些人在关心这件事,

    哪些人在上窜下跳,他们在柳泉到底做了些什么。

    每天,徐稚宫出去采访,唐小舟无事可干,在房间里看电视。电视新闻中,

    仍然以武警反恐演习为主,与叶万昌相关的消息,一个字都见不到。对于反恐演习的事,

    唐小舟十分关注。据武警总队长陈光答记者问时说,这次演习,虽然是

    全省所有武警部队全部参加,但并不是同时进行,而是分先后两个批次。第一批

    参加演习的,主要是雍州支队、德山支队、沪源支队、岳衡支队、闻州支队以及

    武警部队直属支队中一支队、三支队和五支队,特警支队作为机动。其余市州支

    队以及直属支队的二支队、四支队和六支队,是第二批。而此次演习,主要是地

    方反恐,所以,直属支队的任务,主要是与市州支队协同。武警总队在雍警酒店

    设立演习总指挥部,每个市州设立一个演习分指挥部,省武警总队将聘请公安以

    及军分区等配合,向每一个演习地区,派出一个观察组。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王增方都来到了唐小舟所住处,他们在一起谈了很长时间。

    据王增方介绍,目前柳泉市的情况有点混乱。叶万昌的家属在闹事,他们向

    市委提出要求,第一,叶万昌死的时候,还是市委书记,叶万昌的后事,应该按

    市委书记的规格进行,应该成立治丧委员会,对叶万昌的后事作出安排。第二,

    叶万昌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且小女儿在国外,家里两个女人遭此打击,已

    经哭得死去活来,没有个男人不行,请求把他的女婿姚卫清放出来主持丧事:第

    三,要举行隆重的追悼会。此外,还有其他一些要求。

    唐小舟问,市里是什么意见?

    王增方说,市里能有什么意见?当然是向省里汇报。可赵书记不在家,其他

    人好像也做不了主,把皮球又踢了回来,说,还是你们市里决定吧,省里不是已

    经指定了关泉同志主持工作吗?既然是主持工作,就是全权处理嘛。何况关泉同

    志原本就是市长,处理这件事,是他的职责所在。市里现在有好几种意见,一种

    说,不理,让他们闹去,还有一种说,既然省里没有立案,那就应该按市委书记

    待遇,答应家属的部分要求。还有一种意见说,别的都好说,放他的女婿姚卫清;

    那是肯定不行的,这件事,市里作不了主。姚卫清是省公安厅抓的,也不在市

    里关钾,一定得省里拿意见。反正就是没有个统一意见。

    唐小舟说,他的老婆五十多岁了,还能闹出个什么?恐怕主要是他的女儿在

    闹?

    王增方说,是的,主要是他的女儿领头在闹。

    唐小舟又说,他们闹的目的,恐怕不是要给叶万昌一个什么说法,而是想借

    此机会救姚卫清吧?

    王增方说,有这种可能。我仔细分析过,如果叶万昌不死,结果很可能是双

    规。叶万昌一旦双规,他的大女儿日子估计不好过,最终被证明涉案并且判刊,

    大概不是意外。惟一的悬念,只是判多少年的问题。所以,他们才希望借此机会

    闹一闹。

    唐小舟将手在茶几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她们一屁股的屎,闹什么闹?越

    闹越臭。

    王增方说,这就叫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果不闹,是这样的结果,闹得好,说

    不定能够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时候,都会闹。如果真的有人

    迫于压力,把姚卫清放出来了,他们不是获得了最大利益?

    唐小舟说,你们任他们这样闹下去?市委的意见是什么?

    王增方说,市委的意见分攻很大,无法统一。

    唐小舟明白了,叶万昌一死,遗留问题不少。最大的问题,谁接班?大概所有话事人,

    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谁还有心事去管叶万昌之后的什么事2退一步说;

    叶万昌在柳泉当书记,柳泉的官场,可能与全国其他地方不同,这是一个难得

    一见的团结的官场,之所以团结,关键在于手握重权的人,都属于同一个政治团

    体。这个团体中,两个关键人物叶万昌和祝国华都出事了,其他人,大概性性不

    可终日,正考虑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落马者,哪里还有精力管其他的?

    唐小舟说,你们干嘛不和省公安厅联系一下?如果省公安厅专案组有确凿的

    证据证实,叶万昌的女儿参与了叶万昌买官卖官,或者参与了姚卫清的黑社会活

    动,你们怕什么?抓起来就是了。

    王增方说,这恐怕需要省纪委或者省公安厅有个具体意见才行吧。

    唐小舟说,叶万昌是省管干部,他女儿又不是。既然他的女儿不是省管干部;

    也不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根本够不上省管级别,柳泉市公安局、监察局、检

    察院、纪委,这么多部门,都有权处理此事。如果一个部门处理不了,完全可以

    多个部门联合办案嘛。以前,叶万昌是市委书记,你们或许会担心什么,现在他

    已经死了,影响不存在了,为什么还不能行动?

    王增方说,柳泉市的情况,你应该清廷吧?市委市政府的干部,绝大多数都

    是祝国华提起来的,和叶万昌的渊源也非常深。现在,祝国华和叶万昌都出事了;

    这些人人人自危,个个胆寒,谁都不明白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谁还敢在这

    件事情上面伸头?再说,他们谁都不希望这事继续查下去,同时又希望她们闹一

    闹吧,闹大了,上面不好收场了,不得不妥协,有些人的日子,肯定要好过得多

    唐小舟说,那这种时候,你就应该站出来。你也是市委副书记啊。

    王增方说,老弟,你逗我乐吧?我只是个挂职的,就算在别的地方,挂职也

    是实习生,有职无权,说话无用放屁不响,何况在柳泉这种地方,权力控制密不

    透风,别人别说想擂一脚,就是擂一根针进去都难。挂职干部,更是废人一个了;

    说句话,人家想听就听,不想听,和没说差不多。

    唐小舟想了想,说,我知道你说的情况。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一

    定要有非常办法。柳泉的情况已经非常严峻,同时,也可以说是一次非常机会。

    这种时候,最考验一个干部的领导力。老兄,你如果听我一句话,这时候一定要

    站出来,拼力一争。任何顾忌都不要有,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抱着必死的信念。

    王增方说,问题是我该做什么2我又能做什么2

    唐小舟说,我给你指个方法,你可以和尚玲同志联系一下,可能的话,把她请出来。她现在在省里还是在市里?

    王增方说,应该在市里。昨天,我还见到她,祝国华的案子,还在办呢。

    唐小舟说,那就最好,你亲自去拜访一下她,和她一起拿出一个方案来。她

    的办法多,而且,又是省纪委副书记和监察厅厅长,市里肯定会卖她的面子。

    王增方说,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招?

    唐小舟说,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包括对尚玲同志都不要说。

    王增方说,为什么?

    唐小舟说,总之,你听我的没错,以后你就知道了。

    七号早晨,徐稚宫还要留在柳泉采访,唐小舟独自踏上了归程。

    八号赵德良要从北京回来,唐小舟既要提前做点准备工作,还要去接站。

    返程的路上,接到王增方的电话。

    据王增方说,他前一天晚上去宾馆拜访了梅尚玲。他本人和梅尚玲并不熟悉;

    只是见过一次,去拜访她,显得有些突兀。但为了眼前的事,他没有第二条路

    可走,只得到了宾馆,非常突然地给梅尚玲打了一个电话,提出见面要求。梅尚

    玲虽然感到突然,还是很热情地和他见面了。梅尚玲非常务实,也非常诚恳,他

    将来意说明,梅尚玲当即表示,这件事,可以由她出面。第二天一早,市委常委

    仍然聚在一起,商量处理办法,正当各方莫衷一是的时候,梅尚玲不请自到。这

    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场面,省委派了秘书长余开鸿前来处理问题,可余开鸿到了这

    里,却当甩手掌柜,自己住在宾馆,甚至不到市委去,有什么事,也等市委的领

    导去向他汇报。市委知道,余开鸿不想擂手这件事,想依靠他,那是痴人说梦,

    什么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现在梅尚玲不请自到,谁都知道,她是江南省的女包

    公,如果不想切实解决问题,她大概也就不会来了。

    梅尚玲坐下后,并没有涉及叶万昌的任何话题,她说,听说你们柳泉市委在

    开常委会,我代表省纪委,来向你们通报一下与姚卫清相关的案情。

    梅尚玲通报说,现已初步查明,姚卫清涉及两大类犯罪。一类是组织黑社会

    性质组织罪,他和祝国华的儿子祝涛一起,组织了一个严密的黑社会犯罪团伙,

    在柳泉市以及周边地区,进行了疯狂的黑社会犯罪。这个案子,公安部门仍然在

    调查中,目前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查清。另外,姚卫清还涉及另一类犯罪,那就是

    卖官澎爵。现已查明,姚卫清的背后,有一个卖官澎爵的利益链,他本人,只是

    这个利益链的末端。姚卫清的每一次卖官活动,都是通过他的妻子也就是叶万昌

    的大女儿叶媚来完成的。通过已经查明的事实可以得出一个判断,如果说把叶万

    昌比喻成一个帽子生产工厂的话,大女儿叶媚和大女婿姚卫清,就是这个工厂的推悄员,

    而叶万昌的小女儿叶蓉,就是这个帽子工厂的财务总理。他和他的家人;

    做成了一个帽子生产营悄产业链。

    一个小时后,市检察院反贪局正式传讯了叶万昌的大女儿叶媚。叶媚在外面

    叫得很厉害,可一进反贪局,顿时吓尿了裤子。

    常委会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有人还担心叶万昌的老婆会闹得更凶,事实上,

    反贪局传讯叶媚的时候,有意当着她的面,她当时吓得脸色苍白,身子一软,坐

    到了地上。

    第十八卷 第一部结局篇

    十月八日的清晨,雍州下了一场大暴雨。

    唐小舟因为要去车站接赵德良,所以起得比较早,六点就起床了。起床后,

    发现天是黑着的,黑得有点奇怪,他还以为自己的手机报错了时间,再看墙上的

    钟,时间是一样的。又翻出黎兆平送的那块手表,虽不是顶级品牌,走时却非常

    准确,时间没错。洗漱后出门,已经开始刮风了,很大的风,吹得呼呼的响,报

    社里有很多高大的法桐树和香樟树,这些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秋天以后,因为

    较长时间没有下过雨,城市的奋奋xx里积满了灰尘落叶,被风一吹,在楼房之

    间穿梭飘浮。唐小舟坐上车时,已经开始电闪雷鸣,闪电仿佛要将世界撕裂一般。

    唐小舟启动汽车,才刚刚走了几百米,便有巨大的雨点落下来,刚刚还被风吹

    得四处散浮的灰尘,被雨点裹挟着,又回到了地上。地上顿时弥漫着一层灰雾。

    这样的时节,这样的雨,在江南省极其难得一见。

    唐小舟的心中禁不住动了一下,难道说,这场雨预示了江南官场的一场骤风

    暴雨?这未免有点太唯心了吧。可他又确切地知道,真的有一场雨,一场有史以

    来极为罕见的豪雨,酝酿已久,项刻间就要落下了。

    暴雨持续的时间有几十分钟,路面很快有了一层积水,而城市的街道,飘浮

    着一层雨雾,能见度大大地降低。个别地方,已经出现水渍现象,车辆经过,溅

    起两朵绽开的水花。近些年,中国的城市快速膨胀,而城市建设者们急功近利,

    只做表面功夫,把所有的资金集中在表面,不肯在城市的排放系统投资,使得现

    代城市对各类自然灾害的免疫力降到了最低。

    好在这是清晨,上班的高峰还没有到来,街上人流车流都不是太多,车行十分顺畅。

    唐小舟将车开到省委门口,冯彪驾的一号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唐小舟

    将车停在路边,冯彪倒是很醒目,立即打着一把伞,过来接他。两人上了车,唐小舟说,走吧?

    冯彪说,等一下,秘书长还没到呢。

    唐小舟说,老板不是叫秘书长不去接吗?

    冯彪说,我不知道,刚才他给我打了电话,和我约时间,我说在大门口等你

    尽管赵德良已经呀咐过几次,叫余丹鸿不要再去接站。他毕竟是省委常委

    次次都去车站接省委书记,恭敬倒是恭敬,也太过隆重了一些。或许,赵德良也

    会觉得有些压力吧夕可余开鸿就是这么个人,当面功夫,一定要做到,背后小动作也一定要搞。

    官场之中,人走茶凉是定则,茶凉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那些当面叫爹娘背后白眼狼,

    当面叫哥哥背后摸家伙的人,偏偏这类人还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有很多官员,

    到了晚年退下来之后大叫后悔,正是未能看清这样一些人,被一时的恭敬迷惑,

    将其提拔到了重要岗位,过后又咬牙切齿,骂人家是白眼狼。

    等了一下,余开鸿的车冒雨开了过来,冯彪立即启动汽车,走在前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了站台,站台是有顶棚的,顶棚的边沿,向下飘着雨,

    雨还很大,哗啦哗啦弄出极大的响动。列车还没有进站,几个人等在站台上,余

    开鸿便拿出烟来抽,递了一根给冯彪,又要给唐小舟,唐小舟说,我不要。

    余开鸿就自己点了,然后问唐小舟,这个假期怎么过的?

    唐小舟说,前段睡眠不足,这几天补觉,睡得天昏地暗。

    余开鸿说,这个假期,江南不太平呀。

    唐小舟不好装着不知道,说,你是指柳泉的事?我听说了一点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开鸿说,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光房子就有十几套,两栋别墅,两

    套复式,情妇据说也有十几个。这个人,真没想到。唉,教训呀,惨痛的教训 o

    唐小舟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那样,人家也没办法吧。

    余开鸿说,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呀。柳泉的班子怎么办?整个垮了嘛。

    唐小舟说,有这么严重吗?

    余开鸿说,你以为他的钱哪里来的?那是拿帽子换的。

    唐小舟想,你余开鸿不拿帽子换钱?人家侯正德铁板打打的一个临时秘书职

    位,你都要换回一笔钱呢。

    拿帽子换钱这种事,在如今的官场,要看怎么说了。某个人,明明是要提拔

    的,他给你送了点小小的礼品,你也收了,算不算拿帽子换钱?就算事前不送,

    事后,也是要送的。那看起来就不像是拿帽子换钱,而是人情来往。可实际上,

    假若你手里没有抓着一堆的官帽子,哪个和你有人情?又哪个愿意和你来往?事

    实上,哪一顶官帽子的产生,又不是拉动了一堆金钱在滚动?这个不拿那个不拿;

    总会有人拿的。市级的常委通常是九个,省级的常委有十几个,每次大的人事

    变动,其实也就是常委们在分果果,你几颗我几颗。说得好听点,这些人都是难

    得的人才,符合提拔任用干部的标准。问题在于,帽子就只有那么几顶,

    符合提拔标准的人却有很多。僧多肉少,永远是官场常态。而帽子又分散在各个常委的

    手中,某些人要去争取那极其有限的名额,怎么办?自然就得拿钱去买了。区别

    只是直接买和变相买,完全不需要掏钱送物的,大概只有两类情况,一是此人所

    干出的政绩,足以封住所有人的口,不提拔此人,更高层的领导可能认为你这个

    班子有眼无珠,如此人才都看不到。另一种是你和某个领导的交情极其深厚,已

    经深到了只需要感情而不需要任何润滑剂的程度。

    将心比心,你手里如果拿着一百万,必须送给某个人,你会怎么做?如果没

    有规则限定,大概没有一个人会送给那个最需要的人,而会送给那个能令你获利

    最多的人。假若有一个似有似无的规则,比如,你在送出这一百万时,个人不能

    获得任何利益。那么,你肯定会送给那个和你情感上最接近的人。官场中常常见

    到某一类人,一天到晚发牢,骂领导,感叹怀才不遇,小人当道,自己才没有

    机会提拔。他却从来没有想明白一个道理,领导成了你的出气筒,成了你的垃圾

    桶,他既不是你的爹又不是你的娘,为什么凭白无故把含金量极高的官帽子送给

    你?他又没有神经病。

    火车鸣笛进站的时候,雨竟突然小了下来。等火车在他们面前停稳,雨已经

    完全停了。

    赵德良提着一只小型行李箱和一只皮包,从火车上下来,下面早有冯彪接过

    了行李箱。唐小舟从另一面接过赵德良的皮包。余开鸿站的位置比较正,他直接

    走到赵德良面前,握住了他的手,颇动感情地说,赵书记啊,可把你盼回来了。

    赵德良显然没料到余丹鸿会如此动情,略愣了一下,说,丹鸿同志?你……

    余开鸿说,德良同志,德良书记呀,你不知道,这个节,过得不太平啊。

    赵德良说,走,我们上车去说吧。

    大家上车。唐小舟原本要替赵德良开车门,可这件事已经不劳他动手了,余

    开鸿早已经替赵德良将车门拉开,并且将手伸到了他的头和车门之间。唐小舟见

    状,拉开副手席的门,坐了上去。

    赵德良坐上车后,对余开鸿说,开鸿同志,你坐进来。

    余丹鸿的脸上,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迅速将肥胖的身子挤进了车中

    汽车启动,赵德良先开口了,问,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余开鸿说,一个字,乱。赵德良问,怎么个乱法?

    余开鸿说,按照游书记的安排,我去了柳泉。叶万昌的堂客和他的女儿在那

    里闹,又要成立什么治丧委员会,又要设灵堂,还要求市委开追悼会,甚至提出

    省里至少要有一个副书记参加。还有一个更荒唐的要求,说家里没有一个男人,

    两个女人作不了主,如果不把姚卫清放出来,坚决不火化,也不同意市委的所有

    安排。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很多人,把殡仪馆都围了,名义上是吊唁,实际上是

    在那里静坐,吃的喝的,还要市委办安排。你看看,你看看,这算什么事?

    赵德良问,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余开鸿说,市委开了几次会,意见有分攻,决定不了。

    赵德良问,为什么决定不了?

    余开鸿说,以前,叶万昌是一把手,关泉是二把手,张盛恭是三把手,再加

    一个王增方,四个书记。叶万昌倒还能控制局面。现在,关泉虽然被指定主持工

    作,张盛恭也想抓住这个机会进步。这也可以理解,关泉毕竟只是主持工作,而

    不是市委书记,张盛恭作为专职副书记,直接升市委书记,也是完全可能的。他

    和关泉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味。

    具体情况,唐小舟早已经向赵德良汇报过了。张盛恭和关泉之间,确实有较

    深的矛盾,根本原因在于,叶万昌和关泉,都是陈运达那条线的人,也属于余开

    鸿这条线的人。张盛恭却是游杰这条线的人,在此之前,张盛恭与叶万昌的矛盾

    就很深,关泉是叶万昌的人,他和张盛恭的关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叶

    万昌出事,下面均认为,关泉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目前盖子还没有被完全揭开

    而已。在张盛恭看来,关泉是一屁股的屎,虽然被指定主持工作,未来的市委书

    记,肯定没他的份,后半生到底在官场还是在监狱,大概他自己都感到前程渺茫

    吧。张盛恭趁着这机会争一争,也是可以理解的。

    和领导人说话就是艺术,余开鸿摆了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实际上他的话,

    却带有明显的偏向性,他在暗中狠狠地珠了张盛恭一脚。如果不是赵德良,换个

    人或者换个环境的话,很可能就着了他的道。官场就是这么微妙,同样的话,用

    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德良显然不想听这些,他说,我听说事情还是解决了嘛。

    余开鸿说,那是因为尚玲同志去了。尚玲直接闯进了他们的常委会,在那里

    说了一番话。她大意是说,叶万昌买官卖官,组建了一个帽子生产和悄售链,事

    实基本是清廷的。省纪委已经有个安排,也和省委有关同志交换过意见,原计划

    先让他好好过个节,等双节之后,对他采取措施。没想到他可能闻到了风声,自

    杀了。现已查明,叶万昌买官卖官活动,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他的女儿完成的。

    鉴于这种情况,省纪委建议柳泉市反贪局,对他的女儿采取一定的措施。尚玲

    同志带了很多案卷材料到常委会上,她将其中一些涉及叶万昌女儿的案卷,移交

    了柳泉市检察院。有了这些证据,柳泉市委的意见,很快就统一了,决定由反贪

    局出面,收审叶万昌的女儿。

    唐小舟擂了一句。他说,我听说,因为市委常委会吵得不可开交,王增方副

    书记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出面请来了尚玲书记,是不是真的?

    余开鸿说,是的,是有这回事。

    赵德良说,这个王增方,很会办事嘛。

    余开鸿说,是,幸亏他想到请尚玲同志过去,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赵德良说,天不是没有塌下来吗?

    余开鸿说,天虽然没有塌,但和塌了也差不多。你不知道,柳泉市的班子成

    员,大部分,都和祝国华、叶万昌有关系这两个人一倒,其他的人还不吓破

    胆?虽然省委指定了关泉同志主持工作,可现在,唉,不好说,一个字,乱。

    唐小舟坐在前面,听着他们的谈话,对赵德良的冷静沉着,真是佩服之至。

    余开鸿所说的一切,赵德良其实都清廷,甚至比余开鸿所讲更详细更全面更客观。

    当然,唐小舟并没有告诉赵德良,请出梅尚玲是自己给王增方出的主意。他甚

    至相信,赵德良还知道其他一些自己并不清廷甚至连余开鸿也不清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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