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姚海棠掐着手说道:“不聊天,看来不是八组的也不是三组的,那俩组可没这么好纪律性。”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树丛里就有些很小的动静,刚走过去那几个黑衣人正在那儿欲哭无泪呢,他们还就是三组的“唉,杜敬璋,你们到底玩什么,玩就玩吧还把我关起来,到底是怕我遇到危险,还是想把我闷死”姚海棠扶着窗槛望天,天空里有一群鸟儿飞过,她心说看着多自由,怪不得叫天高任鸟飞呢,瞧她就只能被闷在院儿里。
她起身到院儿里蹲摘下好一堆花,然后在那儿掰花瓣,用花瓣把一群蚂蚁围在路上,然后就在那嘿嘿坏笑。
正在这时,院里响起沉闷而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高声喊道:“来人。”
听得这声,姚海棠连忙从灌木丛后边站起来,打眼一看,正是三个黑衣人扶着另一个人站在院中央,那被扶着的人身上有血迹,虽然不明显,但血腥气很明显。
见这情况,姚海抬手一指迎上前去:“喂喂喂……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杜敬璋呢?”
她走近了才有人转身看着她,黑纱遮面却露出熟悉的眼神,再开口时声音也极熟悉:“姑娘。”
于是姚海棠那手指就收不回来了,她狠狠地倒吸几口凉气,然后指着那叫“姑娘”的人圆睁双眼说:“安……安丰”
“是,姑娘回屋去吧,这里我会打点妥当,请姑娘万勿惊慌。”安丰说话间,他身后那人忽然有些动静,安丰连忙转身扶向那人。
就在这侧身一闪开的时候,姚海棠终于看清他们扶着的人是谁:“乔院长……”
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姚海棠想想不对又站在当场:“他怎么了?”
“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院长需要个清静隐蔽的地方疗伤,眼下只有姑娘这隐蔽一些,惊扰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安丰说着就与另外几人把乔致安扶走了。
姚海棠就这么院儿中央站着,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半晌后她长叹一声掐着自己骂道:“冤孽”
眼下乔致安成这样,不得不让她联想到肯定和自己有干系,且不是她要自作多情,如果是为杜敬璋……杜敬璋从来不会让人为他落这么一个下场,她当然也不愿。
如果冷血一些,她大可以说:“又不是我要你这么干的。”
但是她向来心软,眼见乔致安满身是伤,她怎么可能这么想。
走到侧间屋外,有黑衣人拦在外面,姚海棠一抬眼说道:“中毒了是吧,得让我看看是什么毒,你们中间谁会配药剂吗,如果有我就不操心了?”
黑衣人互相看一眼,尔后便默默放行,姚海棠快步进去,屋子里一股子阴暗血腥之气,让人闻着都觉堵得慌。
“姑娘,你怎么进来了。”安见推门进来的是姚海棠就这么问道。
“有天南斗的气味儿,伤口是被淬毒的刀兵所伤是吧。”姚海棠这么一说安丰就不再拦着,反而让开一条道让姚海棠过去。
她过去时,乔致安微微眯着眼,似乎稍稍比刚才好些,只是脸上笼着一层黑气。她走上前去看了看,遂问道:“知道是什么毒吗?”
“扶桑子为主药,配以海虫、白地星、甘露子……”乔致安说话很慢,此时气虚而短,呼吸也比平时要浅得多。好不容易说完,乔致安又侧着脑袋晕过去。
黑衣人一通忙乱,姚海棠就在旁边回想着杜敬璋教的那些,她虽然会配药,但实在不能算太精通。相比起来配毒药她要更拿手些,人嘛,干坏事儿总比做好事更觉得刺激。
姚海棠忽然一拍脑袋,乔致安说的其实是解药,不是毒药的配方。而且这剂解毒药她也知道每种药材的用量,一拍手忽然又想起,这时候她既不能出去,现在也不可能出去买药材。
“安丰,药材怎么办?”
“姑娘需要什么药材跟我说,虽然不会配药,但字总认得,到附近的药馆里取就是。”所谓的取自然是不千而取,安丰现在倒也真会抠字眼儿。
有安丰取药材,很快解药就配比好,乔致安服下后,黑衣人帮着运功化药,消得片刻脸上的黑气就稍稍褪下一些。再过得一会儿,乔致安便幽幽醒转,只一睁眼就看到姚海棠侧身在那儿问安丰到底什么个情况。
但是安丰只闭嘴不言,乔致安交待过他什么也不要说,他这时自然是问而不答。
乔致安一醒转,安丰自然就往乔致安那儿看了一眼,姚海棠便跟着转身回头看,见是乔致安睁开眼看着就挺高兴地说道:“你醒了,看来药还真有用,一……”
话没说完,姚海棠又低下头,现在和乔致安每每见面,她都会觉得尴尬:“我另外还配了三副药,要是余毒没清,待会儿再服下。那个,那个……还是先走吧”
场中的黑衣人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相处,对乔致安和姚海棠来说都不太合适,所以纷纷让开道,安丰便顺势送姚海棠松去,正好省得他再被姚海棠问话。
回了自己屋里,姚海棠坐在桌前使劲儿揉脸:“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问的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样,于上就更觉得烦闷。
“杜敬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的死忠粉都成这样了,你不会出事吧。”刚才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真正想要问安丰的也是这件事,可是安丰就跟修闭口禅似的一句话不答她。
“杜敬璋要是有事,我就把皇宫炸成粉末儿,让你们抢去,哼”姚海棠也只是说说,就算真要**也没这么多炸药,心想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先埋好。
别跟现代人比狠,她在这世上的牵挂真不多,真把她惹急了,她能比杜敬璋还狠。
但现在屁事不知道,她也只能暂时先这么想想,黑衣人把她看得死死地,出都不让出。虽然说她轻功好,气息也能隐藏得很好,但是这样专门派人盯在四下,她有点儿动静都会有人冲进来……而这时杜敬璋正在和他那些兄弟们玩着生死游戏,这游戏一旦玩不好两败俱亡,这游戏玩得好其实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第二天,安丰清早就跟姚海棠说了一句话:“院长让我跟姑娘说一句,公子安好,请姑娘安心。”
“噢。”乔致安这么说她也信,乔致安把杜敬璋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乔致安说安好那便是安好。
“对了,那三副药一定得吃,要不然余毒不清深入肺腑以后都会落下病根儿。”姚海棠叮嘱道。
安丰应声而走,姚海棠就自个儿在那儿望天,有人给她送早饭来,她吃完继续望天。主要是也没别事儿可干,而且只有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天空最适合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趴着窗槛,开始想着自己到东朝以来的种种,往前想想再往后想想,她对自己这些年的总结陈辞是——除了杜敬璋,她尽跟太平院打交道。对这世界的贡献可以说影响深远——仅仅在吃与器上,至于民间,杜敬璋总是很巧妙地不让她有太多声名。
吃货啊不解释至于乔致安呢,她必需说自己很感激他,如果不是蒋先生的事,她愿意和乔致安做一世知交好友。不过出了蒋先生的事后再回头去想想,她又觉得一世知交,可能对乔致安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那样反而是种煎熬。
乔致安不是言行云,言行云是个一旦你说做朋友,她就不会再多说多想多越界的人,乔致安能克制住自己不多做什么,但他的坚持执拗与杜敬璋一脉相承——永远不要想扭转他,他会用自己的坚持执拗告诉你,他是对的你干扰他是错的说到底,乔致安身上有太多杜敬璋的影子,要按姚海棠的话说,那就得是:“要像言行云一样尽学大家乐见的那方面就不会这样了,偏偏乔致安是好的不学,把缺点学了个彻底。”
“唉……好纠结……”
231.最后的情劫(下)
到黄昏时分,乔致安便觉得好一些,勉强起身躺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虚弱过,以至于虚弱之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原来只要随便一个地方,只要放下那些纷纷扰扰,他也可以如此安宁,这安宁不为着谁,只发自内心。与姚海棠能带给他的温暖平静感不同,那样的温暖总带着些悲伤之气,而此刻品咂到的宁静只属于他。
黄昏时分,阳光把枝桠勾划在一片晕黄的窗纱上,宁静中看来居然是那样的温暖平和。
原来这样也可以温暖,原来不用任何人,他也能感觉到温暖,乔致安在心中这般想着。
“院长。”昏昏的室内,黑衣人们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谁都不忍心打扰眼前这平和安谥,但他们却有必需要说的事,不得不出声。
“说吧。”
“九公子要见院长。”在黑衣人嘴里,叫公子便只有杜敬璋,余下的便都会带上排行。
“去看看,现在恐怕不用去了,如果情况还没变,告诉他们,我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乔致安虽然没有和杜敬璋说什么,但多年来的默契早就注定了,这俩压根不需要商量就知道彼此怎么配合。旁人还需要眼神,他们是压根连眼神都不需要,只凭着对彼此的熟悉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黑衣人应声而去,屋里遂只剩下了安丰:“院长,您这是何苦来哉。”
迎着黄昏的阳光,乔致安抬起头来,应声道:“我受伤将死未死是这时候最好的应对,我与九公子共事经年,他的手段如何我清楚。小孩子要挑大梁,总会做一些事来证明自己,比如打掉公子身上的气焰,比如把公子从神坛上掐下去。但这一切都比不过赢公子一回,他赢了就可以对自己说,瞧,我赢了他,所以我当然有资格坐上去。”
用这么多事来证明自己能行,老杜家的人其实都很变态,杜敬璋不用证明世人都理所当然地说他行,但杜敬玱不是。他也不是想向别人证明,他只想向自己证明,这再一次说明一个道理——内心强大的人所向无敌。
长叹一声,安丰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在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也总只是为利益,不关生死。但在名利场中,你争我夺却是生死之局,这些年来做商人才知道平静的生活多么好。
跟着姚海棠,有美食、有美器、有踏实平静的日子,未来还会有妻有子,很明显一个富家翁比起现在要更美好得多。
“院长,我想退了。”沉默许久之后,安丰如此说道。
“嗯。”乔致安丝毫不觉得惊讶或者意外,因为此刻就是他也不由得心生退意。但是他不同,院里的人要退他会撑起一把大伞来保护他们,让他们余生无忧。他退了,谁来护着他们,又有谁还会来周护他。
忽然间乔致安又觉得放杜敬璋走,其实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院长,其实我们应该让太平院渐渐消失,或者干脆沦为寻常的衙门,而不再是披着一身黑衣,让别人害怕也让自己害怕的太平院。”安丰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在才说出来。
其实乔致安和杜敬璋求尝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这又谈何容易:“你说的事,一直在办,急不得,只能慢慢办。”
“院长要是为他们的去向和生计操心,我有主意。”安丰这个主意还得托姚海棠的福,其实天然居里就连跑堂的小二,都和太平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实证明他们能很好地融入人群,太平院的人潜伏着便是百姓,只要院里不寻,他们可以一直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但是在东朝境地里是不能再这么干了,不过一些三不管地界儿么,那便是东朝皇帝也不能一句话一个坑儿。在那样的地方,你跟他们讲道德,他们跟你耍流氓;你跟他们讲法律,他们跟你耍流氓;你跟他们讲皇权,那他们就造反。
甭管这反造得成造成成,恶心你拖死你是完全可以的,所以就算是前朝最盛之时,也没有皇帝把主意往那儿打,但是太平院在那儿却是如鱼得水。
最后,乔致安默许了这个提议,但到底去哪里乔致安并未做出结论:“我相信他们自己能选择,而他们一旦选择了,任何人都找不出他们来。”
他和杜敬璋一手教导出来的人,他当然相信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过安稳的生活。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去办,一定会倍加小心。”安丰说着也退出屋内。
于是满室昏黄的夕阳之中,便只剩下了乔致安一个人,他静静地半靠在床榻上,看着同样静静地夕阳与屋院,许久过后长叹一声道:“我若想退,又有谁会站在我身后说一声,君且去我留此。”
其实所谓情劫,不单指姚海棠本身,也指由她带给旁人的,于姚海棠而言只是一段既不可望也不可回的情,但于乔致安而言……是劫几天之后,待得姚海棠再出小院时,迎接她的是杜敬璋,他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朝她伸出手来,说道:“海棠,我们回家。”
“嗯,我们回家,这回没人来拦了吧。”姚海棠笑着问道。
“不会再有人来拦。”杜敬璋答道。
而姚海棠在想,既然是杜敬璋笑到最后,那么余下的那些个皇子们究竟得被削成了什么样儿。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杜敬璋的回答是:“不要管成什么样儿,只要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拿那些烦心事来招我们俩就成。”
到后来姚海棠才知道,历来嫡长不继位,如非嫡长不贤,必需在皇帝继位的同时掌管议政院。皇帝应该一把抓的权利有一半在议政院手里,另一半则在行政院,行政院直接归皇帝管,行政院下设六部。所有六部进出的折子,以及发出去的公文都要经由议政院,议证院还有监察、监督、巡查之责。
这就像现代国外那些个议会和国会,两个超级大部门之间经常有火星子。议政院多由当朝老臣任职,除了老臣就是德高望重的宗亲,以及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这些人随便扔一个出去也都不是好惹的,皇帝的权利在东朝一直要受些掣肘。
当然,先帝一直是个很强势的君王,而且先帝本身便是皇后嫡出,所以议政院和行政院都在皇帝手里,但是轮到下一位就没这么好命了姚海棠听完后只有一个想法:“这样一来,他不就更想除掉你。”
“除掉我,现在不除我,以后想除我也不容易。议政院有发兵勤王的权利,到那时可不听京师号令,直接挥师入京攻打京城。而且如果不再有嫡子,谁先攻下皇宫谁便得皇位。”杜敬璋说完脸上露出坏笑来,他似乎很期待有一天自己忽然被传出已经一命归天的消息,然后他那些原本没有任何可能的兄弟们会怎么样群起而攻之。
这还带先到先得的,姚海棠可真佩服定规矩的这位,真是具有远见,不幻想天家还有什么真善美,早知道会有兄弟阋墙这一天:“那我们回去之后怎么办,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吧,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吓人吧?”
她倒是一脸心有余悸,杜敬璋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回去还能怎么办,你还想怎么办,自然是办婚礼,海棠,你也成老姑娘了,我也成老男人了,咱们凑合凑合过着吧”
……
愤恨,二十也叫老姑娘,姚海棠瞪着杜敬璋狠狠踹一脚,怒道:“你才老我要使劲活能活到二百去,人生才十分之一,且青嫩着呢”
果然,女人最怕老一路回京,到京时正是午后,姚海棠倒是不累,从驿站到这本就不远,而且她被关着那会儿睡得很充足。倒是杜敬璋压不住累倒了,回京后没别的事,先蒙着头狠狠睡上几天才算是有点儿恢复精神头的模样。
好吃好睡,杜敬璋这几年来就没过上一天这样的生活,人说天子,人说亲贵,但他却是三年余没吃上一口安稳饭,也就是现在尘埃落定,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杜敬璋,为什么我们会在今年成婚呢,今年新帝都不可以登基,我们还在孝期呢,怎么可以举行婚礼?”姚海棠觉得有点儿奇怪,按说这时候不能吧“是父亲的遗命,当然不能拖到明年去,拖到现在也是没办法,我要说明年只怕宗亲们也不会肯。”杜敬璋最近正在疯狂地被人拽着试衣服及一应物件,光是行正礼就需要里里外外三套衣服,还不包括大礼的礼衣。
姚海棠早就试过了,现在天天等着看杜敬璋试就成,因为是先按身形制好,现在需要在尺寸上做一些轻微改变以求合身。
试完一圈儿衣服下来,杜敬璋浑身直冒大汗地说:“这比打仗还累。”
虽然喊着累,但是杜敬璋却是眉梢眼底皆是笑,试衣服应礼制确实比打仗还累,不过累得心里欢喜,人一旦心里欢喜了,苦点累点有什么关系
232.致永生
金秋十月,京中一片喜气,太平里更是处处披红挂彩,姚海棠早早被塞回南隅,她自己倒是没觉得在和园有什么不妥,在和园连轿子都不用坐她才觉得方便省事儿呢。
可是宗亲那边儿不干,非安排着把她送出和园,最后也没别的地儿好去,只好一甩脑袋就跑到最初到京城的落脚点儿去。其实比起来杜敬璋更郁闷,好不容易都快把姚海棠哄到一个被窝里,宗府的真不懂味儿。
虽然他也没想在洞房花烛前做什么越界的事,但杜敬璋觉得自己得适应,姚海棠更得适应。宗亲的人可不知道,再大的床姚海棠也能滚得满床跑,第二天早上就说不定得上地板上找人。而且姚海棠还盖惯了大被子,要有人跟她分被子,估计睡梦里都能被她揍个鼻青脸肿。
综上,杜敬璋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还真跟打仗似的,他且得警醒着,千万别被姚海棠一脚踹到床底下去。这姑娘,睡觉的习惯真真是不好,既吵不得,也忍受不得有人跟她分床分被子。
那天还特傻气地跟他说:“要不我们在房里摆两张榻吧,这样我就能习惯了,那啥……”
那啥后面姚海棠没好意思说,反正大家心领神会呗大婚这天大早,姚海棠和杜敬璋各自被一堆人给哄起来,姚海棠是睡眼惺忪,杜敬璋是精神百倍。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人,姚海棠那身子骨当然比不得。
一直以来,姚海棠就觉得婚礼就是玩自己给别人看,还得赔笑脸吧还得乐呵呵地没脾气,不论这天别人怎么玩自己,都得和对方一块儿摆着幸福甜蜜的模样儿给别人玩。一想到要给别人玩,姚海棠就觉得婚礼好冗长……
好在婚礼再冗长,也像是玩游戏过关一样,总有打通所有关卡的时候。下轿进门,再由婆子扶着进院儿,坐定后就没人再折腾她了。从她坐在床上开始,这婚礼属于她的关卡就剩下一项了——洞房花烛。
“青苗,会不会有人来闹洞房?”这可是个大问题,最恨闹洞房的混蛋了在现代的时候,姚海棠跟着人一块儿闹过洞房,她属于在后边围观的,那群人玩得可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闹是要闹的,只不过公子和姑娘的洞房,再闹也有限,再怎么样也得想想公子平时的声名,不会闹得太过。”青苗捂嘴笑着说道。
“那就好,幸好今天早上没少吃东西,现在饿不着我。不过这么坐着一点儿也不舒服,能不能给个靠垫我x着眯会儿,可累了”姚海棠说话间还扶了扶脑袋上边儿由金银珠玉镶嵌而成的礼冠,这玩意儿至少得有五六斤,顶着五六斤大半天折腾过来了,她还真挺佩服自己。
“不成,您得好好坐着,可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会进来,万一姑娘一睡就睡着了,到时候公子进来可怎么跟公子说。”青苗对姚海棠睡觉的能力可是狠狠领教过,认床且不说,但是只要她真说累了,那就抱个整头随便往哪儿一趴就能睡着。
要不是婚礼不让叹气,姚海棠都想当着满屋子人长吁短叹:“那你帮我扶着点儿,这冠得多重啊,太下本儿了,轻一点也不会……”
“死”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青苗捂了,青苗说道:“姑娘,今天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乱说话。”
好容易听到外边有声响,杜敬璋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这时候姚海棠只觉得屁股都坐疼了。再隔着盖头看,只见一片模糊的轮廓,看不出谁是谁了,不过打头那个肯定是杜敬璋。
杜敬璋才一站定,就有人张嘴说道:“各位各位,今天这机会可难得,都别矜持,有什么招儿都往外使,今天要不使以后可没这机会喽”
……这话说得姚海棠只想问人一句:“言行云,你丫就这么当朋友的”
结果到最后,玩得最嗨的就是言行云,临到走时,杜敬璋说了:“小言,有你成亲的时候”
把闹洞房的人送走后,姚海棠和杜敬璋相视一眼,然后一块坐在床沿上细细地侧耳听着动静。洞房花烛夜,当然少不了那闲得发慌要听墙根儿的,姚海棠和杜敬璋可都没被围观的兴趣爱好。
待到赶跑那些听墙根儿的,姚海棠和杜敬璋才算清静下来,然后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姚海棠倒也不尴尬,现代网络上什么没有啊“不重吗?”杜敬璋指了指姚海棠脑袋上那凤冠。
这时姚海棠才觉得脖子酸疼,刚才一直被折腾没注意,这下被杜敬璋一指点破立马就开始疼起来:“重,赶紧拿下来,刚才掀盖头的时候就应该拿下来,我居然还顶着这个被他们折腾。这群人也是,亏心不亏心,闹个洞房居然敢闹到半夜。”
伸手取下凤冠,杜敬璋笑道:“如若是旁人,只怕要闹到黎明时分,他们还算客气,没怎么闹。”
“好困……咱们赶紧洗洗睡吧”姚海棠说完就起身。
杜敬璋遂拽了她一把:“慢些儿,得先除服。”
所有除服就是把喜服外边儿的三层袍子给脱下来,然后会有婆子把两人的衣服拿着洗晾妥当后收入箱中……压箱底,这还有个颇好的意象——收福纳喜等到姚海棠跳进水池里时,已经过了子时,夜风凉凉吹来,两人面对着在飘满花瓣和水气的浴池里相对而坐。只是姚海棠这时在杜敬璋看来多少有点儿不解风情,她——她居然眯着眼像是要睡过去一样。
姚海棠本来就困,她就没起早的习惯,这时再被热气一薰,这不是催着她睡觉嘛。于是她脑袋一歪,垂眉敛目昏昏欲睡,反正要起来时杜敬璋肯定得叫她。
但是最后叫醒她的不是杜敬璋的声音,而是杜敬璋的气息和他的手,那双灵巧地手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鼻尖,至两颊时轻轻地捏了捏,似乎颇满意入手的触感,又轻轻地拍了拍。
有点儿声音都睡不下的姚海棠哪经得这打扰,眯着眼睁开颇有些怨气地看着杜敬璋:“别闹,正困着……”
她说话时杜敬璋的手轻轻滑便沿着脖颈落入水中,层层波澜带着花瓣泛起一层暧昧的红浪。姚海棠先是看那些花瓣,还心想果然奢侈,再由远及近看到自己胸口那只手时愣了愣看向杜敬璋。
她这会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不过只是很短暂的片刻,很快她就明白是怎么个情况。
顷刻之间,脸就红了,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肯定不会脸红,没想到她居然还能为着这连点都没露的场面脸红,这画面在现代绝对可以放央视播,还不是什么限制级画面呢,她居然脸红“杜敬璋……”姚海棠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因着犯困,怎么听来都有些既懒又赖的味道。
不过听在杜敬璋耳里极是勾人,他随之应声道:“嗯,海棠……”
这一声自也是饱含着一些很浓烈的东西,让渐渐火热的两人都不由得凝视彼此然后越靠越近,直到彼此间再没有任何距离,直到发丝相互缠绕,直到身体相互纠缠,直到两个滚烫的身体再没有任何间隙,直到……
倒也没直到天荒地老,不过只是直到……直到天亮而已次日里晨光微亮时,便有婆子和丫头在外边捧着洗漱用具等候,自然没有人去唤醒屋里的人,只不过屋里的动静有些大,大家就是再安静有序也总是要听到一些的。
“杜敬璋”
“嗯,海棠。”
“讨厌,别以为你这么卖乖我就不生气了。”
“嗯。”
“你抢我的被子,还占我的床……”姚海棠气愤啊,本来之前她还特抱歉,觉得自己可能会让杜敬璋没被子盖,还得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睡着,时刻得担心被自己踹到床底下去。
结果呢,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睡地板的是自己,没盖被子的还是自己,杜敬璋还说他习惯好,好个屁杜敬璋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倒还依稀记得,睡觉的时候有被拽东西走的感觉。说白了他也是个**的,规矩再好,有人抢他的被子,下意识睡梦里还是会反手拽回来的,所以姚海棠就悲催了。
她力气再大也大不过杜敬璋啊,再能占领地盘儿,也占不过杜敬璋。
其实仔细一看,杜敬璋还在昨天晚上睡着前的位置,倒是姚海棠自己滚到床底下了。
欲哭无泪地站起来,姚海棠哼哼了两声,苦大仇深地对杜敬璋说道:“我不跟你睡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分床。”
她本来就不怎么睡得好,昨天晚上一整晚上都没睡踏实,黎明时分好不容易可以睡了,这才睡不到一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要是睡四个时辰,五个时辰,她只怕都滚到门槛边儿上去了,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她这么说杜敬璋除了笑就是无奈,起身把她搂进被窝里,严严实实地给她盖好被子才说道:“好了好了,今天晚上保证不抢你被子,不把你踢下床。”
……
认错认得真快,不是自己的居然也认没办法,谁让错的是他的人呐……
233.虽不在,但不远(大结局)
杜敬璋忽然说要安排姚海棠去泾河,姚海棠不能信他,浑以为是他又要整什么事,但是杜敬璋就是有能耐说服她。
眼下杜敬璋掌着她理解中的议会,就算这新婚、年节里也没安安生生过一天,皇帝没登基一应事务都由议政院代为管理。而杜敬玱这时候得去给先帝守陵,在继位前他屁事儿都不能过问,这也是规矩。
登上云泾河的船,姚海棠看着杜敬璋配置在她身边的人就有点儿欲哭无泪:“杜敬璋,你把言行云扔来和我一道去云泾河算什么事!”
只见杜敬璋一摊手说:“不是我让他和你一块儿去的。”
站在姚海棠旁边的言行云则很欠揍的露出笑脸儿来,特公子如玉地说道:“海棠啊,你总不能有了夫君就抛弃朋友吧!”
这哪儿跟哪儿,姚海棠狠狠瞪言行云一眼道:“这跟抛弃朋友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要跟我一块儿去云泾河”
我只是搭你一船一块去归隐,听说云泾河的天然居里有很多当年你制得食器,而且那儿的菜最正宗,有美食、有好友、有故交,你想想那是个多么适合隐居的地方啊!”言行云如是答道。
“行了,你就拿小言当一摆设。”杜敬璋笑道。
“他能蹦能跳能说能闹,还能大半夜往船头一站高唱‘我欲随长风’,我怎么能拿他当一摆设。”姚海棠说完就觉得自己精辟了,人人都拿言行云当才子、佳公子,但其实言行云骨子里就是这么个疯颠的。
她这么一说船上船下的人都跟着一块儿笑出声来,便是脸皮厚||乳|言行云也禁不住面皮上有些红,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去,这一撇脑袋就正好瞧着了乔致安:“公子,致安来了……”
其实乔致安早就来了,杜敬璋和姚海棠都知道,这两人的感官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加敏锐,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他既不过来,便由他吧。”
“我不干……”说着言行云就蹦下船去,他功夫是不怎么滴,可要把一个大家都知道在这儿的人揪出来还是足够的,当然前提是乔致安不动愿意让他揪。
当言行云和乔致安一道自甲板上走来时,杜敬璋便站在船舷上看着这两个一路走来的属下,更多是朋友与兄弟之情:“瞧瞧,致安也有犹疑不定,心神不安的时候!”
本来预备看点儿好戏的言行云没想到,杜敬璋居然就能这么大方地调侃,他难道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惦记着姚海棠。于是言行云侧脸去看姚海棠,只见姚海棠也是神色如常,言行云就咂咂嘴觉得这一对夫妻都是强悍无敌的人!
“公子,海棠姑娘,行云……”乔致安也是神色平静地一一招呼。
“别这么看着我,羡慕吧,嫉妒吧,要不要一块儿走呢?”言行云问道。
对这个问题,乔致安只是摇摇头说道:“我还有事要做,不能走。”
说起来,言行云最看不得乔致安这副鬼脾气,他一甩手说:“得学学我,瞧瞧我,拍拍手一转身就飘然而去,像海棠说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这句诗刚才姚海棠上船时候说过,言行云倒学得快!真是,他这么不学那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她刚才明明也念过。
“人人要是都和你一样,芸芸众生谁来安?”乔致安说道。
他话音一落,便听言行云一击掌道:“乔致安,就冲你这名字,这事儿也该交给你!”
“好了,总是在言语上挤兑致安,小心他跟你翻脸,立马把你绑给言相。”杜敬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而言行云一听到“言相”俩字儿就没了声响,要知道他爹对他远离庙堂虽然不反对,但也不支持,如果这时候有人把他绑了送回相府,他爹绝对不会轻易放开他。
至船开时,杜敬璋和乔致安并肩立在码头上,直到船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杜敬璋才侧脸看了眼乔致安:“致安。”
“公子。”
“让我们携手并肩最后干一场漂亮的,让那些人永远也不能再打咱们的主意。”杜敬璋说道。
其实乔致安想说,已经没人会再乱打主意,但是杜敬璋说携手并肩最后干一场漂亮的,乔致安却没有半点儿理由拒绝:“是,不求以史记,但求以人记,历二三世而消,便足矣。”
“我活着时,不愿活于任何人之掌中,我若死后,不愿存于世人之口舌。”这是很多年前他们就说过的话,如今再说杜敬璋颇多感慨。
“公子,致安誓死追随。”不是效忠,只是追随。
摆摆手,杜敬璋说:“不要说死,好好活着,致安,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很多年后,我们都会有子女,我们还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然后儿孙绕膝。等我们老了,不能动弹时再说死这个字,那之前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这天下搜有依附于我们而活着的人。”
“是。”
姚海棠不知道她走后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太平院如果不愿意给她消息,她在云泾河屁事都不会知道,连带着言行云也一样。她问言行云就不担心言相爷会出事,言行云狠狠“呸”了她两句说:“别胡说,我爹的宰相任上都死了俩皇帝了,就算皇上不重用他拿他当摆设,也不能伤他。我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三朝重臣,过几年就该退职入阁了,这皇上为难他就是为难自己,没这必要。”
“那倒也是,这时候最能把朝局稳住的也只有言相爷,虽然那是你爹,可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爹和先帝一样都是老狐狸。”
“这话我同意,能当三朝宰相的人,要不是老狐狸那才不可能呢。”
姚海棠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杜敬璋,杜敬玱登基为帝,改年号庆元,今年便是庆元元年。
言行云自从来了云泾河,除了吃就是玩,置下几栋宅子后居然开始调戏起良家妇女来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所谓的调戏,就言行云这样生平没干过什么出格事的贵公子,还不如乡间闺女们放得开,有好几回言行云都被姑娘们吓了回来,最后只得老实改了这爱好。
他也不想想,就他这长相这规矩,怎么可能会一直调戏人而被调戏。
“小言啊,我怎么听说有人满世界追你呢?”
……
“没有,没有这回事……”
三月初的某一天,小言被追着他满世界跑的人弄得不知躲哪儿去了,姚海棠就天天去天然居鼓捣新菜色,天然居的掌柜那眼儿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今年以来,天然居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得让掌柜们的薪水又加了二成,搁谁也得笑没了眼睛。
这天天晚了,姚海棠把东西收好后说道:“掌柜的,我的东西都放那儿别动,明儿我再来。”
掌柜的应声后姚海棠自出门去,在云泾河出入都不用带侍卫,比京城自由方便上太多,虽然暗处那些个黑衣人肯定猫在哪儿,但只要看不着她就省心。
手里捧着食盒,里边是今晚上的晚饭,姚海棠一边往寻径园走走,一边心里嘀咕:“今天老听着喜鹊叫,人说喜上眉梢,难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儿?可是都这么晚了也没遇上,卡耐这城里的喜鹊多得可以吃了!”
回寻径园里关上门,整个院儿里 就她一个,她拴好门准备做饭,正围着围裙的时候忽然听着敲门声,姚海棠只以为是左邻右舍做饭时缺点蒜啊姜啊什么的,遂赶紧去开门。
门一开姚海棠先是楞了楞,然后也不管围裙没系好,一把扑上去叫道:“杜敬璋,你总算来了……”
“海棠,我饿……”杜敬璋说道。
“好好好,正好做饭呢。”姚海棠连忙把杜敬璋让进来,以为他是没了自己又没有吃好饭呢。
她往厨房去时杜敬璋跟了过来,姚海棠遂道:“唉呀,你坐着吧,还过来做什么,你是会洗菜还是会切菜、生火。”
“我烧火!”
“你会吗?”杜和倒是会,杜敬璋烧火也够呛好不好,她倒是让杜敬璋给烧过一次火,没想到压根不像他失忆时那样。
她这么问,杜敬璋也不答,只管往柴垛那边去,姚海棠一笑也不管他,然后就进厨房里准备。等到要用火时,姚海棠忽然发现这火烧得几乎没什么烟,刚才杜敬璋问她第一道菜做什么,她答完也没多在意,这时回头看才知道,正是做那道菜的火候。
姚海棠忽然间把锅铲一扔,从灶前跑到柴垛边上,只见杜敬璋蹲在那儿正伸着柴,见她来还疑惑地问道:“这么了,火候不对吗?”
“你想起来了?”
“嗯。”
“怎么会忽然想起来了?”姚海棠有点儿不可置信。
“一到云泾河就想起来了,海棠,以后我都不会再忘记。”其实杜敬璋是拿迷尘剑往自己身上拉了个口子,迷尘剑只第一次有效,如果伤好后再次使用,就会像杜敬璋现在一样,全记起来。
其实杜敬璋也只是在冒险一试,没想到真能记起来。
“啊……”姚海棠大叫一声,也不管杜敬璋在往灶里加柴就扑进他怀里。
末了,她犹疑不定地喊了声:“杜和。”
“嗯,海棠。”
“那以后你是杜和还是杜敬璋啊……”好纠结!
“一直就跟你说都是我,你却总是要分开来。”杜敬璋知道姚海棠这脾气,虽然不说,但其实心底还是执着于那段记忆 .“那你来了,京城怎么办?”
“虽不在,但不远。”杜敬璋这么答道。
姚海棠反正没明白,杜敬璋末了只得笑着又说道:“我掌管着议政院对朝廷来说,或者说对皇上来说压力太大、影响太大,我在京城他们才不安。反倒是在云泾河,他们才更安心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