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算是半鼓励,半勉励呀姚海棠琢磨完了又是嘿然一笑,皇帝这么说了话就说明皇帝拿她当自己人了,皇帝这个自己人的范围小得很,她也算是有幸:“是,我听皇上的。”
“嗯,话就说到这儿,另外,暂时不要离京,京中多变,你做为嫡长媳需得在京中待着应变。”皇帝说完咳嗽了两声,这时有太监来说该上朝了。皇帝遂看了姚海棠一眼,又说道:“朕让他们送你出去,好好做自己的事,别管太多。”
起身行了礼,姚海棠应道:“是,皇上。”
“父亲”
“啊?”
这时有太监连忙小声在姚海棠身后提醒道:“皇妃娘娘该改称呼才是。”
呃,这个啊,姚海棠还真没习惯,不过人既然提了,她也只好从大流,躬身重新行礼口中称道:“父亲,儿媳告退。”
从宫里出来,姚海棠回头看了眼皇宫大门,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果然是凉嗖嗖的:“啧啧,如果说杜敬璋是筛子,这位怎么说也得是雨打沙滩万点坑的那个沙滩”
走出宫门前的御街,再往出走一段儿右拐就是天然居,姚海棠想着自己也老久没去了,就让车马自行回去,自己到天然居去看看。
廷卫的人则隐匿在人群里跟随着,姚海棠回头看时不免要想,还是太平院的黑衣人好,虽然天天跟在自己旁边但永远不会让自己发现。
可是世事难两全嘛,姚海棠这么想着又往前看,只当自己是没看见廷卫的人一样。
到天然居时却不是高掌柜在柜上,是一个生面孔,天然居这会儿生意也好起来了,全赖杜敬璋出京,要不然这些人可不敢来。
“姑娘里边请,敢问几位,是品茶就点,还是小酒小菜。天然居新出了酸珠子酒,这会儿正新鲜,姑娘可要尝尝?”小二见有客来就上前招呼,等麻溜地把辞儿说完了才发现眼前的人熟得很:“哟,东家,没看清楚是您,您是楼上坐还是找掌柜的?”
还是自个儿的人看着舒坦,姚海棠笑道:“辞儿挺顺的嘛,掌柜呢,往常这时候高掌柜应该在呀”
小二指了指柜上说:“高掌柜到酒坊去了,这位是新来的周掌柜。”
这时在柜上会着账的周掌柜才明白过来,三两步走上前来道:“小的见过东家,敢问东家可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周掌柜又明白过来一件事,这位可不仅仅是东家,还是那位四疯子的正室夫人,理应称一声皇妃娘娘。只不过里里外外都称东家,周掌柜也不好称皇妃娘娘。
“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来看看新上的菜谱怎么样了,这段儿生意可好,一切都妥当吗?”姚海棠看了看四周,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赶紧上楼上雅间比较好。
到雅间里坐下了,周掌柜把事情一一禀过,然后说道:“东家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就是刚才在门院儿里见着一堆空酒坛子,那不是酸珠子的坛子,五粮液也不是用这坛子,闻着味儿不错,是什么酒?”姚海棠看着酒坛子动的心思不是别的,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佛跳墙。
“回东家,那是洵酒,做菜的时候用得多,喝的人倒少。”周掌柜回道。
一听做菜用得多,姚海棠心里就有谱了,八成和绍兴酒是一样,她闻着味儿像了八九分:“那些坛子都留着,千万别扔了,另外叫厨房里帮我把料备齐了,待会儿咱们来做点儿好滋味儿的。”
一直以来,姚海棠都觉得佛跳墙应该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海陆鲜汇”,汤清澈甘芳,味鲜爽醇厚。这东西只要一闻,就能感觉到好滋味儿,正适合现在那不怎么能尝出滋味来的皇帝,香气能稍稍补足味觉。
“用酒坛子做菜?”周掌柜和小二都显得很疑惑。
“先试试,这道菜我从前也只看过没做过,试试才知道成不成。”姚海棠也就在现代看她爸做过,在家里一般只做简易的,看有什么料就用什么料。但真正的用绍酒坛子来炖佛跳墙,她还真没有试过。
周掌柜和小二应了,小二去备坛子备料,周掌柜就陪着继续说话:“东家,庐山新做出来的***茶能不能包一些放到这边来卖,总有些各官吃饭时要问***茶。咱们这边虽然不上***茶,但顺道卖点儿茶叶应该也成。”
***茶,姚海棠记得这一直不是中国人追捧的,国人喝茶多讲究清淡本真,添花添奶添柠檬果汁等多是被唾弃的。也是,真正上好的红茶绿茶,谁舍得加奶加糖去饮,那叫浪费。
想了想,姚海棠问道:“先得看***茶出产得够不够,要是跟酒似地自家都供不过来,哪能卖。要是出产有富余,倒是可以考虑,不过***茶既然是庐山那边专供的,这边还是不卖为好。既要一脉相承的好滋味,又要各有特色,要是混了反而不好。”
“东家说得是,倒是小的顾虑不周了。”周掌柜只是觉得可以顺道就顺道卖点,多个进项。
“不是酒快出了吗,以后这边就卖酒得了,摆一溜儿洒柜在东侧,把东侧全打开了做柜台。有客人喝得好了,临走可以上那儿买上几坛回家嘛。”姚海棠认为卖酒也是顺便,反正她觉得要始终以美食为主。
可是周掌柜一听连连摆手:“东家,这可不行,您可不知道酒的生意多好,咱们这天然居全空出来卖酒还差不多,要真是把东侧打了来卖酒,只怕柜台都要被人挤破了。”
酒色财气,姚海棠一想也是,酒还在色前边儿呢,于是一想说:“那容我再想想,这世上好吃好喝的多了,不一定要指着这两样。呃,对了,酒真的这么受追捧?”
只见周掌柜特别激动地说:“东家是不知道,咱们酒坊都还没开始往外卖酒呐,各地的客商就挤满了,宫里边儿订了酒,京城里官家们也订了。现在就看谁能先得着酒了,高掌柜那边为这事儿还正发愁呢,都是当朝大商,谁家也不好得罪。”
还有这样的事,姚海棠支着下巴想了想,然后一拍桌说:“咱们不卖酒,卖分销代理权。”
这下轮到周掌柜愣神了,姚海棠嘴里吐出来这词儿他是听都没听过:“东家,什么叫分销代理权?”
“这得把安丰叫来,他肯定擅长办这事,他现在比谁都油滑老道,一听准会两眼冒金光”姚海棠一想,她也老久没见安丰了,现在安丰比皇帝还忙。皇帝只需要在宫里待着,安丰得满世界跑啊……
不过这事儿还就安丰能办得顺手,安丰从一开始做天然居就跟着她,可谓是一路走来的好助手。有一些比较现代的经营理念安丰也接受得很快,所以这事儿就指安丰了
215.香满堂
这时的安丰通常被人称作安大先生,不管是安丰还是青苗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宅院,姚海棠倒也一直没问过在哪儿,安丰和青苗倒是都提过,只是姚海棠惯常不放在心上,直到想起来要去的时候才记起这么一茬儿来。
周掌柜本想自告奋勇,去他们那位安大先生的住处把安丰找来和姚海棠谈事,可姚海棠一想,正好趁今天认个门儿,于是就问明了地址自个儿上门去。
“这不合规矩吧,怎么也该是安大先生到东家这儿说话,怎么能让东家上门去。”周掌柜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按姚海棠的想法这也没什么,上司到下属家里去认个门也没什么,何况这下属还是自己的左右手。公司的头儿上普通员工家去那叫事儿,公司的头儿上副总家去那就不算什么了:“没事儿,安丰自云泾河起就一路相随,我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周掌柜把姚海棠送出门去,等到姚海棠走远了,周掌柜才记起来一桩:“东……东家,今天是各地来会账来了,要……要不您改天”
秋后算账秋后算账,这几天不仅是和园里在算年账,天然居、水运和南山窑也在会账。也是周掌柜说得迟,要是姚海棠知道这个,八成就不会去了在白走了好一段路后,姚海棠总算找对了地方,再一看门庭若市,姚海棠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等问明白了这真是安丰的园子姚海棠才吱溜一下溜进去。门房还只当她也是来会账的,毕竟各地掌柜一齐来,门房也认不全人。
进园子里后再一问,就有小厮告诉姚海棠该怎么去找安丰。安丰这会儿正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会儿这里的水运来会账,一会那里的天然居来会账,再加上分设在各地的三个南山窑,一时半会儿安丰都不得空。
坐在桌案前点了那个说几句,点了这个又说几句,到后来安丰朝姚海棠坐的地方一指:“还有哪家没报的,赶紧来,今天这里会完了账,明儿还得上水运司去,水运司会完账,你们就跟着我一块儿到太平院交个账。交清了就差不多了,早点清早点完”
坐在姚海棠左右的人都已经报完了,于是一左一右俩人一块儿看着姚海棠,这些个掌柜也只不过几年前见过姚海棠一面,再加上好些年没见,她的打扮都又和从前不同,掌柜们也没人认出她来。
起初姚海棠听着他们报账还觉得挺好玩儿的,等到安丰一指着她她就傻了,心想早就该走,还傻坐在这儿和等着被逮,于是只能是干笑了两声。
趁着这间歇安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叹了口气起身:“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时大家伙儿才知道,刚才一直坐在这边傻笑的就是他们东家,怪不得要笑呢,要是他们听着自个儿口袋里这么富余也得傻笑众人纷纷起身行了礼,异口同声地还是叫着东家。
“都别多礼,我是找安丰来了,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忙,早知道就不该来打扰你们。”姚海棠心里自苦,这看账本儿的事大概是逃不过喽她这话说得安丰直冲她翻白眼儿,瞧她这话说得,好像这都不关她的事一样,常年会账姚海棠要么不在京城,要么诸事缠身。正好今年既无事又在京城,安丰不逮着她才怪。
“姑娘这话说得,这可是您的营生,怎么能是不该来打扰。正有事儿等着姑娘拿主意,比如酒、瓷器、茶叶这三样儿,各家的掌柜老早就等着姑娘发话好去开始铺陈。”姚海棠不来,安丰也会想主意解决这三桩,但是姚海棠既然来了,安丰就逮定她,姚海棠的脑子里总有古怪念头,所以安丰自然得指着她来出点主意。
一听不是要她看账本儿,姚海棠心里就踏实多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这三样儿凭咱们现有的能力也不是做不下来,只是长路跑商不是咱们的长项。我们虽然早年做过水运,可多少水运不到的地方,得跑马行商来做。你们看能不能这样,既然现在酒、瓷器、茶叶都能成批出,我们又不擅长跑马行商,那就在每个洲找一家对当地各项事都说得上话的,把整个洲的代销权都交给他。咱们呢一是收代销权费,二是出这三样货,这样一来我们这边场面就不用铺这么大,场面小了风险就小了嘛”
这就是现代的各级分销代理制,从场到区域总代理再到分销商和零售商,虽然姚海棠对这个只有个大概的概念,但是好歹她有这概念。她只要提出这概念来,眼前的掌柜们哪个不是生意精,还用得着她来说详细的做法儿。
“那咱们天然居怎么办,难道从各地代销的商户拿?”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从各地代销售商户那儿拿倒是省得来回折腾,咱们当然不能给银钱拿货,让商户带咱们给出运费就成。
说起来,这个得写进契约书里。”
“东家,各地的商家儿咱们也都不熟,到底投给哪家不投给哪家,咱们也没个准头,您看这事当如何处理。”这是个容易产生偏向性与争议的事,所以掌柜们把这个问题最终留给了姚海棠。
说到这个姚海棠还真费了一番思量,在掌柜们商量着别的细节时,姚海棠就满脑袋在想这个该怎么解决,倒是可以采取投标的方式,不过这个麻烦。她现在也不指着挣多少多少钱,关键是一切都要稳着来,稳中有升才是正经的。
“南齐北李,就这两家吧,这两家都是当朝顶尖儿的大商之家,安丰啊,这个就靠你去谈了。”姚海棠倒是痛快,她想出来辙一甩手就把事儿撂给安丰。
安丰听完点头应道:“成,这些年与李家来往也不少,这事儿好谈。至于齐家那边,打个招呼就成,咱们和齐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齐家老太太现如今还念叨着姑娘,这事儿倒算是能取点巧。”
成,事都办妥,姚海棠一拍手说:“既然事都说妥当了,那我就先回,大家继续商量着。”
言下之意,你们慢慢来,我就先溜。
但安丰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姚海棠脚都还没来得及动弹,安丰就叫住了她:“姑娘,事儿还没完呢,代销费怎么说,怎么定价儿,这些事我们商议好终还得姑娘拿主意,您可不能就这么走。”
众掌柜纷纷点头,这时青苗也从外边儿进来了,一看大家伙儿都围着姚海棠就掩了嘴笑:“哟,今儿居然能在这见着姑娘,真是稀奇。”
嘿然一笑,姚海棠道:“青苗。”
“正好姑娘在这儿……”
怎么又是这话,大家伙儿好像凑一块儿等她似的,姚海棠知道今天她是跑不掉了,只好老实地坐着。
等好不容易事情都商议好,该办的事儿办妥,该说的说完,众掌柜才纷纷告退。姚海棠一看也不能让人就这么走,好歹一年到头为自己的营生忙,她怎么也得招待人一顿饭吧,于是她又拦了众掌柜:“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劳你们年头忙到年尾,也该请大家伙儿吃顿安稳饭。也不用上别处,咱们都到天然居去……说起来,我还在天然居炖着汤呐”
一说起佛跳墙姚海棠就坐不住了,她出来前虽然交待好了,可自己不亲眼看着谁知道会怎么样,说不定没做好也可能。
见状,青苗说道:“掌柜们慢坐,我先陪姑娘到天然居去看看姑娘炖的汤,要不然她得着急得连路都找不对。”
这明摆着是说她不认路,姚海棠扁了扁嘴,这条她就认了,她确实不怎么认路啊有青苗陪着一块儿走,这回没绕弯,十分钟左右就回了天然居,一踏进门儿就闻着了香气,浓郁柔顺的香气,闻起来不腻人只显得余味儿悠长。
她们甫一进门,周掌柜就迎了上来,满头大汗地说:“东家,您再不来小的可扛不住了。汤还在后厨炖着就有人来问是不是出新菜谱了,紧在这儿问着等着呐,你看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儿了”
“没事没事,那么多,来的都能喝着一小盏,多了可没有。而且我得先尝尝味道,味儿不对可不能给大家伙儿喝。”姚海棠说往就要往后厨去,她半道上往堂里看了一眼,果然好多熟面孔——多是朝里的大人们。
她这一望,众人一想还是行礼吧,在外边儿行个平礼,总也不能失规矩。从人行了礼姚海棠总得应礼,她嘿嘿笑着虚扶了一下儿,然后就溜进后厨里去了,早知道还不如走后门,清净一进后厨就见大家伙儿虽然忙吧,还都不时地要朝那不起眼儿的酒坛子看上一眼,满厨房的香气都能把人薰出一身的汤香味儿来。
大厨见姚海棠来了,赶紧迎上来:“东家,您可算是来了,这汤好没好?”
“好了好了,撤火出锅。”
佛跳墙好了……
216.成一家
佛跳墙好了姚海棠还得给取个名儿,因为佛这个定义在东朝没有,趁着大厨分汤的时候,姚海棠就在那儿费心思,最后决定就叫香满堂吧。这名字虽然俗可是实在,香气飘满堂,不叫香满堂都浪费了这好香气儿。
香满堂的味道和正宗的佛跳墙还是有些区别,酒毕竟不一样,坛子也不一样。香满堂的汤就像是苹果醋似一样,浅浅的金黄|色,用素白瓷盏盛好了会呈一圈儿金边,倒有点儿像红茶茶汤的意思。
这时各地的掌柜们也到楼上就坐了,大厨就让小二把汤端出去,然后大厨还没忘跟姚海棠讨论:“东家,今天这香满堂,甘芳有余而鲜爽略逊,下回坐可以加些山菌和河鲜海鲜。”
大厨说到正题儿上了,确实是少了海鲜,姚海棠点头道:“是啊,咱们天然居一般不做海鲜,今天这汤里没搁什么干货,干货是香满堂必不可必的,回头让他们多进一些,要挑上好的进。”
和大厨商量完了怎么用干货,还添什么,再商议好火候一类姚海棠才从厨房出来。一进厅堂里就见大家伙儿都拿小勺在那儿喝得欢快,一时间满堂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温暖的味道,加上阳光从外边投照进来,整个场面居然让人觉得很热闹,很富有秋天的意味。
看着这场面姚海棠一琢磨,对周掌柜说:“要不咱弄个主题吧”
“主题?主题什么?”周掌柜总是听不懂姚海棠的话,当然这不能怪他。
“秋意愈发深了,这一段儿咱们天然居的主题就叫‘金秋’,你看今天的汤就是浅浅的金黄|色,这时候金瓜、玉粟子、毛栗子和金雀果、桔都是上市的时候,不都是金灿灿的色儿。这时候不叫金秋叫什么,按着这想法儿办,以后每个季隔一段儿都弄个主题出来。”姚海棠一说起吃总是手舞足蹈,尤其是刚才她数的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东西。
周掌柜一听,想想也觉得不错:“也是,那回头小的和厨房里商议商议看看怎么个章程。”
一说起主题,再加上主题是“金秋”,姚海棠就起起鎏金碗盘来了,她对金灿灿的东西压根没有一点抵抗力,金银器皿一直是她的死|岤:“嗯,按这规格回头第一顿得请皇上来吃。”
……
周掌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虽然谁都知道皇帝偶来天然居用饭,但姚海棠这么一说还是让人颇觉撼然。
进了雅间,掌柜们都还没动筷子,虽然一个个也盯着汤老看,但怎么着姚海棠是东家,她没来掌柜们也不好先吃。姚海棠见状,赶紧来开 席:“诸位掌柜,这些年劳烦大家,我敬大家一杯。”
掌柜们纷纷站起来,让东家敬他们酒,他们倒没什么压力,关键他们这东家不还有一身份嘛,那身份就让人觉得有压力了。
众人颇觉尴尬地饮了酒,这才开始用汤吃菜,那碗汤虽然稍稍有些凉了,但味道还在,只不过汤里什么也没有,不免就有掌柜小声说:“这怎么就一碗净汤?”
“今天就净喝汤,下回大家伙儿来吃就有汤有料了。”姚海棠心说今天这么多人分,就这小盏再加片菜叶子都嫌多“汤的香气很浓厚,滋味甘且清,倒是正适合这时候喝。东家,这菜谱回头可记得捎一份给我们呐”不愧是一群生意精,这时候都没忘了给自己争取点儿东西。
边吃边说,姚海棠自来在饭桌上就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大家伙儿倒是越来越放开了拘束,跟她说话也随便起来。不多会儿就说到了五粮液,有个掌柜就说了个笑话:“那还是五粮液刚到青洲的时候,青洲近边,关外的人也不时来用饭菜。那日里天好,几个西夷人进了铺子里,一进门就叫好酒好菜上齐来,小二就给上了五粮液,那几个西夷人喝得痛快了,连连叫了好几坛。小二说这个劲儿大他们还不信,非催着小二上酒,小二没办法就给上呗。结果没喝完二坛呐,那俩就醉了,后来才知道那喝得道都走不动的,居然就是西夷号称酒坛子王的卓哈图。”
“这还不算完,喝醉了就喝醉了呗,不来闹谁知道你是西夷的酒坛子王啊可是卓哈图洒醒了愣不信,说咱们东朝的酒怎么可能放倒他,非说我们卖的是他们草原上的酒,怎么说他都不信。后来我给他想个招,让他们的人看着他喝酒,就喝我们的五粮液,喝醉了就得承认咱们的酒好。结果可不是醉了么,这倒好,那卓哈图还不肯走了,买了个院子住天然居附近,天天就指着喝五粮液了”青洲的掌柜说完了,大家伙儿就跟着一块儿笑,这个说一点儿那个说一点,尽是些关于茶啊酒啊营生上的趣事儿。
末了有个掌柜说了一句话让大家伙儿又开始看着姚海棠:“西夷和北边的行销代销又交给谁去做,那边咱们的行商跑商过去了也得吃亏,不管南齐还是北李都少去那边谋生意。”
众掌柜一瞧姚海棠,姚海棠就摊手说:“像西夷就交给那位酒坛子王爷好了,我看他准得感兴趣,那样他就不用常驻青洲,还省得西夷老催他回去。一来喝了酒,二来周全得差事,三来还能挣着钱,这样的美事儿那位酒坛子王爷不能不答应吧至于北边儿,我不熟,还得靠掌柜们多思量了。”
掌柜们一听,琢磨着这个也可行,只需好好商议着:“成,那回头我就去跟卓哈图商量这事儿,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是沾上酒这位肯定得乐意”
“对了,瓷器外销一定得管制住,朝廷早就发过话,瓷器如果外销得签官文。毕竟外销瓷往年都从司珍坊出,咱们不能跟朝廷抢生意,那钱挣了可是得掉脑袋的。”南山窑的瓷器比司珍坊的更细致精巧,南山窑一旦外销,那肯定要让司珍坊受损,姚海棠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跟皇帝抢钱,她又没发疯。
“不过北边的人正在跟咱们打仗,暂时也没工夫去说这些,先把西边的那拨人整平实了再说。”
吃罢了饭,掌柜们自然各自有事儿,姚海棠这时当然不再留着。不过安丰和青苗却是一左一右地坐定了没走,姚海棠看着他们俩说:“你们俩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只见青苗瞪了她一眼:“有,喜事儿”
一时间姚海棠没听明白,以为说的是她和杜敬璋的婚事,于是连连摆手说:“我和杜敬璋的事儿有宗亲和礼部办,我且不用伸手,你们也不用担心。”
这时安丰忽然笑了,说道:“跟姑娘说就该说明白点儿,要不然姑娘想不到对点儿。”
“到底什么事儿啊”姚海棠确实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个状况。
她话音一落下,就有只手伸到她面前来了:“姑娘,我得跟您要嫁妆了。”
看着那只摊开的手,姚海棠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俩也总算是把这事儿提出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你们俩操办呢。得得得,不就是嫁妆,你们看啊这天然居说是我的,但却是你们俩一手操办起来的,我一直就没怎么操过心。既然你们俩要成婚了,我就把天然居送给你们俩吧,也算谢你们这些年的操劳。”
“姑娘,这可不行,您得知道天然居是份多大的家业。且不说大小,现在这天然居也不是谁都能扛得下的担子,若没有姑娘的身份顶着,天然居不能顺顺当当地经营成现在这般光景。我知道姑娘想着,天然居官面儿上的事少一些,但到底了,天然居还是靠了姑娘和四公子,如果没了姑娘和公子,天然居不能有今天。”安丰积年下来多和官府打交道,关关节节上比姚海棠要清楚得多,所以姚海棠要给他也不能收。
至于青苗,青苗一瞥眼说:“姑娘,别想着撒手躲懒去,这营生是你的营生,这些个掌柜、小二、跑堂的、下厨的都是您的人,您扔下他们自个儿快活去,我和安丰能答应,他们也不能答应。”
这么一说姚海棠还真是觉得自己想得太浅了一些,思来想去,姚海棠说:“那你们这样说我也只好打消这主意,不说杜敬璋那边预备下的嫁妆,我只说我这里的,我这人俗不可耐,觉得还是金子最可靠。金砖金条什么的没意思,我给你们俩弄个金镶玉的大屏风,其他的就让管家准备,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才好。”
这些年两人也没少挣钱,房啊屋啊都有,田地也不少,她对跟着自己的人向来亲厚,这些年从来没少给银钱。这俩也算什么都不缺的,她又不知道成亲有些什么讲究,只好拜托万能的和园大管家了“有姑娘的心意就足够了,这些年姑娘待我们不薄,衣丰食足里外无忧,也全是托姑娘的福我和安丰才能一路走来彼此扶持。不过我若成婚了,姑娘就得再找个二掌柜,我成婚了就不好再管里里外外的事……”
这话让姚海棠想不住地揉脸揉到软成面儿才好,找人可比找事难得多,又不是找普通的掌柜,是找个里里外外能当家的二掌柜啊“别呀青苗……”
217.俩桩婚事
青苗这其实是为姚海棠着想,她和安丰成了一家子,从前她和安丰等于一个管钱,一个管账,现在管钱管账的成了一家,对主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对姚海棠来说,青苗说要走更不是什么好事,青苗这样的二掌柜哪儿找去,不但官面上熟,各种规矩门清,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要不是借了杜敬璋的光,她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再找来的可不一定能像青苗这么顺眼顺心。
“姑娘,我要是再留下就不合规矩了,您看再找个人也不难,安丰这边也有备选的人。我们俩谈婚事前就把这事预备好了,保管是个比我还要能干的,不会让姑娘操心。这里里外外的事以后您还可以不闻不问,只管做您的甩手大东家就成。”青苗和安丰历来办事妥当,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其实姚海棠是个不太喜欢变动的人,所以这么些年来,她身边还是这些人这些事,一直没怎么改过:“真不用,我相信你们俩,要不然这么多年我也不能安心当甩手东家不是。再说了,要再换掌柜肯定得是个男的,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才能干活不累,安丰跟别人一块儿办事,肯定没跟你一块儿办事放心啊。你们俩一直配合管着里里外外,多平顺安稳是不是,别换了。安丰,你说换了人是不是测这么顺手,所以啊不用换,真的”
听着她的话,安丰笑了笑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青苗继续待在天然居不合规矩,从商行商讲的就是规矩,还是换了吧。”
见安丰也同意,姚海棠脸就垮了,上哪儿还找青苗这么贴心又能干的二掌柜去,她扁着嘴说道:“我不同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以后青苗不往外跑了,就留在京城管着账,这总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外边的事你一个人管不来就多招几个人,反正咱也不少这两个工钱。”
最后姚海棠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两人给说服了,末了安丰说:“婚礼定在十二月初九,到时候还请姑娘赏脸出席婚宴。”
“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赏脸呀,你们俩就算没请我我都得上赶着来。十二月初九是吧,就定在天然居,我来给你们俩定菜单,保管吃得喜喜庆庆又热热闹闹。”姚海棠对婚礼宴席的菜单设计也比较熟,她爸从前就没少干这事儿,她不过是耳濡目染罢了。
青苗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天然居里的宴席本身就比别处的好。”
这时安丰说道:“既然姑娘说了,就让姑娘费这心,姑娘好做这事儿,你要不让她操心她反而不舒坦。”
点头一笑,姚海棠说道:“这话对,我就喜欢做这些欢欢喜喜的事儿,再说了,现成的宴席哪有我特别定的好。”
“说到婚礼,姑娘可知道言公子近来已经正在谋划着订婚事。”青苗忽然就扔出一大炸弹来,差点没把姚海棠给炸成渣儿。
“言……小言订了婚事,我怎么不知道?”姚海棠掐着手指算算,慧思公主才走了没多久,转眼言行云这就订婚事了,这么快?她以为以言行云的性格来说,怎么也得二三年动不得心思呐。
于是她又招了青苗一个大大的白眼:“姑娘知道什么啊,你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美食家。眼下最可能的就是连姑娘,对,您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您那位师妹,西夷的公主。”
这也太劲爆了,刚被一小炸弹炸了,现在又来一个炸弹,当然海棠愣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啊,西绫怎么和小言配成一对儿了。”
只见安丰稳稳地一笑,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意味:“只怕非言公子所愿,只是一桩婚事而已,且只是个意向。现在连姑娘和言公子只怕也是刚知道,若是连姑娘不愿,只怕明后天就会进京了。”
这倒让姚海棠想不明白了:“他不愿意谁还能逼他,言相爷也不像是那拿儿子婚事做政治筹码的人,只要小言不愿意,皇上都不会下旨赐婚,谁还能逼得了他啊。”
“这话恐怕就要姑娘自己去问言公子了,我们总不好过多干涉的。”说话的青苗也是一脸知道些什么一样的笑意,隐晦而内容丰富。
一想,她找上门去呗,这事儿她确实得问问。又不是皇帝说的不该做的事儿,言行云是杜敬璋最亲近的下属,她管这事儿名正言顺得很:“成,我去找去小言,给我备点儿酸珠子酒,我找小言喝酒去,小言这会儿在天工学院还是在府里?”
安丰回了话说:“在府里,天工学院放秋收假,这些天没课。”
还有秋收假,姚海棠听了点头说:“那我上相府去一趟,我用不用投帖子,或者带点儿东西去?”
“看您用什么身份去。”
“当然是朋友了,我未必拿着皇妃的架子上相爷府里去,那不是找抽嘛”姚海棠每每一想到有人冲自己叫皇妃娘娘就觉得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
“那就什么都不用,至于您要带酒,那是合适的,带酒携琴宜访友嘛,您自己说的呀。”青苗说话的时候安丰已经上外边吩咐好了,让人给姚海棠备下酸珠子酒好带去相府。
说完事儿姚海棠从雅间出来,这时堂里居然还是很多人,大家伙儿都各自在说着话,姚海棠仔细一听居然是说佛跳墙……嗯,是说香满堂的:“这回的新菜谱难道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汤,这汤味道是好,从来没喝过这么好滋味儿的汤水。可光有汤没有料怎么成菜呢,这怎么也不对吧。”
这话才落下,另外一句就出来了:“我听说是试品,看来会有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料,光喝汤好像没喝出什么来。”
姚海棠听着一笑,捂嘴看着不远处的周掌柜说:“按我说的办,明天把该张贴的张贴好,其余的就让厨房看着办,大家伙儿也都该有自己的想法儿,不能天天指着我出新菜谱。道是三个工匠赛过一个器师,我又不是万能钥匙。”
周掌柜已经学会了忽略,姚海棠嘴里蹦出不明白的辞儿只当没听见就是了:“是,回头小的上厨房里去说。至于招贴,已经着人画去了。”
拎了两壶酒出门,往言相府去的路姚海棠当然知道,因为跟和园在一块儿嘛,进了太平里经过和园再往里走一点儿就到了相府。相府门外依旧是俩个门房一左一右,老远见了她就行礼,在大户人家做门房也不易,得清楚地记清每一个人,还得按人来行礼。
“见过姚姑娘。”
“都起吧,你们公子可在府上?”幸亏没叫皇妃娘娘,要不然姚海棠可不保证她不会转身就走人。
“回姚姑娘,公子正在府里,姚姑娘请进。”一个门房去通报,一个门房则领着她往里走。
言相府上规矩俨然,大概除了和园就属相府最谨守规矩礼法。
她看到言行云的时候,言行云竟是半醉的,大约是自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有些昏沉地行着礼。姚海棠一伸手扶了他,然后看着言行云身边侍候着的丫头问道:“他怎么大白天的就喝成这样儿。”
那丫头躬身回道:“回姚姑娘,公子这几日都这么喝,小的也不敢多问,只能侍候着公子。”
“海棠,你来了。”这时有风吹来,言行云被风吹得清醒了一些,这下又起身来行礼。
姚海棠赶紧扶住他:“行了行了,你坐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儿,你看看哪儿还像京城人印象里的言公子。”
听着她的话,言行云却只是一声苦笑,连着笑了几声竟是越笑越大声:“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乔致安,他就跟你说的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模一样,到谁手上也不好拿他怎么办。人说公子如玉,玉这东西刀削錾雕,好看是好看了,可那千刀万錾在身上,好看有什么用,不如那块石头洒脱快意。”
“你真这么认为?”姚海棠还是头回听言行云说这样的话。
“其实我一直这么认为,就……乔致安,看谁不顺眼剁了。可要是我,看谁不顺眼还得照样陪笑脸,在这点上,我不如乔致安。”言行云指着自己的鼻子又在那儿嘿嘿直笑,看着都是借着几分酒意撒着心里的闷气儿。
这倒也是,姚海棠差点就被言行云给说服了,在顺嘴儿话说出口前将将绷住,要不然就不是她来开解言行云了,是她被言行云给带沟儿里喽“各人有各的活法,他固然活得快意恩仇,可是世人敬他如鬼神而远之,这世上只要不是真正的鬼神都不愿意这样吧。你不管怎么说,旁人叫你一声公子便是心中愿意亲近你,你看谁不顺眼陪着笑脸,相对应的,你一上街谁对你不是笑脸相迎。活在鲜花微笑里,哪怕只有三分真切,那也是美好的。”姚海棠说道。
“就像你说的,剩下的七分都是假的,想想不心寒?”言行云看着姚海棠这么问道。
这莫明地让姚海棠想起了乔致安,那人也算是三分真七分假,一揉脸姚海棠忍不住瞪言行云,这家伙今天是专门准备好话来坑她的:“只要这世上还存着一分真,剩下的那九分即便是假的也假得可爱,没有绿叶怎么衬得出花红,没有假怎么能显得真那么可贵呢”
纯粹的歪理,姚海棠心里忍不住腹诽着自个儿,说别人倒是一套一套,却永远不能拿同样的理论来说服自己
218.摆排场
这世上得有多少悲催事儿和悲催人啊姚海棠真没想到,自个儿原是去说服言行云的,结果没劝慰成吧,还反倒被言行云给带沟儿里去了回头想起来,姚海棠是真觉得自己挺冤,不仅冤而且蠢到姥姥家去了。
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姚海棠长吁短叹这会儿,青苗已经领着周掌柜在旁边等候了好一会,周掌柜见姚海棠这一会儿换个动作叹气,一会儿又换个动作望天的状况不由得小声说道:“苗大掌柜,东家这是为什么啊”
其实周掌柜更想说,这位都已经位极高、财极厚,日子顺到没人可比了,怎么还能长吁短叹成这样儿青苗当然知道姚海棠是为什么,言行云可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姚海棠拎着酒去劝人,肯定得反被说服:“还能是什么,跟言公子谈过话,被言公子给带成这样儿了呗。”
这话让周掌柜听得直乐,这时才觉得姚海棠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心性,自然而然地就显得亲近了几分。
“姑娘,叹好了没?”青苗看着姚海棠这样儿就知道,今天她不阻止,姚海棠就能长吁短叹上一整天,用以来反思昨天的言行,以及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瞥青苗一眼,姚海棠“诶”了一声,然后说道:“行了行了,就知道看热闹,你不是该忙着婚礼吗,怎么今天跑到我这儿来了,难道是专门来讨嫁妆的?”
只见青苗一声笑,说道:“我可不敢上和园来跟姑娘讨嫁妆,我可怕被赶出门儿去。今儿和周掌柜一道来,姑娘说要做什么主题,我和周掌柜思来想去,想着约是以‘金秋’二字为题,所有的菜品和饮品以及天然居内装饰都得扣着这两个字。眼下我们有些想法,只是既然是姑娘选的题,那?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