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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离并悖的表情,在她的浓密的睫毛下,挂勾起他整疋的欲望。情的、欲的、爱的、恋的、征服的、俘虏的……他渴切握拳一样将她掌握。

    “卡门……”他低声呢喃似的再唤她一声,呼唤出了欲望。

    他知道,如果不是在这样触目是人的场合,如果不是下半场的演奏要开始,他一定会不管这黑暗、不管这一切地将她拉搂入怀里,如炽火狂焰,烧烙出密密麻麻的吻。

    台上演奏已然序曲,整个演奏厅回荡满音乐声的跳荡,穿过屋梁,直上入天厅。

    李斯特夜曲,第三号“爱之梦”。

    才踏上三楼的楼梯,不经意地仰头,意外的,卡门萧发现唐夫人竟站在转角的阴暗中。夜色的黑,几乎完全吞掉她的轮廓,她的身影暗成一团模糊,脸上的表情也一团模糊。

    “唐夫人……”卡门萧站住不动。

    “跟我来。”唐夫人身形轻飘地往楼下而去。

    她的步履轻盈,轻悄地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卡门萧踩着轻轻的脚步跟着她,眉心微蹙着淡抹的疑惑。

    她将她带到了二楼的运动间。那里有很好的隔音设备,不管说什么,都不必担心吵到其他人或被偷听。

    四面是镜子,其中一面是临院的整墙玻璃,暗暗的夜,由那里透进来些微的光亮。卡门萧背对着光等着,等着夫人开口,四面的镜子里,全都反映她和唐夫人的身影;也许是黑夜模糊了一切的关系,镜中的两个人,镜里镜外竟恍恍地对照着相似的轮廓。

    卡门萧内心不由得一动,思绪突生中隐隐约约,有种要想想不起的念头,惘惘地威胁着。唐夫人侧脸的神态,那眉眼、那神气、那轮廓,都教她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看见过。但到底在哪里呢?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把视线掉开,镜里镜外四个相似相映叠的影子——啊?!她暗惊了一声。

    原来,原来那似曾相识——相识的是她自己!

    怎么……怎么会——她不由得怔住!

    “卡门?”唐夫人不察她心绪的变化,见她有些怔忡,出声叫她。

    卡门萧蓦地由怔忡中醒来,面对的,是唐夫人疏离的感情,冷静淡遥的面容。

    “你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夫人?”她晃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唐夫人一阵静默,双手交抱在胸前,审视地看她一会,然后放下手,走动了几步,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她将声音放得很淡,不带感情。高低起伏恰到好处地让卡门萧足以听清楚。“你是个美丽的女孩,美丽的女孩总是比较吸引人的,当然你也不例外。这个家的三兄弟,或多或少都被你吸引着,难以忽视你的存在。”

    卡门萧仍是不动,颦蹙的眉也依旧不展。

    “不仅如此,连倪日升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少爷,显然地也为你眩惑。”唐夫人似是轻声一笑。突然话锋一罢,清脆的嗓子利了起来。“我很了解你,也猜得出你心里大概是怎么打算——只要是女人,没有不追求荣华富贵的;遇到条件好的男人,更没有不紧紧抓住的。”

    她到底想说什么?又凭什么说她很了解她呢?卡门萧紧抿着嘴,沉默地等着。

    唐夫人接着又说:“唐家这三兄弟里,那藕西是不必说了,内向又懦弱,不仅没用,而且也不可靠,聪明的女人是不会跟着这样的男人,而莲西却太毛躁了,性情冲动不定;虽然他相貌英俊,条件也很好,但不是最理想的依靠。至于荷西,他是那种每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争取的男人,不但优秀卓越,而且沉稳冷静,依我看,唐家的事业,最后可能都会落到他手里。照理说,他应该是你费心思争取的对象——”她转个身,面对卡门萧。“可是,荷西这个人太难缠了,你不对他花费心机是对的。”

    卡门萧心头的疑或结成一个个谜团。唐夫人这样花费力气对她剖析这些,究竟有什么用意?

    “你倒聪明,懂得舍近求远,抓住倪日升——”唐夫人语锋又是一个回转,转出了重点。“我看得出来,倪日升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深深为你着迷。但是,卡门,我必须提醒你,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懂你的意思。”卡门萧动了一下,冷淡地开口。这才是唐夫人找她说这一番话的主因。

    “你抓住倪日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嫁入豪门当少奶奶——但倪日升为你着迷归着迷,他是不可能娶你的!”

    唐夫人几近冷酷无情地极力想戳破卡门萧不管有无意图或存心建构的美梦。

    “倪日升的对象是芙蓉。”她残酷地加重语气。“这件事早就成定局!荷西娶倪雅晴而芙蓉将嫁给倪日升。这是企业结盟的一种手段,你根本没有任何可趁的机会。”

    “你在替我担心吗?”卡门萧不禁口出嘲讽。

    “我只是提醒你。”唐夫人冷眼瞪着她。“倪日升是绝不会娶你的,他只是要你当他的——”她顿口不语。

    “当他的什么?情妇吗?”卡门萧态度冷静得可怕,瓷器的的脸庞,冷凝几近雕像。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

    “如你所说的,夫人,没有一个女人不追求荣华富贵。果真我能抓住倪日升,就算是当他的情妇,一样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是当真的?”唐夫人皱眉,搞不清卡门萧是否真的有此意,揣摩不定她话里的真假。“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不要这么做,那对你没有好处。”

    “为我自己好?”卡门萧甩了甩头,几乎冷笑出声。“夫人,你的意思是说,追求荣华富贵对我没有好处?”

    “不!只是倪日升不是你的对象。”唐夫人紧迫地盯着她。“放弃倪日升,不要再接近他。”不让卡门萧有多余喘息和思考的空间,接着又说:“虽然我答应萧婆婆要照顾你,但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有什么后果你自己负责,我可袒护不了你,你自己要知轻重!”

    警告吗?还是威胁?卡门萧不言不语,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死盯着唐夫人,逼向她问道:“夫人,我想请问,你和阿婆究竟有什么关系?你真的是阿婆的远房亲戚吗?非亲非故的,为什么答应收容我?”问题突然又唐突,毫无预兆。

    唐夫人微微变了脸色,有些措手不及似的,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别过脸,躲掉卡门萧的逼视,说:“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为什么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不懂。”卡门萧不放松。“不妨跟你老实说吧!我和阿婆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不是阿婆的孙女,只是从小像破烂一样被她捡回家养的小野种。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生下我不要,阿婆可怜我,才收养了我。如果你真的是她的什么亲戚,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我说过了,我跟萧婆婆几乎不联络,所以对她的事并不清楚……”唐夫人更加失措,脸色也开始不自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无力起来。

    “这不是理由。你既然请人窥探了我们的生活状况,不可能没有调查过。”卡门萧又逼近一步。“阿婆以前曾经对我说过,说我跟她一样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阿婆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人!你告诉我,阿婆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将我交给你——”

    唐夫人被卡门萧逼得狼狈得又连退几步,似乎还一直处在突然的措手不及中!对卡门萧的逼问,支吾地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看我的眼睛——”卡门萧几乎将整个人逼到唐夫人的前面,面对面贴着。“很奇怪吧?东方人却有着泛蓝意的黑褐色的眼珠。从小我就被人取笑,笑我父亲不知是哪一国混血的杂种;我的母亲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我只是她的累赘,为了她自己的人生,她不管我死活地丢下我跑得不知去向。那个村子里没有人肯理我,如果不是阿婆,我早就活活饿死或者冻死了。”

    她笔直、带者仇恨,像是要挖出什么似的牢牢盯住唐夫人的脸。唐夫人始终躲避着她的逼视,困难地寻求摆脸的空间,退缩着不愿与她相对。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夫人?我的眼珠颜色真的那么可怕吗?”卡门萧收回逼威的倾势,冷漠得不像十几岁的少女。

    她无法确定,但看着镜里镜外对照映叠的身影,心里隐然有着了然。反映在瓷器白冷凝的脸孔上,一派淡|乳|色的漠然。

    她是她找来的;为了不让她破坏唐芙蓉的好事,保护她自己在唐家的身份地位,她不惜再一次牺牲她——她真的无法确定!但如果没有深层的原因,阿婆不会默默找上她,把她交给她,要求她照顾她!

    但,会是她吗?她会是丢下她不要的那个人吗?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夫人?”卡门萧阴沉地紧盯着唐夫人。突然失去控制高声叫起来:“就是你吧?!是你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唐夫人倒冷静了下来,恢复武装的神态,镇定地反驳说:“萧婆婆对我有恩,所以我才答应她收留你作为报答,如此而已。你却说了那么多我听不懂、莫名其妙的话。”她停顿一下,神态更冷静从容。“我看你的情绪有点不稳定,就不再追究。你好好记住我的话,别再接近倪日升。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她错觉了吗?唐夫人这种与她毫不相干的神态……卡门萧海洋蓝意的瞳孔缩了缩走到门口,背对着唐夫人说:“感情它不会自己背叛,背叛的总是人自己本身。不管我怎么做,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干涉我的决定和生活。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或者,因为我,危及了你在唐家的身份地位——”她慢慢地回过身,以一种怪异的冷漠与平和看着唐夫人,用很慢很慢的声调,一个字一个字说:“那也是你欠我的。”

    她就那样,以那种姿态和目光,凝住了。

    唐夫人默然伫立,竟没有反驳。

    走出那被黑夜隔阻的房间,往向三楼的通道,凝望起来竟是那么的长。卡门萧但觉一身的疲惫,脚步软弱得几乎要软倒在楼梯上。

    她低头舔舔那些无形的伤口。动物生就有自愈的本能;她的恢复力就像野生动物一样,不去管它,它自己就会好。

    她拖着脚步往房间走去,走经图书室是,图书室的门猛然打开,门后埋伏的人冷不防将她攫住拦腰掳入图书室里。

    “你总算回来了,夜游的女神!”随着说不出是妒忌或憎恶的声音,狠狠将她甩在灰褐厚重的地毯上。

    她扑趴在地,身体重重撞上书柜。

    “唐荷西,你——”那一撞,痛得她大半天爬不起来,说不出话。

    唐荷西蹲到她身旁,扳住她的肩,将她提坐起来。

    她靠著书柜,怒瞪着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倒玩得很愉快嘛!”唐荷西冷冰冰表情充满憎厌。“购买礼服、音乐会——‘华丽的赞美’,哼!”

    那一声“哼”,含着无尽的嫌恶、憎厌、仇恨与愤懑嫉妒,还有不满和埋怨;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这跟你无关。”卡门萧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这是我的本事,不是吗?”她无意出语挑衅,触怒唐荷西,但总是唐荷西先来挑衅她,甚至粗暴地伤害她。

    “我就不相信你能有多大的本事!”唐荷西冷笑说:“你以为倪日升被你迷惑,就会娶你吗?你别作梦了!倪日升绝对不会跟你结婚的,你根本不够格当他结婚的对象。”

    卡门萧抿着嘴,红唇抿成一条线。

    唐荷西无情的眼发出无情的光,比兽类还冷酷。他咧牙说:“他没有跟你说吗?他的结婚对像是芙蓉。上流社会讲求的是门当户对,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没有用。”

    他站起来,巨大的身影俯罩着,狠狠地威胁着她。

    “我调查过你的底细了。你跟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千方百计地把你弄来?”

    他几乎要挖出卡门萧和唐夫人之间某种脉连的可疑关系,但因为年代太久远,相关的人萧婆婆又已经死了,挖不到确实的证据,无法贸然自作结论。只知道卡门萧是父不详、被母亲丢弃的孤儿,被萧婆婆捡回去抚养,并不是萧婆婆真正的孙女。

    “你不是已经调查得很详细了吗?”卡门萧皱眉诘问。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唐荷西似乎不打算深究,或者说,不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或放在心上。卡门萧的身世对他说似乎没有意义,他不在乎那个家世的标帜;他在意、憎厌的,是她本人。

    “你们都是一个模样——”他俯下身来,逼向卡门萧,没头没脑地不知在咬牙切齿些什么。“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你是个充满毒菌的恶瘤,应该被消灭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又像上次那样靠近她,双手扼向她的咽喉。

    “唐荷西!”卡门萧大叫一声,震醒他。他的双手停在她瓷白的颈子上;而她的双手则按握在他的双手上,想竭力将它扳开。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赶我走,我会离开的,不需要那么阴险地使这些小人的手段。”她泛着海洋蓝意的眸溢满愤怒,以及些微的惊吓。

    唐荷西收回手,巨大的身影仍然笼罩着她,威胁着她。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你还在等什么?”表情坚硬得像石头。“在等倪日升吗?你别作梦了——”

    “这不关你的事。”卡门萧粗声打断他。“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而且,不劳你费心。就算倪日升不能娶我,要我当他的情妇,也肯定比正室还受宠!”说罢,挑衅地微微一笑。

    唐荷西森冷的表情刹那萧煞到极点,瞳孔缩成北极点。

    “你敢!”他阴狠低沉地暴喝一声。威胁得非常含糊,反应也教人意外的过度。他的态度像是属于他的心爱物,被抢掠夺走似的。

    卡门萧抿紧红红的唇,不说话,直直地望着他。

    她不跟现实挑战,省着力气为自己打算;但现实总来向她挑战,挑衅她去面对它。

    “你给我听好——”唐荷西俯低了身子,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冷冷地说着。“如果你敢那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

    神情那么认真,态度那么坚硬,语句那么确切——卡门缓缓转过头去,触到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表情——忍不住,起了一个冷颤。

    他是说真的。

    直觉告诉她,他说到做到。

    “凭什么?!”她突然爆发,挣扎着。“不管我做什么,我绝不让任何人干涉我的决定——”

    “我不是那‘任何人’!”唐荷西集尽所有的力量压制她,紧紧扣着她,将她扑压在地上,像一头黑豹俯逼着它的猎物。“我是唐荷西!卡门萧,我是独一无二的唐荷西!给我好好记住了!”

    娇魅的卡门,堕落的荷西——“比才”的歌剧“卡门”里,荷西受了卡门妖魅的蛊惑而堕落,可是卡门却移情别恋,终使他一刀刺杀了她。

    爱情是如此自生自灭,充满玉石俱焚的激烈。

    “你给我好好记住了,萧卡门!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唐荷西——你唯一的主宰。”

    第七章

    “事情就是这样,雅晴小姐。”詹嫂垂下隼一样细小的眼睛,垮着风干色的表情,垂手静静地等着。

    深秋的阳光像金粉,一片一片地洒在倪雅晴|乳|凝的粉白的脸上;花园里照着暖阳温暖的花族,也泛着耀目的金秋色的光彩,煞似倪雅晴点了金色眼彩。

    “没想到我哥会对芙蓉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垂下戴着浓密睫毛的眼睑。“你放心,詹嫂,倪家的少奶奶非芙蓉莫属,我不会让我哥胡来的。我爸那边,我会跟他说去,让他早点决定我哥跟芙蓉的事,决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那就拜托雅晴小姐了。”詹嫂点点头,肃了肃脸。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上身微微向前倾说:“其实,呃,不止是这件事……不止是这样,那个人她——她对少爷——总之,雅晴小姐,你有空要多多到家里来走动走动,多陪着少爷,免得那个人藉机马蚤扰少爷。”

    “怎么回事?詹嫂?你说清楚!”倪雅晴蓦地变了脸色,金黄铯的眼彩因为偏光的关系,阴暗起来。

    “呃……”詹嫂支吾一会,呐呐地欲言又止,磨得倪雅晴粉凝的脸愈阴愈沉,才偷觑一眼她的脸色,说道:“也许是我太多心,但是,这种事还是留心点好。我曾不止一次撞见那个人纠缠少爷,还看见过她从少爷房间那个方向出现。我告诉过她,不能太随便的,但她还是……总之,雅晴小姐,你要留意她一些。”

    阳光温烫了一些的关系,倪雅晴温柔粉凝的表情,不自禁地起了扭曲。她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牵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笑容僵硬地说:“我懂了。谢谢你,詹嫂。”她站起来。“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晚点我会过去看看芙蓉。”

    “那我就先告辞了。”

    詹嫂带着任务已了似的几乎察觉不出的隐在向下垮的皱纹下的笑容,伸手挡了下脸,拨开阳光金秋色的光帘,直着背慢慢地退远。

    倪雅晴留在嘴角的笑容则慢慢变僵变硬,终到爆发出一声喧喝。

    “给我备车!”她朝屋里大叫,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她太小看那个萧卡门了,而对她疏于提防,照詹嫂这么说,她在必要先发制人,让对方知难而退,不敢存非分之想。

    她几乎跟在詹嫂后一步就到了唐家。詹嫂一下计程车,她的车子便随着开进院落里。

    “雅晴小姐。”詹嫂快步迎向她。

    “芙蓉在吧?”倪雅晴问,边问边走进屋里。

    詹嫂不动声色地点头。“小姐在楼上,我去叫她。”

    “先别忙!”倪雅晴举手阻止。“我想先见见她——她在吧?我在这里等她,麻烦你去请她下来。”

    即使是在情绪微恙的烦扰下,倪雅晴的措辞依然维持着相当的优雅,不忘淑女的教养身段。

    她优雅地坐着,显得很沉着冷静。

    不一会,卡门萧由楼上下来。

    倪雅晴站起来面对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将她打量,把她先前对她遗忘忽略的漠视地带重新缀补起来。而这么仔细一看,她发现她不该对卡门萧太掉以轻心。

    “你找我?”卡门萧直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冷漠疏离。

    “天气很不错,出去院子走走好吗?”倪雅晴优雅地微笑,先朝屋子外去。

    屋外到处洒满金色的光粉,像似尘埃在飞扬,走到哪里,都沾染上一身金色的光点粉末;一不小心,整个人就被光线侵蚀掉。

    “听说,你跟我哥很不错,卡门小姐。”倪雅晴拐弯又抹角,脸朝着前方,迂回地说道。

    卡门萧眯着眼,眺望远方,不去回答,等着她把话说得更清楚。

    倪雅晴看她一眼,接着说道:“卡门小姐,也许你不知道我哥跟芙蓉的事。他们两个才貌相当,家世也相当,而且又门当户对,我们两家早就有默契,也许不久以后,他们就会结婚。”她停了一下,试探地看着卡门萧,见她没什么反应,脸色一凛,继续又说道:“这件事,我想你大概知道——这也难怪,我哥那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不把话说清楚,乱给那些女人期待。我爸对他放纵惯了,他也任性惯了,所以以前就为了这件事惹了不少麻烦。”说罢,再停顿了一下。

    卡门萧还是没反应,等着她说得更清楚。依她的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她猜的没错,倪雅晴绝不会只为了唐芙蓉——还有更重要的“主题”尚未说出来。

    “虽然我哥太任性胡为,但那些女人也着实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们想攀龙附凤,却不会先掂掂自己的身份。我们倪家是不可能让那种身份悬殊的女人进门的。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必须讲门当户对,条件、家世太悬殊的对象,根本不可能考虑。我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他在外头怎么任性胡来,他绝不会把那些女人带回家里,他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份,游戏归游戏,绝不会把婚姻和游戏的对象弄混。”

    这些话,句句都藏着暗示;暗示她不配进倪家的门,倪日升只是在跟她玩玩游戏。卡门萧回头望着倪雅晴,逆光挺直着,要笑不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今晚跟倪日升约会前,我会先掂掂自己的斤量,看自己够不够份量跟他一起在豪华饭店顶楼吃晚饭。”语带挑衅与讽刺,将倪雅晴对她的贬抑反击回去。

    “你以为我哥真的会爱上你吗?”倪雅晴柔着声,始终保持着浮面的教养。“就算他一时被你迷惑,但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在极端的情形下产生的爱情,是无法持久的。你们身份相差那么悬殊,我哥是不会对你认真的;只有芙蓉才是他真正的对象。”

    “你已经说过了,不必再重复。”卡门萧不耐烦地蹙着眉。“你要说的就这些吗?没事的话,恕我不再奉陪了。”

    “等等!”倪雅晴叫住她。

    她站住,等着。心里清楚接下的才是倪雅晴真正要说的。

    “不仅是我哥,荷西也是有这种自觉,他们绝不会对他们身份相差太悬殊的女人认真。”倪雅晴侧逆着光,抬抬下巴,神情高傲得像女王。“所以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就算你再怎么接近荷西也没有用,他不会理睬你。我们下个月底就要订婚了,订了婚,我就会搬进来。这段期间,希望你不要去马蚤扰他。”

    原来,倪雅晴是来警告她的!卡门萧不发一言地瞪着倪雅晴粉凝的脸,心中一团火,慢慢在燃烧。

    她早该想到,倪雅晴找她该跟唐荷西有关。现在她明白了,她是先发制人的,要她不可接近唐荷西。她先让她明白她跟她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然后要她自惭形秽、卑微退却,连一根手指都不能沾上唐荷西。

    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以那种颐指气使的骄气对她下令?卡门萧心中燃烧的火,乱舞出了阴诡的恶焰。

    她本来是不打算招惹唐荷西的,不仅是因为他太难对付,也由于她一开始就本能地在回避。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当然她不会去喜欢唐荷西,也不会傻到去冀望他会有什么友善的回应。事实上,招惹唐荷西是很危险的,但她不管那么多了。

    她就不想信倪雅晴和唐荷西两个人之间爱得多牢多坚固。她要挑起他们之间的龉龃,为破坏而破坏,让倪雅晴发怒生气不愉快;她要他们之间起猜疑嫉妒,闹口角生意气,吵闹埋怨不休,婚订得不愉快。

    这是倪雅晴自作自受,是她先来挑惹她的。

    她要竭尽所能地阻碍和恶意破坏,那是爱情间反动的最基本行为,可尽管卑鄙和不择手段。

    “你放心,我不会没事马蚤扰他的。”她扬脸一笑,逆光下被光线侵蚀透明的脸上,稍泄着叛逆的况味。

    入夜时下了雨,雨后新晴,给凉凉的夜带来薄荷冷清凄。地上还是湿的,吸进肺里的空气也带着丝丝清冷,冬初的微抹寒意,正悄悄在侵袭。

    卡门萧下意识地缩缩肩膀,躲避扑面的寒气。倪日升眼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没忽略她这下意识的举止,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

    车子就停在路旁,司机已经开了车门等着。

    “来!”倪日升小心翼翼的,举止温柔地扶着卡门萧。

    车内非常的宽敞,两排舒适的座位对向隔开。司机与后侧的座位是隔绝的,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与黑色帘幕。

    卡门萧将处套揭下,递还给倪日升。倪日升却不去接,眼眸底下闪着奇怪地神气瞧着她,唇嘴带笑,意味深长。

    “怎么了?”卡门萧勾起浅浅的笑纹。

    倪日升略略摇了摇头,发出低低的赞叹。“不管怎么看你,由哪个角度看,你都那样吸引人,使人着迷。”

    吞下了诱饵的鱼,沉陷在迷情里,容易意乱情迷。

    卡门萧又是浅浅一笑,那笑,表示得意与胜利。

    “我有样东西给你。”倪日升比个手势,由怀里掏出一个锦绒的长形饰盒。“打开来看看。”

    里头是条鸡心型镶金的钻石项链。

    卡门萧疑惑地看着他,又望望钻石项链。

    倪日升一派贵公子潇洒的笑脸,低视着她。“戴起来看好不好看!特别为你挑选的。”给她一个怂恿的眼神。

    卡门萧将头一侧,娇俏的,脸一撇,对他笑起来。拿起项链递给他说:“你替我戴上。”

    这是初级手段的勾引,但效果通常出奇的好。

    倪日升轻轻撩开她颈间松鬈的发丝,替她将项链戴上,手指轻微地抚过她凉冷瓷器白的颈子,顺势低吻了她脸颊。这美丽的气氛、迷情的氛围,令他陷入深深的着迷。

    “卡门,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他低声倾吐,慕名难禁。

    “如果,我要的是‘名分’呢?”卡门萧淡淡地说道。

    倪日升沉默未语。

    “为难了?因为那是必须给唐芙蓉的?”她心里冷笑一声。

    气氛又沉默一会。倪日升抿抿嘴,半晌才说道:“那是由我父亲作主的,我不能违背。”

    “法律事务所的事,就不怕违背你父亲的意思,怎么关系你一生这么重要的事,你反而不能违背了?”

    “你不晓得……”倪日升皱皱眉,企图解释。“卡门,有很多事,我实在是身不由己。家父有家父的考虑,我是倪家的继承人,无法像一般人一样随心所欲,必须时时厌抑我自己。其实这件事我也很无奈,不管我情不情愿,都必须遵从家父的决定……”

    “你是要告诉我,必需要门当户对的,才能跟你匹配?”卡门萧神态冷极了,反而生艳;艳极了,反而凝笑出来,却笑得好不冷淡,说:“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才能装饰门面,才能配得上你倪家的高墙深宅?反正正室只是娶来装饰供奉,情妇则可随你挑,所以你不能、也不会违背你父亲的意思,是不是?”

    “卡门……?”倪日升眉头皱得更紧。

    卡门萧挥了挥手,突然转过脸来。“你要当你的情妇,是不是?除了那个头衔,你什么都给我——”

    倪日升目光紧锁着她,心事那么明白,尽在不言中。

    “我保证,我会好好地对你的。你应该知道,我多么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别说了。”卡门萧凝眉打断他。

    “卡门……”倪日升不放弃。

    “别再说了。这种事总该让我考虑吧?”卡门萧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伸手敲了敲隔板的玻璃。“停车——”

    车子停在路边,她解下钻石项链递还给他。

    “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倪日升摇头又把项链递给她。

    她娇气地张大眼睛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将它送我,如果我不答应当你的情妇那怎么办?”

    “别这么说,我等你的好消息!”倪日升睇着她一笑,倾身过来亲她的脸颊。

    “投资是吗?”叫她为荣华富贵迷惑?!他就对她那么有把握?

    她漾开娇媚的脸,波眼对他勾了勾。

    属于风的女子,变幻莫测。她是不对任何人作承诺的。

    车子的尾灯消溺在远处的夜色中后,天空开始飘起了雨。细细的、毛毛的,阴湿入心头一阵寒意。

    卡门萧抬头无奈地望望黑黑的天空,缩缩颈肩,微微地起颤。前方一家宁谧的咖啡馆,静静流泻出温暖昏黄的灯光,她稍为犹豫,举步想过去,那门推开,唐荷西竟由里头走出来。

    她下意识地颦眉蹙额起来。

    唐荷西也在同时看见了她,她掉头过去不理他,装作没看见,快步穿过马路。红灯正亮着,横向的车行喇叭声叭叭作响,此起彼落,险险将她给撞上。

    唐荷西怔愣住了,本能地冲上前去,追上她,将她拖回人行道。狠狠地说:“你给我过来!”

    卡门萧倔强地抵抗,仍抵不过他蛮横的力量。

    “你不要命了吗?”唐荷西恶声恶气。“在我赶走你之前,你最好给我好好地活着!别给唐家添麻烦!”

    “不劳你担心。在我死之前,我自然会好好活着!”卡门萧不客气地顶他一句。

    冷雨丝丝,罩得两人发上、脸上、身上一层薄薄的水气,手一沾便如雾似的化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唐荷西只要见到卡门萧,总是习惯性地皱眉,带着冷冰的态度。

    卡门萧拍拍身上沾露的雨丝。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唐荷西自是不答。“是我在问你。说!”全然命令的口气。

    他是憎厌她的,这憎厌牢牢缚住他,击在他心底成为摆脱不掉的情结。

    两三家店外,便是一家知名的婚纱礼服摄影广场,大大的招牌高高挂展着,白亮澄清的霓虹,盛耀着夺目的光焰。

    卡门萧抿嘴恶意一笑,如果她没猜错……她靠近唐荷西,笑吟吟的,双手软软挂在他的肩头上,在他颈后交缠。

    “我要吻你了!如果你讨厌我,你就说,我会停止……”

    话没说完,她就将脸凑向他,亲吻住他的唇。

    很适巧的,一个窈窕优雅的身影,由那家婚纱摄影广场出来,出现在她的眼角余光中。

    “你做什么?!”唐荷西冷冷地推开她,洞穿她的伎俩。“不要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我不是倪日升,不会呆呆地被你耍弄!”

    卡门萧眼波一转,娇脸一笑,百媚横生,又近乎挑逗靠向唐荷西,笑觑着他背后的倪雅晴。

    唐荷西再次憎厌地推开她。

    “这是怎么回事?荷西,你——”倪雅晴不明所以,羞怒的质问,又仇恨地敌视卡门萧。

    “没什么。走吧!”唐荷西厌恶为这种事作解释,转身要走。

    倪雅晴却不动,粉脸优雅柔美的线条微微扭曲起皱他剑眉蹙皱,射出森冷的眸光。

    见倪雅晴仇恨猜忌的模样,卡门萧愉快极了,火上添油,笑得十足恶质开心说:“你没看到吗?倪小姐?我们在亲吻——就是这么一回事。”

    唐荷西森冷的眸光泌出幽寒,立刻明白她的用意。

    “你给我住口。”他脸上凝霜,以一种豹类的低吼声威胁卡门萧。“我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没用的!收起你那些龌龊的伎俩,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没关系,我不会在乎,因为我喜欢你。”卡门萧漾出最柔情的笑脸,甜美纯真。

    但那却让唐荷西冰冷的眼神更为冻结。他知道她的诡计,知道她蓄意制造事端。

    “雅晴,走吧!”他搂着倪雅晴,对卡门萧相应不理。

    倪雅晴也明白卡门萧的用意,她告诉自己别去受她挑拨,但卡门萧对唐荷西的挑逗,发生得那么真实,属于女人第六感的敏感多疑,她还是忍不住怀疑猜忌,觉得不放心,内心忐忑不安。

    望着唐荷西与倪雅晴相偕的身影,卡门萧带点邪佞狡然地撇撇嘴。她不急,这才刚开始。也许她破坏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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