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吞下了饵。
“喜不喜欢我送你的花?”趁着众人不注意,倪日升又在她耳旁悄悄低语。
“什么花?”她愣了一下,反问。
“玫瑰花啊!请人在傍晚送来的——”
“是不是一大束,艳红含苞正放的玫瑰?”卡门萧蓦然恍然大悟,想起唐荷西那时踩在脚下的那束玫瑰。
“没错。你收到了?”
“嗯。很漂亮,我很喜欢……”卡门萧含糊地点头,禁不住狠狠地瞪着唐荷西,心头一股恼怒。
唐荷西察觉她愤怒的眼光,眼神朝向她。她再怒瞪他一眼,愤而掉头别开脸。
而一直被倪日升冷落的唐芙蓉,恼羞妒恨的眼光不时射向她,她越发觉得生厌,兴起报复的情绪。
她不意无意地靠近倪日升,微微倾着头,露出一种柔情无邪的神气;笑颜灿烂如花,时而又流露着艳丽又楚楚可怜的神态,恁般动人。倪日升所有的心思都被她吸引。
但她没忘了唐介木在场和其他可能的监视,适可而止地收敛态度。如果够聪明的话,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对不起!”她出声说:“我觉得有点头晕,想先告退。”
“头晕?”唐介木说:“要不要紧?我叫人请医生来看看——”
“不必麻烦了,唐先生。我回房躺一下就没事。”她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不必请医生来吗?”唐介木真的很关心她,态度亲切得让她觉得不自然。
他对自己的儿女没有这么“关心”,反而对她这个外人这么亲切,未免太反常。
唐夫人出声说:“只是头晕,应该没什么关系,我看让张嫂扶她回房躺一下好了。张嫂——”她唤了张嫂出来。“张嫂,麻烦你扶卡门上楼休息。”再对卡门萧叮嘱说:“如果觉得有哪里不舒服,马上告诉我们,别忍着,懂吗?”
“嗯。”卡门萧点头。唐夫人那一声“懂吗”,竟莫名地叫她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温暖。
其实她只是找个借口离开而已,但现在,她好像真的需要静静躺下来休息一会。
心中被那奇怪的温暖感觉溢满。
绣芙蓉2004年12月29日更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张嫂,谢谢你。”
卡门萧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看着为她整理被盖的张嫂,有些无力地道谢。
“不必跟我客气,你好好休息。”张嫂身上有股类似阿婆温暖的气息,笑起来也恍惚有些像阿婆。
卡门萧无声笑了一下,表示听进她的话。
“那我出去了,你好生躺着。”张嫂帮她把被子拉平,走到门口。
“张嫂——”卡门萧叫住她。“晚餐前你在楼梯口说到一半没说完的那些话。你问我有没有收到花——到底怎么回事?”
“那件事啊!”张嫂愉快笑起来。“不知道谁送来的好大一束玫瑰花要给你,我正好在忙,就托大少爷拿上去给你——咦!你没收到吗?”
“不!我只是随口问问。那真的是好大一束的玫瑰,很漂亮……”卡门萧否认没收到,给张嫂满意的答覆,看她满意地开门出去。
唐荷西践踏的那束玫瑰果然是倪日升送她的……她从床上猛跳起来,恼怒的情绪填得满腔。
太过分了,那个唐荷西——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边听着廊外的动静。她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非找他把事情问清楚不可……愤怒的情绪使她无法冷静下来。
唐荷西一开始就不欢迎她,用着异色的眼光剖测她;甚至出言威胁警告她——这些都无所谓,她不在乎他对她的憎厌。对他们这种温室的公子少爷来说,她就像充满毒菌的恶瘤,被他憎厌地必然的。但她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如果他以为她会默不吭声地受欺压,那就大错特错。
她静静等着,像兽类狩候猎物、像幽灵窥伺生魂,在梯口阴暗的角落无息地守着,等着唐荷西走上楼。
过了很久很久,她觉得自己仿佛幽结成了化石,轻微的,她听到“哒哒”的声响,步履的足音。
她等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走到廊上来,幽灵一样倏忽无息的飘现在他身前。
“你是什么意思?”低冷的嗓音随着夜晚冰凉的寒意,仿佛也结成了冰。
唐荷西剑眉一蹙,似乎对卡门萧突然冒出的质问不着头绪。
“别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那束玫瑰——”
“哦——”他心里了然,脸上的神气一派漠不在乎。
“你有什么权利那样做——”她愈是有气,不禁提高声调。
他脸色倏然一沉,大步上前用力抓住她的手,有些阴狠冷漠地由喉咙里逼出低重、金属性声音说:“你想在这里跟我大声嚷嚷吗?”
将她拖进图书室,关上了门。
图书室一柜柜的书,铺着厚重灰褐的地毯,任怎么大声喧哗杂沓,吵杂声都会被四壁的画墙和灰重地地毯吃了去。
“你有什么不满,说吧!”唐荷西沉着站在门边,似乎并不将她的愤怒放在心上。
卡门萧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怒狠狠瞪着他。“你凭什么那么做?你连最基本的道德观念都不懂吗?”
“凭我是唐家的大少爷。”唐荷西不愠不火,冷峻从容。“难不成你想穿莲西送你的衣服,与倪日升的约会?你把我们兄弟当成什么了?”
我们兄弟……卡门萧蓦然一呆。那跟他唐荷西有什么关系?但这呆很快就被恼怒的情绪掩盖。
“那不干你的事!”她恶声恶气的回答。唐荷西好似无时无地不在监视她,她和唐莲西那些谈话,他居然都知道!
“我倒真是小看你了,你的本事真是不小!”唐荷西冷峻的神色阴沉下来。“不但把莲西哄得团团转,连倪日升都被你勾引了去。你可真是不简单!卡门萧能把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一步一步逼向她,憎恨般想撕裂她的眼光。
卡门萧下意识一步步地后退。
但他愈带近,表情愈是冷酷狰狞,眼光愈是憎恨厌恶,终于将她攫抓在他的爪掌下。
“不仅如此!”他伸出爪子用力刺进她的肩骨。“连我父亲那种严肃难以亲近的人,都对你特别有好感。他对我们这些子女,都没有像对你那么关心!卡门萧,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妖精!我恨……”
“住手!”卡门萧极力想挣脱。
唐荷西对她的憎厌,掺杂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她不清楚是什么。而此刻的他,像一头丛林的黑豹,森冷无情的目光泛烁着强烈的杀意,极欲将她撕裂吞噬。
“你最好消失了,永远都不要出现!”
他扑向她,狠狠咬住她的咽喉,野兽一样地撕裂他的猎物,将她吞噬。
第五章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金色的触角拂吻上卡门萧瓷器白的脸庞。她睁眼醒来,反射第一个动作,伸手触摸她的颈子。同时咳了一声,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寒。
她跳下床,跃到镜子前。脖子上一圈明显的齿伤,瘀红青紫,宛如野兽的咬痕。伤口已经凝固,结了一层暗黑色的痂,在她瓷白洁滑的颈子上,显得极端突兀和醒目。
唐荷西似乎真的憎厌她到了极点,下手丝毫没有怜惜。那一刹那,当他扑向她时,她以为她真的会被他那样咬死。
她甩甩头,离开镜子前,找了一件高领的衣服套上。突然却觉得生气,把衣服脱掉丢在床上,换了一件寻常的衬衫。颈子上的伤口,历历在目。
是他咬伤她的,她没必要偷偷摸摸地遮掩!
这个伤口让她心情恶劣了一晚上;直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她很清楚唐荷西憎厌她,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野蛮的方式伤害她。
她大步踏出房门,深深吸一口气。冰凉入肺,又咳了一声。
廊外静悄悄地。经过图书室,她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去。昨晚就是在这扇门后,唐荷西像一头黑豹一样咬住她的咽喉,企图将她撕裂。
听见开门声,里头一个人影受了惊吓似的倏然转身过来。看清楚是她,抿抿嘴,有点局促不安。
卡门萧只是淡淡扫他一眼,懒得开口,自顾走到靠窗的柜子前,挑捡出几本书。
“嗯……那个……我……”意外地,那人嗫嘴着主动开口。
卡门萧转个身浓眉微挑。
“你在跟我说话吗?唐藕西?”她的态度极其无所谓,漫不在乎。“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开口,不要吞吞吞吐吐的。”
“嗯……”唐藕西低头看着地毯,欲言又止,迟疑了很久,才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地勇敢抬头,一鼓作气说:“你……你那样说,说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很……很讨厌我?”
卡门萧微愣一下,淡瞧他一眼,淡声说:“不!只是看不顺眼,扯不上讨厌或不讨厌。”
唐藕西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好似放心了。
“嗯……卡,卡门——我可以叫你卡门吗?”他有些腼腆。
“随你高兴怎么叫。”卡门萧耸个肩,转身继续挑捡她要的书。
唐藕西表情又是一阵轻松,更加放心似的。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卡门。”他说:“从来没有人像你那样对我说过话,你跟我知道的人实在很不一样。”很奇怪的,面对卡门萧他竟可以放轻松的、流利无碍地说着话。
“是吗?”卡门萧的反应一点也不热衷。
“真的!”唐藕西大声急切地表示,又为自己的不自禁感到不好意思。“嗯,卡门,我想,我……我还可不可以像这样跟你谈话。”
“恐怕不行。”卡门萧停下挑捡书本的动作,歪了头想想。说:“有人警告我不能接近你。”
“警告你……”唐藕西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惊异,垂下头问:“是不是我大哥?”
卡门萧没作声。
唐藕西又问:“你那个伤口也是他——我大哥弄伤的,对不对?”
卡门萧霍然回身,满脸“你还知道什么”的表情。
唐藕西用眼角余光偷瞅着她,有意无意地踢着灰褐的地毯,用着委轻、怕触犯她的声音,说:“我都看到了。昨天晚上,我大哥和你……你们似乎有什么冲突,我看见他将你拖进图书室里——”
“还有呢?”卡门萧显得很冷静。
“我不知道。”唐藕西垂头摇晃。“我本来想出去看看究竟的,但詹嫂正巧上楼来——”
“詹嫂?!”
这个名字让卡门萧下意识地皱眉。想起詹嫂那下垮的脸,像鹰般红小锐利的眼睛,总有种不愉快的感觉,仿佛被监视的不自在。
“后来呢?你看到詹嫂上楼来了?然后呢?”
唐藕西沉默地摇头。
卡门萧蹙着眉,瞧他几眼,然后回过身挑她要带走的书,丢下他往门外走去。
唐藕西有些沮丧,消沉地低头看着地上,好像再也抬不起头来。
“喂!”卡门萧打开门,突然回头过来,叫他一声,狡猾地笑说:“他是警告我不能接近你没错,但如果是你自己主动找我说话,他想管也没办法!”
唐藕西先是发愣,而后笑逐颜开起来。
卡门萧又是狡猾一笑,朝他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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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到厨房,卡门萧连咳了数声,有些凉,喉咙酸涩不已。
“张嫂,有没有感冒药?我好像有些着凉——”她问张嫂要药吃,竟发现唐莲西也在。他一身肮脏和伤,也正在向张嫂问药。
“感冒了?来,我看看——”他听卡门萧说着凉了,很自然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将额头贴住她的额头,一点也不避讳。
“看什么看!你又不是医生!”卡门萧推开他,嗔他一句,态度亲匿,也是不避形迹。“现在才回来?怎么弄得一身伤?”又将他拉近了些。
张嫂张罗了药来,咕哝着:“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一个快中午才回来,浑身是伤;一个好好的暖天里着凉感冒?”
“运气背啊!”唐莲西咧嘴一笑,将张嫂咕哝含糊带过去,伸手要拿药箱。
“我来。”卡门萧替他接过药箱。笑吟吟的,往他伤口处用力打了一下。“受伤了?真可怜!”
“哇!你干什么?”唐莲西叫痛,恼她一眼。
“帮你上药啊!真是的,那么凶,好心没好报!”卡门萧假装懊恼,又朝他的伤口用力打一下。
唐莲西又龇牙裂嘴地叫痛。
“卡门小姐,你别再逗二少爷了。”张嫂紧张兮兮。唐莲西那身伤,教她看了怵目惊心。“请你快帮二少爷擦药吧!我看要不要找医生来?”
“不碍事的,张嫂只是一些小伤。”唐莲西安慰她。
逞英雄,嗯哼?卡门萧故意又使力撞他的伤口,他痛得直皱眉,又差叫起来。
“张嫂,没事的,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她给张嫂一个“保证没事”的微笑,要她放心。
张嫂犹豫一会,才不怎么放心地走开。
张嫂走出厨房后,卡门萧才一边上药,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弄得这一身又是脏又是伤的,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对方先动手的。”唐莲西摆了张无辜的脸。“三个大男人调戏一个弱女子,像什么话嘛!我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对方就先动手了,我当然不能等着被揍,只好还手喽!”
卡门萧用力使劲,惹得他又痛叫起来:“哎!轻一点!很痛耶!”
“怕痛就别逞英雄。”她瞪他说:“哼!痛死了活该!”
“你怎么这么说!我救助弱小有什么不对?”
“救助弱小?我看是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吧!”
卡门萧大眼又是一瞪,完全洞悉他的心思。
唐莲西唇角一扬,且又一笑。忽然发现她脖子上的咬伤,诧问:“你脖子怎么了?怎么受伤的?”
“被疯子咬的。”她没好气地回答。
“有没有消毒?来,换我帮你擦药——”伸手要去拿药箱。
“没事!你少多管闲事!”
卡门把药箱放到背后,不肯给他。
“给我!”他伸手要抢。
“不要!”她硬是不肯给,双手绕到身后握着药箱。
“你可真是倔强……”
他朝她欺近,伸出手作势要抢,忽而将手往上一抬却是把双手架在她的肩上,左右看看,低头吻了她。
“跟我一起到非洲吧!卡门……”他看着她的眼,低声像呢喃。
“非洲?”卡门萧恍恍望着他,怔忡着。
后头突然传出一阵击墙的碰撞声,震断他们的谈话。
“你们两个够了吧?”是唐荷西,站在他们侧后,阴着脸,握拳击打着墙壁。
“是你?”唐莲西哼了一声。“我们的青年才俊怎么这个时候还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地方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待的,供奉不惯你这种优秀份子,你不怕熏了一身油腥吗?”
“以你的程度和能力,的确只配待在这种地方。”唐荷西一反一向不理唐莲西挑战的态度,冷峻的神态隐隐着了愤怒的火。
“你说什么——”唐莲西冲动得就要扑上去,卡门萧不假思索地拽住他。
唐荷西却像故意要引起争端,走到唐莲西面前,俯脸逼着他的脸庞,由喉咙吐气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不服气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啊!证明你不是一个废人,不是一个没出息的花花公子、大少爷!”
“你——”唐莲西额暴青筋,整个脸涨紫。
卡门萧紧拽着他,企图将他拖离厨房。
“我们出去吧,莲西。”
唐荷西却不肯放过,冷冷又说:“你以为这个女人会真心喜欢你吗?唐莲西?你以为一个亲吻就能自鸣得意?告诉你吧!那只是她的手段,你只不过是她攀龙附凤的工具!如果不是你唐二少爷的身份,你以为她为了什么千方百计地接近你?!”
唐莲西铁青着脸,怒目瞪视着他。
唐荷西冷笑一声,又说:“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免得你被她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她不仅千方百计地接近你,同时还将目标锁向倪日升,费尽心思勾引他。她在打什么主意,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出去!”唐莲西大声吼叫起来。
唐荷西复又冷笑一声,黑风衣一扫,旋开大步背去了厨房。
卡门萧跟着欲走开。
唐莲西一举臂拦住她,抓住她手腔,没头没脑地说:“他会比我好吗?你为什么不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我说过了,你对我并没有那种感觉,我即使存心勾引你也没有用。”卡门萧冷静地回答,答非所问,间接验证唐荷西所说的话。
“又没试过你怎么会知道——”唐莲西不接受她的理由。
卡门萧抬头直视他说:“你刚刚不是吻了我吗?有让你产生情欲的感觉吗?”
“只是亲吻,怎么可能——”
“当然不能!”卡门萧摇摇头,打断他。“如果对方有那感觉的话,不止是亲吻,可能一个眼神、轻轻一个碰触,就可以勾动了。”
唐莲西默然半晌,闷闷地开口:“那你真的跟倪日升——”
“你觉得他不好吗?”卡门萧反问:“只要是女人,都希望有个好归宿;倘若他真的追求我,我没有理由不接受。”
“那么?你爱他吗?”
爱?!卡门萧下意识地皱眉。
“那不是重点。”她的感情早就风化了。
“那不是重点,什么才是重点?!”唐莲西皱眉叫起来。“你如果不爱他,就别再继续玩火下去!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你不必担心,我很清楚什么才是对我最好的。”
“不!你根本不清楚!”唐莲西挥挥手,扳住她肩膀。“跟我到非洲吧!卡门。今天教授对我说,有个研究计划,要到埃及,他推荐我去,我已经决定要去了。”
非洲?埃及?在“地球”的那一边,离这个“地球”多远啊?!离她存在的这个地球多远啊?她怔了怔,默然摇头。
“谢谢你,莲西。”她发出一声衷心的感谢。“但那不适合我——”
“卡门!”唐莲西摇晃着她肩膀,像是极力要唤醒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听我说,你既然不爱倪日升,就停止这游戏。唐家也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你不能再继续这样的下去。离开这里吧,卡门,跟我到非洲去!到那里寻找新天地,寻找梦想和希望——”
“不!我的梦想和希望不在那里。”卡门萧摇头,退开一步,退出唐莲西殷切的期盼外。
她的梦想和希望,在遥不可及的虚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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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唐莲西整装飞赴非洲。临行前,他交给卡门萧一个地址,拂掠她的长鬈发,哑低着嗓子说:“这个你拿着,随时改变主意,就随时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还有,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马上回来的。”
“好,我会的。”卡门萧许言作承诺。
“你自己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傻瓜!你才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遇见你之前,我跟阿婆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唐莲西低眼凝视她,声音更低哑:“你知道吗?你改变了我,让我有勇气下定决心挣开这一切,认真去追寻。”
“我没有那么伟大。”
“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感觉得出来,连唐荷西那个一向冷漠无动于衷的人,都因为你起了马蚤动。”
“那是因为他讨厌我。”卡门萧撇嘴一笑。
“是吗?你凭什么那么有把握?”
“野性的直觉。”
这句话使两个人又都笑起来。
“就算是吧!”唐莲西说:“但我跟他一起生活那么久,第一次见他因为另外一个人这么沉不住自己。”
“不提他好吗?”卡门萧蹙了蹙眉,不愿提起唐荷西。
“好,不提。”唐莲西重重点了点头,静下来看她。
然后他伸出双手环住她,轻轻一个拥抱。
殿堂外,轻轻刮了一阵离别的风。
第六章
玫瑰传情,红艳散热。卡门萧一袭红得似火、缀绣着粉色玫瑰的削肩晚礼服,配上她一头鹅绒黑的天然波浪长鬈发,人比花艳!她风情款款地步上楼梯,巧笑倩兮地展向一脸惊艳赞望着她的倪日升。
“你真的太美了!”倪日升简直为她意乱情迷。他靠向她,轻搅着她的腰,绅士且洋派地吻她的脸颊。
“是这件礼服美,你应该赞美衣服才对。”卡门萧眨动浓密的长睫毛,娇羞的神态,似笑非笑。
一旁的詹嫂,垮垮的表情紧绷着。
傍晚时,倪日升差人送来这件晚礼服,附上一束同火展放的艳情玫瑰,邀请她今晚聆赏音乐会。礼服的尺码不仅寸寸符合她的身段,而且更衬出她艳丽的风华,简直是为她量身而做。她本来不打算接受,但见唐芙蓉忿恨和詹嫂阴冷的眼光,随即改变主意,接受倪日升的邀请。
她十分清楚倪日升馈赠的心迹;是她丢的饵,她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倪日升会毫不掩人耳目,让意图那么明显,不去顾虑唐芙蓉的反应。如果她没料错,唐倪两家应该是有默契的;唐芙蓉对倪日升之心,人尽皆知,倪日升当然更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此举,究竟藏有什么用意,倒真是耐人寻味了。
她才不去管什么后果,就是要挫挫唐芙蓉的骄气。如果说她这是在玩火,那也只是她风的本性。风之于火,一向是煽情的,煽动它舞动的情绪。
流浪是她的宿命,爱情对她没有意义。她是风的卡门,是随心所欲的。
“不!”倪日升含笑说情。“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
卡门萧睇了他一眼,眼波一转,笑了。
她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笑盈盈地对始终站在客厅一角的詹嫂轻轻点个头。
“詹嫂,那我就跟倪少爷出去了,如果唐先生或夫人问起,麻烦你告诉他们一声。”
“我会转告老爷、夫人的。”詹嫂一如平常的语调,阴阴的,没有高低起伏。对倪日升说:“倪少爷,希望你和卡门小姐玩得很愉快。不过,上回你和芙蓉小姐说好这个周末要与她出席某个聚会,你应该没忘吧?”
“没有。谢谢你的提醒,詹嫂。”倪日升笑笑的,一派无事,当真感谢詹嫂的提醒似的。
卡门萧在心底冷笑,脸上却笑得比花更甜更灿烂。
就在这时,唐芙蓉由楼上冲下来,满是嫉恨妒忌的表情;平素骄蛮高傲的神气,因为满腔的愤恨不满,刷上一层怒气怨忿。
“日升!”她躁忿地挡在他们面前。“你不可跟她去——”
“芙蓉。”倪日升好脾气地拍拍她肩膀。“你别孩子气,我只是请卡门听场音乐会——”
“你为什么不请我,而要邀请她?!”唐芙蓉非理性的嚷叫,近乎无理取闹。“你明知道——”蓦然咬唇住口了。
却见卡门萧嘲睨着她,露出又好笑又好气的表情;更觉得侮辱羞愤,憎恨地瞪她一眼,愤而转身奔上楼。
“小姐!”詹嫂担惊地追叫着。
卡门萧转而望着倪日升,一副意在不言的神色。倪日升微然一笑,又是一派无事,胸有成竹地说:“别担心!芙蓉只是一时任性,等她脾气过了就没事。”
“你确定不必先去安慰她吗?我倒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么委屈的模样过。”卡门萧话里有话,说来却是温温的,还带着笑。
倪日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深深的。
“走吧!司机已经等很久了。”他弯身又吻了她的脸颊。
门外停了一部凯迪拉克大轿车,戴着白手套、制服笔挺的司机已恭敬地等在车旁。看见他们出来,立刻趋前为他们打开车门。
倪日升殷勤地扶着卡门萧坐进车内。今晚,他摆的是“立日”电气集团倪家大少爷的派头;他要卡门萧见识他贵族的身价和高人一等的地位身份。没有一个男人不追求名利地位;相同的,也没有一个女人不追求荣华富贵。他要让她了解他的“不凡”,将她掳获。
唐莲西已经不是障碍了,唐藕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至于唐荷西……为防万一,他必须抢先他一步下手。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林如是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小姐,你别再哭了!”唐芙蓉扑在床上,哭得震天价响,詹嫂追进来,下垮的表情难得地动容,一脸替她委屈似的低下着声气,安慰她。
“走开!不要管我!”
“别这样,小姐。你这么伤心,不正好趁了她的意!”
“我就是不甘心嘛!她居然勾引日升——”唐芙蓉翻身跳下来,冲到衣橱前,拉出皮箱,泄愤地乱扯下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皮箱。“我要离开。这个家有她就没有我!只要她还在,我就不回来!”
詹嫂慌了,忙叫着:“你别冲动乱来,小姐!”
“我没冲动!你明知道,我和日升……我——”唐芙蓉边叫边掉眼泪边拖着皮箱作势离开。
詹嫂紧拉着她,不让她走。
“放开我!詹嫂!连你也想欺到我头上吗?”唐芙蓉骄横傲慢地怒瞪着詹嫂。
“我怎么会!小姐,你几乎是我带大的,我把你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
“那你就放开我啊!”唐芙蓉大声叫嚷,哭喊得惊天动地。她本来就任性骄纵,怒气一生,根本什么都不管。
底下,司机老张和张嫂都神色惶惶地跑出来,往楼上张望。连唐藕西也被叫闹声吵得跑出房间看看究竟。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唐介木夫妇和唐荷西踏进门来,见屋里一阵吵闹,紧肃着脸问道。
“没什么。只是小姐她——”詹嫂正欲替唐芙蓉遮掩,唐芙蓉却愤懑地提起皮箱下楼,无视众人地往门外夺步而去。
“你这是干什么?!”唐介木沉下脸喝住她。
“这不是很清楚吗?我要离开这个家!”唐芙蓉满腔忿恨。
唐介木表情严肃得更吓人。“你又在胡闹什么?好好地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没有胡闹!”唐芙蓉歇斯底里地顶撞她父亲。“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这个家有她在,就没有我!”
“你在说什么?”
“卡门萧!我说的是卡门萧!我讨厌她憎恶她不想再看到她!”
“芙蓉!”唐介木喝叫一声。“不许你这么任性!”
“我任性?我哪里任性了?”唐芙蓉哭闹起来。“这个家是我的,我连表达一点意见的自由都没有吗?我就是讨厌她,憎恶看到她!日升是我的,她明知道我喜欢他,她凭什么抢走了他——”
“你在胡说什么!快回房间去,别再胡闹了!”
“我不管!我是你女儿,你做个选择。有我就没有她!这个家只要有她在,我就永远不回来!”
“住口!”“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唐介木绷着脸,说:“你别太骄纵任性了,回房间去!詹嫂,带小姐回房去。”
“你打我?!”唐芙蓉掩着红肿起来的脸颊,哭着说:“我是你女儿,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我!”
“詹嫂!”唐介木沉着脸又喝了一声。
詹嫂下楼来要抚慰唐芙蓉,唐芙蓉推开她,哭着跑回房间。
“小姐!”詹嫂叫了一声,急忙又追上去。
唐芙蓉还是像先前一样,扑趴在床上,哭得好委屈。
“别哭了!别哭了!小姐。”詹嫂心疼地拍拍她。“你这样哭,会哭坏身子的。”
“詹嫂!”唐芙蓉哇一声,扑进詹嫂怀里。
“别哭了!可怜的孩子……”詹嫂心疼地搂着她。“乖!听詹嫂的话,快别再哭了。倪少爷实在太不应该了,他不应该放着小姐这么好的女孩不要,去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孩……”
“詹嫂,你不知道,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唐芙蓉抬起头,哽咽说:“那个萧卡门,最好死掉算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如果没有她,日升就不会——”哇一声又哭起来。
“傻孩子,不是叫你别哭吗?怎么又哭了呢?”詹嫂像个母亲一样,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搂着唐芙蓉。“你别担心,詹嫂会有办法的……”
她像安慰又像喃喃自语似的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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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倪日升侧脸望去。
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卡门萧望着灯光些微暗的舞台,似心不在焉。
卡门萧怔醒般的摇头。这种上流社会王孙仕女公子的娱兴实在很无聊,除了装饰气质、自以为有品味地沾沾自喜与虚荣外,她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好的。
“你常来这种地方吗?”她随便找个话题,勉强忍住哈欠。
“也不是很常,我太忙了。”
她想起他那幢华丽大厦公寓中那套高级的音响设备。
“不过,你喜欢这种‘天籁’,它让你放松神经?”她问。
“算是吧!”倪日升笑起来。“你不喜欢?”
“谈不上喜不喜欢。”
卡门萧微微倾了倾头,嘴角要扬不扬,有种无所谓。
“你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无可又无不可。”倪日升稍有思索似的看看她,伸过手握住她的手。“卡门,你对我,也是这样无所谓、可有可无的态度吗?”
卡门萧静静没动,撇过脸,汪亮着眼望着他。
“你以为呢?”
“我真想剖开你的心来看一看!”倪日升痴痴地锁着她的目光不动,将她拉近他一些,握得更紧。
“那你就剖吧!”卡门萧也是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不羞不笑,却答了一句味道甚浓的挑逗。
“你千万别试探我,我会认真。”
倪日升眼神放得认真,有如宣誓一样的庄重。
“哦?”卡门萧头一倾,又一个挑逗似的笑。“我以为你一直都很认真。”
倪日升蓦然抿紧唇嘴,久久,吐叹起来。“你真是个恶魔,却又美得那么像天使。”
他的口吻是正经的,也是在玩笑的,像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深不可测。
卡门萧甩动头发,好一丝惑眩的神气。“我没有天使那么天真阴险,可倒也没有恶魔那般华丽慈悲。依我看,你才是可恶的,而且——”她咬咬唇,做作的,让自己神态多一点娇丽、可爱的性感。“危险。”慢慢才轻叹气似的吐出这句话。
“怎么说?”倪日升觉得有趣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要我说破!”卡门萧别过脸,缩回手。拒绝得恰到好处,神态上似嗔似怨又似怒。
“我就是不清楚,才要你说。”
这是倪日升狡猾的地方。他嘴巴说得很认真,心里也有相同的打算,而且企图明显,但他心里更深层的地方,还有另一种版本的思考。
他很贪心,既要他“想”的,也要他“要”的。他和唐芙蓉的事,在两家某种默契下,势必躲不过;但他不愁,他要的,他还是要。
他要掳获卡门萧。
“卡门——”他再伸手过去握她。
卡门萧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她既不像别的女孩,使小性子般的挣开手,也不躁动;她只是看着他,不说一句话,任由他握着,清清亮亮的眼神却逼得人不敢直视。
倪日升力量用得更紧。卡门萧不说话时那无邪与沧冷、艳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