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叔叔好。”怔神了一秒,我道出问候。
他向我伸手,似乎是像抚摸我的头发,却还是叹一口气收回了手,自言自语般的埋怨道:“小竹,你们从小都是一起长起来的,在学校里,也帮我看着小彬,他有不对的地方,你说着他点……”
但是我有什么去说他的资格呢?
多年来于家一直对我们不闻不问,哪怕是最难过最痛苦最需要帮衬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哪怕有一句安慰的话语,我们也足以心怀感激,于向彬从小在大人面前对我倒是一直都客客气气,却在我刚刚失去父亲的时候,不留情的辱?着我。包括到现在,这样的他对我还是足够敌意,这样的我有什么理由去管教他,或许是于叔叔还真的认为,还是什么当年的因为相同的生日而定下的“娃娃亲“,他会听我的话么?
我违心的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估计是觉得让熟人的孩子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而万分尴尬,于叔叔站了半天,挠挠后脑勺突如其来的冒出一句:“你的爷爷奶奶还好吧。”
“很好,谢谢关心。”
说真的,学校里每月只放一天的假期,而坐车回去看爷爷奶奶来回就要花费四小时的车程,即使是经常的打电话过去问候,却也安慰不了多少。好在爷爷奶奶相互扶持,近来病情渐好,而我,则只有努力的祈祷,可以使他们长久的安心的生活着,至少,也要到我自己有了安定的工作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要好好赡养我的爷爷奶奶,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责任。
于叔叔走后,我再次拨通了爷爷奶奶的电话,听着那温暖熟悉的声音,眼眶有些微微的酸涩,奶奶依旧絮絮的说着在学校要注意身体认真学习什么的,到了最后,隐约期待的问:“什么时候你们学校有空,回来转转。”
而我,为了省掉每天在家和学校来回乘车的时间,已经决定住校了,连这些时间都没有了的我,到底该用怎样的心意,去安慰我的爷爷和奶奶。
每周只有一节的体育,也被替换成了英语课,我揉着昏沉沉的头走出教室,英语老师要做的就是在每周一发下一张卷子,做完就可以去换新的,听说还数量不够先到先得,在老师的观点中就是既避免了那些差生们的浪费资源,又可以让优等生们有着足够的竞争压力。我手里拿着卷子准备去换第二张,才得知展银澈早已换到第四张了,其它好学生们也早已开始挤出所有的时间飞速做第三张。我从英语老师那冷淡的眼光里看出了差距,老老实实的接过卷子准备回去继续奋战。
路过五班门口的时候顺便往里看了一眼,苏蓝沉果然也在奋笔疾书,于向彬不在估计是连球都没劲打了,我拿起桌上的两个水杯准备去打水,展银澈从高高的习题集背后露出头来对我感激的一笑,脸上的疲倦叫人看了心疼。不再是刚开学时还有大笔的时间可供挥霍玩闹了,如今活动次第结束,紧张的学习竞争开始上演。
心不在焉的路过水房围墙之时,一颗小石子蹦跳的打到我的脑袋上,猛地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那个本来应当在家里反省的于向彬,正无所事事的坐在墙头上,朝我不屑的撇嘴,依旧是宽大的运动服在风中鼓起的像面旗帜,修长的腿垂坠下来肆意摇晃。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其实他的神情是有些寂寞的。
“哎,高材生!”
“哼,小混混!”
向往常一样的彼此讽刺之后,我爱理不理的打完水准备走人,他忽然又叫住了我,低着头居高临下的问我:“小息,她最近怎样?”
陆浅息么,名次一路滑坠,早已快到了垫底,那个成绩曾跟展银澈旗鼓相当的女孩子,因为不会控制心中那份萌动的喜欢,而导致了如此的结局。
“还是那样吧。”我敷衍道:“怎么不在家里呆着了?”
“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老爹把计算机也上了锁,妈的。”他不忿的粗口:“都是红毛小子绿毛小子那猜硬币惹出来的事,正的说要去网吧,反的说要去打球,一打球和人惹了冲突打出一个处分来。”
我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心中是不是一定也存在着无法言说的孤单,而他却选择了极端和叛逆的方式来宣泄,从此度过荒诞不堪的青春岁月,但是,刚才提及学习一路退步的陆浅息,我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于是把水瓶一放,我手脚利落的爬上了墙,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于向彬显然是对这个距离极其不适应,狠瞪我一眼:“你干嘛?”
“于向彬,我问你一件事……”我认真的看着他。
我问出的无非也就是如果陆浅息是因为苏蓝沉的拒绝而消沉的话你该怎么做,而于向彬眼神里惊愣了半天之后突然直直的就从墙上跳了下来,不要命般的向我们班里跑了过去,奔到楼下恰好遇见搬着一大摞书的陆浅息,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小息,跟我来。”
“咦?”陆浅息惊惧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于向彬,求救似的看看身后跟随跑来的我。我对她微微颔首,陆浅息手里的东西不自觉的散落一地,任由着于向彬拽了出去。
于向彬回头望望,语气凶凶的冲我撂下一句:“你也来啦!”
我不情愿的挪动了脚步。
“怎么了?于向彬。”
“没什么,你们班没能上体育课对不对?”
“什么?”
“没什么,我们出去玩。”
“逃……逃课?”
上课期间学校大门门卫看管的很严,然而这对于坏学生于向彬根本不算什么,不顾陆浅息的惊讶,一手将她推上了操场边小门附近的墙头,我在上面做着接应,等到我手已确实的拉住了她,于向彬又首先翻墙而过将她接了下来。
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治疗因恋爱所受的伤,唯有更长久的时间和更深沉的包容。
我只是想这样的赌一次。
于向彬是不是拥有使陆浅息重新微笑的办法。
笑容
说起来真是让人觉得好笑,一个曾经的尖子生,一个成绩平平却鲜少惹是生非的乖乖女,居然就这么被于向彬这个混小子给诱拐了出去,从三人从墙上下来的一瞬,于向彬伸开双臂面朝天空深吸口气做狼嚎状:“我们自由啦!”把陆浅息看的目瞪口呆。
“这样不好吧。”“没什么。”“下节课是自习啊。”“所以更不要紧了。”这你来我往几句对话,陆浅息被赶鸭子上架般的只得接受了这个逃课的事实,不过很快我觉察出,她那对课业的担心已经转化,成了对逃课这类从未干过的事所怀有的极大新鲜感。
于向彬气宇轩昂的走在前头,手里摇晃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一大长根谷草,我安心的握住了陆浅息的手,冲她微笑,她那清秀的脸上,表情终于不再是不安和惶恐。
“小猪,我们很早之前去过的那条河,你记不记的在哪里?”
“从这里的话,要坐公交车的吧,是25路没错。”那一刻我真的疑心自己也成了于向彬的跟班,罢了罢了,要不是为了陆浅息,我才懒得答他。
陆浅息微微侧首,感兴趣的问:“你们很早之前去过的那条河?”
“嗯,是条很长的小河,估计现在应该整的很漂亮了才是,之前我们和家人一起去时,于向彬因为拿河边石子丢我被我一不小心用力过大的推下河去了。”我顺口说着往日的回忆,这个混小子于向彬,也难怪开学时我在陆浅息面前把他贬的一文不值,这家伙从小就和我有着纠缠不清的孽缘。那次也是,家人刚一转眼没看见的功夫,我的脑袋上被被他的石子打起一个包,我恼火的上前猛力推搡他,就见他摇晃不稳以一种极其滑稽可笑的姿势仰面跌进河里,后来还发了三天的高烧,正想着,于向彬那急急火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快走,车来了,要不然又要等下一班了!”
望着不远处站牌那正缓缓停下的公交车,于向彬开始准备冲刺,转眼看见跟在身后走的气喘吁吁的我们。
“小息,快点,会赶不上车了!”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不管不顾的拽住她开始撒丫子狂奔,弄的我无奈万分,苍天啊,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当的就是电灯泡,人家一起翩翩飞,你就是被扔在路上了都不会有人管的,我一路跟在后面跌跌撞撞飞跑,好歹在公交车关门的瞬间跳上了车。
人很多,拥挤不堪的像个沙丁鱼罐头,我看到身边站着的于向彬和陆浅息,手还是那样紧紧的握在一起,来不及松开。
“那个……我们,是不是站得太近了……”脸色绯红的陆浅息嗫嚅的说,准备抽出手站的远些。
“你在说什么呀,也不看看情况。”于向彬大声说,话音未落已被车子的一个紧急起步导致人群集体后仰,混乱尖叫中陆浅息算是打消了换地方站的念头。
我很久没有这么端详过于向彬了,那成长了的面庞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稚嫩,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点害羞般的不自然,那个从小就被我嫉妒了很久的漂亮的双眼皮现在看上去也不那么碍眼,脑袋上顶着张扬不羁的头发,一米八几的个头,如果不去计较那恶劣的性格实在是个还不错的青涩少年。
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他们的手上,那个被于向彬的大手包围的小小手掌,不知为什么,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于向彬也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呢?能够和喜欢的人牵手,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吧,心中是不是也会涌起的那份无可替代般的喜悦,不久前,那个烟花盛大的晚上,展银澈微笑着对我伸来的手,就成了我青春里所有的救赎。
而陆浅息,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意么?就算是没有一个正经的答复,也至少可以放松一下心情,让心不再那么阴霾么?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向前开着,人声杂乱,唯有那两人不发一言,安静垂眸,不知是身边哪位的手机一直在响着,是首轻快的外国歌:
“虽然你有了那个人,可是你我还是相遇了,和我一起并肩看着的天空,是那漂亮的紫色呢,想去紧紧的拥抱,那个不经意流露出寂寞的你。无法说出的再见,却让我变得诚实,明明知道是不可以的,‘喜欢‘却要脱口而出……如果那里是个温暖的地方,你是不是就会如花般绚烂绽放,好想再和你看一次呢,那天紫色的朝阳……”
心中翻译出的句子,眼前默默牵手的两人,忽然之间,我觉察到从心里萌生的感动。
下车之时于向彬果然还是隐藏不住他那本性,炫耀般的对我举起那仍然牵在一起的手得意的笑笑,陆浅息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夺手向前走去。
“喂,小息,是这边呀!”于向彬不在意的挥手大喊。
时隔数年,我终于又见到了那条河,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我来这里玩,好动的我奔跑在河边草地上捉蚂蚱、扑蝴蝶,他就那样坐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我,那时的河水远不如现在治理的这么整洁,偶尔还会看见有成群结队脏兮兮的鸭子在河面上经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了,父亲离去这么多年后,我也很久没有专程到这里来过了。
“好,我要开始大显身手喽!”于向彬大叫的踹掉鞋子袜子冲下河去。
河水清浅,陆浅息在河边坐下,看着身边的我,吞吞吐吐的问道:
“小竹,他为什么会……”
我意味深长的笑了,伸手抱抱她:“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陆浅息看着我,很明显的还想问什么,然而却忽然被一个滚落脚底的小东西吓了一跳,居然是一只小小的河蟹,一元硬币大小,正耀武扬威的“横“行霸道着,抬头看看河里,那卷起裤管的于向彬正眼疾手快的拾起一只只在河床附近爬行的小蟹子扔上来。
“呀,是小蟹。”从小就是在富裕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陆浅息新鲜感十足的嚷着。
“烤来吃。”我顺口胡诌。
“没常识的笨猪。”河里的于向彬翻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蟹子根本浑身就一个空壳子没有一点肉的,烤了也不能吃。”
陆浅息顺手捡起河边废弃纸盒,围了个栏杆把小蟹子们聚在一起,趴在那里兴趣十足的盯着,于向彬手很快,不一会已扔上来一大堆,忙不迭的拾了一些进去,满眼已是黑压压的螃蟹腿。
我只是在想那个为什么蟹子们都没有钳他的理由,跑过来的于向彬已经大大咧咧的伸手拿出一只,在我们面前晃着:“看,不夹人。”
“那个……最好还是用什么东西护住手吧,一旦被夹住……”陆浅息不放心的提议。
“怎么可能。”于向彬大笑:“就这么一点点的小蟹子,怎么可能指望它们夹人呢……咦?呜哇!”随后就是一声惨叫甩着手在原地跳啊跳,那只勇敢的小蟹子顺利的被他猛力的甩进了河里,劫后余生,那一脸痛苦的表情让我情不自禁就哈哈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就顺势蹲了下去。
“小猪你笑什么笑!”于向彬凶神恶煞的冲上来,手往我头发上一拍,我敏感的觉到了不对劲,伸手一摸果然一个湿湿的物体,手忙脚乱的拽了半天那小蟹子偏偏还钳着我自来卷的头发不放,该不会把这东西当水草吧,我欲哭无泪的使劲一拽总算把小蟹子从头发上弄了下来,这会轮到于向彬笑翻了天。
“于向彬,你这个混账。”我不客气的冲过去一脚踹去,于向彬敏捷的一闪而过,光光的脚丫后却忽然一空,陆浅息捂嘴惊叫,我目瞪口呆,于是于向彬就像是十年前一样的姿势,极其滑稽可笑的仰面摔进了河里。
只是目前他的身高,已经不至于会被淹到了吧。
我心虚的准备溜走,猛然被身后爬起的于向彬泼了一身水,哆嗦了一下,我回身不客气的撂下战书:“打水仗是不是?好,开学时开水房里的那笔帐现在和你算清楚。”
“哼。”他加快了攻势。
“小息也来呀。”我拖她下水,三人顷刻就成了落汤鸡。
这一场玩闹一直到了天黑,想起这已经不是逃课一节自习那么简单的事了,我们才慌慌张张的向回走,于向彬提议说既然时间晚了不如在外面吃了晚饭好暖和暖和身子再回去,说着一副财大气粗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眯着眼数起来,我鄙夷的撇嘴,他立即像是声明般的大声说:“这些可是我从那些小弟那打赌赢来的。”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丢脸。
于向彬爱吃羊肉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于是连想都不用想他下一步决策,就见他带头奔向了可以驱寒气的火锅店,大声问老板:“老板,火锅多少钱。”
“羊肉五十,鸡肉三十。”老板搓着油腻腻的手皮笑肉不笑道。
他又拿出那把钱数了半天,往桌子上一拍:“羊肉的,要快!”
三人在桌旁坐定,不一会儿火锅里已泛起水泡,肉菜等陆续上来,在于向彬面前我自然没必要保持什么淑女形象,抄起大盘子往锅里一倒,抱着狠宰他一顿的想法于热气腾腾中一番风卷残云,于向彬那刀子般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两眼三眼直到n眼,我全当视而不见,一直到再也吃不动放下筷子满足的打着饱嗝。
陆浅息同学还在慢腾腾优雅万分的夹着涮肉,对面于向彬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出神般的宠溺。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
“小猪这次可是跟着小息沾光了,真是,居然还真厚着脸皮跟来吃了。”没出一会儿,于向彬又开始毒舌的损人。
哼,我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小的时候吃了我们家多少顿饭,这个帐留到下辈子估计也是还不清的吧。”
一语中的,于向彬脸上不自然起来,轻咳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在锅里搜寻肉的踪迹。
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的羊肉味道不太对。
“那个,于向彬,我觉得这羊肉为什么一点滑嫩的味道都没有啊。”陆浅息也终于发话。
“呵呵,不至于吧,可能是煮的时间短没入味吧,都是小猪那家伙一通死吃,肉都没了。”于向彬尴尬的没话找话,忽然手停住了。
“鸡……鸡翅膀?!”他瞪大了眼看着筷子上从锅里捞出的不明物体。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黑心老板在于向彬的威胁之下只收了鸡肉火锅价格的钱,本想偷天换日拿鸡肉掺和在羊肉里来省钱的伎俩毁于一旦,当时的情况就为于向彬怒火冲天的叫进老板一番臭?,老板还想狡辩抵赖,于向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的拎起那只鸡翅膀往他面前一摔:“那你说说为什么羊长出鸡翅膀来了。”
突如其来的,陆浅息开怀而笑,对着那一脸窘状的老板和不解气踩在椅子上的于向彬。
等到回学校之后陆浅息胡乱的编谎说是什么肚子疼同我一起去了医务室之类的谎言瞒过了老师的询问,时间已经是放学之后了,教室里稀稀拉拉的一些留下来继续奋战习题的同学,展银澈不在,我收好书,忽然看见了门口和于向彬一起的陆浅息,想想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他和她一路上了天台,我跟在后面,听见他们细微的谈话声。
“对不起,虽然说,现在的我,还是没有办法响应你的心意,但是,真的谢谢你。”
“嗯。”于向彬简单的应着,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远处的建筑群。
我悄悄侧脸过去看到他们,风很大,两人的头发纷乱飞扬,夜幕降临之前的雾气弥漫开来,身影渐渐变得不那么真实。
但是,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吧,站在某个可以触手可及的位置。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于向彬没看上去那么讨厌了。
疑惑
很多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的怀疑自己的迟钝,经常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进展到的目前程度,在老师的提醒之下终于记起原来住校手续已经办的齐全,于是雀跃着回家取被褥和生活用品。
当这个决策和“伯伯“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他或许是不希望我住在学校,本来妈妈因为工作忙不常回家,这样工作归来后宏大的家中还是只剩他一个人,可是比起往年,我也不喜欢在家里,总会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自然,为了逃离这份尴尬的氛围,我还是不顾他反对的强烈要求他在住校生申请的家长意见那栏签了字。
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已经绑好了硕大的一卷被褥,前面的车筐里则是装着洗漱用具生活用品等,几个塑料袋在车把上挂的煞是壮观,我慢悠悠的骑车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心情不由的渐好,愉快的哼起了小调。
等到了学校,我按照老师所说的宿舍和床铺号码,一鼓作气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起走了进去,等推来门后发现是张空余的上铺,不过也罢,中途才来申请学校住宿的我自然是不能挑三拣四了,宿舍里的几个女生已经跑来迎接,帮着我把东西收拾起来,我对她们感激的一笑,手脚勤快的擦净床板后打扫起卫生,等一切东西收拾停当后已经是中午,她们相伴着出门吃饭,我也趁空安静而疲惫的躺在了床上。
这种住校的集体生活,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呢,或许我可以尝试一下,同更多人的相处吧。
一直都习惯了把自己封锁在小世界里的我,是很少于过多的人有关系的,初中三年,班里还有近十位同学没认全,更别提多少说过话的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我的往事而欺负我嘲笑我,我也可以足够忍受。而现在的我,或许会慢慢在成长中改变吧。
我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在漫无边际的游走,风从未关的窗户里汹涌而入,引起一阵叮当的清灵响声,我掉转目光寻找声音来源,原来对面的上铺那里,挂着一串十分精致的贝壳风铃,尾端小小的卡片在丝线的牵引下旋转飞舞。
宿舍是标准的六人间,由我填补了最后一个空位。
我安心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种安心感还没有来得及维持过一整天,就已灰飞烟灭。
下午的课是漫长的两节政治两节英语,从那些经济名词和稀奇古怪的外文里爬出来后,我心血来潮的拍了拍同桌的展银澈:“喂,我住校了。”
“这样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掰着指头算递上申请的天数,徒劳的歪头笑了笑:“我自己都忘记了。”
他也微笑,然后很认真的告诉我说:“那你要和宿舍的同学好好相处哦。”
我点头应着,这时看到屋内同学纷纷跑出去看传说中的年级篮球联赛去了,我也不甘示弱的准备去为我们一年级的苏蓝沉选手加油,留下尖子生展银澈同学在屋里继续用功。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结束,洗漱完毕后躺在宿舍柔软的被褥之间,竖起耳朵听着其它四个已回来的女生叽叽喳喳的“宿舍夜谈“,试图融入进去,听了半天却发现还是茫然,她们的话题,围绕在明星、服饰、化妆和发现哪个帅男生的花痴状态下,而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些的我,听着听者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古怪的外星人。
我意识到自己青春的贫瘠之处,从小幸福的她们自然有这个资格,无忧无虑的享受着年少时光,而我,过去的时光给我留下的最多记忆,却是心中浅淡的伤痕,我把自己缩进被子,安慰着黑暗之间她们可以忽略我不那么突兀的沉默。
话题渐渐走向结束,人声渐弱,不久,传来几人轻微均匀的鼾声。
“?!”的一声,门突然大力打开,刺眼的灯光亮起,上铺的我和其它一女生同时眯起了眼睛,抬眼看向来人。
情况很令我惊讶,那人居然是程莉央。
我看着她,忽然发觉只是事实上这个道理想想也是足够理所当然,本应就是分到最后被分剩几人的宿舍,中途决定住校的我是在这里,那么前不久从重点高校转来的程莉央自然也会在这里,老师的决定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我没有任何一次,不去恼怒自己在这方面的后知后觉,这意料之外的近距离相处,使我蓦然的记起了那场唇枪舌剑的交锋和心怀怨恨的报复。
“程莉央,关掉灯啦,大家都睡了。”那个下铺的胖女生不忿的叫着。
“可是我刚回来,会看不见啦。”她理直气壮的答,说完脱掉鞋子爬上了对面的上铺,将东西整的稀里哗啦响,不经意一转眼正好和我对了个脸,愣神了一瞬间,惊诧的指住了我:“朱婧竹?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她比较好,僵硬着一张无表情的脸。
“她是今天刚住进来的,好像和你是一个班啊。”下铺不知是谁在解释。
“讨厌死人了。”她看了我半天,嘀咕着翻出睡衣,下床进了水房。
我置之不理的盖上了被子,倒头睡去。
刚告别了家里那沉重的气氛,在学校里住宿却又好死不死的和对头程莉央一个宿舍,我悲哀的叹着真不幸,大家已关灯继续睡,进屋的程莉央裹着毛巾被猫在墙角宿舍电话那里唠叨不休,我听见开心的笑和絮叨着的琐事,心中默默的想着,这样的住宿生活,真的会顺利么?
我所担心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上演,五点钟就爬起来收拾的叮当乱响的程莉央拿着英语书跑上楼去,被吵醒的我再也没了睡意,导致一直精神恍惚,在水房洗脸时又遇到她,她不客气的大力刷着脸盆,水花飞溅。
住校第一天,梳子丢失。
住校第二天,洗衣粉不见。
住校第三天,脸盆没了踪影,不过很快,在天台上发现了它支离破碎的残骸。
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我唯有压抑住心中的愤恨,不动声色的去将新的用品买齐,我知道这个来由,曾经的那场争吵里,我对程莉央说过,做什么都是要有证据的,于是她现在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冲我挑衅的笑。
苏蓝沉在得知我住校的现状后,无不担忧的提议去找老师反映这事,我无所谓的笑笑:“不用,我还不是脆弱到遇到这点事情就哭兮兮去向老师告状的人。”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夸张的做出发抖状:“小竹,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这种女孩子,明明内心脆弱到要死外表却还伪装的强大到过分。”
是伪装吗?的确是吧,不过伪装坚强也是我在成长中所遇到伤害的时刻,唯一能凭靠的东西了。
学校的食堂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好歹不会让人像其它兄弟学校食堂那样大呼:“这碗沙子里有米哎“或者“在这个食堂吃到肉的人是会长生不老的“等等,可天知道为什么这天我就吃坏了肚子,胃里翻江倒海我只好请假回宿舍休息。
宿舍里空无一人,我在程莉央所睡的对面那张床铺下,轻易的找到了我所丢失的那些东西。
所有的预感,?那成真,只是我实在无力去计较了,摇晃的爬上床去躺着,或许人在病痛的时候,都会遏制不住的想家,在胃里刀绞般的疼痛里,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每次生病,爸爸妈妈那关爱的眼神。
在小的时候,我总是很容易就会发烧,而且还是动不动就三十九度的高烧,妈妈会细心的拿着酒精药棉帮我擦身子退烧,由于生病不舒服的我哭闹着睡不着,爸爸就会抱起我,哼唱着那些童谣。
“小呀么小二郎呀,背起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这首歌,我从幼小的时候开始,一直记了这么久这么久,直到失去父亲后,每次无意间听到这首歌,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风越来越大了,程莉央床头的风铃被吹的一个劲的摇摆不定,那张长长地系着卡片的一端飞落到了我的床上,无所事事的我顺手拿起,看着上面的字迹。
蓦然,我眼神凝固,这张五彩的卡片上,简单的祝福语:“天天快乐!”,而落款上是端正的字迹,署着“展银澈“的名字。
我难以置信的看了又看,再上移目光看向那串贝壳风铃,精致的小巧的贝壳被一个个穿在银色的丝在线,即使时间长久失去了表面的光泽,那一尘不染的表面也看得出是经过了平日精心的拂拭。这件礼物,是初中时展银澈曾经送给她的么?她居然真的就这样一直的带在身边,直到现在已经有了男友,还是将这串风铃悬挂进触目所及的视野。
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起刚来时程莉央对展银澈的热情和对我的敌视,我隐约的明白了什么。呵,这种两个女孩子抢男朋友的俗气事情,就这么早被我遇上了么,可是,在一场争论中落败,本来是选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程莉央,却因男友的报复和“伯伯“的警告,而对我重新拾起了敌意。
我握着卡片只顾深思,没料到时间已是下课,“?”的一声,门如往常般被踹开,进门的正是程莉央,一眼看见了正拿着风铃一脸发呆模样的我。
“谁让你碰我东西?”她恼火的冲上来打掉我的手。
我不动声色的挪身子闪过:“这是展银澈送你的?”
“是又怎么样?”
果然啊,我想着,鼻翼中不由发出鄙夷的冷哼。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
“你那不屑的样子是哪来的?”一来一回。
“有吗?”针锋相对。
“是你把我重要的朋友给夺走的,你居然还好意思去对我这种态度。”她已经怒不可遏。
我的胃疼又来了,额上沁出密密冷汗。
“我只是不晓得。”我说
“你不晓得什么?”
“我不晓得当年你口中的‘工具‘,会成为你现在口口声声说着的‘重要‘的朋友。”我冷静的说。
她一时被话噎住,怒发冲冠的指住了我,声嘶力竭的一连串吼了出来。
“朱婧竹,你了解展银澈么?其实你根本对他的了解甚少不是么,你只是被他的外表吸引所以才有的浅薄的喜欢不是么?你不知道他其实学习很好生活上却像个白痴连切菜都会切到手指不是么?你不知道他性格虽然温柔和善但是被惹到愤怒时也会有发狂的一面不是么?你不知道他对任何朋友都很好但其实是个超级怕生的人不是么?你不知道他的家庭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他的成长历程不是么?你也根本不知道,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冲我吼这么一些的用意何在,是在向我炫耀什么么?在炫耀她和他之前做朋友时的彼此了解么?如果要论时间的长短,我当然比不过她,只是我在意她的最后一句话,展银澈,他居然会没有小时候的记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天时的那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我不由自主的平声问出了那个在脑海中盘旋的问题:
“程莉央,其实你,是不是喜欢过展银澈?”
混乱
突如其来冒出的这句话噎到了我和她两个人。
我只看见程莉央的面庞上闪现过极度的惊讶感慨和悲伤,表情错综复杂的愣了几秒后,马上回过神来。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她大声的吼着,竭力想摆脱这种奇怪的嫌疑:“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一系列恶毒的语句冒出口,只是底气已然不足。
我按住胃部,目光停在那串随风摇曳的风铃上面,久久没有离开。
由于我的沉默,程莉央一下没了继续吵下去的力气,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过了半天,我听见她的喃喃:“连这点权利,我都没有么?”
来不及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已经发狂般的向她的上铺爬了上去,一手拽下那串贝壳风铃,拼命的撕扯着,那些我看着心生喜欢的、如此小巧精致的贝壳纷纷散落。动作激烈而凶狠,随后那些残乱的碎片就向我劈头盖脸的砸来。
一种凛冽的疼痛划过了我的脸颊,贝壳纷纷掉下地成为记忆的残骸。
她瘫坐在我对面的上铺上,一手叉腰一手指住我声嘶力竭的吼着:
“朱婧竹,你不觉的你自己过分吗!!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会敌对我,难道你还想让我和展银澈成为陌生人吗?”
激烈的痛楚从胃部翻卷而来,可还是敌不过心里的那份寒冷。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痛恨着自己的好奇心,被说中心思的人宁愿用极端的方式,去维护那可怜到岌岌可危的自尊。
门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