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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洗得干干净净。

    湖边自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孩子,乐漫天虽口不能言,却仍对他们挤眉弄眼。

    后来四个护卫将他拖上了岸,乐漫天便赤身捰体兀立着,一身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引得孩子们指指点点嬉笑不已。

    天字一号捧过换洗衣衫,乐漫天却笑着摇头。

    天字一号急了,低声央求道:“公子,您就算为我们几个的小命着想,也该穿上啊。”

    乐漫天指指自己的嘴巴,天字一号稍一犹豫,解了他的哑岤。

    哑岤一解,乐漫天便大笑道:“天太热,我自然不想穿衣。”

    四个护卫一齐躬身道:“公子,老爷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几个可担当不起!”

    乐漫天却转头问那些孩子:“你们说,我该不该穿衣?”

    孩子们自然异口同声道:“不穿,不穿!”

    乐漫天对护卫们摊摊手,一股无奈地道:“你们都听见了,这些孩子喜欢我光身子。”

    四个护卫只差给他跪下了:“公子,您行行好,穿上衣服吧!”

    乐漫天皱皱眉头,不耐烦也:“好吧,好吧!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穿,待你们打完五十棍之后再穿。省得穿了又脱,脱了又穿。”

    四个护卫彼此看看,天字四弓连忙跑去找木棍。

    乐漫天看着天字一号手中的衣衫,皱眉道:“这种粗布衣衫也让我穿?快去取我最漂亮的衣裳,老爷看见我时,我至少该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 *** ***

    看见现在的乐漫tian ,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不久前那个一身臭气,邋里邋遢的流浪汉。

    乐漫天的头发已梳得整整齐齐,没一根跳丝,脸也刮得干干净净,白里透红,身上穿一件绒白的丝质长袍,脖子上戴个雕花赤金项圈,于中摇着把名贵的竹骨金扇。目似朗星、剑眉飞扬,面上的微笑极其温柔敦厚。当真是丰神如玉,神采奕奕。

    他的神情也很恭敬,的确像个孝顺儿子。

    乐无涯看着摇身一变的宝贝儿子,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确拿他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每次乐漫天放纵之后,总能做出一副极其无辜的样子。

    乐无涯冷冷道:“洗得如何?”

    乐漫天认真地道:“相当彻底,十分干净。”

    “棍子的滋味呢?”

    乐漫天老老实实道:“他们没敢太用力。”

    乐无涯哼了一声,道:“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是不是很舒服?”

    乐漫天道:“自然,舒服。”

    “那你为何还要那样?你既然知道什么事做了会使人舒服,为什么非要去干那些让谁都不痛快不舒服的事呢?”

    乐漫天叹道:“我昨晚喝了点酒。”

    “喝酒未必坏,喝多了却不好。”乐无涯冷冷道:“昨晚你在哪家酒店喝的酒?”

    乐漫天想了想,拍拍脑袋,又摇摇头:“不记得了。”

    “你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

    “我喝得稍稍多了一点。”乐漫天仿佛有点懊悔。

    “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

    “我知道。”乐无涯森然道:“你昨晚是在坞东头老赵家喝的酒,而且你只喝了一杯。”

    乐漫天一声不吭,仿佛很沉痛,又很可怜。

    乐无涯一字字道:“一杯酒你就醉成那样?”

    乐漫天满脸惭愧道:“我向来量窄,却又不自量力,倒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乐无涯嘿嘿笑道:“看来,你的量果然太窄,一杯清水竟然也能让你大醉!”

    乐漫天一怔。

    乐无涯缓缓道:“我早已让天字一号告诉老赵,不许你喝酒。昨晚老赵给你倒的只是一杯清水。”

    乐漫天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今天醒得忒早。”

    乐无涯眼中寒光一闪,乐漫天忙垂下眼皮。

    乐无涯又漫声道:“昨晚你宿于何处?”

    乐漫天想了想道:“好像是张家的……猪圈。”最后二字声音极低。

    乐无涯猛地拍案而起,厉声道:“给我滚出去!”

    乐漫天垂首躬身,刚走到门口,乐无涯喝道:“回来!”

    乐漫天乖乖转身,样子十分可怜。

    乐无涯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我们陈家祖宗造了什么孽,竟会有如此不孝的子孙!”

    乐漫天垂下了头,显得十分沉痛,仿佛恨不得马上痛改前非。

    乐无涯当然不会上当:“漫天,你且坐下。今晚我也不干公务了,咱爷儿俩好好谈谈,”

    乐漫天应了一声是,一撩长衫下摆,就准备往地上坐。乐无涯叱道:“坐床上!”

    乐漫天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忙道:“谢谢父亲大人。”

    乐无涯缓缓道:“漫天,如果你还不到十六岁,这些胡闹的事情我不管。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很正常。可是你已经三十三岁了!你当年的豪情壮志都到哪儿去了呢?别人都是越活越成熟、越稳重,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乐漫天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嘴唇紧闭,一言不发.乐无涯心中的怒气却反而慢慢消了。他知道方才这些话已刺痛了儿子的心。

    乐无涯看着一言不发的乐漫天,沉默有顷,一字字道:

    “漫天,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当爹的,你究竟为何要装疯卖傻?”

    乐漫天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右手已将扇骨捏碎。

    乐无涯道:“你害怕什么?抑或受了什么刺激?你为何不说话?”

    乐漫天猛地抬头,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都不是!”

    乐无涯道:“哦?”

    乐漫天松开右手站了起来,傲慢地俯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字道;

    “因为我喜欢这么做,就像我喜欢弄脏这间屋子一样。”

    说完这句话,乐漫天仿佛轻松了许多,乐无涯的心却沉了下去。

    乐漫天又道:“我不想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更不愿有人强迫我做任何事。你虽是我的父亲,却也不能强迫我!”

    乐无涯的瞳孔一下收缩了,嘴角也抽搐起来。他突然跳起来,狠狠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暴喝道:“我杀了你!”

    乐漫天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了几步,但很快站稳了,他没有伸手去抚摸血红的左颊,而是用更傲慢的声音淡淡道:

    “请便。”

    乐无涯瞠目大吼道:“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儿子!”

    乐漫天仰首狂笑起来:“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再生一个儿子是不是?哈哈……”

    乐无涯一指戳中他麻岤,乐漫天笑声顿止,身于也软软倒在地上。

    “马大娘!”

    一个高大强壮的女仆应声而入,大声道:“奴婢在。”

    乐无涯已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和冷傲:“都准备好了?”

    马大娘道:“是。”

    乐无涯冷冷道:“把乐漫天带下去,我希望你能让他回心转意。”

    马大娘黝黑的脸上泛出了夺目的神采。

    乐漫天被马大娘带走后,小屋中暂时又恢复了宁静。乐无涯长出了一口气,坐回椅中,从书架上取出一堆账簿,伏案翻阅起来。

    不多时,一个黑衣武士出现在门口,恭声道:“禀老爷,那边的小姐请老爷过去一下。”

    乐无涯冷冷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 *** ***

    马大娘将乐漫天拎到一间地下秘室中,笑道:“这里还不错吧,我的大公子?”

    乐漫天笑眯眯道:“很不错,很安静,很舒服。”

    马大娘将他轻轻放到地上,轻笑道:“里面更不错,更舒服。”

    她伸手在秘室的壁上摁了一下,轧轧几声,那面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另一间秘室。

    乐漫天苦笑道:“我爹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要把我软禁起来,直到老死?”

    马大娘咯咯笑着,弯腰又拎起他,走进黑洞洞的秘室中,旋即墙壁在她身后又复合上。

    一进这间秘室,乐漫天就闻到了一股香气,迷人的香气,便不由大笑起来:“这里看来的确不错,至少比外面香多了。”

    马大娘笑道:“我保证一会儿这里会更香。”

    黑暗中乐漫天感到自己被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顿时明白父亲把自己弄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马大娘娇笑道:“大公子,到了这里,照例是不能穿衣裳的,我帮你脱了吧?”

    乐漫天强笑道:“你何不解开我岤道,让我自己脱呢?”

    马大娘笑得更妩媚了:“我这个人就喜欢给男人脱衣裳。

    一旦有这样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乐漫天大窘之下冷汗涔涔而下,他的衣裳很快被马大娘剥笋似的脱了个精光。他只希望这秘室中永远不要有灯光。

    可惜秘室中的红烛很快就燃着了。烛光一亮,乐漫天就看见了四个美丽的少女。

    四个美丽的少女和他一样全身赤裸,在红红的烛光下看来,她们都很年轻、很丰满、很诱人。

    她们也都和他一样显得很无助、很无辜。

    乐漫天苦笑道:“马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马大娘媚笑道;“大公子你想还能是什么意思?老爷太想抱孙子了,大公子你却迟迟不肯娶媳妇。老爷为了不使乐家断了香火,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乐漫天真想大哭一场,可惜他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马大娘指着那四个少女道。“她们都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个个都是含苞待放的花儿,还从来没让男人碰过。为了训练她们,我可没少费心思。”

    乐漫天干脆闭上了眼睛。

    马大娘道:“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在这儿呆上个一年半载,直到有人的肚子大了,才放你出去,当然,她们还都很嫩,老爷的意思是让我先教教她们。”

    乐漫天吓得惊叫起来:“你?”

    马大娘一挺胸骄傲地道:“一点不错!我是世上最杰出的女人,因为我能生孩子。我今年三十八岁,却已经生过十三个孩子,而且只有一个是女孩子,老爷要的只是孙子,至于这个孙子谁来生却并不重要。所以我一定会成为乐家的儿媳,我的儿子会继承乐家的权势和财富。”

    乐漫天大叫道:“你们的阴谋休想得逞!”

    马大娘娇笑道;“是吗?那咱们就试试吧!”说到“试试”二字,衣衫就已脱得差不多了,

    乐漫天这下真慌了,他知道马大娘这个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只好先赔笑脸,以求稳住她,再作打算:“马大娘,咱们先别试了,好不好?有事咱们好好商垦。”

    可惜,马大娘不吃这一套:“大公子,别的事,咱们可以商量,惟独这件事不行,这可是老爷吩咐卜来的。”

    她爬上床,得意地搂住了他。

    乐漫天突然吼道:“马大娘,你去叫我爹来,我要亲口告诉他,我有儿子,我的儿子已经三岁半了!”

    马大娘一怔,旋即大笑起来:“既使你说的是真的,我今天也不会放过你。我想,老爷一定喜欢看到更多的孙子。”

    乐漫天彻底绝望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反抗。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蝙蝠坞也许是地狱,而对于蝙蝠坞的人来说,这里却无疑是天堂.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乐园。

    乐漫天却是个例外。

    他虽是编幅坞的少主,却一向觉得蝙蝠坞实乃人间地狱,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

    *** *** ***

    风淡泊实在受不了这里的孤独和寂寞。他开始开动脑筋,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他要出去,因为他耍从恶人的魔爪下救出辛荑。

    他在牢房中仔细地摸索着,想找出越狱的突破口,但石壁显然很结实,看来还是只有在铁栅栏上打主意。

    然而白天他已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研究过铁栅栏,知道凭他现在的内力无法扭断铁拴,也无法弄开大铁锁。

    栅栏间的空隙宽不及半尺,风淡泊也无法硬挤出去,他曾试过多次,都没有成功。

    他只有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等待,等待着抓他的人出现。他相信抓他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抓自己,肯定对自己有所图谋,那么他或他们迟早总会露面的。

    可他多等一时,辛荑便会多受一时的罪。风淡泊自然不能忍受这令人发疯的黑暗和孤独,但更不能忍受有人对辛荑施以凌辱。

    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却是他对辛荑那动人的胴体的渴求。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胀破了,这种感觉使他近于疯狂。

    风淡泊倒在床上,身子弓成了一个大虾米,不住剧烈地抽搐着。

    他在心里狂喊;“辛荑——辛荑你在哪儿?”

    *** *** ***

    红烛,地毯,华屋。

    辛荑慵懒地斜倚着一只绣墩,坐在地毯上,若有所思地微笑着,看着乐无涯。

    乐无涯盘腿坐在她对面,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搭在膝盖上,双目低垂,宛如一个入定的老僧。

    他也在微笑,但由于双目低垂,他的微笑便显得有点古怪,又有点高深莫测,是苦修者顿悟后才会有的那种微笑。

    一个慈和的老人和一个明艳的女郎面对面坐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好在乐无涯一直正襟危坐,而且一直没朝辛荑看,才不致于让人心中起疑。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人看到这个场面。

    辛荑用一种恬静的声音说道;“乐大侠,令郎一向可好?”

    乐无涯道:“多谢挂念。犬子一向攻读诗书,不问世事,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

    辛荑颇有些惋惜地道:“我来蝙蝠坞的日子也算不短了,却和令郎缘悋一面。莫非是我礼数不周,得罪了令郎?”

    乐无涯不动声色:“哦?”

    辛荑道:“我久闻令郎英名,心中渴慕得紧,因而曾给令郎送过几次请柬,不料都被退了回来。我有点伤心,而且百思不得其解。”

    乐无涯道:“哦?是吗?”

    辛荑道:“我猜想令郎或许对我有些误会,还请乐大侠代为开解。”

    乐无涯缓缓道:“犬子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还有点狂生的味道。所以老夫也很少见他,免得生气。”

    辛荑微笑道;“哦?”

    乐无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管他。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说是子不教,父之过。”

    辛荑道:“以令郎的武功才情,继承你乐大侠的基业应是绰绰有余。乐大侠,我这么说可不是贬你,而是实情。”

    乐无涯道:“若是真的‘雏凤于老凤声’自然妙极。只是……唉!”

    乐无涯的叹息中,似有无限的苍凉。

    辛荑默然片刻,忽道:“或许乐大侠你换一种眼光,换一个角度来看令郎,会得出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结论。”

    乐无涯道:“哦?”

    辛荑缓缓道;“依我看,令郎才是蝙蝠坞最聪明的人。”

    乐无涯心中一凛,神情却更和蔼:“小聪明或许,大聪明未必。”

    辛荑笑了笑,又问道:“我听说昨晚他睡到猪圈里去了。”

    乐无涯苦笑:“不错。”

    辛荑轻笑道:“也许给他找个女人,会对他有好处。”

    乐无涯笑得更苦:“恐怕更糟。”

    辛荑似乎很诧异:“为什么?”

    乐无涯默然半晌才一字字道:“他好像天生不喜欢女人。”

    辛荑说不出话来了。

    乐无涯忙转开了话题:“听说小姐你收伏风淡泊很吃力7’辛荑笑道:“的确很吃力,他心中仿佛随时都在想回忆以前的事。不过好在他现在已彻底放弃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事情出了一点点差错。”

    乐无涯眼皮颤了一下,但终于没有抬起来:“什么差错?”

    辛荑道:“风淡泊的师妹柳影儿本已被我制住,却又被人救走了。”

    乐无涯沉声道:“谁干的?”

    辛荑道:“不知道。但那人显然清楚我要干什么,而且也曾警告风淡泊,要他注意,不要听我的箫声,不要看我的眼睛。”

    乐无涯涩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辛荑道:“很简单。风淡泊等人听到阿娇的箫声后,便准备用湿棉球塞住耳朵,当时我就藏在他们身边的树林子里,看得很清楚,听得很明白。而且,风淡泊曾有片刻功夫摆脱了我的控制,闭上了眼睛。”

    乐无涯沉默良久,方道:“你怎么看?”

    辛荑笑道:“我一点看法也没有。”

    乐无涯道:“总该有几个可疑之人吧?”

    辛荑淡淡道:“没有,一个也没有。我想不出会是谁。”

    乐无涯冷冷道:“仔细想想或许你应该知道的。”

    辛荑笑得极柔媚:“可惜得很,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我真不知道。”

    乐无涯缓缓站起身,寒声道:“我会去查。”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辛荑娇笑道:“乐大侠、还有件事。”

    乐无涯停步,却没有转身:“何事?”

    辛荑柔声道:“你应该劝劝令郎,让他来找我,或许我可以让他对女人感兴趣。”

    乐无涯呆了片刻,涩声道:“可惜已经晚了。”

    辛荑道:“哦?你真的一点能力都没有了吗?”

    乐无涯缓缓道:“是的,很彻底。”

    他拉开门,又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辛荑道:“哦?”

    房门在乐无涯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 *** ***

    风淡泊已经平静下来了。他不再抽搐,不再因渴望得到辛莫而痛苦得发狂。

    他睡着了。

    再痛苦的时光,也有逝去的时候。他毕竟已很多天没睡觉,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他终于还是吃了断舌老人送来的饭和菜,然后,他就觉得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似的,眼皮无论如何也撑不开了q

    他仰躺在那里,面上有一种半痴半痛苦的神情。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送饭的断舌老人居然又转回来了,依然那么痴痴呆呆,依然拖着那只桶,依然踢里踏拉地走得不紧不慢。

    他走近铁栅栏,蹲下来,伸手进去将两只碗拿了出来,小心地放进木桶里,盖好毛巾,慢慢站起来,看了风淡泊一眼,慢慢又走开了。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色,好像幸灾乐祸;又好像惋惜;仿佛是怜悯,又仿佛是厌恶。

    过不多久,他竟然又走了回来,只不过这次没有拖他的水桶,动作也比刚才轻捷多了。他的右手端着一碗清水,至于那水里是不是放了些别的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将碗里的水全泼到风淡泊的脸上,然后就飞快地走开了。

    *** *** ***

    秘室里,马大娘正在喘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呻吟,就好像刚刚被人痛打了一顿。

    “怎么样?大公子,服了吧……”

    乐漫天“呸”了一口,他恨不能一拳打死她。

    马大娘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口。石壁悄然揭开,乐无涯沉着睑走了进来,冷冷瞪着仰躺着的马大娘。

    马大娘连忙推开乐漫天,将高跷的双腿放下来,起身道:

    “老爷,公子已经回心转意了。”

    乐无涯森然道:“马大娘,我只是让你训练这四个女孩子,并没有让你监守自盗。”

    马大娘原本通红的脸一下白了:“回老爷,奴……奴婢……怕她们不懂事,先……先……先示范……示范一下。”

    乐无涯冷冷道:“乐漫天怎么样?”

    马大娘道:“完全……完全正常。”

    乐无涯叱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马大娘颤声道:“是,是。”拾起衣裳,正想走开,忽又想起了什么道:“老爷,公子方才说,他有……”

    乐漫天嘶叫道:“我什么也没说!”

    乐无涯转头冷冷道:“你如此声嘶力竭,必是心虚情怯。

    马大娘,他说了些什么?”

    马大娘瞟了瞟一脸惊惶的乐漫天,吞吞吐吐道:“公子方才说,他有……有一个……儿子,已经三岁半了。”

    乐无涯像被人猛抽了一鞭,顿时僵住了。他愣愣地瞪着马大娘,似乎没听明白她的话。

    马大娘扑通跪下:“奴婢不敢撒谎。”

    乐无涯慢慢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神情又恢复了阴冷和平静:“马大娘,你先把这些小丫头领出去。”

    马大娘领着四个少女战战兢兢走了出去,石壁重又合上,秘室中忽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半晌之后,乐无涯缓缓道:“她是谁?”

    乐漫天闭上了眼睛,嘴也抿成了一条线。

    “你应该告诉我,”乐无涯道,“你早就应该告诉我。”

    乐漫天还是不吭声。”

    “这是喜事,你没必要瞒着我”乐无漄注意着儿子的表情,声音已和蔼了许多:“你不告诉我,也许是怕我反对,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有什么问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并不重要,只要那个儿子是你的,我就可以接纳她们,母子俩。我说话从来算数,你尽可放心。”

    乐漫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他已失去了知觉,听不出乐无涯的声音了。

    乐无涯皱眉道:“你既然能把这件事告诉马大姐,为何就不能把详情告诉你父亲呢?”

    乐漫天竟微微打起了鼾声。

    乐无涯冷哼一声道:“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瞒着我……告诉我她是谁,否则我就真的将你永远关在这里,让你在那些女人身上播种。”

    乐漫天的鼾声仿佛更响了。

    乐无涯又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打开秘室门,森然道:“马大娘!”

    马大娘悚然道:“奴婢在。”

    “好好照顾乐漫天。”乐无涯道:“但半年之内,我不希望他变成废人。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马大娘当然懂。

    “什么时候他肯回心转意了,再来禀报。”

    乐漫天突然凄声大笑起来。

    他并非不知道父亲说得到做得到,并非不知道他只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脱离现在的悲惨境地。

    但他已不想再说什么。

    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假若在他被马大娘玷污之前,乐无涯就说出这些话,或许还可以使他回心转意,但现在已经晚了。

    彻底晚了。

    他违背了自己对天发下的誓言,违背了凭着自己儿子的弱小生命发下的誓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 ***

    乐无涯本已走出密室大门,听见了乐漫天的狂笑声,他竟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乐漫天的笑声实在太刺耳,大刺心了。乐无涯无论如何,毕竟是个做父亲的人,世上做父亲的有谁能忍心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惨笑呢!

    乐无涯在秘室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乐漫天的狂笑变成了哽咽和呜咽,乐无涯仍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在等。他在等着儿子回心转意,等着儿子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说出那个女人现在何处,说出他乐无涯三岁半的孙子究竟在哪里。

    但乐漫天什么也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说。

    *** *** ***

    辛荑突然叫了起来:“阿娇、阿媚!”

    两个婢女应声而入。

    辛荑冷冷道:“去把风淡泊带到这儿来,别让乐无涯看见。”

    阿娇阿媚领命而去。辛荑在地毯上缓缓来回走动着,眉头紧皱,口中不住低声念叨着两个人的名字:

    “乐无涯,乐漫天。乐无涯,乐漫天……”

    乐无涯说乐漫天已死,辛荑当然不会相信。乐无涯只有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死。

    可乐漫天会在哪儿?是已悄然远遁,还是被乐无涯藏了起来?

    若是乐漫天已遁走,那么,给风淡泊通风报信的必定就是他。若是他被乐无涯藏了起来,那么很可能就是乐无涯在幕后主使。

    无论是哪种情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乐漫天已经开始实施一次欲置她于死地的秘密行动。至于乐无涯究竟是不是这一行动的幕后主使,她不知道。这个行动究竟牵涉了多少人,这些人都是谁,她也不知道。

    敌暗我明,辛荑心中竟也闪过了一丝恐惧。

    本来辛荑就一直怀疑乐漫天欲对她不利,这次征服风淡泊的过程中有人走漏消息,更证实了她的怀疑。

    乐无涯是个老狐狸,她无法收服他。从她认识乐无涯到现在的三年时间里,乐无涯从未看过她的眼睛。

    乐无涯似乎总能预感到危险来自何处,然后抢先一步避开。所以她和乐无涯之间只能是一种互相利用、互相依赖、互相猜忌的关系。他们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对方,却谁也吃不了谁,谁也不敢贸然先动手。

    乐漫天和乐无涯却截然不同。

    据她掌握的情况看,乐氏父子的不和仿佛与生俱来,除了机敏、傲慢之外,乐漫天身上没有一点与乐无涯相像。而且乐漫天似乎事事处处都要和乐无涯对着干。

    自从知道有乐漫天这个人之后,她一直都想收服他。因为只要有乐漫天在手,乐无涯就算不甘臣服,也必定投鼠忌器,不致有太激烈的举动。乐无涯极其看重自己辛苦一生创建的基业,他当然不会愿意看着这片基业落入外人之手。

    然而乐漫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三年来,她始终没见到过乐漫天,好像乐漫天在蝙蝠坞里不过是个故事里的人物,她天天能听到别人谈论他,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也曾不止一次,她亲自在夜深人静时满坞搜寻乐漫天。

    可每到一处,乐漫天总是刚刚离开,躲得很及时。

    她敏锐的感觉告诉她,乐漫天这个人极不好对付,确是她的劲敌。说不定他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自在。不过她还是认为乐氏父子并非她真正的敌手,因为乐无涯不敢和她对视,乐漫天则干脆避而不见,他们显然对抵御她的“摄魂术”缺乏信心。

    这样的人,她根本就瞧不起,事实上她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她瞧得起的男人。

    在她看来,男人都极其可笑。他们要么自作聪明,要么傻得像白痴。要么勇如莽牛,要么胆怯如鸡。他们自私、贪婪、好色。

    他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好大喜功而又不自勉。

    他们都是由同一个池塘里的烂泥捏成的泥人,徒具不同的外形,对于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来说,这些泥人竟全不堪一击。

    从她记事起,师父就教导她蔑视男人,教导她如何充分利用男人,而又绝不对他们心慈手软,等她身岁稍长,师父又教她“摄魂术”和各种媚术。

    她实在很感激师父,为自己生为女人而感到骄傲。她决心要以一身所学开创一番轰轰烈烈空前绝后的大业。

    要是连一个小小的蝙蝠坞都控制不了,她还奢谈什么大业呢?

    辛荑微微扬起了下頦,仿佛已看见乐氏父子赤裸着跪地哀求,求她赐予他们一点点快乐。

    她忍不住得意地笑出了声。

    门外响起了阿娇的声音:“小姐,风淡泊来了。”

    辛荑面上马上换上了迷人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极其甜美:

    “请他进来。”

    风淡泊大步走了进来,满面狂喜之色,两手却软塌塌地垂在身侧。他似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阿娇等人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风淡泊和辛荑二人对立凝视。

    风淡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辛荑的眼睛。一看见这双眼睛,他心中的烦躁、惊恐、孤独和寂寞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脉脉的温情和无限的感激和忠诚。

    辛荑的目光温柔祥和,告诉了他许多东西。

    她向他解释他为什么要住在那间石屋里。她向他说明她对他的信任。她告诉什不要相信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她告诉他,要温和,不要烦躁,对他不信任的人也要表现出应有的礼貌。她告诉他假若乐无涯去看,他应该在口头上表示服从,内心却仍只忠于她一人。

    她仅仅通过眼睛就告诉了他这一切。

    果然,风淡泊面上露出了温柔谦恭的微笑,他也用他的眼神向她表示了她希望得到的忠诚的保证。

    她轻快地解开他的岤道。她的面上带着世上最纯洁的微笑,她的目光告诉他要温柔些,越温柔越好,不要说话。

    风淡泊果然没有说话。他伸手轻轻拥住她,温柔地吻她,抚摸她。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缓缓倒在地毯上,风淡泊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她的眼睛,在她的目光示意下,温柔地为她宽衣解带。

    辛荑满意地笑了,因为她知道风淡泊已经完全驯服了。

    现在她可以完全放心地尽情享用这个男人的身体了。

    她用目光随意地控制着他的动作和节奏,就像她驾驭过很多像风淡泊这样的年轻男人。他们的身体大都很强壮,很健康,可以满足她日益旺盛的欲望。

    他们又大多内力精湛,武功高强,可以为她做最难做的事,杀最难杀的人。他们杀人时不会有任何犹豫,因为他们已经交出了自己的灵魂。

    他们已是没有灵魂的人,他们已是真正的工具。

    辛荑兴奋得尖叫起来,风淡泊也越来越兴奋。

    烛影摇红,红烛有泪。

    烛泪为谁而流?是为他,还是为她?

    还是为他们?

    *** *** ***

    乐无涯并非不知道辛荑的“事业”是什么。因为她的“事业”和他的“事业”本就是相同的,如果说乐无涯是个老木匠,那么辛荑就是个小木匠。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即便是小本生意,贩夫走卒,彼此之间也不免相争相忌,更不用说,乐无涯和辛荑这样做大事的人了。

    乐无涯和辛荑本不该同处一地的。当年辛荑要求进入蝙蝠坞时,乐无涯确曾犹豫过,就是担心一山不容二虎,怕斗得两败俱伤。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他确有许多地方需要借重辛荑,他舍不得放弃这一份强援,更存下了要将她收伏的心思。

    一山不容二虎,是说这两条虎都很强壮凶猛。但如果其中一条只是小虎,那么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乐无涯自认是只“大虎”,他的根基要比辛荑深得多,势力自然也大得多。辛荑这只小虎无论怎么凶猛也强不过他这只大虎,小虎就会成为他的附庸,成为他的摇钱树和杀人的利器。

    即使辛荑有羽翼丰满的一天,那也必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那时,乐无涯早就坐稳了江山,自然更不必害怕她了。

    乐无涯基于这些才收留了辛荑,现在却已有些悔不当初,因为辛荑的势力扩张得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一直低估了辛荑的能力。

    他现在越来越体会到曹操收留了刘备之后的那种心情了。

    现在他必须找到迅速而有效的方法,来遏制住辛荑急剧扩张的势头,必须设法制止她控制蝙蝠坞的野心。

    乐无涯不得不承认辛荑的嗅觉十分敏锐。

    她怀疑给风淡泊通风报信的人是乐漫天,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自己也早已对儿子起了疑心。

    乐无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乐漫天竟想暗中谋反,取代他的地位?或者是想挑起他和辛荑之间的不和,令他们互相猜忌,以便将辛荑赶出蝙蝠坞?

    很多人都相信“知子莫若父”这句老话,很多当父亲的人往往也以此为骄傲,自以为能够洞悉儿女的心事,可乐无涯根本不相信这句老话,因为他这么多年根本不知道儿子心中想的是什么。

    乐漫天在外面有了妻儿,竟然一直都瞒着他,而且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仍然不肯松口说出详情,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乐漫天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恶劣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仿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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