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忧沉默了会。
“哥哥,翘儿……怎么样了?”景忧忽然问。
祁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景忧,道:“今日刚收到消息,云溪皇帝三日后,册封她为妃。”
景忧刹那间宛若一尊冰冷的雕塑,僵坐在那。心里有不知名的情感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
祁邶的神情犹疑了下,对景忧说道:“关于摇后转世的古老传说,你应该知道。云枕浓告诉我们,那名少女出现了。她就是与你在贱民村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楚国公之女,楚红鸾。”
景忧深邃漆黑的目光,刹那溢出一道惊讶的寒光,震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但最后,景忧褪下眼底翻腾的那股强烈的情感,说:“她不是小鸾,她只是另外一个和小鸾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叫翘。”
“是吗?”祁邶斟酌了会这话,“不论她是谁,总之,她就是摇后转世。云枕浓说,天未现异像,她尚且还是处子之身。若是让她被云溪皇帝李泫得到,不是个好事情。”
“皇兄此话何意?”景忧眸光往下一沉,射出寒光。
祁邶道:“得到她的处子血!”
……
彼时楚翘先回了趟太医局。
自重阳节前,她陪同李泫前往军营,到今日将近个把月。
彩安日日担心,夜夜揪心,眼下总算见到活人,彩安除了为楚翘打理事情,却只是闷闷的不说话。
楚翘心知彩安是怪她,生她的气,却也由着彩安去。
到了晚间,彩安到底忍不住:“奴婢看,小姐是得了依仗了,哪里还用得上我这个没用的奴才,倒不如打发了奴婢回贱民村去,省得小姐见了眼嫌。”
“你若喜欢贱民村,我差人送你回也行。”
“什么!?”彩安不可置信。
楚翘睨着彩安:“不是你自个儿说的么?”
“我,我……奴婢只是……”彩安立即蓄满泪水,腾地扭转身子,脸色惨白!小姐怎么可以当真呢!这只是她的气话,气话而已啊。
楚翘伸手,将彩安拉过来,拿出帕子抹掉彩安脸上掉下的泪:“你我相伴十载,虽是主仆,形如姐妹,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你,依仗谁也不如依仗彩安丫头。”
彩安大怔,谁知眼泪掉得更汹猛了,突然间委屈的放声大哭:“讨厌!奴婢还以为小姐当真要把奴婢一脚踢开,还狠心的送回贱民村那穷凶极恶之地呢!”
楚翘好笑地看着彩安:“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总唠叨着说皇宫还比不上贱民村,倒不如回去的好。这会子怎么就变穷凶极恶之地了?也不害臊。”
彩安拭了泪,瞪了眼楚翘:“小姐倒是会寻奴婢的开心了!”
“好了,这下舒坦了?”
彩安啼笑皆非:“不过,发生这么多事情,小姐怎么就又要入宫,还被皇上封为妃子了呢?”
楚翘略略漠然的道:“人间富贵,尽尔享受,你不为我喜欢?”
彩安露出一道笑容:“管它是在哪,奴婢只要小姐平平安安就好。当然,若能寻得个如意郎君,可靠依仗,那就更好不过了。”不过,彩安怎么觉得小姐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心情?
楚翘哧笑:“你这丫头,却也实在。”
这晚,楚翘和彩安仍在太医局歇宿。
翌日清早,全本万来见楚翘,楚翘的屋外还围着大一群太医局的学子们。
“全太医,早!”彩安见了全本万,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全本万盯着彩安打量了半晌,彩安笑道:“大人不认识小的了?”彩安昨晚就卸掉了易容的面皮,换回了原本的容貌,全本万一时没认出理所当然。
“你们——”全本万直盯着彩安和楚翘看了半晌,想不到这两个学子,竟然真是女子!
而被全本万视为天才学生的‘乔生’,居然还是国公府的小姐,皇帝的妃子!
全本万当真是满头的雾水,只知自己得知消息的那刻,险些从马桶上滚了下来。
“全太医,近日来多谢照顾。”楚翘微笑着对全本万欠了个身。
“不敢使!不敢使!”全本万忙上前一步扶起,“微臣岂敢让娘娘行礼!”
楚翘深知全本万是个实诚的人,只淡淡含笑,与彩安收拾一番,戴上遮面的面纱,外头有赵十备下了马车,进宫前,李泫特准她回趟国公府。
在以陈洋,李梅水几人为首的一群太医院学子、药童、奴仆等人的愕然目送下,楚翘坐上华丽马车,离了太医局,奔向楚国公府。
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李泫后妃,在外自然不可轻易露出容貌。
下了马车,楚翘面纱下一双眸子将国公府邸端量了一眼。
这整条福瑞街都属于楚家所有,楚廷中是长子,继承爵位,自然住在这西街上的旧国公府内,此旧府巍峨大气,门庭鲜妍,气派十足。
至于楚红鸾其余七位叔叔们,多数也住在这一条街上。
彩安十分不喜国公府,这里头没什么良善之辈。
“姑娘,是你?”
楚翘正要进府,迎面却有人走出来,恰恰对上。
眼前身穿湖蓝色锦袍,面上带伤,手缠绷带的家伙不是昭贤王府世子李苏又是谁?
李苏自打那晚在南街被楚绯夜狠狠的整了一顿后,在家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地,因身上带伤,连情花坞那等好玩的事情,他也没能和平日那群狐朋狗友一同前往,最后更是错过了当天的轰动事。
李苏私下派奴才去天香楼打听过消息,却什么也没打听得出来。
今日李苏陪同妻子楚瑶宁回国公府见公婆,李苏觉得无趣,寻了个借口开溜,不巧出门就撞见了那晚匆匆一遇的‘姑娘’。
许是楚翘恰好又戴着面纱,所以李苏反倒记住了她。
“世子殿下?”楚翘瞅着李苏这模样,有些意外。谁能把堂堂世子殿下打成这副德性?
要不是楚瑶宁身怀有孕,李苏的父王逼着李苏同来,李苏这模样,他自个还真不想出来见人。
“昭贤世子!”赵十上前拱手为礼,“奴才赵十是皇上身边的人,见过殿下。”
“赵十?”李苏看了看身穿内侍服的赵十,又狐疑看了看楚翘。
“世子殿下这是遇着什么事了,谁敢将殿下伤得这般?”赵十同样觉得奇怪。
“谁敢伤咱们世子,不过是那晚在南街遇上千岁,千岁考验咱们世子!世子与千岁府的白霜白风二护卫过招,打了个平局,伤成这样也不算白伤了。”李苏身边那晚仅活下来的随从怕自己主子没面子,立马吹嘘道。
要知道能和千岁王身边两大护卫过招,还能活下命来,就算挂点彩也不会被人小觑。
李苏却狠狠瞪了那名随从一眼:“闭嘴。”
有些话吹得太过,别人未必会信,反倒当成笑话。
赵十也只是愣了愣,显然的确不信李苏这种纨绔子弟,会有那本事和千岁府两大护卫过招。
“世子殿下文武双全,奴才钦佩。”赵十虚伪地笑眯眯道。
李苏神情冷淡的越过赵十,转开这个话题,盯着楚翘,“公公这是打哪儿来,她又是谁?”
赵十忙道:“哟,世子殿下,这位乃皇上新封的宸妃娘娘!”
李苏吃惊:“什么宸妃?!”
赵十笑着答道:“娘娘乃国公之女,此回擒拿逆贼有功,皇上封娘娘为妃,可不就是宸妃娘娘。”
“是你?”李苏一时吃惊,忘了分寸。
原本南街那晚之后,李苏打听过楚红鸾的消息,才得知原来楚红鸾犯了事,被赐毒贬进冷宫。
李苏想着南街遇上的女子,想必就更不是他小姨子楚红鸾了。
可情花坞那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楚红鸾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李苏望着楚翘,糊涂了,究竟她是楚红鸾,还是另外一个女子?
究竟南街那晚是不是她?
“世子殿下,红鸾这厢有礼了。”楚翘越过李苏,一边往府里走,一边想着刚才李苏随从的话。
原来那晚楚绯夜不仅见过李苏,看起来还把李苏整了一顿?
楚翘回府的消息传开,国公府中掀起满园风雨。
恰巧,楚瑶仙三天前那晚情花坞被劫持,之后被放走,国公府的护卫找到楚瑶仙,楚瑶仙一来受到了惊吓,二来她想等李泫亲自来接她回宫,于是这几日便留在了国公府。
而楚瑶宁为了安抚自家妹子,便也带着李苏一起回了娘家。
“小姐,昭贤世子每回看小姐的眼光特别不一样。”彩安凑上来小声道。
“是么。”楚翘边走边淡淡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怀好意。”彩安冷笑着说了这四个字。之前与楚红鸾小住在府里的时候,两回见到李苏来府中做客,便已私下表露出对她家小姐的心怀不轨。而李苏两年前便与大小姐楚瑶宁成了亲,因此彩安对李苏没什么好感。
“男人么,几个心怀好意。”楚翘淡淡嗤笑。
见楚翘满不在乎,并且脑子开窍的样子,彩安先是惊讶,随即心中稍稍放心些个。
对了,小姐早已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四小姐,老奴给四小姐请安。”国公府的老管家闻讯便理了理衣裳,迎出来。
“公公,老奴有礼了。”老管家又对赵十揖了揖。
“老管家不必多礼,杂家奉皇上的命令,陪同宸妃娘娘回府,荣幸之至。”赵十挺直腰杆,装出皇帝身边得宠太监的气魄来。
楚翘见满园里奴才三三两两的,或站在树荫下,或立在廊子下,或躲在石山后,全都用惊讶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些奴才本就瞧不起楚红鸾这个没地位的‘主子’,所以奴才们并不曾上来给她请个安。
“请……”老管家将赵十和楚翘迎进园中。
园子里早有人飞腿传消息,这会子夫人小姐,婆子丫鬟们全都涌进花园的大堂厅。
原本昨天晚上,赵十就说要递个消息给国公府,但被楚翘制止了,所以她这会子突然回府,自然就将国公府闹腾得鸡飞狗跳。
大堂厅里,楚红鸾的继母甄氏,并楚瑶仙三姐妹都在,以及叔伯家的一些个小姐婶母们齐聚在花园里,原本是为着楚瑶宁这个世子妃回娘家赶了来请个安,不想死而复生的‘楚红鸾’突然出现,众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这贱人,居然没死在冷宫?!”楚瑶玉开口成脏,这在以前是极正常的场面,楚红鸾在国公府地位还不如一个婢子,哪怕入宫了也只是个低下的区区采女,谁会那一个长在贱民村的女子放在眼中。
“大胆,娘娘面前,岂容你口出污言?”赵十立马喝斥这不懂事的楚家三小姐。
“哪来的娘娘,我姐姐才是正儿八经的瑶妃娘娘!”楚家人怕是还不知道李泫已封楚翘为妃,所以在他们眼里,楚红鸾就算还活着,也只是个被打进过冷宫的采女。
赵十阴腔怪调地冷哼:“这位是谁家不懂规矩的姐儿呢?”
甄氏立即上前来,让婆子将楚瑶玉拉开:“小女瑶玉无状冒犯了公公,公公海涵。”
“原来是甄夫人生的三姐儿,怪不得呢。”楚瑶玉不仅冒犯了楚翘,还连带着也冒犯了赵十,赵十自然心头不爽快。
可甄氏也没给赵十好脸色,想她甄氏也是国公夫人,就算女儿当面冒犯,也得给个面子。如此冷嘲热讽不免让心高气傲的甄氏暗自咬牙冷笑了声。
堂厅上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满堂喧哗。
“原来是赵公公,赵公公这可是奉皇上的命,办差事么?”众人让开两旁,楚瑶仙和楚瑶宁两姐妹起身走上前来。尤其是楚瑶仙的视线越过赵十看了眼楚翘,一丝惊愕的光芒,几乎藏掖不住。
这不可能!
她分明在冷宫目睹这贱蹄子奄奄一息。
怎么会转眼毫发无伤的又站在这里?
“奴才赵十请瑶娘娘的安。可不是,奴才奉皇上的命,陪同宸妃娘娘回趟国公府!”赵十笑着答话。
“你说什么,皇上封她为妃?”楚瑶仙一张容色绝丽的小脸刹那间变得惨白如雪。
“皇上念红鸾小姐此次有功,加封为妃,今儿奴才过来,便是来宣旨的。”赵十趾高气昂地道。
楚瑶仙脸上无数的神情飞快变幻着,身子晃了晃,强忍着方才力持镇定。
她是皇帝的妃,再如何,也不能当如此多人的面前失了身份。
“原来妹妹真的没事,见妹妹这般好,姐姐也就放心了。”楚瑶仙脸色霎白,勉强撑起一分笑容,“看来宫中传闻妹妹杀害教引姑姑的事,乃是个误会了。”
楚瑶仙的虚伪,楚翘自然是明白的。
要不是李泫安排,她还真没兴致踏进这座国公府。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妹妹我做的,自然有老天会公平待我。”楚翘持起楚瑶仙的手,笑意幽魅,“情花坞那晚二姐被拜幽余孽劫持,二姐可受惊了?皇上让鸾儿见着了二姐,安抚几句,说是二姐贸然闯出来扰乱了朝廷的计划,不过,好在二姐没事就好,皇上念二姐过往的好,不怪二姐。”
楚瑶仙心头一颤,脸色唰白。
楚翘这番话,无疑于告诉众人,皇上连安慰这种事都要通过她楚红鸾来代劳,瑶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已不再是之前的独宠六宫。
甚至楚翘这番话里还挑明了,楚瑶仙那晚自作自受,皇上不责怪已经算仁慈了。
大家都吃惊不已。
这舌灿如花,眸光清寒,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睥睨众人的冷漠气息的人,真是那柔弱无能的楚红鸾?
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翘宛若带着光环而来,惊得所有人不敢置信。
芸芸众人中,只有甄氏稳住了架势,岂甘心自个的女儿在人前失了面子。
甄氏寒目里渗出星冷的光芒,对赵十说:“虽说皇上封四姑娘为妃,只是这册封典礼还没举行,鸾主儿也仅是个采女的身份,公公刚才不应该称呼鸾主儿为娘娘才是,至少得册封典礼后,这名位才做算,公公说是么?”
赵十脸色颇窘,略略发青,阴怪地笑哼了两声:“甄夫人提点的是,奴才一时忘了。”
“既然是采女,见着瑶妃和世子妃,鸾主儿是不是该行个礼,请个安?”甄氏冷言冷语地看着楚翘。
楚翘早知这甄氏是个厉害的主,但也同样刻薄尖酸。
赵十脸色不好看了。
彩安想说什么,楚翘拦下,也没露出什么着火的神情,只对楚瑶仙和楚瑶宁欠身一礼:“红鸾给瑶娘娘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楚瑶仙的脸色才略微恢复了一些。
楚瑶宁看着楚翘的眼神亦是冷冷淡淡,甚至有些厌弃,楚瑶宁早窥见自己丈夫李苏对楚红鸾有不轨心思,因此更是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长在贱民村的妹妹。
“不敢受,鸾主儿眼瞧着就要当娘娘了,看折煞了咱们。”楚瑶宁冷讽道。
楚翘只微微地笑,眸子底下闪过幽寒的光芒。
赵十瞧心里头尖酸地不爽起来,他招招手,身后跟随的一群宫婢和太监纷纷走进了堂厅,手里各捧着一只绘花纹红漆的托盘,以红绢盖着。
只见红绢揭开,刹时间琳琅光芒四射,耀目万千。
“今日杂家陪鸾主儿回府,也是特特为这些赏赐而来,鸾主儿册封典礼在即,皇上特赏下这些东西,得鸾主儿的福,甄夫人,各位夫人小姐们,还不快快跪地谢圣恩?”赵十再次露出趾高气昂的冷笑。
这些人没眼力,可赵十却最清楚不过,之前默默无闻的采女楚红鸾,如今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
哪怕是之前得宠的瑶妃,这会子赵十在心里一掂量,也觉得宸妃娘娘的前途要大得多,再说,赵十与楚翘毕竟相处过一段日子,自然要站在楚翘这边。
赵十尖脆的嗓音,拔高了在堂厅上响起来:“皇上代鸾主儿赏——妆蟒缎二十八卷、绣丝二十八卷、富贵长春宫缎二十八匹、福寿绵长宫绸二十八匹、各色绸绫幔子二十架、各色兽绒皮衣十六件、棉夹单纱绢衣十六件、金丝藤红漆竹帘十二挂,五彩线络盘花帘十二挂……并玉玩三十二件、紫金如意锞八锭、带头九副、朝珠九挂——钦此!谢恩!”
哗。满堂惊讶。
这些御赐的东西,比楚瑶仙封妃时的赏赐,要多上三倍不止!
但凡封妃,皇上都会代赏妃嫔娘家人,从赏赐就可看出来皇上对妃嫔的重视。
甄氏与楚瑶仙一干人脸色无比难堪,纷纷裣了裣衽,跪下谢恩。
“平身吧。”赵十这回方觉得自己抓回了些面子。
甄氏脸上的神情也快挂不住,僵硬地笑了笑:“公公与鸾主儿进园子里歇息,我这便让厨房备膳。”
“不必了!”赵十瞧甄氏不顺眼,“皇上一早儿嘱咐过,让奴才尽速护送鸾主儿回宫,说是这晚膳,皇上要和鸾主儿一起享用。”
楚翘心下笑了笑,巧好,她也没心情在国公府吃饭,怕被噎死。更不想看见楚廷中。
“夫人,恕红鸾失陪了。”楚翘对甄氏勾起一丝笑意,诡样的花容上尽是不屑与睥睨,转身带着彩安离了国公府。
楚瑶仙捏着十指,惨白惨白的一张小脸,容色尽失。
……
回到宫中,李泫已经安排楚翘住在‘涟漪殿’。
涟漪殿中一片欣欣向荣,喜意红彤挂了满殿。
李泫给她的东西,一应都算极好的,不差四妃中任何一人。
后天就是册封典礼,李泫今晚也果真来了涟漪殿,并早早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珍馐佳肴,楚翘与李泫无非是花前月下,小酌畅饮,李泫原有意歇宿在涟漪殿,楚翘以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方式巧妙将李泫拒之于门外,李泫黯然回到乾清殿,睡他一人的大龙榻。
翌日。
册封典礼前一个晚上。
当白霜白风二人各自受了点伤,出现在楚绯夜面前的时候,楚绯夜不由地眯起了眼。
“云家守备众多,皆是隐藏的高手,云府中更是处处设置了机关阵法,要找到画像的确不容易。”
原来白霜白风到云府暗中走了一趟,却空手而归。
楚绯夜从浴池里起身踱步出来,挽起一件绸缎丝衣披于身上,满头妖长青丝,恢复如墨的光泽。
“本王今晚,亲自走一趟。”
这晚的涟漪殿中,格外地灯火璀璨,楚翘不喜喧哗,遂在正式册封之前,谢绝了一切后宫访客。
李泫竟也由着她去,后宫众妃嫔头回就吃了个闭门羹。
“小姐,皇上刚又派赵公公给您送赏赐来了,涟漪殿都快堆满,没地儿放了。”彩安也是个实诚的人,被李泫的这些赏赐一砸,人早晕晕乎乎,每天笑得只是合不拢嘴,哪里还记得先前在宫里吃过的苦头。
真好,这样大概就不用再回贱民村了吧?
“小心今日拿到手软,日后吐出双倍。”楚翘在那不紧不慢的调制着药粉,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
“小姐,您就不能说点吉利好听的!”彩安看着那些宝贝眼睛发光,吐就吐吧,至少眼下先过过瘾,贱民村那地方实在是穷怕了苦怕了。
“没看出来,你这丫头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一点宝贝就让她忘了伤疤。
彩安懒得理会楚翘,抱着那堆宝贝做春秋大梦去。
这里,楚翘已调配好几样药,这些药,自然是用来对付李泫的。
她只能以药迷惑李泫,就是不知能瞒得住多长时日,毕竟李泫不是个傻子,时间久了,他自个有没有和女子发生关系,有没有做过那回事,最后总会有所察觉。
外头有小宫娥走进来回话:“娘娘,宫中调配了新的奴才来。”
楚翘一听,收好药,走出来。
只见殿上站着两名宫婢,一名嬷嬷,和两名内侍太监。
楚翘看着那两名婢子,蹵了蹵眉头,这不是楚绯夜身边四大侍女当中的司敏、司冰么?
楚翘摈退左右小宫奴,坐在藤凤小椅上,挑眉看着他们:“怎么是你们?”
司敏司冰欠身回答道:“娘娘放心,奴才们都是千岁爷刻意安排进宫,来侍奉娘娘的。”
“奴才宋嬷嬷给娘娘请安。”那嬷嬷面容干净,年约五十,老成持重。
“九叔叔当真是一手遮天。”随随便便,便就安插了几个人在皇帝妃子的寝宫里。
宋嬷嬷让那两名内侍太监放下手里端着的漆盘,行上来说话:“娘娘,这套衣裳是千岁爷让红绣坊特意为娘娘定制的,由宫里司衣局转手拿来。”
这么说,上回让红绣坊老绣娘给她量体之后,千岁爷还额外让红绣坊多准备了一套封妃大典时所穿的礼服?
楚翘嘴角染上一缕似笑非笑:“多谢九叔叔费心,送来如此厚重的礼物。”
宋嬷嬷又走过来,于那叠好的衣裳上,将一只荷包拿给楚翘:“娘娘,这件镶嵌了顶级雪珍珠,和鸽子血珠粒红宝石的荷包,才是千岁赠与娘娘的礼物。”
楚翘抬眼望了望,眸光忽然间一凝聚在宋嬷嬷手上。
这荷包!?
楚翘也只是停滞了两秒钟,不动声色接下荷包,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看。
只见她脸上的神情飞速的发生着变化,如同走马观花一般。
楚翘先是赞叹一眼这只荷包的贵重,人家拿荷包是用来装东西,这只荷包上面直接便嵌了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石和珍珠,岂不是成心让人来抢?接着又极其意外的发现,这只荷包上的绣花样子,的的确确是那晚她看见的那件半成品。
如果还有一丝的怀疑,当她看见荷包上绣着的那只火红火红,可爱灵动的小狐狸之后,连这一丝的怀疑都烟消云散。
除了楚绯夜那个喜好变态重口,趣味与众不同的人,谁会在送给女子的荷包上绣上一只马蚤气的小狐狸?
他居然真的懂刺绣!
楚翘身为女子,此刻也不由地觉得自惭形秽。
千岁爷不仅懂女红,而且这绣工真真是无与伦比,活灵活现,活色生香。
不过最最让楚翘惊讶的是,他居然亲手绣制一只荷包送给她当礼物?
“如此精致的荷包,绣工妙不可言,宋嬷嬷,这礼物九叔叔打哪儿弄来的呢?”楚翘试探询问。
宋嬷嬷矢口否认:“年前燕回国得来的珍品。”
哧。楚翘心里哧笑了声。
她摸着那荷包,意外的心里有丝甜腻的滋味滑过。
“告诉九叔叔,这荷包,翘很喜欢。”
……
这一夜过去,初八,迎来楚翘的册封大典。
黎明才刚浮现一点光亮,宋嬷嬷便领着司敏、司冰以及彩安等人服侍楚翘沐浴更衣。
如此一番忙碌,几个时辰的妆扮之后,正午吉时将到。
楚翘立于镜子前,只见镜面中的少女,穿着一袭迤逦的宫红袍,庄重而高贵;头戴金步摇,流苏水钻一缕缕垂在鬓边,芍药珠花灿烂生辉;耳垂上戴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孔雀倒挂珠缀,一荡一荡,在风中微微飘动,将楚翘的脖颈衬得修长而优美,纯净无一丝杂质的琥珀项链泛着微微的光泽,皓腕上的一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镯子,使一身的装容更加完美,一应佩饰,均是华丽而隆重。
彩安愣愣看着楚翘,许久合不拢嘴。
“小姐,您穿上这一身宫红袍,美得不像话。”
彩安直白且带点粗俗的语言,惹得司冰露出一丝愉笑。
司敏将今儿个册封大典的细节说了一遍。
宋嬷嬷则执了楚翘的手,以庄重的姿态,搀着楚翘出了涟漪殿。
只瞧着今儿所有的宫奴,都换上新衣,殿中摆放了簇簇盆栽,鲜艳灼灼,在这冬月的天里十分难得。宫门口又设置了华丽的仪仗,颇为体面。
楚翘耐着性子,开始接受繁复冗长的册封大礼,身上沉重的宫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时礼部官员、銮仪卫、钦天监官、礼部官员等等这些人参加着册封仪式,后又由内监将金册、金印捧至楚翘的涟漪殿,楚翘于宫门内道迎候。
内监将金册、金印陈设于案上退出,接着再由引礼女官引导楚翘位北而叩拜。
引礼女官宣读册文,楚翘受册之后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妃子册封大礼,总总不过如此,到第二天,新册封的妃嫔才亲自到太后宫中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然后才分别到皇帝,以及皇后面前行礼。
册封大礼下来,夜色将临。
李泫今晚来涟漪殿与楚翘共同用膳之后,便是宸妃头一晚侍寝的日子。
宫灯萦萦,烛光斑斓。
涟漪殿花园中修剪整齐的树木随着夜风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
月光浅浅,星辰点点。冬月的清风在夜下拂过,令沾染了月色的葱茏的草木有如银辉下起伏的涟漪。
整个殿中散发出阵阵的清香。
涟漪殿里一时有宫廷舞者在舞蹈,乐师在奏乐,李泫甚至还为楚翘安排了妙趣横生的异族杂耍。
殿中显得格外的热闹。
“鸾儿……现在还想着要出宫吗?”李泫今晚喝了不少的酒,清俊的龙颜上,染了三分醉意,一双目光望着楚翘的时候,浓热而充满了渴望,他握着楚翘的手,紧紧抓在掌心里。
楚翘娇羞薄媚的眸光,盈盈望着李泫,靠在李泫怀中:“除非皇上不要臣妾,妾愿长留君侧。”
李泫看着怀中的娇媚少女,属于她独特的迷离气息在在都吸引着他,不觉已是看得痴住,心急跳。
“朕定不负你,鸾儿,你注定是朕的妃!”
“皇上。”见李泫动情吻下来,楚翘娇羞一笑,以手指捂住李泫的嘴,“臣妾可不想头一天当妃,就得个放浪形骸的名声。”
李泫看了看殿中这许许多多的人,勾起笑意,他忽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那就进卧室!”
楚翘娇笑连连,却越过李泫看了一眼宋嬷嬷、司敏司冰几人,眸光里悄无声息闪过一道寒冷的光。
涟漪殿中,舞乐升华,李泫抱着楚翘往内殿走去。
进入内殿,李泫将楚翘放在柔软舒适的凤榻之上,压上来,动情捧住她的脸庞:“鸾儿……”
楚翘安然躺在他身下,感觉到李泫肌肤灼热地在燃烧着,此时此刻李泫的眼底只剩下浓浓的渴望,缓缓低头,吻下来。
然而当李泫的唇擦着楚翘的唇而过时,李泫却身子一偏,软在了锦被上。
楚翘将李泫从她身上翻开,掸了掸衣上的气息,冷然起了身。
几道人影闪进来,飞快来到她的跟前。
楚翘蹵眉看着宋嬷嬷和司敏,以及她二人身后披着斗篷的一名女子,女子头低垂,看不清容貌。
“嬷嬷,她是谁,你们这是进来做什么?”楚翘冷冷看了一眼被下了迷幻药,又被她点了昏岤的李泫,“等他醒来之前,我只需在身上弄出一些淤痕便是。”
宋嬷嬷也看了一眼李泫,道:“千岁爷想到娘娘多半只能用这法子,不过皇上是个男人,醒来后有没有和女子行云雨之欢,很容易察觉得出。所以千岁特意安排了辛娘,替娘娘与皇上行欢。”
楚翘见斗篷下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和她几乎一样的脸,甚至连身材都十分相似。
但楚翘很快发现,这名女子的脸,不过是易容成她的模样。
那叫辛娘的女子走过去,解了李泫的昏岤,一会李泫即使醒来,也会受m药的控制,就算辛娘与李泫颠鸾倒凤,李泫根本不会知道这是个假的‘宸妃’,等李泫清醒过来,更是只记得住个模糊的感觉。
她真是佩服楚绯夜。
什么样为他卖命的人都有。
“那我们去哪?”楚翘直戳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这时候娘娘不宜出这间卧室,尤其是今晚。”宋嬷嬷明快的回答。
楚翘微微眯起眼:“嬷嬷这是要让我留在这,观看一场活的春宫戏?”
司敏的脸明显跟着红了红,但也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榻上,辛娘放下垂幔,已与李泫缠绵在一起。不时传来浅浅的相拥亲吻的声响。
“女人都有这么一日,娘娘不必害臊。”
楚翘一愣,这些古人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她真是为李泫感到悲哀。
“簌……”陡然间,一缕阴风吹进来。空气飘荡着血腥的气息。
楚翘和宋嬷嬷以及司敏不约而同神情一懔!
意外的是,正与李泫缠绵的辛娘,比她们的动作还快,只见辛娘再次点了李泫昏岤,披衣而起,低声冷喝:“什么人!”
楚翘不意外辛娘是个高手,说不准就是凤血卫的女杀手。
一股强烈的煞气袭来,楚翘袖中银针飞花如雨,射中一人,只见闯进来的,居然是那些异族杂耍的戏子。
这些人没说半个字,身形极快,似乎是冲着她而来。
宋嬷嬷、司敏、辛娘和她一起,四人齐齐攻了过去,楚翘很快发现,这些人目的不在于杀人,似乎是想将她劫持走。
紧接着,司冰也闯了进来。
华丽的卧室里,本该是浓情缱倦,翻云覆雨的画面,却上演着杀手大战。
“什么人?”
“有刺客,拿下!”
涟漪殿的护卫军发现殿中异样,涌进来。
只见那些戴着面具的杂耍戏子,身手尤为鬼怪,不像是云溪皇朝本地人,当护卫军涌进来时,这些戏子幻化出一股漆黑的浓烟,烟雾像是长了触手般,妖如藤蔓,疯狂扭动着缠住护卫的手脚和脖子,凄厉声四起:“啊!”
被黑烟缠住的护卫看起来痛苦至极,缠上的地方迅速皮肤发黑,那些黑色的烟雾在人的表皮上,如树枝状爬开,最后侵蚀人的五官,死死锁住人的咽喉,死状十分恐怖。
楚翘心寒的看着顷刻间死在地上,尸体焦黑的七八名大内护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