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还是粉粉的桃花的时候,云端就萌生了一个愿望。
七月,过去有很多人说它是黑色的。云端的心里却一直生着愧疚和遗憾,那些逝去的青春,她选择的是逃避,躲得远远的。却也因为这样,每到这个季节,就会疼痛一次,叹很长很长的气,发很久很久的呆,心中有一个空洞怎样也填补不满,越想越感觉窒息。
听过一首歌,很喜欢,因为里面的歌词是这样写的:
每当我听见犹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
偏又想到迷茫是谁让我心酸
谁让我牵挂是你呀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
想知道多年飘浮的时光
是否你也想家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
也许结局难讲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
你知道吗?
这一年的夏天,她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
她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对这个行业,这份工作没有半点留恋,可是当她拒绝签写续约的合同,从众人的目光里走出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流泪了。
趴在用了四年的办公桌上,哭了一个小时,同事们一个个握手告别。终于明白,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决绝和坚定,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讨厌这份工作。
她一直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一个怀才不遇的位置,她总是觉得教育的现状里有许多的弊端,然而一次又一次地她只能选择放弃自己的理念。人小力微,她什么都做不成,什么也改变不了。而且这样的负担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只想轻松地对自己负责。
于是,她就真的只对自己负责了。
“茶坊”低调地开张在了热闹的步行街,安静地看着外面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在云端看来,仿佛从此以后,就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茶坊”是主要以经营花茶和水果茶为主的小茶坊,是心灵放松和身体休憩的驿站。当然这只是云端的梦想,是云端的以为,是云端的目标。所以,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她有些飘忽的感觉,幸福来得太猝不及防,所以一切的后果以及变数她完全没有考虑。单纯地认为,坐在吧台后,听着安静的音乐,泡茶给别人喝,是一种她要的生活。
老天经常眷顾笨小孩,于是云端真的就简单地、幸福地开始了她高枕无忧的新生活。
2
2、1
已经连续一个月了,云端看见那个女孩子就坐在那个位置上,点一壶柠檬茶,坐很长的时间。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不说话,也不做什么。而云端,也就静静地看着,陪着。
云端这里的柠檬茶都是自己制作的,新鲜的柠檬洗净切片,放入微波中烘干,储存在透明的长长的玻璃瓶里。喝的时候,先将水烧开,再放入柠檬片,煮上一两分钟的时间,香味就随着蒸汽冒出来了。干净清澈,却有着很清爽的味道,如她在玻璃橱窗上贴着的大大的彩色的标签“青柠一片天”。
这是梁咏琪的一首歌的歌名,第一次看见便狠狠爱上。所以,新店开张第一个月的主打推荐就是柠檬茶。可惜,很多人不习惯柠檬酸涩的味道。而她却固执地认为柠檬的味道就是爱情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有时还有些苦涩,就像有人说的:痛并快乐着,哭并笑着。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生活。
手指有意无意地翻看着发票,意外发现她是第一百个客人。嘴角顿时浮出一丝笑容,从储藏柜里拿出一碟精致的蛋糕。
款步走到她的面前:“小姐,你好。我是这里的店长。恭喜你成为我们店里的第一百位客人,这是本店赠送的蛋糕,不外卖的。”
她抬起头来,云端仔细地看她的样子:很大的眼睛,很小的嘴,拼凑出一张很古典的脸。也许是她有些意外,天上居然会掉下蛋糕来;也或许是云端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说话的时候有些慌乱:“我……不好意思,不是,谢谢。”
“我可以坐下来吗?”对方没有应答,云端已经一屁股坐在对面了。她的小店,她是老大,那句话是知会并没有征询的意思。
女孩轻轻地拿起匙子,挖了一块放入嘴中,便没有了动静。
云端倒是沉不住气,急忙问道:“怎么样?”
“很不错,柠檬的味道很浓。”
“还有呢?”
“很松软,入口即化。”
“然后……”
“但是有些甜。”
“好的,知道了。谢谢。我是云端,很高兴认识你。”还煞有其事地伸出了手。
“我是季洁,该我说谢才是。”
两只手握在一起,随即又分开。云端转回她的小厨房,继续研发蛋糕。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重新端了一块出来,急切地问:“怎么样?”
“我很喜欢,甜味比第一次要轻许多,柠檬的香味就更加突出了。”季洁很认真地回答。
“那我也尝尝。”听到这样的答复的时候嘴就已经咧开,立刻从手里抽出一把匙子自顾吃起来,“对,就是这样。怪不得我刚开始总是觉得味道有些奇怪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好。”
“是吗?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口味可能有些相近。”季洁含着浅浅的笑容,感觉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很有意思。
“那好吧,为了报答你,以后我每次做的蛋糕都请你先品尝。”云端有些得意,心情大好。
季洁微笑当默认,但是总觉得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什么叫做“先品尝”,该不会她的意思是每次的东西都由自己试吃吧?转而想想,也好,有免费的蛋糕品尝,何乐不为?
云端靠在椅背上,看着甜笑入神的季洁,心里莫名有一种忧伤:虽然跟她接触了一会儿发现她比想象中要活泼,可还是从她的眉角看到一种隐约的伤怀,还有她一直以来的沉默与孤单。
“不早了,我走了。”季洁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了。
“朋友?”云端站起身,又一次伸出了手。
“朋友。”握上,松开,微笑,离开。
她们之间像是有一种相识已久的默契,很坦然,很亲切,很舒适,很温暖,笼罩在心头,汇聚成一股幸福快乐的味道。
云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君子之交淡于水。
她笑了。
一阵风吹来,季洁就感到一股热气袭面,天太热了,尤其是从凉爽的“茶坊”走到大街上,她有一些不适应。就着发上绑着的黑色发圈将马尾绕成了髻,露出了洁白的后颈。
她没有注意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道目光紧盯着她。而且,目光的主人此刻正烦躁地想要揍人:“该死,她居然在大街上盘发!”
他记得他最喜欢看她细长洁白的手指在柔软的黑发里来回穿梭,像是很灵动地在跳舞。那个时候的她,连手指连发梢都渗透出一种妩媚的味道,而他以为那只属于他。
环顾四周,还好,炎热的天气里愿意在阳光底下行走的人并不多。即使有,大汗淋漓地想着那样迤俪风景的人也几近绝种了。舒畅了一口气,抬头却不见了佳人踪迹。脚步加快,四向环顾,依旧是没有一点影子。
靠在路边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他点着了一根烟。他想:既然命运安排他又遇见了她,那么他是绝不会放手的。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吁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吐出来的是香烟还是隐埋在心中的这么久的压抑与不安。
“季洁,季洁……”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呼唤着她的名字。三年了,他除了想念,除了默念她的名字,除了等待,除了期盼,好象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季洁坐在公共汽车最后一排的位置,这么些年了,她还是习惯上了车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后走。她并不抗拒,有些事情,在她回来以前就已经想通了: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怎么逃避也没有用。人最害怕的是自己拼命欺骗自己,那样过去就永远放不下。
即使想通,她也不敢问自己对于过去是否放下,但她可以肯定她会让自己的思考与生活的重心偏向于未来。就像与云端的相识,她想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她们应该是同一种人吧?至少品位相近。轻轻地将头靠在窗玻璃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圈。
记得以前有一个很喜欢也很忧伤的故事里说:每个人都是一道弧,而相配的两道弧正好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圈。很就以前,她就知道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稍加碰触都会伤得一塌糊涂,却想还是不由自主陷入其中。果然,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可如今,她也孤单地做着自己的弧,半个圆。虽然孤独,虽然寂寞,可是至少不会受到伤害,这样也就够了。
聚散有时,如果注定了结局,何必要多份忧愁?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车站,这才想起今天的自己无处可去:父母有事都外出了,要到晚上才会回家。而自己健忘得没有带钥匙,学校也在放暑假。抬头看见附近的一家零食店,心里有了主意,那个地方她也好久没有去了。
以前她经常会在周末或者假期去福利院还有特殊学校,可在外面的三年她连自己的家也没有回过,更别提这些个地方了。回来也有一个月了,记忆里老是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做,原来就是这个。不过,特殊学校应该也是放假了,所以她就径直向福利院走去。
虽然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可季洁还是满头大汗,翻看包里,连张纸巾都没有,恍然想起自己说要节能环保,不用一次性的东西,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一次性的东西还真的是很不放便的呢,只好用自己的手代替。
终于到了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了,也许是近乡情怯吧。以前,总是往这里跑,一是她喜欢孩子,二是觉得这里像天堂一样纯净,连天气都很新鲜。只是她无故失踪了三年,许多事情也许都有了变化,而那些孩子,她不确定是否还记得她,或者是是否还在这里。
“哎,姑娘,是你啊,好久不来了。”门房里的大爷眼尖看见了她,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季洁一阵感动,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大爷,身体好吗?我又来了。”还副送最灿烂的笑容。
“好好好,快进来坐,外面多晒呀。”大爷很热情地招呼她,还立刻挪了张椅子过来。
“回头再来坐吧,我进去看看孩子们,都长大了吧!”说完还不忘留了几个水果在桌上。
庭院里有一棵桃树,还有一棵柳树,这都是她跟孩子们一起种下的,现在都已经长得很高了。手指触摸树皮,皮肤传来粗糙的感觉,那是树上的纹线,也是它们见证这个世界里时间流逝的最好的证明。仰头,熙熙攘攘,还挂着几个鸡蛋大小的桃子,很是可爱,她的笑容更加开怀了。
“请问……”有声音传来,她将视线调整过去,惊喜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
“对,我是季洁。李洁,我来了。”眼睛弯成一个弧度,她感觉自己的笑纹大概是越来越深了。
算了,得到一个大大的拥抱,即使再深一点,她也认了。
“你……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们都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眼泪断线,声音呜咽,双手还不忘捶打她的后背。
“轻点,别让我活生生地回来却又让你活生生地捶死。”她半开着玩笑,手里拥抱的力度也加大了。确实,自己当初的选择太任性了,也太自私了。自己是逃开了,可所有的负担与压力也留给了身边的所有人,父母再见她时亦是狠哭了好久。可是,年轻,总会有做错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逃避的。
李洁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对这里的感情特别深厚,尽管后来被收养了还是会经常回来帮忙。她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并建立起来的一种很浓厚特别的友谊。季洁也想她们确实是有缘的,连名字也只是相差一个笔画。
“真讨厌,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开心。”松开怀抱,红眼睛红鼻头的李洁很认真地说。
“谢谢。”她也有点把持不住了,没事搞得像拍电视剧那样煽情干什么。
“还有,不会有以后了,对不对?”她的手紧紧抓住她的。
季洁想如果自己现在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不知道她会不会立刻掐断她的手。安全第一,保险起见,她还是很识时务地点点头。
“那就好。”说完又被一把抱住,还在颊边响响地啵了一口。
怎么动了手还要动口啊?呜……到这里五分钟不到,就被吃了好些个豆腐,真不划算。
“孩子们呢?”手里的糖果真的不是一般地重呢,还是尽快处理掉吧。
“在看电影呢。”
“电影???”季洁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问号,院里不是一向经费都很紧张的吗?怎么还会用来看电影?
“你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本市有一家电脑公司一下子给我们捐了五万块钱,买了钢琴,买了电脑,还有多媒体教室,现在咱们院可现代了。而且,那家公司还为我们建立了一个基金会,每年都会为大家筹款。”李洁默契地解决了她的疑问。
“是吗?真是个好消息呢?社会上还是好心人多啊!”季洁是有感而发,她在外面的三年也是受到许多好心人的帮助,否则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样处境。
“就是,就是。他们现在都在多媒体教室里,我带你去找他们。”牵着她的手就走,也不容她说“好”或“不好”。当然,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孩子们,你们看,这是谁?”李洁十分激动地站到了大荧幕前方,立刻遭到公愤。
“姐姐,快让开,我们看不见了。”
“是啊。”
“正到精彩的地方呢。”
“你们……你们……”大家众口铄金和视若无睹让深受打击的李洁简直无语。
“啊!”有一个孩子突然看见站在教室门口季洁,惊诧地叫出声来。
“季老师!”
“是是是。”
“季老师……”大家开始嘈杂起来,一齐向她的身边拥过去。
“你们好啊!”季洁的脸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来。
“季老师,你去哪里了?我们都好想你啊!”
“是啊,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们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完全忽视了教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因为院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一些从其它学校调集过来的老师,所以经过教育局批准之后孩子们的小学教育就是在院内完成的。而季洁本身的职业也是一名教师,闲暇之际也会跑来上课,所以孩子们都叫她老师。分完了糖果,李洁陪着季洁一起去看院长还有其他的一些老师。
“院长,你们看看,谁来了?”李洁的嗓子一嚷,大家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
“好久不见,大家都还好吗?”季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大家待她都极好,真的把她当作同事一样,可她却不告而别。
“季洁!”一个个脸上都是意外的表情。
“欢迎你回来。”还是曹院长比较有领导风范,很镇定。
“小季啊,真的好久不见啦!”
“是啊,还一样漂亮呢!”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在季洁化开了,果然,还是回来最好。
在福利院一直待到吃过晚饭之后,季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夏天的夜黑得很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月亮就在天空的另一端秀出了大半身影。白色与蓝色相交编织成的颜色像淡淡的水粉画,有一种模糊而隐约的质感。
季洁没有坐车,沿着马路边上的法国梧桐走着,当是饭后运动吧。双手插进口袋,太阳的光芒已经黯淡了很多很多,可周围还是有美丽的晚霞,天气也没有那样炙热。
耳朵里是那首迈克摇滚学翻唱的吻别,来回重复播放。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习惯mp3里只有一首歌,没有歌词,没有画面,只有乐器与声音交叠
2、1
的混合。
有些事情,越简单就越深邃。
不是她崇洋媚外,只是有吻别那个版本的时候她还是话都说不全的婴孩,而现在这个版本的歌曲重新填词编曲,以一种更现代的风格表现出来的时候她更加容易接受。这个时代的人总是接受现代的事物比较快比较轻松一点,她,一向也不喜欢强求自己。
何况,还是那样美好的意境:
holiding from the rain and snow
trying to forget but i won‘t let go
looking at a crowded street
listening to my own heart beat
so many people all around the world
tell me where do i find someone like you girl
standing on a mountain high
looking at the moon through a clear blue sky
i should go and see some friends
but they don‘t really comprehend
don‘t need too much talking without saying anything
all i need is someone who makes me wanna sing
大多时候,她更钟情歌曲用于叙述的主歌部分。这首,也是如此。
就像她大多时候的选择,既定,害怕改变。
回到家的时候连星星都出来了,她几乎走遍了半个城市,想想都觉得是丰功伟绩。
和父母打过招呼就钻进了房间,坐在自己的窗前,继续看着星星。
远方有一处,红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她猜想也许是灯塔吧,给远航的人指点方向和目标。而她,是为了什么而离开,又是为了什么而回来,在这一刻居然十分地模糊。也许是因为爱吧,她自己都开始动摇,开始不确定。人生的意义太过深奥,许多课题都嫌博大,岂是她这个小学老师可以解悟明白的呢?忍不住,随着音乐摇动轻和,意识逐渐模糊,倒在自己温柔的床畔,沉沉睡去。
经历无数个难眠之夜,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解除自己的意识。
她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3
3、2
果然,睡眠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一大早,季洁就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于是提着零钱袋去买早点。
“爸,妈,早。早饭已经好了,你们梳洗完了就可以开动了。”
“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说实话,季爸季妈看见这样的女儿还真的很不习惯。
“不睡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样宝贵的时光怎么能浪费?”
“是,是。”季爸认可地点点头。
季妈却突然别过脸去,冲进房间。
“怎么了?”季爸也跟上,问道。
“孩子……原来不是这样的,她……最喜欢……赖床了。”季妈哽咽着。
“她不是孩子了,终归是要长大的。”
“可她的成长背后有多少伤痛啊!”
“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学着去面对的。别担心了,现在不是很好,她也回来了。而且正在一点一点地分割自己的不快乐,最近的笑容越来越真实了。”知女莫若父,“好了,咱们快去吃早饭吧,别让女儿一片心意糟蹋了。”
“好。”季母应着,还又使劲抚干眼泪流过的痕迹。
“爸,妈,有件事情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昨天她很开心,于是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如何充实自己。
“你说。”
“还有大半个月的假期,我想到福利院帮忙去。”在那里,有她熟悉的同伴、朋友和老师,是最好的归属。
“我们没有意见,你自己决定好了。”季父拍下板钉。
“但是……”季母的突然插口让二人的神色都愣住,齐齐看向她。
“我是说,要注意身体,不要把自己累坏了。”等到母亲的话说完,大家的表情才放开。
“遵命。那我过一会儿就去了。”季洁虽然知道父母不会反对,可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答应得这样爽快。支持与信任的感觉让她感到幸福与安宁,如果生活一直都是这样,那该有多美好。
确实,有的时候,美好会持续。
每天按自己计划好的,去福利院陪孩子,再在午睡的时间溜到“茶坊”去喝茶、吃蛋糕。日子简单充实,幸福得难以言喻。
云端第二个月的主打推荐是“酸梅汤”,橱窗上只换了一张照片,是酸梅汤的靓照。晶莹透亮的酸梅,加上略有些橘黄丨色的浓汁,看得人食指大动。盛在透明的玻璃扁碗里,棱角分明,切割的角度折射出许多的光线,漂亮耀眼。
大概是因为这幅图片,生意一下子好很多,酸梅的力量不容小觑。见着云端忙着像陀螺一样,终是不忍心,季洁便来帮忙,她的时间就分割开来,福利院和茶坊各半。
几近六点,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云端又端出一份蛋糕来。
红红的果肉泥与蛋糕的嫩黄相嵌,倒是一种很特别的视觉感知,有些不适应,但也不坏。轻尝一口,香甜可口,略有些酸味让胃口更加大开,不经意之间居然整盆都吞下。
“怎么样?”
“perfect!”季洁由衷赞美,看她的表现就知道了,这样捧场的东西岂会不好吃?
“好,再奖励你一块,副送酸梅汤一碗。”
“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季洁完全不顾形象地饕餮,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收他人眼底。
填饱肚子之后,这才注意到云端也换了背景音乐。
轻快,活泼,旋律和声音都很不错,只是是粤语版的,半个字都听不懂。挫败啊!但是立即就发扬不耻下问的优良精神:“云端,这是什么歌呀?”
“邓丽欣的let it flow,是不是很不错啊?”某人开始献宝。
“let it flow。”季洁重复歌名,体会其中味道。
“我比较喜欢的是把它解释成‘顺其自然’。”笑容敛住,眼神深邃。
“顺其自然。”季洁重复了一遍,立刻明白了字里行间的意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想开口道谢,就被打断。
“哎,有些话咱们就不要说了,都明白。”
老天真好,待她如此,该满足。
微笑迟迟不肯散去,那样自然是最好的。反复咀嚼四个字,她应该快要会了吧。最近都没有感伤,没有掉眼泪,没有失眠,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走在大街上,也是忍不住满面开怀,突然间很想旋转,想跳舞。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眼角的余光却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刻骨难忘的那个人。
她希望是自己眼睛发花看错了,可隐约就觉得是他,他的气场,他的存在,步步为营,逼近她。瞬间,所有的坚强与快乐都瓦解,小心翼翼保护自己,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往事随风,都过去了”。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暗骂自己没用,确实,对他,她一直毫无防范与抵抗,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她受够了自己的犹豫,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只是一个还不确定的影子而已。
是死是活,来得痛快些吧!却还是在最后一秒,暗暗请求上帝保佑。
转过身子,小猫三两只而已。
纯粹的自作孽啊,季洁抚着惊吓过度的心脏,狼狈地转身,顺便揪回刚才逃窜的快乐。
云端抱怀靠在桌角,注视着对面行为鬼祟的男人,他从一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季洁过。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也将自己的视线射过来,可又调开,直到那个身影不见。
大概知道他是谁了,云端依旧保持自己的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扫视几遍,得出了个结论:糟蹋了一副好皮囊。说实话,他的长相与身材包括气质都属于上乘,说明季洁眼光不错。可他却错过并伤害了季洁,这也就说明他的眼光不怎么样,而且人品值得质疑。
男人突然大步走来。
刚推开门,云端就下逐客令了:“先生,对不起,我们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下次请早。”
他并不买帐,环顾四周,找了一个他认为最舒服的沙发上坐下。
云端有些气急,现在她开始怀疑他的听力了。
“我想跟你谈谈。”眼光很凛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道,云端猜测他一定是当惯了领导,要不就是衔着金匙出生,不富即贵。不对,用现在的话来讲应该这样: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
“我并不想。”挑眉对上了,她可看他很不爽。
“你应该不愿意看到我天天来吧?”他这可以算是威胁,如果她不介意。
“好,你说。”不是屈服,而是好女不跟男斗。要是真让她天天看见他,不如现在就叫她死。
“关于季洁……”他突然止住,内心有一种悸动。三年了,他从来没有敢如此清晰地说出她的名字。
“这个可以省略,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云端突然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才会惨烈。心里也就一下子软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桥,不破一门婚。前辈的话都是从经验教训里总结出来的金规玉律啊,不能不听。何况,看他一脸爱死了的表情,她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做红娘其实也是挺好玩的,还有红包呢。
“我要她回到我身边。”简洁扼要,是个人才。
“那你先说说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得先找到根源,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
“我们相识是在……”
虽然不是他,可季洁除了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书,大脑开始当机。
“季洁,发什么愣呀?”妈妈端了杯牛奶来了。
“我没有啊!”狡辩应该也是条件反射。
“还说没有,你自己看看你的书。”
拿倒了吗?确认了一下。“没有啊。”回答得底气十足,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自己看看翻的是哪一页?”妈妈指出了罪证。
一声抽气,她居然在看目录。
“你也看得太过仔细了吧?看了半个钟头就看到了目录啊?”妈妈有意作弄。
“不是……我……我……是……”支吾半天,还是没有完整的句子出来。
“不要紧,妈逗你玩呢!”妈妈的手放在她的背后,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哦!”一块大石头落下。
“先喝牛奶,早点睡觉。”交代完事情,季妈向门外走去。
“好,晚安!”乖乖喝牛奶,抽出空隙说话。
“晚安。”季妈轻轻地将门带上,面上一阵轻松又一阵凝重,摇头,现在的孩子,想什么她真的猜不透。
喝了牛奶,数了山羊,季洁依旧精神十足。
无奈,山羊数光了数绵羊,绵羊完了还有羚羊呢。都完了,她大不了数熊猫,自己先过过瘾。想到明天会遭遇到的闹笑,忍不住感叹:他们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痛苦的失眠上啊!
长夜无眠啊!!!!!!!!!!
所幸,国宝没用得上,因为当她数到n千只羚羊的时候睡着了。
“你给我滚!”他大手一挥,她却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很意外她居然如此冷静,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真的要我走?”
她不该问的,这样傻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不是有人说:男人说爱的时候是真的爱,说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而女人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对方,那比登天还要艰巨。
“是,我是真的要你走。还有,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一字一句,如冰封的刀剑,全部刺入她的心膛,又寒又痛。也许,是她太天真了,本来就不应该爱的。
不应该的,却还是做了,所以受到了惩罚。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已经从那个梦里醒来,却不敢睁开眼睛。她情愿相信,一切只是梦,明早醒来,现世静好。可是疼痛席卷,她不得不承认所有。不停地抽噎,也不知道有多久,才又睡去。
总算没有再梦见什么,她倒希望一辈子没有梦,管它什么美的恶的,现在一切都是奢望。
又早早醒来。
其实,她早晨的睡眠是最浅的,以前喜欢赖床倒也不是真的因为想睡觉,而是害怕从被窝里出来。可现在,在被窝里倒成了煎熬,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却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梦。
人生里的许多事情,多像一个笑话啊!
可惜,她的幽默感欠缺,并不钟情笑话。
照在镜子里,终究是敌不过,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她明明从不跟天作对的,所以就挑软的柿子捏了吗?
果然,刚见到某恰女,就听见一阵爆笑:“哈哈哈……”
这家伙是练过声乐还是肺活量啊?
“哈哈哈……”恐怖的笑容还在持续,天杀的李洁,亏得自己平时还觉得她很不错呢?
其实,季洁不知道而已,这个反应除了跨越的时间有些长外几乎是正常的,可她下午进了茶坊就知道了。
“你不会吧?”云端“扑哧”了一声就冒出这句话来。
还好,这才算姐们。季洁想。
“扑……”某人浪费了一大口菊花茶。
“怎么了?”关心同伴是她这个人的优点之一啦。
“我……哈哈……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你的眼睛……好好笑……”还顺便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
“那你刚才怎么没觉得好笑啊?”季洁依旧不甘心,权当意外,重来一遍。
“我是近视好不好,你以为我远视啊?刚才没看仔细,以为就小小的一圈,没想到……”
什么跟什么啊,本来以为是好鸟,谁知道居然是恰女二号,还是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