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啧啧……认识你这么久,我还第一次看你可怜谁。”阿芳笑笑,却有些悲凉,“就算是我,当年还不是一样被你一把拽了进来。”
阿云深深叹气,看着窗外:“阿芳,你在怪我吗?”
阿芳摇头:“刚才说那些都是气话……换做我也会这么做,要不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我早就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了……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一样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忧心忡忡。
我忽然想起那晚路宁的话,心里有些薄薄的凉。
这个世界,谁才配永远开心,永远快乐?
车终于停下来。我一下车,眼前便是一个豪华的大楼,夜色中几个金黄丨色的大字气势宏伟。
海天酒店。
我以前听说过,这是a城最顶级的娱乐场所,浮华的外表下却是污秽不堪。a城大半的皮肉买卖,走私贩毒便是在这里进行,只是每次查获曝光都悄无声息地没了下文。
有人说这个酒店是由a城最大的家族企业“齐宁”做后盾,牵一发而动全身,谁有多大胆子都不敢把占a城百分之四十以上gdp,连锁店全国开花的齐宁拽掉。
我不禁有些好笑地想,也只有这个家族的人才配永远开心快乐吧?
阿云带着我一路上了十八楼,和迎面走来的服务生随意调笑几句,走到一个房间停下,丢给我一个门卡:“我来了个客人,你先进去休息。”
“嗯……”我点点头,“云姐,你早点回来……”
阿云轻轻拍拍我的脸:“小丫头!早点睡觉!”便和阿芳一起走开了。
我开了门,看着市内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又是惊叹。
雪白如瓷的墙面,全套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家具,吸顶高大的水晶吊灯,皮面柔亮光洁的宽大沙发,墙上几幅品味独到的油画,背投电视加影院音响,红木桌上一瓶1979年的法国葡萄酒和两个精致的高脚杯,宽敞的窗户正对着a城最美的海景。我呆呆地想,若是能坐在这里看日出,又该是什么感觉?
走向卧室,又是赞叹。实木家私透着雍容高贵,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和上面轻柔芬芳的蚕丝被让人看上去就想沉睡梦乡。
只是这里……又有多少青春和身体换来的疼痛和忧伤?
中文里最强势的两个词便是男人和金钱。那么拥有着数不尽金钱的男人,或许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我拍拍脑袋,自己又在瞎操心了。如今我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宝宝出世前,好好照顾自己。
我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的浴巾和睡衣,锁好了门窗,小心翼翼地洗了个澡,生怕自己滑倒又无法呼救。
水流从皮肤上肆意滑下,我有些好笑地想,似乎这一个多月,好像都没怎么仔细洗过脸呢,更别提洗澡了。
有钱,真的很好。
洗完了澡,我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了一会,又开了窗户,站在窗边吹会风。
手指轻轻抚过小腹,长叹一口气。
宝宝,你想爸爸吗?
亲爱的,现在美国该是中午还是傍晚?你在干什么,学习工作打球还是,在把外国妹?
想象着秦川揽着个比他还高一头的金发碧眼的美国妞,我竟然笑出了声。
好像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放松。
我开了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看着红色的液体在杯底漂亮地打着转。
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有人开了房门进来。我以为是阿云,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出房门,却看到一个送早餐的服务生,吓了我一跳。
年轻的服务生面相英俊,一身英国贵族装扮,彬彬有礼地向我鞠躬微笑,指着推车上一个倒扣的半球形状圆盘:“早上好女士,这是您的早点,需要什么服务吗?”
我有点窘迫地把睡衣使劲地裹了裹:“没……没了……”
他依旧微笑,把圆盘放到桌子上,又回身向我一躬身:“祝您用餐愉快!”
“等等……”我忽然怯怯喊道。
他转身,看向我:“女士,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内个……你们这,住一晚上多少钱……”我结结巴巴地问。
“哦……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您可以去问大堂经理。”他看向我,目光清淡,脸上微笑依旧,“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早晨!”
我有些郁闷地想,完了,肯定以为我又是哪来的小姐,还是个土包子,被恩客揩油跑路,现在没钱付账了。
正想着,阿云走了进来,脸上微肿,显然是一夜没睡。
她冲服务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呦,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
那服务生微笑向前欠了欠身:“我是新来的服务生,女士您可以叫我一百三十二号。”
“哦……”阿云笑着在他脸上摸一把,“长得还挺俊,以后就叫你了。”说罢便从包里扯出几张一百塞到他前胸口袋:“我妹妹第一次来,不懂事,这钱我帮她给了。”
“哦……谢谢您。”服务生脸上依旧微笑,似乎不为这多出来的钱更喜悦几分,“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早晨。”
我心疼地看着那几张红红的钞票,那可是我整整一个月的收入啊!
阿云晃晃荡荡走进来,一头倒在沙发上:“小然,帮我揉揉,我这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云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一边帮她按着肩一边问。
“对……这也捏捏。”她又指着背上一处,“那老头还挺行,折腾到早上才放了我……小然,你这小手一捏可真是舒服……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做我的私人按摩师,哈哈!”
说罢她清爽一笑,我也跟着笑:“云姐,您要是不嫌弃就行。”
“呵呵,你不嫌弃我就行了。”阿云手臂从她背后伸过来轻轻拍拍我的手,“我这身子可是要脏死了,千人摸万人碰……等哪天不小心染上病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云姐……你别,”我心下几分难过,阿云这般直爽的女子我倒真舍不得她离开,“你要走了,我和这孩子,就真是无依无靠了。”
“嗯……”阿云听着仿佛很受用,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
“云姐,你慢点……”我惊叫一声。
“小然,这孩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阿云扒拉着手指数一数:“那明年过年时出生,这孩子生日还挺大。”
“嗯,”我点头,“怎么了,云姐?”
“算算呗……孩子叫什么名想好了?”
“嗯……小名就叫安安吧,我希望他平安长大。”
“安安……安安好。那大名呢?”
我苦笑:“就跟我姓吧,叫申安。”
阿云点点头:“嗯,也好。”便又俯过身让我替她揉捏了。
“小然?”
“嗯?”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养这孩子?”
我垂下眼睛不说话,手上也微微一顿。
“唉,”阿云叹口气,“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我看出你不是和我一路人,迟早是要走的。”
我心下一惊,她竟然都知道。
阿云继续说着:“不过你可得想好了,你自己带着这么个孩子,再没个男人在身边,以后还要吃饭上学,哪个地方不花钱。”
“嗯……”我点点头,“云姐我懂的。”
阿云忽然幽幽说道:“小然,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生过一个孩子,虽然怀着他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谁的,可是我特别爱他……”
“他那时在幼儿园里特别乖,所有老师都喜欢他。有个孩子嫉妒他,骂他是表子的孩子,他就冲过去和人家打了一架。回来以后脸上都肿了,我问他怎么了,怎么打他都不肯说。后来我去问老师,老师告诉我之后,我回来就抱着他哭,我告诉他儿子,妈妈这辈子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我失神地听着,不禁想,以后安安长大了,会不会有小朋友骂他,是没爸爸的小孩?
“他五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失踪了,我疯了似地到处找他。终于又是一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盒子,打开一看……”阿云声音忽然哽咽了,支撑了好久才说:
“是我孩子的尸体。”
我心里一惊,手下的力道不自觉重了几分。阿云龇牙咧嘴看我:“小然,你要痛死我啦!”
我连忙揉揉刚才掐红的皮肉:“对不起云姐……知道是谁做的吗?”
阿云不在意地回过头,接着说:“一个表子。我孩子越长越像我之前的一个客人,被别人看到传了出去,让他老婆知道了……我那个客人是个富商,家里三个孩子,他老婆怕我以后拿我的孩子和她要家产,就找个人把他杀了……我操他妈,几个吊钱我还他妈看不上眼呢!”
我们都沉默了半晌,我终于轻轻问:“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阿云转过身,苦涩地笑笑,“那个客人给了我一大笔钱,算是赔偿了。我们这些人哪,命贱得很……所以我昨晚看到你怀着孩子,就想到我怀孕时候那些事了。当初为了他,我可是六个多月都不接客,一直都是阿芳帮着我。”
她又扯着嘴角笑笑:“虽然我们老是打架斗嘴,可是我们真是很爱对方。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又认识了你……”
我望着阿云微笑的目光,心中一恸,轻轻环抱着她瘦弱的身体:“云姐,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的好姐妹……”
“好啦好啦!娘的,整些煽情的,”阿云推开我,用手指抹抹眼角的泪,“你这丫头,不知怎的,一看到我就特别喜欢。我知道你不喜欢呆在这,等过了这阵子,我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我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对,给安安准备个小房间。”
“嗯……”我笑着点头,眼泪却不住地掉下来。
这份情,光是听着,就已让我无法回报。
阿云笑我是“哭吧精”,眼圈却也又红了:“小然,相信我,你会有一个家的。”
阿云枕着我的腿沉沉睡去,我望着阳光下她清澈的容颜,心里只觉得特别难过。
离开了庇护的我,如今才知生活有多艰辛。
而阿云呢?那么多数不清的来不及救赎的灵魂呢?
我轻叹一声,看向窗外海天相接的一线,那么清晰,又那么美。
好像我们的青春,美好,却如此短暂。
------题外话------
求支持啊……这么木有人给我留言暗暗~
,
九 新家
跟着阿云在海天呆了一个多星期。
因为怕会惹事或者动了胎气,除了吃完晚饭和阿云一起出来走走,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房间里看我买的成丨人自考书。
阿云有时候会陪我在房间里,有时候不在。反倒是看到之前那个一百三十二号的机会多一点。
一般他进来都是送餐点,或者把阿云送去洗的衣服拿进来。我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进来时冲他微微笑笑,便继续安静地看我的书。
直到他有一天问我:“你好像一直在看这本书?”
我抬头看他,他俯身微笑着,指指我手里的书。
阳光衬着他侧脸好看的曲线,这时正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竟和脑海中的某个影子,一点点重合起来。
我笑着点点头:“嗯……是啊”,不经意地摸摸肚子,“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得出去找点事做……说来也惭愧,高中还没读完,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我忽然愣了一下,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是因为他笑的样子……太像秦川了吗?
想到秦川,心里又是一痛。
“你很爱他吧?”
“嗯?”我抬起眉毛看他。
“我说孩子的父亲。”
我垂下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哦……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他不自然地笑笑,便要走出去。
“哎……等等……”我忽然叫住他。心里却是一惊,我在干什么?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我苦笑一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你要是不忙的话,陪我聊聊天好吗?每天呆在这,也挺无聊的。”
“乐意之极!”他向我俯身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国贵族礼,配着那身衣服,竟是散发着说不出的魅力。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轻轻拍拍肚子。宝宝,一定是你太寂寞了,想找人说话对吧?
“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他坐在旁边,眼里露出浓浓笑意:“如果你很想找人说话,还在乎这些么?”
我也笑了笑,便开了口:“他……是我表哥,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后来家里发现了,我妈我爸特别反对,觉得丢人现眼,就把我锁在家里,而他高考完就被送出国了,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
“我很想留住这个孩子,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也算是缘分,到了这里。兜兜转转,找到一个勉强落脚的地方,可又觉得不好,自己跑出来了……”说着我扑哧一笑,“瞧,我总是想要跑。其实跑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我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苦笑一下,“不过是从一个圈子跑到了另一个圈子里……不过还好,我遇到了阿云,现在也算有个安身的地方。”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忽然问我:“怎么不去找他?”
我苦笑,轻拍我的肚子:“我现在下个楼都困难,出国……可得要我的命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
“而且,我没钱……”我吐吐舌头摊着双手,“还记得我那天问你这宾馆住一宿多少钱吗?阿云她们才不会问呢,只有我这样又穷又土的大肚子才会问。”
他笑出了声,又似乎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可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知道,”我点点头,叹口气,“可是现在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一切等到孩子生出来再说吧!哎……你真的很闲,不用做事吗?”我好笑地看他,“总觉得你不像个服务生。”
“那像什么?”他笑着问,露出光白的牙齿。
我想了想:“我说不准,不过就是不像服务生。那天阿云给你小费你连看都没看,要么真是清高,要么就是个钱串子。”
正说着,忽然听到了刷门卡的声音。
他刷地站起来,摆出正好把衣服放在桌子上的样子,然后向刚进门的阿云和阿芳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女士您好,您的衣服已经洗好。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阿芳看着他离开,拽了拽阿云的衣服,低声说:“哎~海天什么时候来这么个帅哥,怎么我没碰上呢?我房间那个就普普通通,赶不上这个。”
阿云笑:“我操,你这晚上活没干够,白天还要惦记帅哥哪?”
两个人笑骂着都走过来坐到了沙发上。阿云看看我:“今天脸色不错,孩子没闹?”
“嗯……”我冲阿云笑笑,“大概是吃得好吧,还得多谢谢他干妈!”
阿芳怪叫一声:“呦,干妈都认上了!”说着便腾腾坐到我跟前,一双大眼睛贼兮兮地盯着我,“那我怎么办啊?好歹我也出力了啊,这宾馆钱还是我掏的呢!”
“行了行了,你当奶妈!”阿云笑着拉开阿芳,“别离孩子那么近,吓到人家。”
阿芳似乎不太满意,嘟嘟囔囔道:“好事都让你占了。当奶妈……那还不得下垂啊?”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芳姐,你放心,这点事我自己来就行了,绝对不让你下垂!”
阿云也跟着笑,却忽然笑容一暗,幽幽地看着窗外。
我跟阿芳知道她又想起自己孩子了,便各自打着哈哈去做别的事了。
这天晚上阿云没出去,和我一起躺在大床上。静默中只能听到钟表细微的滴答声。
“小然,你睡了吗?”
我本来有些迷迷糊糊,听到阿云叫我便努力睁开眼睛:“云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睡不着,心里很堵得慌……”阿云侧过身,淡淡地望着我,“小然,你说人死了以后……都会去天上吗?”
听着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喏喏地答道:“会吧……”
“我真希望……孩子能在天上看着我……小然,我今天看见那个女人了。”
我一激灵顿时清醒了:“那个……女人?”
“嗯,”阿云点点头,“我想了,把你送到个安全的地方,我就找个机会把她杀了。”
“别,”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云姐,你别这样,你就是杀了她,也不过是脏了你的手,并换不来孩子的命啊!”
阿云痛苦地闭了眼睛:“小然你不知道……我连着几天总是梦到孩子,梦到他问我,为什么保护不了他,为什么没能救他。我每天醒来全身都是汗……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杀了那个女人,我也要疯了……”
“云姐,云姐,放松……”我慢慢把她的头揽过来,努力平静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那只是梦,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不是说孩子很聪明很乖吗?他一定是去了天堂里,做了最受宠爱的小天使……现在,他也一定在天上默默看着你,为你祈祷,希望看到你每天都开心快乐。”
“会吗?他会过的好吗?”阿云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
“当然了,天堂是一个比人间美好很多的地方啊……等到下辈子,可能他还会回来,再做你的孩子。”
阿云苦涩地笑了笑:“虽然知道你是在骗我,可是这样想想,心里却舒服了很多……”她望着我,“小然,我明天就带你离开这吧?”
“嗯,好!”我冲着阿云微笑,“云姐,跟着你,去哪都好。”
阿云轻拍我的脸:“小丫头,真黏上我了呀?”
我做委屈状:“我才不黏你呢,是安安要跟着干妈。”
“呵呵。”阿云开心地笑了笑,“好了,不吵我的大乖儿子了,睡觉!”
我失笑:“云姐,你又搞性别歧视,万一安安是个女孩呢?”
阿云神秘一笑:“我有预感,这一定是个儿子。”
我知道阿云想法,便笑一笑,静静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阿云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去阿芳那了。
我慢腾腾地起身去洗脸刷牙,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正好一百三十二号进来送早餐。
“早。”我笑。
他也冲我笑笑:“早,今天气色不错!”
“嗯……”我把擦头发的毛巾放在桌子上,扭头看他,“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略微皱眉,似乎面有难色。
我赶忙心虚地摆摆手:“内个,不方便就别说了吧。”
他笑笑:“我听她们叫你小然,那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苦笑,坐到了沙发上,咽了几口早点,然后抬眼看他:“嗯……不过我明天可能就不在这了。若是有缘再见,记得……我叫季末。”
“寂寞,那个寂寞?”他也坐在沙发一边,好笑地看着我。
“是季节的季,末尾的末。”我笑着给他解释。
“哦……”他淡淡一笑,“不管怎么说,都是个让人心疼的名字。”
我冲他扮个鬼脸:“不能怪我,怪我妈怀孕时候老看文艺的东西。”
说到老妈,心忽然一紧,刚才的喜悦没了大半,便闷闷地吃早餐。
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
“你要走了是吗?”沉默了许久,他忽然问。
“嗯,”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笑看他,“估计这么高级的地方,我是再也来不了了。”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笑一笑,便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转身看我:“季末,希望能再遇到你。”
那上扬的嘴角带着清澈温和的晨风,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秦川,竟不自觉愣住了。
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不在了。阿云不知什么时候进门了,看着我呆呆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怎么吃早点也能走神?”
阿芳也跟了进来,拍拍我的头:“快吃,一会开车带你们去房子那。”
我赶紧喝一大口奶,将嘴里的食物冲了下去。
阿芳嗔怪一声:“哎呀,让你快点也别那么着急呀!”
我咧嘴嘿嘿一笑。阿芳看着我的肚子,轻轻地叹口气:“真好……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孩子……”
我笑:“芳姐,你可是安安的奶妈,这也是你的孩子哪!”
阿芳又笑:“你这个丫头,占我便宜!”
这时阿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拎着lv的小包包走了出来,冲我豪爽地打个响指:“go!咱们去买家具去!”
我疑惑地看她:“云姐……那个房子……是能住的吗?”
阿芳笑笑:“那房子是一个美国老头的,后来人家回美国就送她了,啧啧……我就没碰上这么大方的,你俩进去就能住了。”
“你不一块住吗?”我问。
“不了,”阿芳敛了笑,“我过一阵再过去吧。”
阿云一把抓过我:“别管她,跟个小纯情似地,让她自己在这发霉发臭。”
阿芳笑骂:“我操!当时你难受的时候我这么损你来着啦?”
阿云白她:“你他妈就是装蒜,我可清楚记得你当时说,孩子死了就死了,生的机会多得是!你问问小然,这叫什么话?”
我忍着笑:“好啦,快下楼吧,安安说他要去快快去新家!”
阿云和阿芳相视笑笑,然后又一起看看我。
我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俩。
阿云轻轻摸摸我的头发:“就是习惯我们两个人了,现在又多了你和安安,这感觉……真好!”
我拉着她俩的手:“你俩别嫌我是累赘就行!等我生完孩子就马上出去找工作,不让你们……”
阿芳“啪”地拍我的手:“瞧不起我们挣的钱哪?多了不说,养你和孩子,那还绰绰有余呢!”
我笑了笑,不再争辩:“那,两位大款,咱们这还出不出门了?”
阿云笑笑:“走,给我大乖儿子也买个小床,放干妈床边!”
三个人在a城最顶端的天南家具城里慢慢转着,每当我看到心仪的家具凑钱去看标价都禁不住咂舌,一万多的都属于最便宜的了。要是没有阿云阿芳,我怕是一辈子都不敢来这。
阿云似乎和一家老板很熟,云淡风轻地和人聊几句,等到渐渐温度上升就话题一转。
“哎,郭老板,上回我来看这个真皮沙发,好像还没到两万吧……这涨价也太快了点。熟人的钱,你可不能赚太多啊!”
被叫做“郭老板”的年轻男人好脾气地笑笑:“物价涨这么快,沙发怎么能不涨哪?大米都三块钱一斤了呢。”
阿芳便在一旁帮腔:“哎……郭老板,上回我有个姐妹阿娟也是在你家买的啊,也没见你开这么大谎,还是我们几个,不够熟啊?嗯?”阿芳说完又是咯咯娇笑几声,听得郭老板面色发红。
“芳姐,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这沙发,一口价,一万五拿去吧!”
我心里“啧啧”几声。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两万三的沙发就讲到一万五了,阿云阿芳真是厉害,面子大啊!
阿云略微想了想,大概觉得合算,便豪气甩甩胳膊:“你家那床呢……就那边那个欧式那个,连带那个小孩床。”
郭老板皱眉苦笑:“云姐,这个我可让不了了,那床进价就比一般贵。”
阿云理也不理,冲我挥挥手:“小然,过去看看那床你喜不喜欢。”
“哦……”我笨重地起了身,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上。
“蛮舒服的云姐。”我冲阿云一笑。
阿芳似乎面有难色,楚楚可怜地看着郭老板:“郭老板哪,你看我妹妹多喜欢你那床,可你这价,我们可不敢担待啊……”
郭老板被看得汗如雨下,不住地抹脸:“芳姐,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阿云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刚做过美甲的手指:“上回我给你介绍那个顾客呢,是不是挺好的啊?听说他还带了不少朋友过来,哦?”
郭老板一咬牙:“一万八……云姐,你快要我的命了!”
阿云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拍拍郭老板的肩,还不忘冲人妩媚地笑笑:“做买卖嘛,有来有往对不对?”
郭老板连连陪着笑:“是,是……”
当我坐着等阿云阿芳开票回来,触到郭老板那幽怨眼神不禁同情地笑了笑。
郭老板也看着我苦笑:“她俩一来这我就浑身发麻啊!赚也不是,让也不是,唉……”
“她们经常来买家具吗?”
郭老板笑笑:“是啊。有两回还买了款式一样的沙发。她们这种人的想法,还真是不好理解啊……”
我皱眉:“她们怎么了?”
郭老板略微尴尬地轻咳两声,忽而一抬眉:“哎……徐姐,您上周订的沙发来了……嗯,对对,在这边呢。我带您看看去!”
我冲那个高大的背影狠狠翻个白眼。
阿云阿芳这时正好回来了。阿云过来拉我:“走吧,已经送过去了,应该比我们到家早。”
阿芳笑着看阿云:“那你以前那套怎么办?”
“扔了。”阿云一脸厌恶,“那老头一走我就把床和沙发都扔出去了,总觉得有他身上那股味道。”
阿芳笑骂:“我操,人家把房子都送你了,你还不让屋子里有人家的气味啊?”
阿云白她:“啰嗦……快走,我肚子都饿了。小然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一脸真诚地看她俩:“别管我,我最近都是不怎么吃东西。”
阿云想了想:“对,一会去超市多给你买点话梅什么的,吃点酸的还能好受点。我那时候就特别爱吃……”
说着说着阿云笑容淡了淡。
阿芳拉过她的手:“嗨,要不去吉野家吃吧,顺便回味一下当年。”
阿云忽然笑了,看着我:“小然,你不知道,我们俩刚来a城的时候一分钱没有,看别人坐在吉野家里吃饭特别眼馋,后来挣了第一笔钱,就迫不及待地跑进去点了两个牛肉饭……呵呵。”
我眼睛忽然湿润了一下,仿佛那两个对着热腾腾的牛肉饭相视而笑的少女正坐在我面前,微笑着贪婪地享受着那等待已久的美餐。
阿芳笑了笑,不再说话,然后她们一左一右地牵着我慢慢地走下楼。
我只觉得手心那股暖意,一直涌到我心里。
忽然觉得,我不那么孤单。
,
十 逃离
阿芳开车带我们去了阿云的房子,从市区开车花了半个小时。一下车映入眼帘就是一个白色的三层别墅,特别气派。
我不禁咂舌:“这房子……真是别人送的吗?”
阿云笑笑:“反正他有的是钱,赚美国佬个房子还算便宜他们了。”
进门就是宽敞的大厅,锃亮的地板。阿云随意把高跟鞋甩掉,包向地上一撇。
我正要拣起来,阿芳赶紧过来拦我:“不用管,每天都有人打扫,以后三餐也有人来做,想吃什么就提前和佣人说就行。”
我吐吐舌头,“哦”了一声。
阿云换了一身随身衣服,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牵着我走进了一楼一个房间:“这段时间你先住这,这个屋比楼上的小,但是你大着肚子跑上跑下不太方便,对不?”
我笑:“这个就很好啊。”
阿云笑笑,俯下身来轻轻摸摸我的肚子:“我的大乖儿子,住在干妈家好不好?”
阿芳跟在身后,一副起了鸡皮疙瘩的表情:“这还没出生呢就大乖儿子大乖儿子天天挂嘴边不放了。小然,小心以后她半夜把孩子偷偷抱走。”
阿云回身瞪她:“我操,这是我干儿子,我要抱走也光明正大的!”
我坐在床上,瞅着她俩笑:“云姐芳姐,真的谢谢你们,给我和安安了一个家。”
阿云坐过来,拉着我的手:“谢什么谢!跟我别外道。”
我靠着阿云的肩:“云姐,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你说,这就叫缘分是不?”
阿芳侧头看我们,也是一笑:“你先安心养胎吧!我有空了就过来看看。要是这个佣人不满意就告诉我,手脚麻利做菜花样多的我倒是认识不少。”
阿云笑:“行了,又显摆你那人脉了。”然后转向我,“一会我带你去后花园转转吧!孕妇不是也得运动吗,每天没事就去那溜溜。”
我点头:“嗯!”
阿云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阿芳:“对了……阿芳,那个胡医生现在还在a城吗?”
阿芳点头笑,然后看我:“阿云是真心疼你,胡医生是a城最好的妇产大夫,阿云生孩子也请的他。”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着一旁微笑的阿云,忽然心头一酸。
她们这么真心待我,而我却连一个真实身份都没有告诉她们。
可是现在,真的是合适的时间吗?
阿芳拍拍我的肩嗔怪一声:“这丫头,感动蒙了吧!”
我忙抬头冲她俩粲然一笑:“云姐芳姐,遇到你们,真好!”
阿云摇摇头,神情略微苦涩。
阿芳笑意淡了淡,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不自然地笑笑:“我先出去抽根烟。”
“云姐。”半晌我才说。
“嗯?怎么了丫头?”
“不知道,就是心里特别温暖。”
阿云摸摸我头发轻叹:“傻丫头……”
晚上,月光淡淡滑进窗子。我坐在床上,看着一地的银色,心仿佛被那股清凉覆盖。
安静的空气中,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那般清晰。
我想起了秦川,在大洋彼岸那个,我爱的男孩。我们曾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将自己毫无保留交给了彼此。
而现在,他可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这所有的后果却是我一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