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都听出了谢昭仪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霍子娆对沉香的了解过多,更加显得不正常。
“你……”霍子娆恨恨地看着她。
“诸位妹妹先不要争,听本宫说一句可好?”商霖淡淡开口,把众人从争执中拉扯出来。
霍子娆没有说话,于是谢昭仪代表众人开了口,“娘娘请讲。”
“你们刚才各有各的说法,听着都挺有道理,但你们弄错了一点。”扬了扬手中的笺纸,“这不是沉香的绝笔信。”
众人闻言一愣。
素手捏紧信纸,商霖迎上众人的视线,轻声道:“这是婉婕妤的绝笔信。”.
易扬抵达椒房殿的时候,众人已经各据一座、喝了好几杯茶了。
商霖捧着白底红釉的薄胎瓷杯坐在上座,一边用温热的杯子暖着手,一边思索今天这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确实是怀疑苏锦和沉香的死与霍子娆有关,也很想找她的麻烦,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出手呢,这个宫娥就突然冒出来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这么重要的一封信,简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她不清楚易扬那边的具体安排,不敢随便做决定让他陷于被动,所以当谢昭仪询问此事如何处理时,便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事关重大,自然要上达天听,请陛下圣裁。”
皇后都这么说了,正在乾元宫批阅奏疏的陛下就被请到了椒房殿,掺和进这出宫斗大戏。
一目十行扫完内容之后,易扬放下笺纸,淡淡道:“确实是婉婕妤的笔迹。”
苏锦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所以她虽然出身贫寒,却着实读过不少书,不像沉香大字都不识一个。
“所以,这信中说的都是真的了?”谢昭仪故作惊讶,“真的是贵妃娘娘一直在暗中胁迫婉婕妤,不仅想利用她去跟皇后娘娘争宠,还逼让她用腹中的孩子嫁祸中宫?”
那封绝笔信中,苏锦用悲戚绝望语气地讲述了自己的处境。父母被霍氏的人控制,霍贵妃以此要挟,逼她以情药引诱陛下,只因皇后势盛,已经对她构成了威胁。在此计失败之后,霍贵妃又命令她以腹中的孩子为筹码,诬陷皇后对龙裔意图不轨。
“臣妾想起来了,那日婉婕妤确实是在与皇后娘娘纠缠的时候早产。”薛婕妤倒抽一口凉气,“如果那时候婉婕妤一不做二不休,在腹痛的时候来拉扯娘娘,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娘娘害她早产、乃至身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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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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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真相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都愣在了那里,愕然地看着中央的贵妃娘娘,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唯有上座的君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恢复了镇定。
“哦?这又是为何?”他淡淡问道。
霍子娆神情平静,“自然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是臣妾所为,而是谢昭仪的手笔。”
“贵妃娘娘休要血口喷人!”薛婕妤护主心切,闻言立刻反驳抢道。
“血口喷人的是本宫,还是薛婕妤和你的好姐姐?”霍子娆冷冷道,“你们真当自己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人能发觉么!”
商霖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霍贵妃说了这么多,本宫却还糊涂着。你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讲,无需藏着掖着。”
“诺。”霍子娆朝商霖欠了欠身,一脸恭顺,“其实臣妾要说的很简单,只要您和陛下见了一个人,自然真相大白。”
商霖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便顺着回道:“那便传吧。”
皇后的命令传下去之后,一个小宫娥被宦官带到了殿内,颤颤巍巍地朝帝后和三位妃嫔行了礼。
“这是?”商霖问道。
“这是杏园侍弄花草的宫娥萍儿,从前与婉婕妤和沉香也是相识的。”霍子娆道。
商霖注意到,就在霍子娆交代完这宫娥的身份之后,谢昭仪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神情也变得有点紧张。
霍子娆接着道:“就在昨天晚上,她悄悄来了臣妾的寝宫,告诉了臣妾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转头看着萍儿,淡淡道:“昨夜你是怎么对本宫说的,此刻便怎么对陛下和皇后说吧。”
“诺……”萍儿磕了个头,颤声道,“陛下、娘娘容禀,奴婢本是杏园的宫女,入宫之后便一直在杏园当差,至今已有四年。婉婕妤娘娘和沉香姑娘还在杏园时,奴婢曾与她们说过几次话,虽算不上多么熟悉,但心中一直记挂着她们。婉婕妤得蒙圣宠、成了娘娘,奴婢真心为她高兴,可谁知好景不长,这么快她竟又没了……奴婢很难过,所以那晚婉婕妤的生辰,奴婢去了杏园中,想在那株她钟爱的杏树下给她烧点纸钱,却看到沉香也在那里……”
“婉婕妤的生辰?”商霖一愣。她并不知道苏锦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所以这会儿听到有点惊讶。
她本来就奇怪沉香的尸首为何会在杏园被发现,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应该和萍儿一样,都是去那里祭拜苏锦的。
“不仅沉香,奴婢还看到一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宦官。他……”萍儿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神情惊惧万分。
商霖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只是哭不说话,于是有点不耐烦地追问,“他怎么了?”
萍儿被她一吓,飞快地答道:“……他捂住了沉香的嘴,正把她往林子外拖!”一边说一边哭泣,“沉香一直在挣扎,可是根本敌不过那宦官的力气,到最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商霖的眉头一跳,右手不自觉攥紧。萍儿口述的内容画面感太强,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凄惨无助的女子被面目模糊的男人掌控在手中,仿佛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觉得头有点痛。
易扬察觉到她的不对,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掌温热有力,用了一点力气,带着明显的抚慰。
转头看向萍儿,他代替商霖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宦官把沉香拖到了林子外边水井旁,就将她……就把她丢了下去!”顿了顿,“然后他又在水井边站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无事之后,就立刻离去了。”
说这些话似乎用光了萍儿的力气,她原本是跪在地上,此刻却变成了瘫坐的姿势。额上不断往外冒着冷汗,面色煞白,唇瓣更是没有一丝颜色。
这般真切的恐惧,任是谁也不会怀疑她在作假。
可是商霖还是不得不继续质疑道:“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奴婢当时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吓得浑身冰凉,动都不敢动一下。”深吸口气,萍儿道,“奴婢真是怕极了。那贼子敢在宫里杀了沉香,自然也敢杀了奴婢。如果被她发现奴婢在附近,一定会把我灭口了的!”
“所以,他没发现你?”谢昭仪冷冷道。
“没有……”萍儿道,“奴婢到那里时,他正和沉香纠缠,所以没注意到奴婢。之后奴婢就一直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谢昭仪冷笑一声,“那他杀人的时候,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霍子娆轻笑道:“昭仪妹妹这会儿倒是管得多了,你让这婢子把话说完怎么样?你难道不好奇,她有没有认出那宦官的脸?”
谢昭仪咬了咬下唇,带出一个勉强的笑,“好,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在谢昭仪的逼视之下,萍儿胸口不断起伏,却慢慢转头看向她的身后。右手抬起,素白的指尖指着某个方向,她十分艰难地说道:“那个人,就是他。”
她指着的,赫然是谢昭仪宫内的宦官何田。
“陛下,娘娘……”何田“扑通”一声跪下,“臣冤枉!”
“真是笑话,说本宫的人去杀沉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昭仪冷笑连连,“贵妃娘娘,您想为自己脱身,也不用拉臣妾下水!”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清楚。”霍子娆道,“不过如果昭仪妹妹当真记不起来了,本宫也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谢昭仪冷冷地看着她。
“那封所谓的‘婉婕妤绝笔信’上提到的事情本宫一件也没有做过,逼迫婕妤以情药引诱陛下也好,让她以皇裔诬陷皇后也好,恐怕都是昭仪你做的。”霍子娆声色俱厉,“你做下这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伪造了这么一封信,让那个满口谎言的贱婢送到帝后面前,要栽赃给本宫!”
谢昭仪被她的话说得面色发白,却还强撑着咬牙切齿,“贵妃娘娘,空口白牙便想把这些罪名反扣到臣妾身上,恐怕难以服众。”
“空口白牙?”霍子娆嘲讽道,“如果萍儿的口供不够,本宫还有别的证据。不过在那之前……”
她面朝易扬跪下,恭恭敬敬长拜到底,“陛下明鉴,自从婉婕妤有孕,宫中便不断传出对臣妾不利的消息。先是说臣妾在婉婕妤膳食中下毒、谋害皇嗣,紧接着又闹出今日的事情。臣妾服侍陛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却遭受这样的污蔑,心中实在委屈。臣妾在此恳求陛下,此番查明真相之后,严惩真凶,还臣妾和故去的婉婕妤一个公道!”
她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当真是个被人陷害了的无辜群众。易扬看着她这样,眼眸中冷漠无比,唇边却带出一个淡淡的笑,“自然。贵妃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吧。”
“诺。”霍子娆满意一笑,“萍儿,呈上来。”
萍儿闻言慢慢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块金属状的牌子。商霖定睛一看,却见那牌子上有精致的图腾,下面刻了一行小字,倒是极为庄重的。
“这是宫中宦官出入禁中的腰牌,每个宫有几块、分别在谁手中、上面又有什么特征,掖庭令处都有记录。”霍子娆道,“这一块是那夜萍儿在杏园捡到的,究竟是不是属于何田的,一查便知。”
她的话出来之后,谢臻宁一直握成拳的手猛地一松,一缕鬓发散落,乱了她素来端庄的仪容.
椒房殿内寂静无人,商霖坐在角落的垫子上,易扬坐在她旁边,低头打量她的神情。
“还好么?”他问道。
“还好。”商霖点头。
何进已经被送入慎刑司审问,不掉一层皮是不会放出来的,而等他出来时,必然是已经吐露了足够分量的供词。至于谢昭仪和薛婕妤,则被关在了自己的寝宫,等候最后的判决。
这一回,大获全胜的是霍子娆。
“那些事确实是谢臻宁做的。她知道你我都不喜欢霍子娆,更知道她在宫里名声不好,一有什么坏事大家就都会想到她身上,所以设了这个局。”商霖平静道,“她确实做得很小心,我们原来竟一点也没发觉,如她希望的那样去怀疑霍子娆了。”
至于霍子娆自己,一开始也许不晓得,但后来却还是发觉了。可她没有声张,反而任由她继续陷害自己,等到谢臻宁把事情弄向不可转圜的余地,她才出来揭穿这一切。
“萍儿根本不是无意撞见了何田杀害沉香的经过,而是霍子娆一早便猜到了谢臻宁的下一步打算,所以收买了萍儿,让她盯着杏园的动静。”易扬道,“还有那块令牌,不是何田丢失在那里的,是他们用某种手段偷来的,此刻却成了指控何田的证据。”
“她是到了冬天,所以脑筋被冻清醒了么?”商霖道,“简直比初见时聪明了太多。”
易扬闻言笑了笑,“不是霍子娆聪明,是霍弘。”
“什么?”商霖抬头。
“安排这一切的人,不是霍子娆,是她的父亲。”易扬道,“是霍弘教她怎么应对谢臻宁的算计,教她怎么演了今天这出戏。”
商霖睁眼,“霍弘居然直接介入了后宫的事情?”
“如今的局势,后宫的势力就代表了前朝。他和谢遇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霍子娆如果在后宫斗垮了谢臻宁,他当然乐见其成。”易扬冷冷道,“而且,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易扬慢慢道:“还有,试探我。”
商霖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试探你?试探你什么”
“自然是试探我究竟还是不是过去那个任他摆布、纵情荒唐的徐彻。”易扬道,“知道为什么当何田拿出那块令牌时,谢臻宁表情那么绝望么?因为她知道,这些证据已足够皇帝下令拷打何田,而重刑之下,何田十有八|九会把那些事情供出来。”顿了顿,“当然,这些判断都是基于皇帝还是以前那个皇帝,没有对谢家存着过分的偏袒之心。”
他语气嘲讽,似笑非笑,“这回谢臻宁的罪名那么明显,如果我执意要保她,便暴露了我对谢家的扶持意图;如果我想继续隐藏下去,就只能按规矩将她治罪。这才是这个局的最后一环。”
商霖闻言不语。
他们过来了大半年,易扬一直继续装着昏君。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相处久了就能看出破绽。霍弘定然是起了疑心,才会这么试探一遭。
“所以,谢臻宁必须被治罪了?”她轻声道。
“当然。不过不是因为霍弘。”
“恩?”
易扬声音冷然,“她做下这样的事情,就算没有霍弘试探我这出,我也不会帮她遮掩。”微微一笑,他平静地看着商霖,“就遂了霍家父女的心愿吧。反正,有没有谢臻宁,对我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12点钱发出来了,心好累。正事讲完了又可以开始谈感情了,真是开心呐!
阿笙去睡了,么么哒!l3l4
第45章 处置
何田果然没能熬过去。
被押入慎刑司的第二天,受尽酷刑的他便挺不住了,哭喊连天地交代了谢昭仪的一系列罪状。
“那晚的情药婉婕妤娘娘一开始其实是不知情的,是昭仪娘娘买通了含翠阁的宫人,加在了陛下净手的水里……孕中房事极易伤到孩子,婉婕妤娘娘如果事先知道定然不肯,昭仪娘娘明白这点,这才暗中下手了……后来婕妤娘娘知道了,却迫于昭仪娘娘的威严,不敢声张。
“昭仪娘娘见婉婕妤软弱,便继续逼迫她为自己做事,还拿住了她的父母来威胁。臣听说,婉婕妤孕期的后面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多半是忧虑过度所致……
“昭仪娘娘并未直接加害婉婕妤,可她的早产乃至身故,确实与昭仪娘娘脱不了关系。
“至于之后的事情,一如霍贵妃所说……”
铁证如山,谢臻宁也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心灰意冷地坐在寝宫内等来了对她的最后判决:废为庶人、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这个结局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就算是看在谢丞相的份儿上也不会真的杀了她,而不取人性命的处置,也就是这一条最差了。
谢臻宁留了一条命,别人却没那么好运了。何田被处死,而帮着谢臻宁做了不少坏事的死党薛玉嫣在皇帝旨意降下的前一日就在自己寝殿悬梁自尽,倒是省了为她准备的那杯毒酒。
商霖自然觉得这个结果很不公平,主犯没死、从犯倒是死了个干净,让人郁闷。然而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就在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不要纠结于这些细节,封建社会哪儿来的公平?
她这厢做好了心理建设,易扬那边才淡淡地表示,“谢臻宁的命么?留着还有用。我觉得她应该有一个更有价值的死法。”
商霖:“……真是个追求公平的纯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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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宁被打入永巷当日,六宫妃嫔都聚在了椒房殿。易扬坐在上座,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决定都说了,换来众人各不相同的反应。
最高兴的自然是霍子娆。今日的她一扫前阵子的失意,巧笑嫣然地对易扬道:“陛下圣明,谢氏这般处置再好不过,婉婕妤在天之灵定然也能瞑目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奉承话出来皇帝会满意,谁知他只淡淡瞟了自己一眼,随口道:“但愿吧。”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冷意。
她有些愣。如果说之前皇帝冷落她是因为觉得她加害嫔妃、心肠歹毒,可如今那些事情都被推到了谢臻宁身上,他对自己为何还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陛下早不是从前的陛下,他这些日子不过是在跟他们演戏?
“婉婕妤为朕孕育皇裔,朕却没能护住她的安全,任由她被人害得丢了性命,如今想起来,朕这心里当真是过意不去。”
他这话说出来霍子娆就有点心虚。她执掌六宫,没能照顾好有孕的嫔妃是她的失职,皇帝此刻这么说更突显了她的罪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来请罪,却被人抢先了。
商霖跪在易扬面前,低着头诚恳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要操心前朝的事情就已经很劳累了,后宫之事本就不该您来负责。臣妾身为皇后,自然该替陛下照顾后诸位姐妹,婉婕妤之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请陛下降罪臣妾吧!”
易扬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继续不待见霍子娆的理由,谁承想戏刚演了个开头商霖却忽然冒出来抢镜,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就领悟了她的用意。
为难地蹙起眉头,他并不想顺着她给他的戏路走下去。
霍子娆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跪到了商霖身侧,“不是皇后娘娘的错,是臣妾的错,请陛下治臣妾失职之罪!”恭恭敬敬行了个稽首大礼。
易扬坐在那里,看着并排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人,有点无奈。商霖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唯有眼神里透出明显的催促和暗示。
在心里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了。
“贵妃明白就好,此事确实不能怪皇后,而是你的错。”他淡淡道,“你执掌六宫,却任由下面闹出如此大的乱子,真是令朕失望。”
霍子娆怔怔地抬头,没想到自己那么客套了一句,皇帝竟顺着就开始教训她了。
“朕看这些宫务你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还是找个人和你一起吧。”看向商霖,“从前是考虑到皇后初来乍到、不熟悉魏国,如今她嫁过来也快一年了,是时候承担起身为主母的责任了。”
说完这个,他不待霍子娆反抗,便直截了当地下令,“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一应后宫事务都转交皇后处理。让六尚局和殿内省的女官主事通通到椒房殿恭听训示,不得有误。”
霍子娆睁大了眼睛,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被一瞬间夺权这个事实。好在易扬等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皇后刚刚接触可能会处理不好,你在旁边帮衬着点。”
这是让她协理六宫了。
当初她执掌宫务,谢臻宁协理六宫;如今贺兰皙掌权,变成了她来当副手,这样的落差……
然而即使再不满,她也只有认命接受,毕竟是她失职在先。而且皇帝准许她协理六宫,就算是给她面子了。
霍子娆攥了攥拳头,很费劲地挤出一句,“诺,臣妾会好好地……协助皇后娘娘。”
视线的余光所及,跪在她身侧的贺兰皇后慢慢转头,朝她笑了笑,“贵妃妹妹,以后就拜托了。”
明明是无懈可击的温和语气,霍子娆却总觉得里面隐隐有一股挑衅,让她气血上涌、恼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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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迫按照商霖的剧本走了,易扬晚上却表示了怀疑,“你行不行啊?和霍子娆共事,危险系数可是很大的。”
“行不行我都得上。谢臻宁这个靶子没了,总不能任由霍子娆再次把持后宫吧?”瞥他一眼,“你也真是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想不明白吗?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让我管事,还非得我用这种办法逼你?”
易扬哑然。他当然知道商霖白天的选择是最好的,趁这个绝佳的良机夺了霍子娆的权力,之后再斗起来也更有优势。如果换了别人,他一定已经把她给推出去了,可这是商霖……
见他沉默,商霖蹙眉想了想,忽然有点明白了,“你……担心我被她玩儿死了?”
易扬平静地看着她。
商霖知道自己猜对了,有些尴尬地四下张望。他看到她这样,忽然露出一点笑意,目光灼灼,“恩,我担心你,舍不得推你出去冒险。”
温柔的话语传入她的耳中,商霖有点别扭又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就无法继续在他面前待下去。低着头慌乱地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案几旁,却看到上面有一叠厚厚的文书。
白纸黑字,右下角是鲜红的指印,颇有点触目惊心。是何田的口供。
她还在打量,身后却传来易扬的声音,“没用的东西。”语气十分不屑。
商霖闻言转头,却见易扬的视线停在供词上,“怎么了?”
“不过是受了一晚上的拷打,就把这些有的没的说了个干净,真是不中用到了极点。”易扬语气凉凉,“谢臻宁居然让这么一号人去为她办事,眼光真是有够差的。”
原来是在说这个。
商霖想了想,认真地反驳,“你不能这么想。这宫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嘛,因利而聚、利尽则散,除非这何田是谢臻宁的至忠死士,否则扛不住严刑拷打也很正常。”顿了顿又道,“而且,慎刑司那么可怕,换了别人恐怕也很难扛得过去吧。”
易扬没有说话,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商霖见状眼珠子一转,凑上前问道:“你这个表情,难道你可以?”
易扬一愣,刚想随便带过这个话题,却对上了她晶亮的眼眸。是很感兴趣的眼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看着他了。而且她离他太近了,近到他都可以闻到她身上一阵阵散发出的幽香。
很熟悉的香气,让他不自觉想起某个夜晚的旖旎狂乱。
喉结上下滚动,他觉得喉咙里有点干燥。握了握右拳,他平复下心情,微微一笑,“想听故事?”
商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挺想的。”
没办法,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特种兵的不寻常经历,主角还是易扬,不听简直没天理了。
易扬沉吟片刻,挑了个不那么吓人的讲给她听,“大概是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去出个任务,结果出了点纰漏,我就被抓住了。”
他隐去了地名和事情的关键,商霖却不怎么在意。许多事情对军人来说本来就是机密,即使换了一个时空也一样,她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勉强他,“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折磨我呗。”易扬道,“你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招数都用上了,最后甚至给我注射了致幻的药剂。”
商霖抽了口冷气,“那你……怎么办的?”
“挨打就乖乖受着,问我问题就回答。不过因为我上过专门的课程,知道怎样在极限的状态下伪造口供,所以他们逼问了好几天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他说得轻描淡写,“然后,我的战友们就找到那里了。”
他耸耸肩,表示故事结束了,商霖却仿佛没有领会一般,还看着他发呆。他说得简单,她却能想象到这个过程里的痛苦。她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告诉过她,说曾经被子弹打中过肺部,那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到底受过多少伤!
见女孩儿盯自己盯得入迷,连眼眶都有点红了,易扬心轻轻一颤。仿佛被蛊惑一般,他慢慢低下了头,凑到她面前。
“怎么,心疼我了?”他低笑道。
商霖眨眨眼睛,赶走那阵泪意。真是没出息透了,几句话就能把你弄哭,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没有。”她干巴巴道。
易扬不以为意,大手抚上她的腰肢,“我记得你好像提过,说想看看我身上的伤口。可惜如今是没机会了。”思忖一瞬,他语气真诚,“不过你要是真有这个愿望,我也可以现在就往身上刺一刀,让你看个尽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不着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2 00:34:18
谢谢亲爱的,送扬扬给你啪啪啪!不要客气!mua! (╯3╰)
第46章 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真的摸过一把水果刀,放到了商霖手里。
商霖看看手里的刀,再看看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有些无语,“别开玩笑了。”嘀咕了一句就想挣开他。
他却没有顺着她的心意松开手。
“你还没有夸我呢。〃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点蛊惑,
“夸你……什么?”
“你看,何田那个废物被打了一顿就什么都招了,我被折磨了那么久还是威武不屈,是不是比他有骨气多了?”他笑吟吟地与她对视,竟是直白地开始自我吹捧了。
商霖闻言沉默。她没想到他居然拿自己跟何田作比较,他们俩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残害无辜女子的无耻之徒,一个是保家卫国、胸怀抱负的磊落军人,两人的精神境界就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他让她尊敬。
凝神收拾好澎湃的感情,她握紧水果刀作势朝他刺去,“松手。”严肃的神情像是在威胁他要是还不放开,就会真的刺上去一般。
“遵命,女王大人。”易扬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终于还了女孩自由。
他言谈行为都很夸张,又引来商霖一个古怪的眼神。
想起方才说的话,易扬自己也有点好笑。从军这些年做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稀松平常,本没什么好夸耀的,但不知怎的,一对上她的脸就有点管不住自己。
想看到她专注的眼神,黑亮的瞳仁里满载着依恋和爱慕,像是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别人。
不过好像没成功啊。
勾唇一笑,他摇了摇头。恋爱中的男人原来就是这样?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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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宁被打入冷宫之后的第三天,靳阳又下了一场雪。商霖想着如今已经是二月,这大概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于是招呼入画陪她一起储备雪水。
雪白的搪瓷圆罐里盛满干净的积雪,乍一看竟有点眼熟。商霖盯着瞅了会儿,用小勺子舀了草莓果酱淋上去,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你这是……”易扬进门见到这情景有点好笑,“在做冰淇淋?”
“不,我在附庸风雅,储备雪水好拿来煮茶。”
陛下和娘娘又在说他们听不懂的话了,王海识时务地给入画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带着其余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明明是在玩。”易扬在她对面坐下,也拿了一枚精致的小瓷勺,“这颜色倒是挺好看的。”
奶白色的薄胎瓷勺,里面盛着红艳艳的果酱,就像……美人细腻的肌肤沾染了胭脂。
恁的香艳。
商霖还没察觉到怎么回事儿呢,他的身子就突然从对面坐到了自己身边,一只手还松松地落在她的肩头,“想出去堆雪人么?”他记得年前陪她玩的时候她是很开心的。
“不想。”
“那,晚上要不要吃火锅?我以前在部队里也跟战友煮过火锅,他们都夸我酱料调得好,你可以试试。”
“没胃口。”
“宫里新到了一批珠宝,是南边的林邑国进献的,里面有些首饰很别致,想去瞧瞧么?”
“太冷了懒得动。”
易扬顿了顿,终于面露无奈,“那么,有什么是你想做的吗?”
商霖别扭地推开他的手,“我什么都不想,只是希望你别闹了。”
“闹?”易扬神情微变,“你觉得,我在闹?”
女孩的脸上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看得他心头一阵烦躁,像是执行任务时茫然四顾,却怎么也发现不了目标,一身的力气不知往何处施展。然而再对上她委委屈屈的眼神,这点烦躁又都化为无奈,他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好不好?”
商霖抬起头,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易扬,你真的喜欢我吗?”
易扬一怔,“你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商霖干巴巴道,“你骗过我一次了,我担心你来第二次。而且你这个人演技太好,我没办法信任你。”
易扬没料到演技好还会有这个麻烦,苦恼地皱了皱眉,“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顿了顿,“不对,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不相信?”
黑眸凝视着她,他轻声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不可思议么?”让你怀疑成这样。
他这话说出来,就好像这一切全是商霖在庸人自扰、矫情做作一样,引得她眉头一蹙。
“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很多事情你都对我藏着掖着,我没办法相信你。”商霖忽然就不想再躲躲闪闪了,折腾了这么久,今天怎么也得把这事儿抖落清楚。
“我什么时候对你藏着掖着了?”易扬犹自不知。
“很多时候。”商霖严肃道,“无论是你的各种计划还是你以前的事情,你都是习惯性地瞒着我。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她曾因为他不肯告诉她下一步的计划而生气,还当面质问过他,但见效甚微。即使她跟他明确表示想要和他共同承担,他还是不曾主动对她坦白,都是要她追在身后不断询问,才会慢吞吞吐露一点。商霖一度觉得,他在这件事上秉持的原则就是:能不说就不说,能拖多久拖多久。
这已经让她介意了,更不要说他始终藏在迷蒙云雾里、用尽全力也只能抓到一鳞半爪的神秘家庭了。
商霖想象不出,有哪一对情侣会在交往了大半年之后,男方依然在各个方面刻意隐瞒着女方,即使她是如此好奇。
当然,商霖也并不是谈个恋爱就要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那种人,她在意的是易扬的态度。在被骗过一次之后,她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