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却急得不行,不时与十八阿哥眼神纠缠,十八阿哥有些笑他当事者迷,如果别人继位,如何能让他领兵?
十八阿哥不想让人抓住把柄,几次沉脸避开,可是偶尔回望,他总在那儿等着,他那凄凉的眼神,太能磨人,磨得人不得安生,十八只好引着他的目光看向四阿哥。不管他看没看懂,十八阿哥再不看他了。
隆科多一路奔跑,一路大声呼喊着闯进门来,“大行皇帝遗诏在此,众皇子听宣。”
众人退后低头跪下,一个个竖着耳朵听隆科多宣读圣旨。
“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即皇帝位。”
众人一愣,继而就有八阿哥痛哭出声,他几步跪爬到康熙老爹遗体之前,磕头如捣,“皇阿玛,皇阿玛,您开口说话呀,您到底把皇位传与谁呀?”
九阿哥十阿哥一听他的话,立马跟进,放声大哭,“皇阿玛您说话呀!您开口呀!到底是十四阿哥,还是四阿哥啊?”
八党一哭,其他阿哥如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等后到的阿哥就疑惑了,是呀,到底传给谁呀?
老十四一向得宠,这天下人都知道。
对于八爷党的顽固不化,垂死挣扎,十八阿哥感到无力,这不是找死吗?
胤嘻人小胆大,竟然与八阿哥据理力争,“皇阿玛明明说的是四哥,我当时就在跟前,皇阿玛把我的手交给四哥,我都听见了,八哥您为何却说没听清?”
十六十七阿哥异口同声为二十一壮胆,“对,我们都听清楚了,皇阿玛明明说的是四哥。”
眼见两下政治要开打,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十八阿哥无奈,只好高喊一声,“李公公,找出皇阿玛密匣,那里应该还有一份同样的密诏。”
李德全抖抖索索,抱出一紫檀黄铜匣子打开。
张廷玉朗声再读一遍,果然与先前一份遗诏一字不差。
隆科多似乎吓傻了,心里暗自庆幸,辛亏自己没起歪心,否则,他自己摸摸脖子,出了一身冷汗。
见他傻愣愣的,十八阿哥只好高声提醒,“隆科多大人,执行大行皇帝遗命,请新君登基。”
隆科多总算反应过来,高举圣旨,“请新皇就座!”
张廷玉李德全一人一边搀起四阿哥在康熙老爹床前雕花椅上就座。
隆科多在喊一声“众皇子参拜!”
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率先跪下,继而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跪下。
八爷党三人眼睛赤红,不肯就跪,十八阿哥高举金牌走到十阿哥面前问道,“十哥,你信不信皇阿玛?信不信十八?”
十阿哥犹犹豫豫,看着八阿哥九阿哥,“我?”
最终踢踏踢踏走过去跪下了。
十八阿哥走到四阿哥面前跪下,双手把金牌令箭递给四阿哥,磕头喊道,“十八阿哥胤祄参见皇上四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震耳的万岁声中,八阿哥九阿哥终于低头跪下了。
康熙老爹终于入殓安睡。
此后守灵的日子里,一般王公大臣,皇子阿哥,只是每天前来哭灵两个时辰,唯有十八阿哥几乎日夜守在康熙老爹灵前,默默垂泪,不停给老爹地烧化纸钱。
自四十七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他的心头,那些甜蜜温馨的往事,简直要把十八阿哥心胸撕碎了。
思及自己这样别扭的身子别扭的心,以后还有谁能像老爹那样子包容自己,真心的疼爱自己?自己也不能倾心去爱别人,没有爱的日子将如何过下去,十八阿哥非常彷徨。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康熙老爹会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时,他依然不能接受,不能相信
他每每熬得昏厥,被人抬下去,一旦清醒,便又摇摇晃晃跑到灵前哭泣烧纸。
十八阿哥不能接受那个日日宠着自己,惯着自己老爹已经仙逝的事实,连续三天,几乎水米不进,他日夜哭泣,烟熏火燎,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十一月十七日,康熙大行第四天,十八阿哥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灵前。
隔天一早,有了一丝气力十八阿哥又挣扎着要去灵前哭祭,四阿哥,十三阿哥苦劝不动,十三阿哥只是唉声叹气,四阿哥却发了好大的脾气,“你是不以为皇阿玛大行就你一个悲伤?我们都是白眼狼?好,这个皇帝我不做了,我陪你去皇阿玛灵前绝食,我们一起死,到底下去陪皇阿玛。”
说话间他拉了自己项下东珠,摔了自己皇冠,劈手把十八阿哥拉下炕来,往灵堂拽,“走,四哥陪你,十三你也跟来,我们两个陪着他一起绝食,一起死。”
十三阿哥慌忙上来拉劝,他抱着十八阿哥拉着四阿哥,“四哥,你别冲动,待我好好再劝十八弟,总要劝得他醒悟才好。”
四阿哥也是那种别扭性格的人,他今天火大发了,他就喜欢跟自己较劲,他非得亲手把十八阿哥劝醒了不可。
现在正值内忧外患,跟她亲热的兄弟唯有十三阿哥十八阿哥两个,现在十八阿哥这种样子,让他伤心透了,激动之下,他大力一挥胳膊,十三阿哥不想到他会忽然发力,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四阿哥十八阿哥都愣住了,两人同时抢着来拉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原本有三分疼痛,这会子却装出十分痛苦,哎哟哎哟直叫唤。
叫得四阿哥火气也散了,十八阿哥眼泪也出来了。
四阿哥没有好气的瞅着小十八,“你现在满意啦?你十三哥若真的摔坏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十八阿哥去搀扶十三阿哥,却被十三阿哥拉住,“十八弟,听哥哥话,不要再糟蹋身子,皇阿玛留下的江山,要靠我们发扬光大,你这般作践自己,如何对得皇阿玛。”
十八阿哥当然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可是他自己就是过不去,总觉得不天天守着皇阿玛灵柩,他就没法子跟自己交代。他总以为自己如何作为是自己的事情,谁料会让四阿哥误会,还连累十三阿哥摔伤,心里更加爱难受,抽抽噎噎哭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念皇阿玛,想陪着皇阿玛,离皇阿玛远了,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没有家也没亲人了。我真的没有四哥所说那个意思。”
四阿哥一听大为光火,“你说这话就该打,我与你十三阿哥不是你亲人啦?你四嫂待你比我还贴心,你说这话不亏心呀?”
十八阿哥只是因为老爹离开自己心里难受,那里想的这许多,只好抽抽噎噎解释,“哥哥嫂嫂也父母不同的,父母家才是自己家,哥哥嫂嫂再好也比不得自己家好,皇阿玛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如今皇阿玛不在了,我家也没有了,还不许人家哭几声吗?”
十八阿哥越说越伤心,忽然就大放悲声了。
哭的四阿哥心也酸了。十八阿哥心情他能理解,当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佟母妃大行,他自己也曾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惹得皇阿玛大发雷霆,那时候,是敏母妃与十三弟劝慰自己。
他如今想起,依然心痛难忍,潸然泪下,“四哥省的,你若愿意,依然还住宫里就是。有哥哥一日,这皇宫就永远是你的家。”
跟他们一般伤心的好有十三阿哥,当年额娘仙逝,自己何尝不是很不跟着额娘去了才好。
想到十八阿哥都二十几岁,也没成家娶福晋,现在又是大丧期间,他一个人出宫,孤孤单单,如何生活,他抹抹眼泪安慰十八阿哥,“宫里住的不开心,就去十三哥府里,哥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十八阿哥看看四阿哥,再看看十三阿哥,你们家里我能住的吗?
我又不是后宫,让我跟你们住,什么意思吗。
十八阿哥嘟着嘴独自抹泪谁也不理采了。
四阿哥见十八阿哥不高兴,自己摸摸脑门,苦笑几声,“十八弟是不是因为哥哥每封册封你不高兴了?四哥原想过的,可是,你上面压了许多的人,哥哥一时也不好越过他们去单单册封你,等等吧,等过些日子,哥哥腾出手来,在想个法子堵了他们的嘴。”
十八阿哥没想到四阿哥如此想歪自己,气得头昏脑胀,“四哥你说此话岂不是要屈死我?我几时对名利权势乃至金钱女人上过心?我有皇阿玛的宠爱我一辈子也不亏了,从没想过什么封王拜侯的事情。我有此心,叫我不得好死。”
四阿哥没想到十八阿哥如此激动,他说的真心话,他是真心要要册封十八阿哥,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没有十三十七十八三人鼎力相助,他坐不住那个位子,怕是连命也早就让人给人给谋了。
他没想到会伤了十八阿哥心,一时语塞,“十八弟,你何苦要发毒誓,四哥说的真心话,并不曾怀疑你的赤诚之心。”
十三阿哥没想到四阿哥会忽然说起这个,对十八阿哥品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想要阻止四阿哥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反头来劝十八阿哥,“十三哥可以作保,四哥绝无怀疑你我之心,十八弟切勿误会,无端上了兄弟和气。”
不管四阿哥有心无心,十八阿哥愿意相信他是无心,他相信十三阿哥的感觉。
不过,十八阿哥气归气,暂时还得住在宫里,因为他要就近给康熙老爹守灵。
十九日,四阿哥带领百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坛,京城开禁。
二十日,四阿哥胤禛即皇帝位,驾御太和殿登极,接受百官朝贺,因在丧期免宣庆贺表,同时颁诏天下,公布恩款三十七条,并改年号为“雍正”,定次年为雍正元年。
就是这二十日的登基大典,差点被德妃娘娘搞砸了。
四阿哥登登基,母凭子贵,德妃娘娘登太后位。谁知他坚辞不受。
德妃心里觉得,四阿哥抢了他的心肝宝贝十四阿哥的帝位,他是抵死不会四阿哥给他的太后位。
她跪在康熙梓宫前就是不起身,当时已经登基为帝的四阿哥只好跪地求她,她说一句不接受,四阿哥就磕一个响头求一句,“胤禛请皇额娘升座。”
雍正帝以及他身后的大臣头都磕破了,德妃抵死不从。
十八阿哥忍了再忍,爬到雍正身边禀奏道,“皇上四哥,可否让十八劝劝德母妃?”
雍正泪水大滴大滴的低落在青砖上,哽咽点头道,“多谢十八弟。”
十八阿哥跪行道的德妃跟前,自怀里掏出一张印满手印的纸张递到德妃眼前,低声问道,“请问德母妃,可否认得皇阿玛晚年用左手所写字迹?”
德妃不知他因为如此问话,不由点了点头
“儿臣请德母妃看看,这字儿是不是皇阿玛亲笔所写?”
德妃一看,不能置信,再聚集目光仔细再看,终于奔溃,呼啦一下字奔到康熙梓宫前就要碰头,辛亏十三阿哥眼疾手快,把她个拉住了,“额娘何必如此,纵有天大的事情,您告诉儿子,儿子替您担待。儿子待不起,还四哥不是,您这个样子做法,叫儿臣们情何以堪?额娘呀您若一死,让儿臣们如何做人?你疼疼四哥,疼疼儿子吧!”
德妃被十三阿哥拉住,寻死不能,一声嚎啕,“先帝呀,臣妾对不起您呀?我没养的好儿子呀?先帝呀?您带了我一起去吧!先帝呀!”
德妃一直心心念念为十四阿哥抱不平,理直气壮,不惜以死相搏,岂料被十八阿哥一纸认罪书给打击的飞灰湮灭。
“奴才等奉了大将军令掠杀十八阿哥,现在罪行败露,签字画押为证。”
后面一排排得红手印。
下面再有一行小字。
认罪人:胤祯,在名字上同样有个鲜红的手印。
再下一行,是康熙老爹朱笔批复:可恼,可恨,该杀!奈何,奈何!
下面日期备注某年某月,正是十八阿哥失踪半月那次。
十八阿哥当年忽然失踪,德妃有所听闻,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下杀手。且被自己皇帝老子下了如此批复。
德妃一向自诩自己生的好儿子,养的好儿子,谁知被十四阿哥无情撕碎,她因为儿子能干深受皇帝宠爱,得瑟大半辈子,现在被丑陋的现实无情一个耳光,兼之她之前对四阿哥的冷漠与漠视,她觉得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最大的笑话。
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皇帝儿子,更无颜面对死了的夫君,遂想到以死谢罪,一了百了。
小舟从此逝
德妃娘娘自此安静了。
十二月她接受大臣们商议拟定封号“仁寿皇太后”。
十二月初三,康熙老爹的灵柩移送景山寿皇殿停放。
十八阿哥遂康熙老爹灵柩进驻景山寿皇殿守灵。
新君雍正帝尊称隆克多为舅舅,以理藩院尚书舅舅隆科多为吏部尚书,仍兼管步军统领事务。
八阿哥胤禩兼理藩院尚书。
十三阿哥胤祥总理户部三库事务。
命张廷玉修圣祖仁皇帝实录。
命九阿哥胤禟前往西宁军前效力。
十七日,允禵终于回到了京城。经过请旨,先赴寿皇殿哭拜。
十四阿哥来时,雍正帝正在灵前祭拜。
闻听十四阿哥前来,四阿哥起身迎出殿外。
十四阿哥远远的站在殿外,看着出迎的四阿哥十八阿哥发呆。
片刻后,他缓缓下跪,叩头,不发一言。
他脚步迟缓,目光呆滞,在见到康熙灵柩那一刻,他忽然爆发了,哭得惊天动地,泪流成河。
哭声里有他对康熙帝的眷念,也有对自己明天的彷徨。
更有他满心的委屈与不甘。
他一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成想,人生唯一一次不如意,竟然是错失了他一生追求的皇帝位,他焉能不痛苦伤悲。
十八阿哥被他哭声感动,陪着他泪流成河。
雍正元年四月,雍正把康熙皇帝的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雍正谕令胤禵留住景陵,不许返回京师。
十八阿哥觉得自己在京里宫里都无法待下去了,于是不顾四阿哥十三阿哥反对,只身去了景陵陪伴康熙老爹。
十四阿哥也不跟十八阿哥搭话,十八阿哥哭他便跟着哭一阵,十八阿哥默默抄经诵经之时,他呆坐一旁,偶尔哭几声,哭完又笑一阵。魔怔一般。
五月,京里忽然传来消息,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崩了。
十四阿哥开始哭的地动山摇,要求回京守灵。结果被四阿哥驳回,他便成天骂不离口,一声声咒骂四阿哥,说他是矫诏继位,是桀纣之君,谋害父母兄弟。
十八阿哥知道,他已经处于半疯魔状态,劝也是白劝,索性不理他,任他自己疯癫,骂累了他自会停下。
随后,册封诏书下达。
晋封十四阿哥为郡王,十七阿哥为果郡王,十八阿哥为尧郡王。
十四阿哥因为四阿哥没给他赐号,更加暴虐,变本加厉日夜咒骂他哥哥雍正。
还编了一连串的顺口溜带领一班宫女太监传唱。
十八阿哥制止几次,他一丝儿也听不进去,反而变本加厉,日夜吵嚷,十八也就不再劝了。
天若让人灭亡,必先叫人疯狂。
不久,十四就得了报应,四阿哥换走了十四阿哥所有的宫女太监,安排了一批成天不发一言,哑巴一般的老太监前来。
此后,四阿哥、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屡有私信寄来,劝说十八阿哥返京。
十四阿哥一个人闹不起来,无所事事之下,成天盯着十八阿哥一举一动。
吃饭他要抢,喝水他要夺,就连十八阿哥有了信件,他也要寻机会下手,先睹为快。
十八阿哥每次有信件来时,都被十四阿哥抢先夺去观看,每每看过之后,脸色一片晦暗。
一日,又抢了十八阿哥信件,却是四阿哥亲笔家信。
十四阿哥于是泛酸,开始满口喷粪,“他虐待嫡亲额娘致死,关押嫡亲兄弟,反倒对你百般疼爱,你说,是不是与老十三帮他矫诏抢夺皇位,他才对你们另眼看待?”
十四阿哥落到如此地步,还不知道反省,真可谓贪心不足,死心不改。
十八阿哥本当不理他,无奈他死乞白赖缠着十八阿哥罗嗦再罗嗦,十八阿哥实在是忍无可忍,也就不再忍了。
既然他不君不父,十八阿哥也不跟他客气,淋漓尽致的骂了他一顿。
“你还要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绑架我时,皇阿玛有多么担心?知不知道,皇阿玛得知是
你想要谋害我时有多么的失望?多么的痛心?你知不知道,皇阿玛对于你手足相残作何评价?”
他梗着脖子,“不想,成王败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若成功,谁能奈何于我?”
“哼哼,你不想知道,我还不想说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声,你的兽行,仁寿皇太后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十四阿哥顿时暴虐落泪,双手捉住十八阿哥一顿猛摇,“你,你好狠,我做的事情,你为何要让额娘承担?”
十八阿哥用力掰开十四阿哥掐着自己双手,“放开你的爪子,你能不这么没脸没皮?
我狠?
你与仁寿皇太后那才算狠呢!
你知不知道,仁寿皇太后为了你,抵死不受太后位,四哥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淋,她却硬装看不见,我是为了让德母妃接受太后位,不得已才拿出皇阿玛对你供状的批复给他观看,你自己说说,到底谁狠?”
十四阿哥被堵了个张口结舌。
自此后,十四阿哥倒是安静了不少,不再成天扯着喉咙哭泣,扯着喉咙叫骂了。
再后来,他就每天缠着十八阿哥,让他给自己讲解康熙老爹临终的情形。
十八阿哥懒得理他,“阿玛活着之时,你不说多些孝心,别让他老人家担惊受怕,这会儿人不在了,又来装腔作势干什么?你别以为你事情做的隐秘,就没人知道。”
十四阿哥并不折福,强词夺理,“成王败寇,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好好,我服你了,不过求求你这位不拘小节的大人物。不要再来烦我了,你自去做大事,不要耽搁我小人物抄经。”
许是闷得无聊,十四阿哥也开始跟着十八阿哥抄经,偶尔瞅着十八阿哥乱发一通脾气,“你是死人拉?跟我说句话不行啦?”
十八阿哥只不理他,他就越发的无赖,缠着十八阿哥开口。或者自己呐呐自语,自说自话,有时候甚至左手跟右手较劲,简直有老顽童的潜质。
八月初八日,十三阿哥亲来景陵,劝说十八阿哥回京理事,任是十三阿哥说破嘴皮十八阿哥只不答应。
十三阿哥火了,起身上轿回京。
十八阿哥出门相送,谁知图里琛等大内侍卫一哄而上,把十八阿哥塞进了十三阿哥轿内。
十八阿哥待要脱身,却被十三阿哥一把搂住,他那里眼睛死死盯着十八阿哥眼睛,盯着盯着,眼睛里有了水汽,十八阿哥顿时泄了气。
旋即,他挣脱十三搂抱,虽然不再犟着下轿了,自己却挪开些再挪开些,几乎是紧紧巴着轿幔靠着,闭目养神。
十三阿哥见十八阿哥别别扭扭不理自己,内心一时惨痛,嘎嘎的一番诉说,“自五十七年起,十八弟你已经生气不理十三哥达五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其实,哥哥我当年也没说什么呀?
你还不是骂了哥哥,你骂人比我骂得狠,你摔卷宗也比我摔得凶,那卷宗可都是我一点一滴粘连起来,你管也不管了,还呕了这许多年的气,你还要生气到几时?你说,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哥哥?”
十八阿哥听着,却无法开口,他没法说清楚这些年为何要远着十三阿哥。
唯有一条,沉默再沉默,只当自己在生气。
由于十八阿哥坐偏了,轿夫们台的有些吃力,十三阿哥拉不动小十八,只好自己也靠紧另一边轿幔,以保轿身平衡。
却说十八阿哥被十三阿哥绑架回京,直接被十三阿哥带进宫去。十八阿哥以为这次必被四阿哥骂死了。
结果确实被人带到坤宁宫里去见四福晋那拉。
十八阿哥到时,一桌丰盛的斋菜已经摆好。四福晋跟哪儿眼巴巴的候着十八阿哥。此时,青莲那一批丫头已经尽数放出去了。
换了一批眼生的宫女伺候。
十八阿哥见了四福晋,心里有泪如倾,面上端着没敢放肆,这里不是雍王府,四福晋也不是当年的四嫂了,她是一国之母,容不得十八阿哥放肆。
四福晋问说话先红了眼,低头抹干眼泪,方抬头说话,“十八叔真真没良心,临走也不与四嫂话别几句,四嫂写了那些信给你,你也不回来一字半语,真真没良心的白眼狼。”
十八阿哥知道她骂是疼,也不辩驳,只腆着脸笑。
四福晋见他的憨样,自己也笑了。
“坐下吧,可怜见的,一个人住着,也不知每顿吃了没,吃还了没。都瘦的不成样子。唉,今后就在宫里住下了,哪儿也不许去了。”
十八阿哥回京,住地成了尴尬的问题。
十五十六十七三人都已经成亲,出宫居住理所当然。
只十八阿哥特殊,说他成年,他没娶亲,小阿哥理应居住宫廷。
说他没成年,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跟他同龄的别人家孩子已经上书房了。
雍正帝四阿哥倒是不在意他继续住在宫里。可是,十八阿哥自己觉得别扭。
别扭归别扭,十八阿哥不得不暂时住在阿哥所里。
好在雍正后宫不多,年纪都大了,总有人说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雍正对国事有种偏执狂,当日的奏章他无比当日批复。并且常常半夜三更使人来传小十八,大谈特谈他忽然生出来的某种设想。有时候甚至三更半夜派人出宫喧来十三阿哥议事。
他只要一遇事想不通,就随口吩咐随侍人等,“某某,火速去传怡亲王,或者,某某,去叫你十八爷前来。”
一时间“传你十三爷,传你十八爷”成了雍正帝的口头禅。
后来,雍正帝爷大约可怜弟弟们半夜三更来回折腾,他把办公重地移至圆明园里。
生拉硬拽十三阿哥十八阿哥随同居住。
常常半夜半夜拉着两个弟弟不放,要人半夜三更不睡觉陪他议事批复奏折。
十八阿哥反正无家无室无所谓,可是,他自己与十三阿哥有儿有女有老婆,现在虽是孝期,可是,不陪老婆,陪陪儿子总应该吧。
可是,雍正帝不管这些,在他心里,他是哥哥是老大,弟弟们跟着他吃住,跟着他办事,理所当然。
雍正居住圆明园一般只有皇后那拉陪同前往。
四阿哥让十八阿哥自己选择居住之所,十八阿哥一眼看中后湖西岸坦坦荡荡。
一来他喜欢这里一片田园风光,且地处偏僻,十八阿哥常常懒散的睡在吊床上钓鱼看书。
二来他喜欢坦坦荡荡这个名字。
名字坦坦荡荡,十八阿哥住的也坦坦荡荡了。
十八阿哥回京后任然监管刑部,雍正帝认为这个他做熟了,上手方便些。
殊不知,当初刑部大多数事情都是十三阿哥负责。
不过刑部的尚书侍郎都是做熟了老手,基本不需要十八操什么心思。
十八阿哥上任伊始发了话,除非天塌地陷,一般情况不得马蚤扰自己,有事自己掂量着办,办好差事,爷包你们一路平安步步高升,倘若这也害怕,那也作难,不敢承担责任,不能独当一面,乘早辞官归隐,回家去抱孙子。“
第一把火烧旺了,十八阿哥就轻松得多。
常常雍正帝,怡亲王还在苦巴巴的熬着看奏章,写批复,十八阿哥已经懒懒散散的躺在坦坦荡荡的湖边,看书钓鱼听鸟叫了。
虽说日子过得安逸顺畅,十八阿哥常常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常常会因为想念康熙老爹而泪流满腮。
十八阿哥经常抽时间回去宫里看望自己额娘。她现在住在慈宁宫里。
雍正上台后对她十分礼遇。一切待遇从优,除了没有太后封号,其他并无差别。
十六阿哥已经继承了庄亲王爵位,他原本想接额娘与自己同住,无奈,她不同意,说十六阿哥再荣宠,毕竟已经出继,没有出继带着额娘的道理。
她说的也有道理,十六阿哥也只好依她。
按照康熙老爹遗命,她也可以投靠十五阿哥,可惜十五阿哥当年跟着四阿哥消极怠工,且党附十四阿哥,雍正帝没有治他的罪已经是格外宽宥了。
他如今只是闲散宗室,没有封爵,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好好供养额娘。
十八阿哥倒有爵位,可是目前没有王府,又没娶亲,也没能力照顾好额娘。
最最主要的是,王氏不愿意走出他住了一辈芓宫廷。
最后,雍正帝征的王氏自己同意,让与一群康熙后宫,入住慈宁宫。
九月,八阿哥因为办差不经心,被四阿哥罚跪太庙前一昼夜。
十月萝卜藏丹津叛乱,雍正帝随即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征讨青海萝卜藏丹津。
雍正帝又拖着十三阿哥十八阿哥日夜坚守在军机处。
十三阿哥此时圣体急剧下降,常常咳嗽,每每咳得满脸通红,咳得十八阿哥心肝儿提得老高。
可是他常常在雍正帝面前装作正常。
十八阿哥却没放过他的病情,直接传了太医,让他们日夜跟随十三阿哥,并下了严令,十三阿哥身体不恢复,不得离开,否侧收拾铺盖去宁古塔喝西北风。
见太医亦步亦趋得跟着十三阿哥,雍正帝此时方警觉自己的十三弟不是铁人,也会生病。
他有些惭愧,有些欣慰的抓住十八阿哥只摇晃,”十八弟啊,好样的,就这样子帮着哥哥看着,那里有漏洞了,有偏差了,及时给四哥提个醒儿。“
与四阿哥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十八阿哥发现,四阿哥其实内心很敏感,很有情趣,很渴望亲情友情。
雍正二年二月,西北战事紧张之时,十三阿哥不是在军机处熬着,就是在养心殿熬着。
十八阿哥怕他们熬不住,每每会使人熬了牛奶粳米粥给他们宵夜。
为怕别人打扰他们,十八阿哥会亲自但进去给他们。
十八阿哥每每会先递给四阿哥,后递给十三阿哥,一次,十八阿哥因为顺手,先给了十三阿哥,结果,四阿哥却说,不吃了。
十八阿哥就愣了,咦,刚刚还听他说正饿。
十三阿哥先反应过来,笑着把自己的递给四阿哥,四阿哥头也不抬,不饿。
害得十三阿哥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
十八阿哥只好退下去。
片刻,重新再盛三碗上来,首先递给亲亲四哥,“四哥,这会儿饿了吧,喝点粥垫垫?”
四阿哥冷个脸抬头,眼光从镜片上看出来,半晌不言不语。
十八阿哥以为他还是不吃,准备收回,他却笑了,“拿来,饿坏啦,想饿死你四哥啊。”
雍正帝会吃这种干醋,你说要说出去,谁会信你。
十八阿哥自此张个心眼,不管什么,都紧着他老大优先。
他就得意了,笑得阳关灿烂的。
雍正还有一个毛病,他不喜欢落单,更不喜欢十三阿哥十八阿哥私下会面,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每每他们两个只要单独相处一会儿,比如一起钓鱼,一起散步说几句闲话,雍正就跟雷达似的,不宵一刻,就准时出现在他们视力范围内,并且老远打哈哈,“哈哈,十三弟十八弟,你们在这儿啊,我正有事处找你们商量,你们两个一起正好,免得我分头费力。”
这样子玩过几次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甚至有时候,为了要让雍正帝出现,他两个故意一起走走,头碰头说说,一准,雍正帝就施施然的来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雍正三年三月,三兄弟出孝,他两个都跑了。
谁也不管十八弟了。
雍正二年,四月,十阿哥因为不理圣命擅自返回京师,被关押了。
他成了八党中第一个倒霉之人。
十八阿哥在四阿哥面前好话说尽,四阿哥答应,让十阿哥上份谢罪折子表示悔悟,就放他出来。
谁知,十阿哥犟牛一个,抵死不从。
十八阿哥没办法,只好时不时好酒好菜去宗人府看他。
唉,十八阿哥受电视影响,一直以为,十阿哥雍正八年才倒的霉,还在暗自策划,要如何帮他化解化解。
谁知,唉!
雍正三年三月,雍正一边大张旗鼓给十八阿哥张罗福晋,一面却把赐潜邸雍王府给十八阿哥居住。
十八阿哥百般推辞,最后,十八阿哥提议不改匾牌,自己只是暂时借住晖园,待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走。
雍正这一动作,可谓把十八阿哥推到风口浪尖。
几个皇阿哥看十八的眼神都变了色。
就连弘历看十八阿哥之时,也带了满眼的疑惑。
十八阿哥此时警觉,皇城住不得了。
其实,三年之中,十八阿哥无数次想起老爹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可是,十八阿哥是个怕寂寞的人。
这里有他多年的足迹,多年的欢笑。
有额娘爱,有四嫂疼,有四哥惯着,有十三哥护着,还有十六十七可以谈天说地,他觉着滋味蛮好。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一颗心丢在这里,他贪恋温暖,不想离开。
就这样患得患失,拖来拖去,拖至今日。
八月初八,十八阿哥生日。
十八阿哥请旨去了景陵看康熙老爹。
暗暗收拾了简单包裹行李,吩咐璧影壁风做还准备,到时候分头撤离京城。到江南汇合。
雍正二年起,每逢康熙老爹诞辰之日,忌日,十八阿哥都会去遵化景陵祭奠康熙老爹,陪伴老爹住个三五十天,一般雍正帝不下折子催个三遍五遍,十八阿哥绝不会返京。
八月祭陵,这是头一次。
十八阿哥哭了,又笑了。
摸着康熙老爹的牌位,喃喃自语,“老爹,我服你了。谢谢老爹啊,你给我指明了道路。儿臣今天来辞行的,明日,儿臣讲买舟而去,马放南山。从此隐居。不过,老爹放心,我会年年来看你的。”
谁知出了岔子,十八阿哥含泪磕头,准备撤离。
转身却见十三阿哥悄然独立,远远的看着自己。
十八阿哥顿时傻了。
十三阿哥慢慢走近,他眼中有太多的情愫,似泣似哭似诉,让十八阿哥有哭的冲动。
可是,十八阿哥不是当年率性天真的十八阿哥了。十三阿哥的出现让十八阿哥顿时警觉,自己这般大咧咧出走是不可能的。
他很伤心,十三阿哥忽然出现,说明他在暗中布置了人手监视自己。
遂摆出个大大的笑脸,迎上十三阿哥,“十三哥,你怎么来啦?也来看皇阿玛呀?为什么不说一声呢,我们可以一起来,也好作伴。”
十三阿哥显然不准备让他们过去,一把抓住十八阿哥胳膊,眼神里透着凛冽,“你是不是预备不辞而别,从此不再见面了。”
十八阿哥一惊之后嘻嘻哈哈,“十三哥,你说什么笑话,我来看看皇阿玛而已。”
十三阿哥拉着十八阿哥上了自己的轿子,“你别想了,我不会放你走,四哥也不会,无论你跑到哪里去,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你来。”
十三阿哥忽然发力,八十八阿哥拉到自己身边,十八阿哥不自然的挪开些。
十三阿哥叹口气,“你以前总喜欢软趴趴的这般黏人的。”
“那时年岁小。”
说着话不由红了脸。
这之后,十三阿哥加紧了对十八阿哥生活的参与。
雍正在圆明园的日子里,十三阿哥不是拉十八阿哥去住他的书房,就是自己过来坦坦荡荡借住。
压迫的十八阿哥没有丝毫的空隙。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雍正三年九月,十八阿哥再探十阿哥,与他做了一次深刻的谈话。
十阿哥有所触动。
十月,十八阿哥又探十阿哥,十阿哥终于答应上表谢罪折。
十月三十日,十阿哥忽然横死。随即火化。
三天后,其小妾郭络罗氏殉夫。
再三天后,十八阿哥悄悄去了金鱼胡同,十三阿哥旧居。
去为一对平民夫妻饯别。
递上为他们准备的盘费,告诉那人,“自今日起,你就叫金石了。”
那人却一梗脖子道,“凭什么呀?我偏不叫金石,自今日起,我改名金老大。”
雍正四年正月十五。
十三阿哥十八阿哥兄弟相携观灯。
不料竟然遭人暗算。
十八阿哥手疾眼快,为十三阿哥挡住了喂毒的飞镖。
不等回宫医治,便不治身亡,含笑在十三阿哥怀里咽气。
十八阿哥临死,拖着一口气不断,断断续续追问哥哥,“十三,哥,若十八,是,是丫头,你喜,欢,不喜欢?愿不愿,娶娶。”
灾难自天而降,十三阿哥肝肠寸断,泪眼婆娑,连连点头,“娶娶娶,纵你不是丫头,哥哥也娶你,只求你不要死,十八弟。”
十八阿哥终究死了。
十八阿哥无妻无子,尽管二十五岁,也属夭殇。照理只能停尸庙宇。
十三阿哥却执意让十八阿哥停尸金鱼胡同,自己的旧居。
十五日夜晚子时,十三阿哥终于因为劳累惊惧悲愤而晕厥。
随从众星捧月,咋咋呼呼将他送进卧房。
众人离开片刻。
两条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灵堂。
一月后,十八阿哥却没有如一般人等那般入土为安,而是移灵柩于西山碧云寺。
听说,是因为十三阿哥要为弟弟择茔地以之墓。
三月底,遵化景陵来了一翩翩美少年,他长得挺拔高挑,肩宽腰细,唇红齿白,剑眉鹞鼻大眼睛,端的是,风流倜傥,富贵无边。
夜半无人之时,跃身进了景陵。
约莫两刻之后,又闪身而出。
主仆三人打马离了遵化,取道江南而去。
雍正四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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