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身陷黄河之中,哪里有时间多做考虑,不过想着自己的马儿不行,而江一春情况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要靠自己身上的藤条才能返回岸上,当不至于在此时动歪脑筋对自己下手。
思索方罢,伯邑考再不做多余的考虑,由着江一春扶住双臂,跳到了他的马背上。因是扶着对方的手臂,他只能坐在了对方的怀里,这时大公子才发现这江一春人长得看似风流纤弱,其实却是身强体壮之辈,宽肩窄背,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竟然可以将身形不小的他整个抱在怀中!
伯邑考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供养着长大,又是一出生就被当做西伯侯的继承人来栽培,他本人气质虽是儒雅,其实骑马射猎这样的事情并不弱于其他人,诸多锻炼下成长得出类拔萃,身量更是高于时下人的平均水准。可是现在,一向被人称赞身材修长挺拔的自己竟然被一个看似纤弱的男子抱在怀里,伯邑考立即羞愧地脸红了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僵硬了起来。
江一春本来没怎么注意怀里的人,只轻轻抖动缰绳,让胯下坐骑顺着藤条慢慢向河岸走去,只是伯邑考的身体实在太僵硬,简直是直板板地坐在他的身前,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妨碍。江一春不禁低头瞧了一眼怀里的人,便看见了西岐大公子美玉一样的脸上微微透露出来的一抹红晕。
江一春乐了,自从纣皇穿越过来后,就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十分的奔放,二十一世纪的人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或许是因为周朝还没有建立,规范人们举止周到的礼仪还没有确立起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粗犷而直接,害羞、内敛这样的表情甚少会出现在人的脸上。
却是想不到这个西岐未来的继承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脸红了起来,还真是叫人惊奇!
江一春的性格传承自纣皇,而纣皇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挑逗美人的色痞子,此时见到一个难得会害羞的人,岂有放过之理?只状似无意地将下巴搁在别人的肩头上,将呼吸轻轻地吹在人的耳朵里,叫人觉得痒痒。
江一春到底还要顾及自己斯文的表面形象,若是换了纣皇本人,或是金甲将军,此时的动作绝对会叫伯邑考这个斯文人立即羞愤地跳下马去,哪怕是被黄河大浪卷走,也绝不和对方同乘一骑!
就是这样伯邑考也觉得难受,他是贵族公子,从来就没和人如此紧密相贴过,但他已在别人的马上,眼下情况又不安全,除了沉默已做不了其他,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江一春的马儿虽好,但要同时驮着两个人安全地抵达对岸,江一春作为骑手自然要更加谨慎地控制,会紧张地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也是情有可原!
江一春感觉到怀里的人更加僵硬地直起了后背,似乎在有意地想要离开他的胸膛,他心里觉得好笑,也再去撩拨这位矜持害羞的贵族公子哥,却操纵着汗血宝马猛地向前跃起一个高度,伯邑考被他一惊,惯性之下整个人重新跌回了他的怀抱中。
后背撞在坚硬宽阔的胸膛上,伯邑考闷哼了一声,正想要直起腰身,腹上却突然覆上了一只大手,死死地将他按住,而后耳边便传来江一春淡淡然,微微透着凉意的声音:“黄河浪大,大公子还是紧靠着小人为好,否则一起栽到水里去,是该你怨我还是我怨你?”
伯邑考听着这淡然绝尘的声音,心中微闷,自责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刻在意这些小事,也就别过脸去看着黑色的水面,暂时将那份矜持羞涩抛到了脑后。
两人这才平安地到达了岸上。只是伯邑考一从马上下来,立即就叫随从将江一春团团围住,质询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这里位于冀州西部,从朝歌往冀州去根本不会路过此地,伯邑考不得不考虑这个俊美风流的男子孤身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究竟为何。
江一春装作吃惊、错愕的样子,仿佛被伯邑考的突然变脸而惊吓到了一般,一时间张着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伯邑考见他一字不言,对他的怀疑更加强烈,正要提剑上前亲自拷问他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火凤嘹亮清越的鸣叫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天上飞舞的凤凰,而江一春更是激动地朝凤凰的方向跑了几步,张开双臂用力地挥舞了起来,同时回过头来对伯邑考道:“大公子你听,这声音岂非是这世上最美妙最动听的乐声?江一春此生能够见到神鸟,听到这天地造化的神乐,就是立刻死在大公子的剑下又有何遗憾?”
众人看到江一春这副狂放的样子,个个愕然不已,就是伯邑考这个醉心乐理的优雅公子也不禁看呆了眼,完全想不到江一春竟是这么疯狂,不畏死亡的人!
忽而想起这人本身就是一个乐师,伯邑考看向那天上翩然起舞的火羽凤凰,听着它的鸣叫声与江一春疯狂的赞叹声,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他急忙匆匆地跑到江一春的身后,一把扯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扭转过来,面朝自己,然后问这疯狂的人道:“难道你是追着火凤,才来到了此地?”这个家伙未免太疯狂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不再只是一个宫廷乐师?现在的身价更是叫别人看红了眼,这么贸然地独自跑来这里,便是遭了冀人的暗杀也未尝不可能!
江一春疯狂的面容稍稍平静了一些,在火凤红色的火焰映照下,这本就艳丽无比的青年,眼中折射出一片瑰丽的光芒。他微微笑道:“在我的家乡,也有凤凰的传说,却从没有人见过它们;据说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就是百鸟朝凤时的鸣叫声,我是一名乐师,我渴望这世上的每一支音乐,唯有它们才能洗涤人类的灵魂,使这混沌的宇宙永远充满欢乐!”
若是别人见到此时的江一春,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但是伯邑考不这么想,他同样觉得这个世界上唯有音乐是最美好的,它美妙、公平,属于世上的每一个人,只要想拥有,最卑贱的奴隶也能从它那里得到快乐!
伯邑考的思想是浪漫的,他崇拜远古时的圣人帝皇,崇拜诗歌中,在他们的统治下万民归心,没有灾难没有伤害,所有人都平等地快乐地活着的美好景象!
而凤凰,在诗中一直都是圣明帝君的座驾,是世上的祥瑞,只要见到了它就表示那一方将享受万世的平安与昌隆!
在江一春一句又一句如同演讲一样激动人心的话语中,伯邑考竟有共鸣之感,渐渐地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伯邑考仿佛听到了西岐勤劳的人民赞颂三皇五帝的美妙歌声,眼前也似展开了一张绵长繁华的景象,数不清的田地、房舍,鲜衣怒马的行人来往在干净整洁的道路上,他们的脸上没有痛楚与愁闷,只有喜庆欢乐、意气风发!
那是多么美好的景象?伯邑考情不自禁地叫随从将他的长琴拿来,他要将此刻激动的心情弹奏出来,与凤凰清越的鸣声相和,与黄河怒吼的水声相和,与这天地万物的呼吸相和。
长弦扣动,琴音悠扬,恰如碧玉落盘,松涛出谷,清婉绝响,世所罕闻!
一直在伯邑考身旁的江一春听到这清扬的琴音,不禁静默了下来,一双黑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在伯邑考清俊的脸上。而后他席地坐在了地上,进而又躺卧在了潮湿的沙地上,闭上了双眼,一脸享受地倾听着这堪比仙乐的美妙琴音。
此刻,江一春觉得舒服极了,伯邑考的琴声如同一阵清风细雨,就觉得原本干渴的神识,温和湿润地将他的神识,将这片干渴贫瘠的土壤浇灌、滋润,让他这份本尊脑中分割而来的细弱神识从不断枯竭的痛楚中解脱出来,令他精神百倍,充满活力。
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纣皇,通过江一春的神识通过他的双耳,一丝不落地接收到了这份美妙的琴音,为这神奇的效果而吃惊不已,更为之赞叹,只觉得眼前这一堆宫廷乐师演奏的玩意都是渣渣,简直比噪音还要令人不甚其扰!
若是别的时候,狂暴的纣皇一定会叫人将这群废物叉出去,一个个剁了喂蛇。但是今天,因为那遥远的琴声,他的心情变得极为宽和,只是挥挥手叫这群家伙滚出他的宫殿,回家去吃自己的!
第13章 封神乱(十三)
当这群废物被赶出了宫门,巫医御七端着药汤缓步走进了后宫主殿。
夜已深,点点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光的舞蹈。纣皇微微睁开双眼,正看见那一簇簇妖冶的火舞者,他轻轻叹息道:“御七,你听到那琴音了吗?”
御七头也不抬地将碾磨好的药粉倒入汤碗中,然后捧到了纣皇的面前,恭敬道:“我听到了。”
纣皇感叹道:“多美妙啊,想不到西伯侯的长子竟然是这么妙的一个人,若是常有他陪伴在朕身边,你们就不会总被头疼折磨了。”
御七歪了下脑袋,想了想道:“陛下,要我提醒你吗?伯邑考是要死在你的手里,被剁成肉酱做成肉羹给他爹吃的!”她顿了顿又道:“不这么干,到时候你怎么好意思放姬昌回西岐?”
纣皇默然低头,看着御七如玉的双手捧到他面前的汤碗:这是一碗醒酒汤,为了保持昏君的形象,他每天都要喝下大量的美酒,如果不及时醒酒的话,他的人早就醉死在了酒水中。
他这么辛苦,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健康,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这滚滚红尘按照既定的历史运转?为了让西岐有借口发愤图强,举戈反商?
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伯邑考,为了他的琴音就功亏一篑,让历史出现偏差呢?
可是……“可是……朕感到很寂寞啊,你看,这幽深的宫殿,多么华美,又是多么冰冷?”纣皇一口饮下醒酒汤,将汤碗扔给了巫医后,人又伏倒在了床榻上,全身弥漫在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忧伤中:“朕想有个人陪伴在身边,陪朕说说话,而不是像这样同你在一起自言自语,知情的人还以为朕是神经病呢!”
御七手一扬,接过汤碗,然后低下头去收拾了起来,同时回应纣皇道:“陛下,若是闲得蛋疼不已,何不出宫散心?实在不行,你就放过‘历史’这个孩子,光明正大地将伯邑考抢来身边伺候,我与金甲、江一春一定不会反对你!”
“胡话!”纣皇蓦然睁开眼睛,瞪了御七一眼:“朕岂是为了一己之私倒行逆施,令历史改变、后世错乱的狂徒?”他仰卧回床榻上,轻轻地吁了口气道:“不过,事在人为,你刚刚说的把人抢过来的主意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你先出去,让朕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
御七没有继续理会本尊的胡言乱语,她没有顶着昏君的名头,手上要办理的事情一点也不比远出的金甲、江一春少,时间本来用着就觉得很少,现在呆在纣皇的面前真是多一秒都是浪费!
御七将汤碗收拾干净,笼在案上,走了出去。殿门之外却比殿门之内更加昏暗,除了天上寥寥的星子,就再也见不到一点光芒。
今夜,不曾见过月亮,只有点点的星光,但是在黄河岸边,这一点星光还要被火凤身上的火红光芒所掩盖。
江一春在伯邑考的琴声中陶醉不已,当伯邑考一曲尽兴之时,他才不舍地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年少的西岐之子,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一道随时欢迎他去品尝的大餐!
江一春从潮湿的地上站起身,仿佛还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中,一副余味无穷的样子。他不禁庆幸地向伯邑考拱手行礼,对他称赞道:“公子琴音,妙曼天成,实在只应天上有,人间堪得几回闻?江某对乐理虽然极致喜爱,却苦无天赋,纵然有名师教导也只能弹奏出一二首曲调,却是粗鄙不已,不过技巧二字。哪里比得上公子这般,长琴虽已收起,余音却是袅袅,始终环绕在小人耳旁,小人真怕日后再也听不到此等仙乐,这可如何是好?”
但凡做艺术的人,无不喜爱别人的赞颂,更是渴望能得一知音人!伯邑考从前就听说这个江一春是朝歌王宫内的首席乐师,精通许多乐器——这些乐器中甚至有一些伯邑考连听都没有听过,更是没有见过的——在音乐上,伯邑考对江一春可谓早有向往之心,更对江一春同自己一样追逐火凤的行径打从心底有着认同感,若非现在两人的立场有些微妙敌对,伯邑考早已经将这个人拉到一旁,触膝长谈了!
伯邑考脸皮薄,对江一春的这番夸赞,脸不禁微微地红了起来,在他心里江一春是和自己一样懂音乐、尊重音乐的人,被这样的人一句夸赞,得到的满足与喜悦远远胜过普通人的千句百句。
伯邑考连连谦虚了几句,江一春立即又凑上去,夸赞了他一番,却是适可而止,没有触及伯邑考的底线,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善于奉承的虚伪小人。
这群人本来都是要去冀州的,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自然不能继续赶路,也不敢在黄河边上扎营,只好又劳累地向北方行了十里地左右,找了个干燥、四周视野良好的地方安下了营帐。
伯邑考却没有因为安顿下来就得到了休息,江一春总是借口到他的帐中,寻他说话。一来二去伯邑考总算看明白了江一春的意图,心里却十分的高兴,只因为江一春这一趟一趟地往他的帐篷里钻不为别的,而是想让他再弹奏一曲!
正是山水琴音酬知己,伯邑考高兴之余,倒也大方,取出长琴便又给江一春弹奏了一曲。
却是一曲方罢又是一曲,这一整夜营地中的士兵都沉浸在美妙的琴音声中,或伴着它酣眠于美梦之中,或和着它轻轻低哼着守护着大公子与其他同僚的安全。
这琴音无疑让所有人的精神都得到了放松与享受,所以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是精神饱满、血气满格的,尤其是江一春,真是精神抖擞,目光如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勃发的力量。
独独只有演奏者伯邑考,因为操琴一夜而显得有些疲乏——音乐是美好的,但是聚精会神不让手指拨错一根弦地弹奏了一整晚,那就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变相的体力劳动了!
伯邑考的马儿昨日在黄河中,不幸殒身,江一春便乘机将疲乏状态中的伯邑考拉到了自己的马上,与自己同乘一骑。西岐的子弟兵本已兑出了一匹战马,正要准备给伯邑考今日乘坐,但是牵马的人看到自家大公子已经被拉上了江一春的马背,又没有推辞什么,便回了头将那马还给了它原本的主人。
疲累了一晚上的伯邑考,精神倦乏,看了一眼拉他上马的人是江一春后,便安心了起来,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再矜持也不会多别扭。他反而顾及江一春是个柔弱的艺人,又对千里神驹汗血宝马颇感兴趣,竟是强打起精神握住缰绳,控制着马匹领着随从迅速地向冀州的方向赶去。
江一春没有和“喧宾夺主”的伯邑考抢夺缰绳的控制权,而是搂住对方的窄腰,脸贴在对方的后背上,一路上都是乐呵呵地笑眯了眼。原本他只是觉得伯邑考是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古代人,并不是太在意,现在见到了对方的好处,竟是处处都觉得可心满意,就连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都觉得芬芳美好!
一纵二十一骑,紧赶慢赶了半天,却在一处狭长谷口外遇见了散宜生等人。伯邑考连忙下马查看情况,却发现前边峡谷竟然发生了土崩,整个路口都被泥石杂木覆盖,堵住了他们通往冀州的道路。
不仅如此,随同散宜生先行的人员竟有不少伤患散坐在一旁,看他们的伤势明显是被滚落的泥石所伤。
而在伤员的不远处赫然躺着几具尸体,被剥去了盔甲,用他们原本穿在身上的麻布衣裳盖去了面目。
看到这几具尸体,还有旁边近百的伤员,伯邑考一时间只感到昏眩不已:他是被父亲派来保护散宜生的安全的,而这三百虎贲都是西岐军队里的精英,是他父亲的子民,也是他的责任,可是现在就因为自己的盲目大意,竟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是要叫他怎么回去给父亲一个交代?给西岐一个交代?
散宜生身为西岐重臣,西伯侯的左膀右臂,自然明白伯邑考此时的悲痛与自责。他见到大公子突然变了脸色,连忙伸手想要扶住他,谁知却从一旁突然伸出两只手臂,竟是在他之前将伯邑考扶住,并轻声抚慰西岐之子道:“大公子莫要过于悲痛,此是天灾非是*,纵然大公子一同行来此处,也无法将这祸事避免。”
江一春感同身受一般目露悲切,他扶了扶伯邑考,望了眼坐满地上的伤兵,道:“与其在这里悲痛、愧疚,不如尽快行动替他们疗伤。”他见伯邑考神色恢复了一些,便松开了手,转而对散宜生拱了拱手道:“这位大人,可否调配些人手与我——不才曾跟着一位巫医朋友学习过如何辨认、捣制药材——此处山脉茵茵碧翠,应当有不少药材,趁着天色还早,或许能够采取到足够的药材。”
散宜生不曾见过江一春,刚刚却看到他和伯邑考同乘一骑,心中很是奇怪,现在看他样子仿佛是伯邑考多年的朋友对大公子十分的关怀,现在更是对他们西岐伸出援手。散宜生不禁看向伯邑考,以,目光询问江一春的身份。
伯邑考连忙介绍了江一春,散宜生大吃一惊,心中也如当初的伯邑考一般起了怀疑。只是他与伯邑考不同,并没有轻易地就被江一春的说辞迷惑,只是他见伯邑考对这朝歌的乐师有着明显的好感,也就不好将怀疑的话说在明面上,只是在与大公子独处时才在言语上稍稍点拨于他。
第14章 封神乱(十四)
散宜生倒没有拒绝江一春的好意,立即调出了十余名没有受伤的虎贲交到他的手上,由他领着上山采药。
伯邑考缓了一会儿,压下了心中的愧疚自责,转而看见江一春领了人要走,连忙上前表示自己也要一同前往。散宜生见了连忙要阻止,江一春却又比他快了一步,拦住伯邑考道:“大公子身为主将应当呆在营中安抚伤员。”他顿了顿,看向山谷两边的山头,接着道“此地刚刚发生山崩,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再发生一次,大公子关心伤员的心思我等明白,却不应该冒险上山。”
散宜生连忙赞同道:“江乐师所言甚是,不若大公子留下,由我与江乐师一同去山上采药。”
伯邑考心里本来就认为是自己造成了这次的伤亡,很是愧疚,如何还肯让散宜生这位西岐重臣上山?若是真如江一春所言再次发生山崩,使散宜生受伤,甚至更严重者,那他就真的只能以死向自己的父亲谢罪了!
江一春看出伯邑考的不愿意,连忙又拒绝了散宜生的提议道:“上大夫是国家栋梁,岂可犯险?江某不过一伶人,冀州城若不易主,小人的身份便不会改变,纵然有危险也无妨——两位若信得过小人,就且将这件事交于江一春吧?”
说罢,这人就缓缓弯腰,诚挚地向两人行礼,恳求着他们的信任。伯邑考与散宜生见他这般说话行事,无法拒绝也只能由着他带着那十几名虎贲上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江一春上到山顶最高处,四周看了看,就见东边一处山坳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头来。他连忙捡起一块石头向那人头扔了过去,那人头一缩,就消失了个没影。
你道这缩进土里去的人是谁,正是申公豹从他师兄惧留孙那里勾来的一名徒弟,名叫土行孙,最擅长土遁之术。
而这山谷处的泥崩现象原本就是江一春吩咐带来的那几人作弄出来的。
当初纣皇穿越而来,看着两名嫡子殷郊、殷洪很是不顺眼,说是亲生的吧又分明是别人的种,极致不爽下,纣皇就将这两位皇子从自己的视野里打发了出去,让他们率领一支人马带了大笔的钱财出国远游,去国外搜罗商汤所没有的新鲜玩意。
这两个嫡子倒真是妙人,纣皇叫他们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过零星偶得,反倒是大批的植物种子、古怪物件也不管适合不适合、管不管用,统统叫人送回了朝歌皇宫。
有几样东西本是别国禁制输出的,这两小子也使着劲儿瞒天过海地弄了出来。
一心巴望着儿子能给自己鼓捣来美人等奢侈品的纣皇,在见到第一批送回来的东西后,真是气得脸都青了,非但将这些东西统统送进库里锁起来,不许别人再拿到他眼前,还使人八百里快骑赶上这两个混账东西,要这两个小子好好看清楚给他们的旨意,别乱折腾老爹给他们的金银财宝!
无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两小子是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之后几次依旧如故,根本没有将他们父皇的命令放在心上。
噢,以上其实是外人所看见的,实则是两位皇子送回来的东西都在这一次被藏在了金甲行军的粮草车中,看能不能为富饶的冀州带来新的美好前景;至于那八百里快骑也不是去责备两位皇子,而是将另一笔金银送到了他们手中,用于行路上的花销。
当然,这笔金银纣皇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搜刮来的,为此光是撞死在九间殿台阶上的大臣就不只两三个。
而这山谷中的山崩,用的就是两位皇子送回来的硫黄、硝石等制作出来的炸药轰的,江一春与纣皇一个心眼的坏胚子,仗着这时候的人没有见过炸药,更查找不出炸药的来源,竟然张狂地吩咐手下一定要等到西岐的人走到山谷中段了再将埋好的炸药引爆,力求将最多的西岐士兵活埋在山谷泥石中。
现在想想,这办法真尼玛缺德,要是他没有一时兴起拿火凤去“勾引”西岐人,要是伯邑考没有中计跟着火凤凰去了黄河岸边,指不定这西岐之子现在已经被埋在了崩裂的泥石下,咽气了。
江一春不禁庆幸地拍了拍胸脯,暗道一声:好在好在,哦米豆腐!
而在山下的伯邑考,可不知道江一春此时的庆幸,他已在散宜生的建议下抚开了琴弦,为所有的士兵演奏了一曲来自他们家乡西岐,传播最广泛的一首民谣,这清扬、温柔的曲调很好地抚慰了受伤者的心灵,使他们不再感觉那么的疼痛、难受。
山上,土行孙缩进地里去后,江一春嗅了嗅空气,发现硫黄、火硝的气味已经完全消散,这才安心下来,他此前做事不觉得自己缺德,现在却反而担心火药那刺激性的味道被伯邑考闻到,记在了心里,若是以后再用到火药的时候,引起了伯邑考的“误会”就实在太不妙了!
好在他们是在土崩发生之后,几个时辰才赶来这里的,不要说山脚,就连埋放炸药的山顶也没有一点气味了!
跟着江一春上山来的西岐士兵,见到他突然拿石头砸了出去,连忙到他跟前询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其中几人更是跑去了他石头砸去的地方,可惜除了一个小小只容一个幼童藏身的山坳外,什么也没有看见。
江一春当然不会跟他们老实交代,随口胡扯一句“看见了一只山鸡,就想砸来玩玩”,便将老实憨厚的西岐士兵骗了过去。
因为江一春、金甲和御七都是纣皇的分身,他们的意识与纣皇相互联系在了一起,其中一人所学到的东西别人也会懂得,这也算是“分身之术”带给纣皇的一点点金手指,在记忆时绝对的事半功倍。因此御七所学的巫医之术江一春也都清楚明白。他领着西岐的士兵,在山上搜索药材,一面采摘一面叫人送下山去,直到星幕垂下才将将停手,不敢继续逗留在山上。
伯邑考对江一春这么热心地帮助西岐士兵疗伤,心中十分的感动,对他的情义更加真切。散宜生虽然还有所怀疑,也不得不承认滞留到这么晚才肯从山上下来的江一春,确实令人感动!
江一春不是甘愿做白工的人,但他却没有借着伯邑考的感激而要他再为自己抚琴一首。这可怜的公子已经两天一夜未曾休息了,若是他今夜再同昨晚一样折腾伯邑考,江一春真担心这看上去身材挺强健的青年明日会劳累过度而晕过去!
西岐通往冀州的道路并非一条,但是江一春炸毁阻截散宜生的道路却是最近的道路,西岐人马若要改行其他路线非要折回去绕过孤峰山,一来一往时间不知要浪费多少。
但是这次山崩却是将整个山谷都掩埋了的,西岐士兵又大多被泥石击伤,想要单靠人力挖掘通道,反而更加不美。散宜生与伯邑考、江一夏商量了一番后,只得回头绕路前往冀州。
散宜生想到这样折返所浪费的时间,心中叹了口气,暗道此行怕是不能完成西伯侯的任务了。他又看了一眼江一春,暗道看这个人的样子,似乎对朝歌没有多少留恋不舍,只希望这个人真如表面看来的这般纯善才好,若是这样,或许他们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
江一春是受了皇命前往冀州取代苏护的侯爵之位的,虽然只是暂代,但是御七身在宫中担任巫医之职,根本不可能出朝歌。散宜生料定十几二十年内西岐必然举旗反商,而那时江一春一定还稳稳地坐在冀州城主的位置上。现在,这个朝歌来的乐师明显对他家的大公子很有好感,西岐若要与他交好,应当不难!
虽然与西岐一直交好的苏氏一族被赶出冀州,让散宜生心中很不甘愿,但是那份交好也都是西岐单方面用钱财堆积出来的,反观现在,伯邑考若真能把握住江一春这个人,对西岐的好处反而更大些!
散宜生深知对这些痴心艺术的文人来说,人情远远大于金钱的诱惑,有了伯邑考的这份友情在,西岐就不用再每年拿出大笔的钱财给冀州,来讨这份交情了!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江一春对朝歌并非全然忠诚上的!
不过而今纣皇荒滛无道的名声传播了天下,散宜生相信,只要是有志之士,最终都会背叛这个无道昏君,转而投靠西岐他们的明主的!
若是散宜生知道了,纣皇陛下如此荒滛无道,为的正是让他西岐能够名正言顺地夺得天下,让西伯侯姬昌及其继承人能够成为天下的圣明之主,不知道他会不会非常感动哩?
第15章 封神乱(十五)
散宜生心有计较,对江一春的态度自然热忱了许多。这一行人在谷口将伤员包扎,又将死者就地掩埋,睡了一宿后收拾了行装便折返了回去,准备绕路去往冀州。
且说冀州这边,金甲早在三天前便到了城门之外,就地驻扎了起来。三千军士并车马行脚,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好不壮观。
金甲这一次将亲手训练的三百二十名虎贲带了二百过来,为了检验训练的成果,他没有使用一点战术,只依着古代人打仗的规矩,先礼后兵,叫人送上劝降书,要苏护老儿带着一家老小出城应罪,否则破城之时他金甲将军必然要将冀州满城屠戮,鸡犬不留!
这冀州城内的贵族,本来跟着苏护吃好喝好,十分的享受,对这位侯爷自然言听计从,十分的尊崇。苏护父子将费仲、尤浑驱回了朝歌,除了几个胆小怕事的大多都持支持的态度,觉得纣皇荒滛无道,苏护不献女并没有什么错。
可是现在祸到临头,这些贵族的想法立刻就变了!不为其他,就为这金甲在战场上嗜血的名头!
自从暴君纣皇登基,天下诸侯不堪暴政欺压,举兵反叛的已不知有多少,闻仲闻太师至今还在领兵于北海镇压袁福通等七十二路诸侯。
北方有诸侯叛乱,其他地方自然也不会消停,光是这两年里,东南两面大大小小已有不止五十路诸侯谋逆。这金甲随在黄飞虎身边,曾经前往小江州上平叛,却是因为小江州不肯投降而将小江州上五千人马尽数杀光,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自那以后,凡是金甲将军领兵所到之处,大多叛逆势力的首领都会主动打开城门,负罪认诛,只求他能放过城中的无辜百姓。
至于那负隅顽抗的,自然是一个个都被他灭杀了个干净。
朝中大臣也有许多觉得他这般行径令人发指,只是纣皇不仅不觉得金甲残忍,还将他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言明了凡是叛变商汤的诸侯都不再是他纣皇的子民,不仅不是他的子民,还是他的敌人,对敌人他的将士就该残忍以对,绝不容许丁点仁慈!
纣皇如此袒护金甲,自然没人再敢上书,反正他诛杀的都是叛逆之人,左右妨碍不到朝廷中人的利益,渐渐也就没人去在意了!
而今,金甲大军压境,就在城门外树立了六丈辕门,摆开战鼓、巨刀,专门用来攻城的冲车、投石机一一推到了城门之下,三万将士呼喝声不断,手中兵器更是晃荡得锵锵作响,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要搭起云梯冲破城门。
苏护领着冀州将士站在城头上,看着下方威风八面的战士,心中亦不禁胆颤了起来。他原本还十分小看那些主动投降的叛军,而今想来那些人哪里是被金甲残忍的名声所吓,根本是被这列队整齐、士气高扬的军队吓破了胆量,才不得不打开城门的!
苏护一眼便已看出敌军势力不容小觑,心中暗恨自己实在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就将整个冀州城都拖累了进去。他有心投降,奈何长子苏全忠不从,手下副将又都是将苏妲己从小看到大,如同她叔叔一样的,被苏全忠三言两语刺激下自然也不愿投降,将这个侄女献去朝歌以此换来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帮将士因为恨着纣皇荒滛,杀气四溢,恨不得立刻就跟昏君的军队厮杀一番,好出这口恶气,可那些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贵族可就不跟他们一条心了,早已自闭了门户,连苏护的召见也不去。
苏护见城内几家大户绝不来见自己,知道这次恐怕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