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封神乱(八)
比干虽然长期与前宰相商容站在统一战线上,共同抗争着无道昏君的残酷暴政,但是他与商容却还有着一些微的差别。
与本就出身世家的商容不同,比干首先出身于王室,他知道自己这一生的荣耀源自何处,一旦商王朝毁灭、王室没落,他眼前的荣华富贵、尊崇地位都将变成泡影,不复存在。
而他,在亚相之位上将近三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看清现在的商王朝国势早已现出了颓败之象。面上看着殷商是一派生机盎然,实则是危机四伏。比干至今还记得当年兄长帝乙在位之时,日益强盛起来的夷人数次侵犯商朝领土,而王兄在南征夷族之前竟然为了防止实力最为雄厚的西岐趁乱谋反,而不得不将胞妹嫁给了西伯侯姬昌。
世人只道商王嫁妹于西岐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只有王室内部的人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这件事仿佛一声警钟,在一片欢歌中敲响在了每一个殷氏子孙的心中。
此后,为了遏制西岐的势力,帝乙不仅将元后废黜,迎娶了东伯侯姜氏女,更在姜氏女死后立即命令刚刚成为储君的殷寿(即纣王)娶了姜桓楚的嫡女做了储王妃,借此加紧了与东伯侯的联系,并且册封东伯侯为天下八百诸侯之首!
可恨的是,先王帝乙尚有中兴之志,他的儿子却是一个不如一个,尤其是这个帝辛,简直就是暴君中的优秀人才、昏君中的出类拔萃!
想起这个昏君之前干的那些混账事情,比干就是一口老血闷在喉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可是而今情势之下,比干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帝辛这狗皇帝虽然残暴,但是从他处置商容这件事情上来看倒也不全是无脑的人,微子启与微子衍的确人品不错,很有贤德的名声,可惜现在的商王朝光靠贤德之名是根本不能挽救回来的。
曾经,比干确实觉得让微子启或微子衍中的一个代替纣皇,怎么都比这昏君强一些,现在细细地重新思量了一番,又觉得自己可以有另一条道路可走——做臣子的,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走上谋朝篡位的道路呢?
只是他早先已与纣皇站在了势同水火的两边,从对方处置商容这件事上来看,自己这个早已被打成商容同伙的亚相,在昏君的眼中恐怕也是个除之而后快的存在。他若真要改变原先的处事方针,首要做的便是转变昏君对自己的这种成见。
只是这第一步该如何做呢?
比干正自皱眉苦思,不知从何下手,嫡长子偈却在此时匆匆地跑进了书房。他一脸火气地向父亲行礼后,便气愤地囔囔着昏君无道,竟然将商容那样忠心耿耿的大臣给罢免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小子从来都是与两位庶王子称兄道弟的,并且打小就对傲慢无礼的纣皇十分不满,此刻一面咒骂纣皇的昏庸残暴,一面还要在位高权重的父亲面前替那两位堂兄弟申诉委屈。
比干端坐在书房中,沉默地看着义愤填膺中的儿子,最后缓缓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叫来了下人,令他们找来了一捆荆棘,然后他转头看向尚且懵懂不知的儿子,指了指地上的荆棘道:“把衣服脱了,将这捆荆棘背上,为父现在就领你去给陛下请罪!”
公子偈愣了,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自己的父亲竟然畏惧了纣皇的残暴,害怕自己落得像商容一样的下场?
公子偈当场不服了起来,可是在比干威严的一瞪眼之下,所有不服气的话都没胆量说出来,只能焉了吧唧地脱了衣服,将荆棘背在了光裸的后背上——那个疼哦,直叫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哼哼了一路,直到进了宫门,拜见了他最看不上眼的纣皇。
纣皇陛下却根本没将他这点疼放在心上,准确地说是压根没看到他,只是半躺半坐在龙椅上瞅着比干直乐呵,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比干厚着老脸将儿子与微子启、微子衍过从甚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向皇帝陛下请罪,乞求他的饶恕。公子偈在一旁听着父亲求情告罪的话,心里直翻白眼,完全不以为然:他不过是时常找两位堂兄喝喝酒说说政事,偶尔聊聊狗皇帝的残暴——纣皇既然干得出那些事,凭什么他们还不能说了?
心中不满,背上疼痛,公子偈忍了没一会儿,便又开始低声地哼哼了起来。比干听到这声音立即斜了这没出息的儿子一眼。可惜没用,公子偈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堂堂亚相竟然向纣皇这昏君低头求饶,这才是真正的没出息、没胆量,丢脸之极!
如此想着,公子偈干脆就扭过头去,不去接收他老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这对父子的互动,着实让纣皇觉得好笑,长久的但笑不语后,这个王国最尊贵的男人终于开了金口道:“叔父完全不必如此,偈是朕的堂兄,亦是两位庶兄的好兄弟好朋友,彼此交往又哪里来的过从甚密之说?”他从座上起来,走到公子偈的面前,用手在他长着几簇小胡子的脸上拍了拍道:“堂兄这身肌肉长得不错啊,何不去军中走一走,锻炼一二?他日有机会赚得一两个军功也算是给我殷氏一族脸上添光。”
他一语闭,原本不满的公子偈立即消停了下来,想了想,心道原本自己就是一心想入行伍的,只是臭老头怎么也不肯答应,现在岂非是一个机会?
公子偈顿时美了起来,脸上的戾气也消失了许多,甚至还谄媚地朝纣皇眨巴了下小眼睛,把个纣皇恶心得立即站起身来,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转而对比干说道:“叔父觉得朕的这个主意如何?”
比干暗道一声这狗皇帝恐怕早已经在忠臣身边安插了眼线,不然现在如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他倒是卖得一手好人情,反叫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知如何是好!
比干是公子偈的父亲,自然明白这个儿子的品性如何,虽然也算有一把力气,为人却有些急公好义与莽撞,进入军中若没有人担待着指不定就惹出了大麻烦,很容易就被人利用陷害,成为自己在朝堂上的软肋。
只是纣皇此番话已经说了出来,便等同圣旨,他纵然不愿也只能乖乖将儿子交到了纣皇的手中,随便他拿捏!
但这也变相等于纣皇认同了他的主动求和,两人之前的芥蒂也算是一笔勾销!
这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比干虽然赔了一个儿子,却重新获得了圣心眷顾,只是不知道这般牺牲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善是恶!
比干正自唏嘘,公子偈却已经在皇帝陛下的恩准下,将荆棘解下扔在了地上。此时他得了君令,可以进入向往已久的军中,简直是快乐无比,什么微子启、微子衍的委屈都暂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连纣皇此时也让他看着觉得顺眼了许多。
纣皇陛下却忽然微微抬手,道:“叔父为丞相三十余年,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好臣子,恐怕比朕更有心得,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现在有一件事却需要叔父配合着去完成。”
比干心中一惊,暗道这纣皇测验自己忠诚之心的第一件事果然立即就来了!他连忙躬身道:“不知陛下有何事需老臣去做?臣必鞠躬尽瘁将它完成。”
纣皇笑着摆摆手道:“叔父不用如此郑重,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朕近日寻到了一个昆仑山的练气士,向他询问了长生之法。仙长告诉朕,需有千名童男童女为药引便可做一灵丹,朕只要吞下这枚灵丹立即就能飞身成圣,万岁万岁万万岁。”
纣皇拍了拍胸膛,大言不惭道:“朕自觉英明神武,纵比尧舜禹汤也毫不逊色,有朕在一日,我商汤王朝必能千秋万代,万滨归顺——你说对吧,叔父?”
听了这番毫无自知之明的话,比干只觉得丢脸之极,为他脸红不已,滴滴冷汗落下的同时,终究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呸了一声祸国殃民的混账东西,巴不得你早死一日,谁还求你长命百岁?
第9章 封神乱(九)
比干做圣人已经做了三十几年,尽管现在已经决定改变路线,试试看纣皇这条大道能不能带给商汤一个不同的结果。但是显然他低估了这个侄子的昏庸与残暴!
这昏君竟然要他这个大圣人到民间征捕千名童男童女?就为了给他做长生不死的药丸?
且不说比干压根不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灵药,就算有他也绝不会助纣为虐,替纣皇做这件断子绝孙的事情!
虽然这是自己主动投诚后昏君给的第一个表现机会,比干却躲不过自己的良心,终究还是拒绝了这项命令。不仅如此,他还强烈谏言纣皇希望他将这个主意打消,放过无辜可怜的穷苦百姓,这不仅是给他们以活路,更是给商汤以活路!
可惜,纣皇能听得见谏言的话,那他还叫纣皇吗?
狗皇帝见比干不从,并没有强令他一定去完成这件事,反而下了谕旨,将这千名童男童女的份额分摊到了八百诸侯头上,叫他们在今年朝贺之时都要带来童男童女,当然,封地大的就要带得多些,封地少的则可以带得少些,但是都不能少于五十人。
而且谕旨中纣皇有话在先,若是这一次昆仑山的练气士不能将长生药炼制出来,那么来年、来来年,各诸侯国依旧要遵照此旨为惯例,每年都要进献童男童女于朝歌。
此旨意可说是泯灭人性至极,莫说八百诸侯尽数震动,比干等忠臣更是连着三天跪在宫门外,恳请纣皇收回成命。可是纣皇沉迷长生之道,完全不顾惜自己的百姓,反而传旨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将这群大臣一个一个地揍了一顿,然后各自遣送回家。
各位大臣身受重伤,连家门都出不去了,自然再无能为天下百姓请愿,至于各路诸侯远水救不了近火,如姜桓楚、姬昌等接到圣旨时已是木已成炊,再难反抗了!
这边,纣皇一道旨意,便将天下搞得乱哄哄的,哀鸿遍野;另一边,被罢官的商容一家哀哀戚戚地被赶去了王陵,同时所有的家产都充没进了国库。
说是国库,实则是入了纣皇的私人口袋!这本是于礼不和的,奈何专管礼仪的商容已被罢官,纣皇不愿再被人管手管脚,竟然没有提拔别人做这宰相之职。宰相位上无人,狗皇帝自是活得无比潇洒自在,一丝忌惮也没有,随手就将商容偌大的家产丢给了伶人乐师江一春,叫他去清算管理。
江一春拎着拜托费仲做成的算盘,手指啪啪了一下午,终于算出了商容的全部家当价值多少,又能供纣皇保持现在的挥霍多长时间。
不多不少,恰好三个月!
不得不说,商容这位侍奉了三代帝王,与比干、闻仲并称商汤三大世家的老宰相,家产还是杠杠的!
你说要是将比商容更有钱的比干、闻仲的家产夺了,那该多美好?这一年就算不征税,纣皇的日子都能安安乐乐、快快活活地从年初过到年尾啊!
可惜比干已经投诚,闻仲太师又是手握重权,纣皇纵然厚脸皮之极,暂时也只能歇了这份心思!
江一春将记录了商容全部家当的羊皮纸卷起,然后拿出另一份摊开在了桌上,慢慢展平。这一张羊皮纸是金甲从军中抄录的一份军事地图,殷朝而今的广阔疆域都被画在了这一张小小的羊皮上。
江一春看着地图上辽阔的地域,再与记忆中二十一世纪天朝的版图进行了一次对比,不禁感叹道:“想不到商朝的领土已经这么辽阔,东至海滨,西至陕西,南到湖北,北到辽宁,最富饶的土地都被他占据了!”
在他身旁,巫女御七正在一堆药草中择选着,听到他这番话,立即回应道:“听说纣王最大的乐趣不是享乐,而是开疆扩土!”
江一春道:“正史上的纣王不知道,至少在这个世界,真正领兵打仗,开拓商汤疆域的人是闻仲闻太师。”
御七闻言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可惜……闻太师是坚定的世家派……”
江一春摸着图纸毛躁的边角,不以为意道:“怕什么,闻太师再强也强不过西岐的伐纣大军。”
御七被这话逗乐了似的,竟然开起了玩笑道:“等到闻太师死了,就该轮到咱们英明神武的纣皇陛下了,嘻嘻……到时我们算不算是功成身退?”
御七嘻嘻一笑,江一春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被标注为“冀州”的一块区域上,点了点道:“再来就该是苏护献女了,苏妲己美艳的名声流传了三千年,我可是好奇得很。”
将挑选好的药材拢在一边,御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江一春手指指向的地方,那里是冀州,是山西南部,拥有大量煤炭的地方,再往东则是数不清的铁矿、铜矿。这么个好地方,可比它生养出来的美女令人垂涎多了,是个男人都想把它占有在身下的!
有了煤和铜、铁,纣皇的生活就能更舒适更奢侈,而金甲才能将手里的武器更新换代,变成铁制,甚至是钢制,到了战场上切人头还不清爽得跟切西瓜似的?
想想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左一刀右一刀地收割着人头,御七和江一春都不禁小小地激动了起来。
但若是苏护不按剧本走,规规矩矩地将苏妲己进献到了朝歌,那他们想要借题发挥,灭了苏氏,进而将冀州占为己有的坏主意就得胎死腹中了!
这个超出计划的可能性,想想都叫这两个纣皇的分身感到微微的(没)蛋(也)疼!御七连忙起身,手指放在嫣红的两唇间,吹起了口哨。不一会儿就见到一只通身嫩黄的小鸟飞落在了她的面前,站立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从两年前开始,御七就驯养起了鸟类,并且暗中培植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是暗卫、杀手、细作,完全存在于黑暗之中,唯有御七与她手中的鸟儿才能够将他们找出来,将命令下达给他们。
唯一令御七遗憾的是,虽然她动用了两年的时间,但是商汤的国土太过辽阔,诸侯国也太多,她手中的“闇兵”却连百人都不到,时常用着用着就会不凑手,让她十分恼怒!
她现在就巴望着四月份能早一点到来,到那时诸侯朝贺就能带来千名童男童女,在申公豹挑去一批有根骨的孩子送去昆仑山与金鳌岛后,她就能接着上,那时候她一定要把所有的机灵鬼都挑走,一个都不留给江一春和金甲!
第10章 封神乱(十)
御七将用暗语写好的信条系在小鸟的腿上。嫩黄的小鸟啄了几口她手上的粟米后,拍拍翅膀,飞入天空,很快就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了。
这小鸟模样娇小,飞行速度却极快,不到半天就飞到了冀州,被早已潜伏在苏护身边成了他亲信的细作捉了回去。
且不说苏护被这细作挑拨得如何怒火冲天,只道狗皇帝贪色好财,如何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宫门?三日后费仲、尤浑二人受了皇帝旨意前来冀州选取秀女,竟是连城门都没有进来,还被苏护长子苏全忠带人胖揍了一顿,只打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连他们老子娘都认不出了!
费仲、尤浑本以为这是个捞油水的美差,不想油水没捞到,反叫人打了一顿,心中如何不恼?这两个家伙灰头土脸地溜回朝歌,也不洗漱干净,就这一副邋遢模样就赶去了朝堂,哭哭啼啼地要昏君给他们做主!
昏君早已得知了苏护之女的美貌,因此才会特特地叫上最宠爱的两个臣子去,为的就是要万无一失地将苏妲己送入宫中,以便尽早享用!却不想这苏护老儿竟是这般不识抬举,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贪财好色的狗皇帝当场就在朝堂上发了飙,同时指派武成王带领三万兵马立即赶赴冀州,剿了这不长眼的狗东西!
比干原本站在下面,瞅着费仲、尤浑的丑态心里正自发笑不已,谁知纣皇竟然不怕死地要武成王领兵出去——这还得了?这狗皇帝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就是说众叛亲离、杀机四伏也不为过,怎么还能将守护在侧的黄飞虎调离?不想活了么?
比干连忙出列,陈述黄飞虎离都之后的种种不利。这狗皇帝虽然自恋的可以,觉得自己一代明君没理由会被人暗杀呀,但终究还是怕死,最后还是勉强答应叫黄飞虎留下,但还是命他派出一员大将一支兵马去端掉冀州苏护。
黄飞虎认为苏护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谋反,左右思量了一番后将自己的好兄弟好哥们——金甲推荐给了纣皇。他始终觉得金甲是个外冷内热明晓忠j的人,只要自己从旁点拨一二,叫他知道苏护是个性情耿直火爆的忠臣,想必金甲一定能从中周全,抱住苏护与冀州。
他又怎能知道,他心中那个外冷内热的印象全是金甲专门做戏出来,博取他的好感与信任的?而纣皇一开始就是打着让金甲带兵去剿灭苏氏一族的主意,此前种种不过是一点障眼法。现在黄飞虎主动将金甲推荐上来,可不正中纣皇下怀么?
纣皇当即就允了黄飞虎的推荐,甚至为了展现皇恩浩荡,竟然允诺金甲,只要他能拿下冀州,那这块土地就归他的妹妹御七所有。因御七是宫中巫医不能离开朝歌,金甲亦要呆在军中,因此这块地皮就暂由他们的同乡江一春代为管理。
纣皇金口一开,一千御林并两千族兵共三千人马立即开拔,奔赴冀州决一死战。而那江一春本是个乐师,竟也摇摇摆摆地骑在马背上,跟了过去。
只是行了不到半日,这个柔弱的书生就不见了踪影。金甲身边一员小将名叫周复,心中十分奇怪,不禁向金甲问起了心中疑惑。金甲只笑笑道:“本将军已令他去西边领军功去了!”
周复讶异道:“冀州尚在北方,将军怎叫他去西边领军功?”
金甲神秘兮兮地叫周复附耳过来,周复连忙贴了过去,只听他诡秘一笑道:“若是本将军所料不差,西边恐怕已来了一只拦路虎,正赶往冀州,不想叫咱们赚取这趟买卖!”自从前代西伯侯季历被狗皇帝的祖父文丁杀死后,西岐便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谋逆商汤的道路。西岐就像一只蛰伏的猛虎,一直积蓄着力量,随时都准备着扑向商汤的咽喉——朝歌。而冀州,恰是一道挡板,挡在了西岐与朝歌之间,西岐欲反商,就必须要拿下冀州。
此时西岐力量尚未积蓄完毕,不能与商汤硬碰硬,自然还披着一张忠诚的皮子。它虽还没有反商,却已开始为之做准备,这西岐一路到朝歌所经过的诸侯国无一不与之交好,冀州苏护更是受到西伯侯的重视,常年受到他的慷慨资助,小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滋润!
西岐为了博得冀州的好感,可谓是花费不小,现在纣皇竟然要将苏护拿下,叫他们多年的经营都化为泡影,纵是姬昌心胸宽广、城府极深,也是不肯的!
只是此段时间,西伯侯身染重病,连床榻都甚少下来,更不要说是去冀州为苏护解围了。最后,西岐君臣在侯府里商量了一番后,着令上大夫散宜生带着西伯侯亲手所书的劝降书前往冀州,务必在王师攻陷冀州之前叫那苏护投降,以便保全冀州城不落入殷纣手中。
西伯侯在病榻上反复思量,最后又叫上嫡长子伯邑考,派他做阵前大将,一力护送散宜生安全到达冀州。
原来西伯侯嫡长公子是位喜好风雅的标志人物,时人眼里虽是风流倜傥他父亲却略略觉得有些文弱仁善,缺少了帝王该有的坚毅、刚强。而姬昌自己已是老迈,唯恐不久于人世,复仇反商的大任最终还要担到这个儿子的肩头上,因此特特地将伯邑考从风花雪月的琴声中叫了出来,遣去了冀州办差,也好历练一番战火洗礼,叫这个儿子看清楚商人的凶残面目。
岂有知这一番举措却是适得其反,不仅没能保住冀州苏护一家,反倒是先让大公子伯邑考得了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坏兆头!
第11章 封神乱(十一)
受父亲命令的伯邑考率领三百虎贲,一路护送着散宜生前往冀州。这一行人紧赶慢赶才来到了冀州郊外的荒林,只望着不过一天时间就能赶到冀州城。
偏生就是在这荒林之中出现了异象,竟然从远方天边飞来了一只火红的凤凰,振翅吐焰,惹煞人眼!
伯邑考等人看见这只翩翩起舞的凤凰,不由得纷纷勒紧缰绳,停了下来,驻足观赏这只火羽凤凰。西岐历来以凤凰图腾为崇拜对象,而今亲眼所见,每一个人都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追赶上去。
这只凤凰也十分奇特,总是不远不近地飞舞在他们头上,时而远去时而飞近,好像有意在指引他们去一个地方一般,见他们要继续赶往冀州的方向,竟然还发出声声尖锐的声音,显得十分不满!
伯邑考觉得十分奇怪,便拿起马鞭指着火羽凤凰问上大夫散宜生,这是何缘故。
正皱眉思索中的散宜生连忙拱手,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大公子道:“凤凰乃是吉祥天鸟,看它时远时近似要往东去,却又一直跟随在我们身后,声音清脆而急促,难道是想要我们去东方看一看?”
伯邑考看散宜生所言与自己不谋而合,立即夹紧了马腹,道:“那我们当应去瞧一瞧才好。”
散宜生闻言立即伸手在伯邑考身前将他拦住,并且微微摇头道:“大公子且慢,休要忘了侯爷的命令,眼看冀州苏氏就要覆灭,岂能在这时候花费时间追赶火凤?”
伯邑考心知散宜生所言不假,但火凤就在眼前,他怎么也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了!他不禁苦恼道:“上大夫所言甚是,只是凤凰是我姬氏一族的守护神鸟,它如今有求于我,邑考岂能袖手旁观?”他抬头看向冀州城的方向,思量了一番后对散宜生道:“此处离冀州城不过数十里路,须臾就能赶到,上大夫带上三百虎贲前往,应不会再生变化。”
伯邑考话中含义散宜生立即听得明白,不禁诧异道:“大公子难道要一个人去查探情况?”
伯邑考年轻的脸上展露出这个年龄特有的自信笑容,道:“上大夫不必紧张,此地一无贼寇,二无猛兽,邑考不才,也非是文弱书生,纵然一人前往也无碍的!”
散宜生受了西伯侯嘱托,名义上是受大公子保护,实则是要尽到看护伯邑考的责任,不让他这个未来的西伯侯受到半点损伤的。现在散宜生当然不肯和伯邑考分散,让他一个人孤身犯险。可是伯邑考执意如此,不仅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还一个劲地催促散宜生速速前往冀州,免得误了大事。
散宜生环顾四周,倒是一马平川,真如伯邑考所言没有什么危险,他又实在拗不过身份高于自己的伯邑考,最后只能勉强答应,却要约法三章,一是要伯邑考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二十名随从,不能孤身前往,二是叫他千万不能涉险,三则是一旦天黑不论有没有结果都要立即返回,追上大部队。
伯邑考毕竟年轻,比之散宜生终究轻率一些,口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只道凤凰乃是西岐供奉千年的神祖,岂能陷害了自己?何况他一路行来,早已将这方圆百里的情况看得清楚,有没有危险是再清楚不过的!
少年性情的伯邑考答应了散宜生一声,便向火凤翩然的方向追赶了过去。那火凤竟然真的没有再同刚才一样频频回头,而是领着策马疾驰的伯邑考向了东边方向一路飞了过去。
伯邑考领着随从,一路狂奔跟在火凤身后,竟是在天将擦黑的时刻来到了黄河边缘。这只火凤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黄河河心飞了过去。
伯邑考与随从勒马停在河岸边,望着奔流不息的黄河,一时全然没了主意。忽然一名随从指着一里外的河面,大叫道:“大公子且看,那里好像有人?”
伯邑考闻言赶紧眯起了眼睛,细细地朝那名随从指着的地方看去,竟真看到有一个人,正骑在马背上,被河水围堵得进退两难。
你道这人是谁呢?可不就是那个被金甲“派来”西边领军功的江一春么!
至于那只诱引伯邑考前来的火羽凤凰也并不是真正的神鸟,而是御七在游戏中的灵宠!
话说纣皇身带金手指穿来了《封神演义》中,三个来自网游的分身却没能将他们在游戏里得到的道具也带到这个世界,唯二带来的就是他们各自的坐骑与灵宠。
金甲作为《铁血江湖》第一高手,不论是坐骑火眼金睛麒麟兽还是灵宠五爪金龙都堪称一等一的绝品;御七逊色许多,好歹也有一头五尾火狮坐骑,以及一只基本烂大街的火羽凤凰做灵宠;江一春因为等级太低,也没花费心思去培养,所以只有系统赠送的坐骑汗血宝马,灵宠更是因为没来得急做任务而没有抓到。
这只火凤是御七转给江一春的,而金甲的五爪金龙则被放在了朝歌皇宫内,随时护卫着狗皇帝纣皇的性命。
这江一春早已经叫带来的五个手下在散宜生他们前进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障碍,保管叫这群急于赶往冀州城的人看得见却去不了。
至于他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用火羽凤凰多拖延西岐人马一些时间罢了,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才特意驱使坐骑赶到了黄河之中,做出火凤显灵救人的假象!
只是黄河三千年前的脾气比起后世来一点也不温顺,江一春纵然有游戏里带出来的坐骑,也不敢太过深入,就怕连人带马一起被奔腾的黄河水卷走了!
只是他大费苦心,又亲自涉险,引来的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真是既泄气又无奈!
而河岸上的伯邑考等人则在看见江一春后,就为如何营救他而急得团团转。正在西岐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只飞到黄河对岸的火凤又翩翩地飞了回来,将一根手腕粗,足有三百尺长的藤条扔在了他们面前。
伯邑考心领神会,立即明白了火羽凤凰的意思,扭头吩咐手下拿住藤条的一头,而自己则将藤条的另一头系在了腰上,竟是要亲自下水去救人!
随从们怎么敢让伯邑考亲自下去救人?但是连散宜生都劝说不了的伯邑考,又怎会听位卑无权的他们的话?随从们只好闭嘴,死死地拽住手里的藤条,眼睁睁地看着伯邑考骑着马匹涉入水中,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朝那黑点靠近。
这藤条倒好像经过测量一般,刚刚好够伯邑考靠近到河中人的身边。
只是让伯邑考惊艳的是,这河中的人竟有着神子谪仙一般的容颜,仪表更是堂堂,不作态已是风流无双。
想他伯邑考就是个一直被人称颂容貌俊美、仪态风雅的人物,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一站竟不自觉地感到黯然失色,脸上无光了起来!
这个人的胆量也叫伯邑考十分吃惊赞叹,即便深陷这般险境,竟然还能面含微笑,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从未见过这等角色的伯邑考不禁心中暗想,难道这人并不是凡人,而是黄河水神吗?否则他怎么能这么镇定自若?就连他的坐骑似也不畏惧这汹涌的河水呢!
伯邑考不禁为对方的风华所倾倒,暗道一声妙啊!却哪里知道被他盯着瞧的男人也已在心里给他的容貌打上了九十分,还暗戳戳地想着西岐水土这么好,正应该多增加几个秀女名额!
江一春心中翻滚着无数个想叫西岐民不聊生的坏主意,面上却装作无所动容,甚至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伯邑考伸过来想要扯住他的手,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到我身边是要做什么?”
伯邑考不知道对方身份,心中却因为太过惊艳而对江一春起了崇敬之情。他见对方问话,连忙恭谨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对方。
江一春闻言,惊讶不已,立即摆出恭敬的姿态拱手道:“原来是西伯侯大公子,小人江一春,见过大公子!”
伯邑考一愣,立即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他作为下一任西伯侯,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处理政事,自然知道朝歌中的许多动向,江一春这三个来历不明身份特殊,却备受纣皇恩宠的外乡人,伯邑考亦是知之甚详。江一春自报了姓名,伯邑考立即联想到了那个数日前受纣皇旨意,跟随讨伐军前去接受冀州的宫廷乐师。
联想到此人的身份,又想到对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伯邑考立即狐疑起来,沉声喝道:“孤听闻纣皇宫中有一伶人,与你同名,可就是你么?”伯邑考话一出口,身子却猛然一冽,竟是身下坐骑被一个大浪卷住,没能稳住身形。
江一春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伯邑考的手臂。在伯邑考稳住身子后他才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道:“此处凶险,大公子何不等上了岸去,再听小人解释?”
伯邑考心道也是,立即开口要江一春跳到自己的马背上,两人好顺着藤条回去。江一春看了一眼伯邑考的坐骑,却反而摇摇头,执意要伯邑考坐到他的坐骑上,并且指着身下“冷静”非常的汗血宝马,说道:“大公子莫要与我争执,在下不才,马儿却是不错的!”
第12章 封神乱(十二)
现在正是三月下旬,黄河已是到了桃汛之期,虽然比不上七八月份的大汛,河流速度也非比寻常,层层浪花迭起,拍打着、嘶吼着要将落入其中的一切撕碎、卷走。
何况,他们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现在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若没有时时环绕在他们身边的火凤吐出火焰来给他们照明,此时他们恐怕已经被黑暗吞没,稍有不慎就会被河水卷走!
江一春的马儿确实很不错,四只蹄子稳稳地站在翻滚的水浪里,还能十分淡定地甩甩尾巴,相形之下,伯邑考的坐骑就逊色了许多,在黄河的怒吼声中竟连稳住身形都已经做不到了。
伯邑考不是固执不知变通的人,虽然对出现在这里的江一春心有疑虑,但是身下坐骑的情况更让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