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市公子
引子
深沉的雾霭,使得眼前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仿佛冬日里从寒风呼啸的室外,骤然步入温暖的室内,刹那之间眼镜上就蒙上了一层水汽,明明可以看到轮廓,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除了眼睛发生故障,身体其他部分相继出现了不适,胸口开始沉闷的厉害,胃部一阵痉挛,几欲呕吐。这种不愉快的感觉,自从二十岁后武功大成以来,没有碰到过一次。当自己用双手勉强撑起半身的时候,血液回流,脑部的血压降低,减少了对眼球的刺激,终于可以正常地聚焦视线,他警惕地扫描周围的情况。
“该死!”当柳亦文恢复视线以后,开口第一句就是骂人。他摸摸后脑勺,除了脑袋痛得特别厉害以外,还有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摆在眼前。
此刻,柳亦文看到,把他约过来的秦嵩教授那瘦小的身躯,宛如煮熟的干瘪虾米,弓身弯成一团,躺在离他半米远的地面上。那老人背脊正对对着他,灰白的衣服中间,渗出一大片鲜血的恒基,因为时间长久,已经凝固成酱黑色,布满浓浓的血腥味。细看,在媳妇的血迹中,留有一条狭细的刀口,应该是匕首一类锋利的利刃造成的伤口。
问题是,这把杀人的匕首,此刻就落在柳亦文的手里。这是一把仿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军用匕首,锰钢合金,开刃之后极为锋利,可以轻易宰杀一头野猪,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常备用品。当匕首从尸体上拔出来的时候,飞溅起来大量血液,以至于把柳亦文握着匕首的右手都染成黑色!
柳亦文环视了一下周围,密封的房间,死去的尸体,已经沾满自己指纹的匕首,连他都开始怀疑凶手是自己了。他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那时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接到秦嵩教授的电话的,作为一个文化记者,柳亦文时常和文化、历史界的人物打交道,杭州中文大学历史系教授秦嵩是一个比较特立独行的人物,因此柳亦文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联系。接到电话的时候,秦嵩教授语气古怪,直说叫他赶快过来。柳亦文虽然心中奇怪,但是还匆匆赶了过来,哪知甫一推开未上锁的房门,后脑勺就猛然挨了一击,等到醒来,就变作了这幅场景了。
“我得赶紧想办法脱身!要是在三流的警匪剧里面,这时候应该马上会有警察出现,把好人当作真正的凶手,其实是冤枉的,被坏人栽赃的!”柳亦文苦笑一声,转眼间神情就变得愕然,因为他听到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彻。
“不会吧,真地变成了三流警匪剧!”然而时间容不得他思考,那呜呜的警笛犹如死神的歌谣一般送来……
十二、血色的文字传言(一)
孔一清响大踏步地走在杭州中文大学校园的一条林荫小道上。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娇嫩的肌肤,透出他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然而在打扮上,一清响相当欠缺女子的自尊。作为一个江南的女子,一清响身材娇小玲珑,一米五三的个子,曲线比例却非常匀称,仿佛是放大的芭比娃娃。她个子小,走路又急,叫人有点蹦蹦跳跳的感觉。一清响穿着一身淡灰色的女式名牌西装,虽然淡雅得体,但是当人们把视线转移到脸上的时候,情况就变得极为可怕。一清响高度近视,鼻梁上架着一副两千度的厚厚啤酒底。这副眼镜不仅在深度上创造了吉尼斯世界记录,在宽度上亦是史无前例地占据了一清响小脸的近三分之二面积。因此一清响的同学曾经刻薄地形容:我们寝室里养了一只小眼镜狐猴!
今天傍晚的时候,一清响突然接到了她的导师秦嵩的电话,叫她马上过去,没有说明任何理由。一清响虽然非常奇怪,但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就马上开车赶了过来。一清响是历史学教授秦嵩的关门弟子,主要研究中国古代史。这对师徒都以性格固拗、观点奇特和言论混乱闻名,向来不讨人喜欢,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对活宝居然凑在了一起,万幸如此,使得周边的人们少了受到恶魔舌头荼毒的危险。
杭州中文大学是一个拥有七十多年历史的老牌名校,素来以历史、考古和法学闻名。校内的建筑大多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偶然有少数五十年代修建的工字楼,相差二十年的时间并不能掩盖学校建筑残破的真相。秦嵩的陋室位于学校西侧的教师住宿区,周围密布着一片树林,不时传来阵阵栀子花的花香。通往陋室的小道上,每隔十米都矗立着一盏昏暗的路灯,橘黄铯的灯光勉强把道路照亮,落在一清响狭小的背脊上,似乎有些落寞的神采。
“呜呜!”一清响走在路上,听到了警笛尖利的惨叫,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警察来干嘛?我们学校太穷,不值得小偷来偷窃,至于杀人放火——那帮文人只会吵架吧!大概是某个小年轻警察私下里偷偷来约会小情人吧!”
一清响的想法刚刚落下,前面就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叫声。那是一群男人受伤后的惨叫和一个男人暴喝的叫声。一清响不禁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依照常理推断,似乎是一个人的惨叫和一群人的暴喝才正常吧!
快走出林荫小道,前面就是宿舍区,已经能够看到闪亮着警灯的警车和宿舍的灯光了,这时突然横里窜过来一个人影,顿时如老鹰捉小鸡一样,将一清响从背后加起来,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搁在她脖子上,对着冲上来的几个人影大声威胁:“你们再敢过来,可别怪老子不客气,这娇滴滴的小娘们可得香消玉殒了!”
一清响从小就娇生惯养,哪里见识过这番场面。再看那明晃晃的刀子上,布满了斑斑血迹,浓浓腥味,刚杀过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软软瘫倒在地上,还是后面的歹徒伸手把她懒腰抱住,才不至于出丑。
对面的追击者戛然止步,慢慢的把人影从黑暗处带回光亮下,一清响这才看清楚,对方统一穿着黑色的警服,只是个个都狼狈不堪,不是丢了帽子,就是衣服被扯地乱七八糟,每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口,似乎和一头猛兽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搏斗,大败而归。
带头的警察走上前,他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帽子被打飞了,左眼黑了一圈,鼻孔的鲜血刚刚止住,鲜血把下巴和嘴唇染成一个可怕的三角形。他一手捂着肩膀,一手伸出来大声警告:“柳亦文,不要胡来!放了这女人,你还有机会!”
背后名叫柳亦文的歹徒,听起来文质彬彬,却发出毛骨悚然的嗟嗟狞笑:“蒋游竹,你说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还不都得进大牢?假若你们要保护这个女人的性命,就乖乖退下,否则……”
柳亦文凶狠地亮了一下匕首,明晃晃的刀子闪地一清响双腿直发软。
蒋游竹勃然大怒,叫道:“算你狠,下次等我捉住你,一定叫你后悔不已!”
柳亦文大笑道:“你有这个本事吗?哈哈,就算我蜕化成猴子,你也没有这个能耐打倒我。”
柳亦文劫持着一清响小心翼翼地倒退离开,果然蒋游竹不敢追击过来,甫一出林荫小道,一清响哆哆嗦嗦地问道:“现在没有警察过来了,歹徒先生,请你把我放走吧!”
柳亦文贴在一清响耳边微笑,男人的气息吹拂着脖颈,入一清响耳内犹如恶魔的狞笑:“哪有这么容易,很快我就会被警方通缉,没有了你这号人质,我怎么逃出去呢?”
柳亦文伸手在一清响的口袋里摸摸,搜出一串钥匙,上面有个车辆的电子钥匙,随口问道:“你有车?”
一清响不知所措地点点头,柳亦文断然喝道:“找到你的车,我们走!”
一清响在停车场启动电子钥匙,啵啵两声,两道闪亮的光柱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车前灯射出,发动机呜呜地开始工作。柳亦文一呆,叹道:“看不出你挺有钱的,居然有这么豪华的坐骑。上去!”
柳亦文没收了电子钥匙,打开车门,一把将一清响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坐在驾驶座上,一边摸摸方向盘,一边警告一清响:“小妞,在车里可不要搞花样,不然,在翻车之前,我会砍断你的脖子!”
一清响一声不吭,老早吓呆了,哪敢胡乱动作。倒是柳亦文见她犹如受惊的小猫,便摇摇头,拉起安全带为她系上,笑道:“安全第一!”
汽车启动,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柳亦文叹道:“有钱人到底爽,开过这部车,才知道以前的车子白开了。”
十三、血色的文字传言(二)
汽车绕过繁华的市区,钻入城南的老城区。那一片片低矮破旧的房屋矗立在山峦之下,街头仅有负十五瓦的黯淡路灯,与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楼形成鲜明对比,几乎叫人怀疑,这是不是在同一个城市。破旧的老城区,同时意味着人烟稀少,双车道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偶然有一条野狗匆匆而过,抬头瞅见两个大眼珠的汽车,慌忙逃窜。
一清响本来就已经心惊胆战了,待到见得这幅月黑风高的场景,更加害怕地不得了,脑子里胡思乱想:“完了完了,我要完了!等会儿,我一定会被这个歹徒先生给杀掉,说不定在杀掉之前,还会惨遭侮辱。天也,我一清响的人品这般差吗?”
这时歹徒泊好车位,走了下来,喝道:“喂,小妞,下车!”
瞅着那高大凶猛的黑影,一清响更加不敢动弹,柳亦文大怒,拉住一清响的胳膊,将她硬生生地拖了出来。一清响不敢呼喊,即使喊破喉咙,这里也不会有人出来救命,于是只能低低地呜呜吱声。
柳亦文拖着一清响来到一间破败的平房前,这间屋子,外面是红砖垒砌,爬满了青色的苔藓,建造年份颇久。门口的大门是一块露出木质原色的烂木头,几乎如棺材板一样。柳亦文单手拎着一清响,另外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这时候不必再用匕首威胁了,对付眼前的女人,恐怕一个手指头就够了。
柳亦文摸黑打开门,拉着一清响进入,启明电灯。入内第一眼是一张大床,铺盖齐全,不过上面沾了一层细细的尘埃,显示主人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柳亦文随手一推,便将一清响推到床上。一清响瑟瑟发抖,心想:“完了,果然会被先j后杀,等会儿还是不要反抗的好,省得死之前还要受苦。”
但是,过了半晌,还不见这个歹徒凶恶地扑上来,一清响奇怪,于是张开眼睛,却发现柳亦文顾自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拧开桌子上放的矿泉水瓶,正慢悠悠地喝水。
“难道他不想杀我?”一清响暗想,鼓起勇气问道:“歹徒先生……”
“嗯?”柳亦文回过头。
“好了,现在你回来了。能不能把我放了!车子我不要了,还有,这里我也不熟,我不会把你的地址透露出去的。”
柳亦文笑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书读傻了,哪有这般容易放人?不过他还是忍住笑意说道:“把你放了,随时都有警察会找我麻烦。方才那帮家伙你看到了吧,我是费了好长时间才摆脱的,若是再陷进去,不知猴年马月脱身。抱歉,目前我不幸卷入一宗杀人事件中,只要我能查清真相,我就会把你放掉!怕我?呵呵,我不劫财不劫色,再说你那个色……也糟糕了一点……”
“你,你说我什么……”
一股杀气慢慢地开始聚集。
柳亦文莫名其妙,说道:“我不劫色,还有,你那幅德行……嗯,粗粗看看,身材还行,虽然个子矮了点。但是脸蛋呢?哦,啤酒瓶底眼睛盖实在是太可怕了,还是一种动物。等等,我想起来了,眼镜狐猴,哈哈,你真像那猴子……”
一清响勃然大怒,随手拾起一只摆在床上枕头扔过去,她纵然脾气再好,被人,尤其是男人说成丑八怪,也是非常生气的!
柳亦文哈哈大笑,见那枕头飞过来,正要侧身避开,刹那之间——旁边的衣柜里,突然破门而出,飞起一个人,猛然扑向柳亦文!
柳亦文大吃一惊,心机百千转动:“该死,这个家伙,应该老早就躲在这里了。我的注意力都被那小妞分散了,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当枕头飞起、我视线挡住的一瞬间,猝然发动,确保一击成功!现在来了。好,也让我领教一下!”
柳亦文同时行动,没有后退,反而前进。
他一把抓住枕头,以其为盾,另一手则抓起口袋里的匕首为兵,斩了过去。
突!
对方的匕首顿时扎在枕头上,填充物羽毛四下里乱飞,好像下了一场大雪。
但同时柳亦文的匕首也迎了上去,所以后者只能倒退。
背后就是衣柜,房间里空间又狭小,他后无退路,所以这个人只能跳上床,从侧面扑向另一个方向的一清响。
一清响老早被这种惊险场面吓得呆住,瞪大眼睛一动不动,转眼那人就要刺中一清响。柳亦文只得转身上前挡住,两把匕首交错,叮叮当当,火花四射。
那人一击不成,就把一清响作为肉盾推过来,柳亦文一怔,来不及转回,右手慌忙倒转匕首,左手一把搂住一清响,转身避开。啤!那人锋利的匕首立时在他左手胳膊上划了一下,鲜血淋淋,那人乘机夺门而出。
“啊!”
柳亦文这时才叫出来,一清响一震,终于回过神,喊道:“啊,你受伤了?我,我帮你包扎一下。”
似乎割破了手腕动脉,汩汩鲜血从胳膊上涌了出来,柳亦文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勉力用匕首割开西装的衣袖,这时一清响也把床单撕开,粗糙地为柳亦文胳膊上缠了一圈棉布,至少止住了流血,然后胆怯地问道:“好了吗?”
“马马虎虎,不流血了。可惜这左手废了,很长时间不能动弹。嗯,你不是我的人质吗?怎么肯帮我了,若是我,准会乘机一闷棍打下去!”
一清响垂下脑袋说道:“毕竟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里面埋伏的小偷,准会把我捅死。”
柳亦文眉头一皱,说道:“哪有这般厉害的小偷,打得老子都出血了,十多年来第一回!”
一清响愣愣地问道:“你说,哪是什么人?你的本事好厉害啊!”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呢?要是知道是什么人,就不会等在这里挨刀子了。”不过后面那句话柳亦文很中听,洋洋得意,“十年前,我是全国青年自由搏击冠军。你知道那个警察为什么这般恨我吗?”
“为何?”
“无他,他在二百五十六分之一决赛就被我一拳击倒了。”
十四、血色的文字传言(三)
一清响偷偷地抿嘴浅笑,这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眼前奇怪的歹徒先生,甫看了一眼,不禁呆住了。
在一清响的心目中,如此凶恶的歹徒,多半是长满胸毛,面目狰狞如金刚一般的恶棍。然而这位名叫柳亦文的男子,相貌却颇为英俊潇洒,他方方的面颊,下颚稍许聚拢,还有一只高挺的鼻梁,眼睛是文气的丹凤眼,眉毛又浓又粗,栗色的眸子里面,有一股讨人喜欢的神采。他年纪不是很大,约莫三十出头,整齐的倒梳头发型中,已经微微显出几根白发,但是这样不禁没有让他显得老相,反而增添了一股成熟男子的气息。而在他的上唇,养了一撇很漂亮的小胡子,每当男人微笑的时候,牵动胡须,更加散发出一股叫女人喜欢的魅力。
他个子也很高,长身玉立,估摸在一米八八以上,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所以当灰色条纹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的时候,与其修长的身材、文雅的面貌,都极为相配。这时因为胳膊受伤了,割开了西装的衣袖,露出一段手臂,与其俊雅的外貌不同,柳亦文的胳膊极其粗壮,肌肉一块块地鼓起来,这可能与他练武有关吧,所以他的功夫这么出色。
“好帅的男人啊!”一清响发呆,然后就心中暗暗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清响啊一清响,你真是女人的耻辱,都现在这幅状况了,你还在想他帅不帅,别忘了,自己还是人质哦!刚才感动地一塌糊涂,头脑发昏,居然乐颠颠地跑去为他包扎伤口了,早知道就寻一条木棍,一棍子打昏算了。”
柳亦文瞅见对面的一清响一脸花痴像,见怪不怪,心里则在暗暗思考其他。他眼眸四下里扫视一遍,房间虽然狭小,物品也不多,但是已然叫人小心仔细地搜索过一遍了。再联想到秦嵩教授那莫名其妙的谋杀,柳亦文突然在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念头:
“秦嵩教授如此古古怪怪,莫非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所以想要委托我处理。但是又被某个利益集团发觉,他们杀死了秦嵩教授,然后打昏了我,但是又没有在我身上找到什么,所以来到我这个秘密的藏身之处搜寻,不巧我也赶回来了。”
柳亦文一震,大叫:“不好!”
既然这边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了,其他地方也去不得了。
柳亦文拉起一清响,匆匆走出屋外,喃喃说道:“这里不安全了,我们赶紧离开。其他地方去不成了,对,去你那里!”
“我那里?”
“别说你是住学校寝室的吧?那种破旧的寝室亏得你住?”
“当然不是喽,我自己在杭州有房子!”
两人上了汽车,好在车子没有被敌人破坏,这个敌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真叫人郁闷。
当柳亦文双手握到方向盘,才发觉左手已经支撑不住,稍微一动,便痛入骨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一清响关切地问道:“不如我来开车吧?!”
柳亦文盯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眼镜狐猴面庞,终于点点头。两人交换了座位,开往市区。杭州号称“堵城”,今天不是休息天,加之夜晚已晚,车辆不是很多,而警察也还没有来得及发通缉令。柳亦文从事向来小心翼翼,极少留照片,即使身份证上的照片,也是好几年前的,与现在相貌根本不一致,相信警方正在为此头痛。
汽车经过绕城高速公路,转入郊外风景别墅区的时候,柳亦文猛然警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莫非被女人坑了!厉声喝道:“你不要耍滑头,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辣手摧花!”
“这……这是我家嘛!”
女人不满地嘟哝,使得柳亦文稍微怔了怔,想不到这个女人看似一脸书呆子的蠢相,家产倒颇是丰厚。转念一想,方才疏忽了,她行驶的车辆竟是奔驰,所以住豪宅亦不算稀奇,误会她了。
两人下了车,柳亦文亲热地单手挽住一清响胳膊,一来阻挡右手的血迹,二来欺瞒他人的视线,他装作咬耳朵,凑在一清响身边低语:“你家,就只有你一个吧?”
“嗯,是的,我嫌吵闹讨厌,所以不喜欢别人过来打搅。”
“实在是太妙了!”
柳亦文微笑着,两人来到门前,一清响此刻已经镇定下来,虽然旁边的歹徒百般威胁,但是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害,只要自己保持合作状态,相信不至于把事情搞糟。再说,这个歹徒先生,真的好帅啊!三流言情漫画中毒者开始飘飘然了,在她的心中,已经规划了一番美好的愿景:帅气的歹徒先生,走投无路,与富家大小姐结识,一直躲在她家里,两人日久生情,一起结婚,跑到外国生儿育女,过着王子与公主的幸福生活。
突然,她发现歹徒先生正盯着自己的脸颊,露出迷惑的神情。
“怎么了,我的脸?”
“我看你一脸蠢像,还在傻笑,口水都流了出来,以为你发羊癫疯了!”
“噎!”
两人步入了别墅之中,这栋单层的别墅,客厅是最重要的部分。首先入目的是两张舒服的沙发,上面摆满了可爱的娃娃们,充满了女孩子的匠心。沙发东侧是一个壁炉,还有燃烧取暖后的痕迹,杭州的冬日可是非常寒冷的,冰寒的湿气,即使只有零度,也相当于北方的零下十度。沙发右侧是一个小型的酒吧台,上面摆满了各式的名酒,不过这里的主人显然不会饮酒,都把它们当作装饰品。
客厅占据最大空间的部分,却是一个半圆形的藏书架,将两张沙发裹在里面。这个藏书架,周长十米,高四米,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塞着不下十万本图书。
“果然是中文大学读书的学者!”柳亦文心中暗叹道,但是随后就是一愣,他看到,书架上的书籍,除了《全球历史一千五百年》之类的大部头以外,更多的则是巴掌大小的口袋书,花花绿绿的封面印染了整个书架下半部。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什么《尼罗河的女儿》、,《小甜甜》等言情漫画。柳亦文不禁一阵头昏:“我竟然劫持了一个宅女!”
十五、血色的文字传言(四)
同时感到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了。胳膊的受伤,使得他流失了大量鲜血,而且方才运动,伤口破裂,又开始往下滴落。他踉跄地走到沙发上,一头载到在上面。一清响吓了一跳,问道:“你没事吧?”
“有开水和红糖吗?没有的话,可乐也可以。”柳亦文呻吟着说。失血之后,最可怕的就是脱水和血糖降低,柳亦文急需要补充。
一清响慌慌张张地说道:“没问题,我都有。”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饮水机开关,又跑到储藏室拿出了红糖,心中暗想,不知道怎么地,对歹徒这么关心,难道真是一见钟情,爱上了他吗?
一清响随手又翻出了医疗箱,重新为柳亦文的伤口细细包扎了一遍。这个男人的毅力真是可怕,当结痂的床单撕下来的时候,鲜血淋漓,他却不过皱着眉头。之后柳亦文喝了不少糖水,神情好转如许。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
似乎是友善的缘故,连称呼也客气起来,终于不是什么小妞了。
“一清响,我姓孔,全名孔一清响!”
柳亦文露出愕然的神情,说道:“你的名字好怪啊!”
一清响叹道:“有什么办法,谁叫取名字的权力在父母身上呢?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当我生下来的时候,爸爸高兴得要疯掉了。他决定把我取名叫作孔一。一,就是独一无二的意思。妈妈哪肯同意,她是一个魄力很大的女人,对着爸爸大吼,说要把我叫作清响,所谓空谷清响。这次爸爸终于难得和妈妈抗争,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终于妥协,将我取名为孔一清响!你呢,歹徒先生!”
“我?”柳亦文淡淡地说道,“就叫我柳亦文吧!”
“柳亦文,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似乎在哪里经常看到的。”一清响歪着脑袋仔细回想,顿时恍然大悟,“啊,我记起来了,你便是那位时常在《之江晚报》上报道文化新闻的记者!之前我一直以为,文化记者都是那种瘦瘦的文人,哪像你,根本是武夫。不过,我觉得你这个人实在不简单,一定借着文化记者的名头,晚上跑去偷偷做什么坏事。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从事什么阴谋的?”
柳亦文瞅着一清响满面笑眯眯,基本人畜无害,放下心来,知道这是小女孩的好奇心在作祟,于是反问道:“哦,你怎么认为,我只不过是借着文化记者的名头伪装呢?”
一清响唧唧喳喳地回答:“很简单啊!你功夫那么出色,几个警察转眼就叫你打跑了,那个厉害的小偷,也是因为你要保护我才能够伤到我。一般人需要那么惊人的身手吗?简直和特种部队差不多。再说了,你带我去的那个小房间,明显是预先准备的避难所之一。所谓狡兔三窟,除非是做见不得人事情的家伙,时时刻刻受到威胁,才需要预备那种逃生窟。是吗,柳先生?”
柳亦文稍稍愣了一下,平常他扮演文化记者这个角色非常成功,没有人会怀疑,倒是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眼就看出了。他苦笑着摇摇头,那也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机会掩饰。柳亦文张牙舞爪,变作坏蛋叫道:“老实告诉你,其实我是流窜全国三十三省市的采花大盗,等会儿我储备了体力,就会采你这朵小花。怕了吧!”
一清响抿嘴微笑:“若是有你这么帅气的采花大盗,恐怕女孩子们都是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了!”
说完不由得脸一红,心想:“一清响啊一清响,你这么说,岂不是在暗示,自己也会迫不及待地自投罗网?”
幸好英俊的文化记者兼歹徒先生没有在意,他回头发现电视机,带着命令的口气说道:“把电视机打开,让我看看本地新闻。”
“你想看电视?”一清响当然猜不透柳亦文的心思,不过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打开电视机,调到当地的新闻台。
柳亦文深知现在自己的处境,目前他已经卷入了三方面的势力冲突中。
第一方是杀死秦嵩教授,并且栽赃陷害到自己身上的那伙人。他们与自己一定深仇大恨,以至于不肯一刀杀掉算了,非要把柳亦文搞到身败名裂为止。自己从事秘密的行当,当真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了。
第二伙就是那个跑到他房子里的小偷。说是小偷,哪有这么厉害的小偷!自己武艺大成,纵横天下,能够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少之又少。究竟是什么集团,居然有如此的势力,找到自己的敌手。而且,他在自己的屋内搜寻某个物件,那是什么呢?会不会与秦嵩教授有关?
最后的就是警方了,虽然他们在明处,但是势力也是最为庞大的。好在他们信息公开,可以通过电视和其他媒体获知,所以他叫一清响打开了电视剧。果然,最近一段时间甚是平淡,一旦有了大事,媒体发疯地在播放杭州中文大学杀人惨案!
五十几寸的超大电视机屏幕里播放电视新闻,原本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杀人案件,死者不过是一个大学里的孤僻老头子,但是在经过女主持人极尽想象力的发挥之后,俨然就是一场比拉登要把西湖水放干还严重的事件!她唾沫横飞地吼道:“凶残的歹徒柳亦文,是一届全国无限制搏击的冠军,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屏幕猛然打出柳亦文的画像,果然他向来不留影像的好处显现出来了。警方根本没有照片,只好通过几人的口述,画出一张画像出来。通过艺术的加工,原本英俊的男人,被丑化成凶残的歹徒,那漂亮的小胡子,硬生生地化作络腮胡。一清响偷偷地抿嘴一笑,瞟了柳亦文一眼,后者苍白的脸颊面无表情。
“他残忍地杀害了中文大学孤苦伶仃的瘦弱老人秦嵩……”主持人继续说道,一清响霎时脸色惨白,回过头盯着柳亦文,吃吃问道:“你,你,杀了他……”
十六、血色的文字传言(五)
“什么?”柳亦文不明白!
一清响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扑上来对着柳亦文就是一阵乱打,哭哭啼啼:“我以为你是个好的坏蛋,可是,可是你居然杀了我的老师!”
柳亦文被一清响弄得好不耐烦,他本来就不会对女人出手,何况一清响又有几分恩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当一清响小手一阵乱捶,触到左臂的伤口,柳亦文骤然吃痛,浑身毛发都树了起来,暴跳如雷,右手一把将一清响推倒在沙发上,大喝道:“混蛋,那个老不死的就想死,也轮不到我杀他!我没有杀那老家伙!”
一清响躺在沙发上,一幅准备接受侵犯的模样,叫道:“你杀了我老师,也一定会杀了我的。你动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柳亦文又气又好笑,摇摇头说道:“喂,起来吧。一清响。那个老头子我认识的,只是想不到还有你这个蠢徒弟,想想看,我为什么要杀他?根本没有理由。”
那电视上主持人的口吻推定是入室抢劫,然而一清响晓得,自己的老师穷地一塌糊涂,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抢,有时还时常要自己这个做弟子的接济。至于其他方面,女色方面他从来不碰,又没有什么家人,孑然一身。无论情杀、仇杀几乎没有一个理由成立。一清响不是蠢蛋,眼珠一骨碌转动,抹抹眼泪,喜出望外叫道:“真的,你没有杀我的老师。那,那电视上怎么说你在杀人呢?”
柳亦文叹气地说道:“要是知道,还有必要劫持你逃命吗?”
于是在一清响的请求下,柳亦文详详细细地把整件事情告诉她。一清响一边听着叙述,一边不停地询问,不放过一丝细节。待到柳亦文讲完,她露出疑惑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有什么会来杀我的老师呢?假如是为了陷害你,何必找一个老头子。我想,是不是老师有一个特殊的东西,而某个人又要这个东西。老师不肯,就被他杀了。此刻你又恰好过来,凶手索性一不休二不做,干脆嫁祸于你——倒不是存心的。我想,老师把你我叫来,也是为了这样东西吧!”
柳亦文一震,所谓旁观者清,就是如此吧!之前自己一直在疑惑事情的真相,经过一清响的分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而且,根据我的推测,想要得到这样东西的,起码有两伙人!”一清响絮絮说道,“第一伙人,我们不妨称呼他们为凶手帮吧!他们杀害了老师,并且嫁祸于你。但是,却根本没有得到那样东西。因为假若得到了那样东西,就没有必要杀死老师了。第二伙人,我们就称呼他们为小偷帮吧!小偷帮在凶手帮杀死老师、嫁祸于你之后到来,他们发现了地上的尸体和昏迷中的你,以为早有人抢先一步,那个捷足先登者就是你。因为警察马上要赶过来,他们在你身上搜索之后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就匆忙离去,而是前往你的秘密巢岤搜索。这帮人,应该与你有密切关系,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柳亦文听完之后不禁喝道:“精彩!想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女孩儿,仅凭我的叙述,就几乎把整个事件的真相推理出来了,好像是每一步都让你瞧见的一样,当真是活着的约瑟芬铁伊!”
一清响小脸微微一红,约瑟芬铁伊这个名字,她自然晓得,是黄金时代的著名女性推理小说作家,其著作《时间的女儿》,把一段荒谬的历史,通过细腻的语言推测出来。一清响也懒得谦虚了,她和老师秦嵩都是那种狂徒,没有谦虚的经验,只是说道:“老师的性格我是非常清楚的,既然恶棍们都没有得到这样东西,说明它还好好地藏在某处。而事先老师把我们都叫来,定是为了这样东西,他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让我们去发觉。你仔细想想,现场,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