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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空。

    “想看本尊出手?”尚羽道,“本尊成全你。”他突然张嘴吸了口气。

    蹦蹦跳跳的小鬼们突然集体蔫了,东倒西歪地滑坐下来,豆子哗啦啦地从空中跳到地上,铺满一地。

    尚羽慢慢落地,鞋子踩住豆子,眼睛冷厉地扫过所有人,“现在站到本尊身后,本尊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臧海灵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尚羽看向邱景云。

    邱景云犹豫地转头看同花顺。

    同花顺勉强睁开眼睛,神情迷茫,两只手却自然而然地环住邱景云的身体,头靠着他的肩膀,一句话都没说,又像将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邱景云的脚抬起又放下,低头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三元看着蠢蠢欲动的曹煜,挑眉道:“你可以过去。”

    曹煜看着他坚决的眼神,无奈地叹气道:“我担心你。”

    三元道:“都当了鬼,还有什么可怕的。”

    曹煜伸出小指,试探着勾住他的手指,“怕见不到你。”

    三元的手指动弹了一下没有挣开,就干脆由着他去了。

    四喜眼睛扫过邱景云他们,最后落在丁瑰宝和印玄身上,“大人,你没什么话要和祖师爷大人说的吗?”

    丁瑰宝道:“说恭喜发财?”

    四喜道:“生死关头了啊。”

    丁瑰宝朝尚羽努了努嘴唇,道:“我把交代遗言的机会让给你。”

    “想激怒本尊?”尚羽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你一命。能够成为尸帅的素材太珍贵了。”

    丁瑰宝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的嘴脸很恶心?”

    尚羽垂眸,蔓延至发丝的张扬慢慢地收起,流露出近乎柔弱的哀伤神情,“谁会在乎呢?”

    丁瑰宝准备了一肚子的嘲讽,不知怎的,却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要当僵尸王?”印玄终于抛出这个困扰他百年的疑问。

    尚羽道:“因为我想证明他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谁这么了不起,要你当僵尸王来刷他的存在感?”四喜的话音刚落,就被一股怪力举起贴在碗顶。实体刹那恢复魂体,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丁瑰宝哇得吐出一口血,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四喜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血符里。

    尚羽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被举起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四喜浑身像要散了架似的,三魂七魄吵着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飘散开去。

    丁瑰宝喷了口血在四喜身上,趁三魂七魄暂时凝固之际,飞快地抓回来揣进怀中。

    尚羽不肯罢休,手指虚张,朝他隔空一抓。

    四喜发出凄厉的叫声,好似被捏住嗓子一般,让其他人纷纷低头掩耳。

    曹煜抱着三元的脑袋,三元空出两只手,无可奈何地捂住他的耳朵。曹煜低着头,痛苦又甜蜜。

    同花顺直接被叫声叫醒了,茫然地张开眼睛,却被邱景云用一张符咒贴住耳朵,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邱景云近在咫尺的温柔笑容,眼睛头一次流不出泪水,只想这样无止境地看下去。

    尚羽正要将四喜抽出来,指尖却猛然一痛,好似被火灼伤一般,疼痛直钻心扉,蔓延到四肢,久久不散。他收回手,震惊地看着指尖流转的金色光芒。

    上古……神印?

    四喜叫声骤停。

    玻璃罩陷入突如其来的静谧中。

    人与鬼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尚羽看着丁瑰宝,哑声道:“你……你的前世是……”

    丁瑰宝啄着刚才仓促咬伤的手指,边对浓郁的护手霜香味暗暗皱眉,边神色不悦地斜睨着尚羽道:“你不会告诉我,我可能是你前世的恋人吧?”

    尚羽没有反驳,只是眼底的震惊缓缓退去,换上谁也看不透的深沉。

    “我会弄清楚的。”他扬手,人如闪电般闪逝长空。

    玻璃罩随之消失。

    、开大会(十八)

    三秒钟的静谧之后,空地又重新热闹起来。

    劳旦率先走到丁瑰宝面前,意味深长地审视他道:“没想到阿宝的法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丁瑰宝盯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您哪位?”

    劳旦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

    四喜小心翼翼地从丁瑰宝的怀里爬出来,眼睛往四下一扫,惊魂未定道:“走了?”

    三元道:“走了。”

    四喜还想找,却听三元道:“臧海灵也走了。”

    四喜这才反应过来,在自己全身上下乱摸一通,甚至还把两颗眼珠轮流拆下来拿给另一个眼珠检查是否有什么不妥,等确认全都很妥当的时候发现同花顺三元和曹煜都不见了。

    丁瑰宝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劳旦,但是眼神的焦距有点不太对劲。

    “大人?”

    “印前辈?”谭沐恩突然惊叫一声。

    盘膝坐在地上,重头到尾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印玄突然哇得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不止如此,刚刚还英勇无敌一人单挑尚羽只稍落下风的丁瑰宝突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谭沐恩下意识地伸手想扶,眼角余光扫到同样伸出手的印玄,立刻在手碰到丁瑰宝后背的刹那缩了回去。丁瑰宝的身体精准地投入印玄怀中,两人一个脸色苍白一个脸色发青,倒是很般配。

    四喜急得哇哇叫,“怎么回事?”

    同花顺揉着眼睛从邱景云的怀里出来,看到丁瑰宝晕倒,紧张地叫道:“大人?”

    邱景云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四喜道:“晕过去是可以让人放心的事吗?”

    邱景云道:“晕过去说明还有呼吸。”

    四喜:“……”

    曹煜和三元是从丁瑰宝怀里露出脑袋的,但他们只看了一眼就又回去了。反正这种事他们帮不上忙,也就不出来添乱。

    劳旦虽然对丁瑰宝适才的嘲讽心生不悦,可毕竟是大会主办方,现在又是联合起来对付尚羽的紧要关头,当然不希望这样一员大将就此折损,忙问道:“真的没事吗?”

    印玄手指轻轻抚过丁瑰宝的额头,淡然道:“无妨。”

    谭沐恩看着印玄嘴角的黑血,狐疑地看向劳旦,“劳掌门不是说演戏吗?为什么效果这么逼真?”如果印玄想加装受伤来降低尚羽的戒备,那也该刚才表演,现在另一个主角都跑了,他还演给谁看?总不会是打算长期抗战,从现在一路演下去吧?

    劳旦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是演戏啊,计划里是演戏啊。”

    印玄摆手道:“有人在迷雾阵中偷袭。”

    “尚羽?”谭沐恩脱口。

    劳旦皱眉道:“尚羽不是后来破阵进来的吗?”

    谭沐恩道:“也许他早就潜进来了。”

    “不会。”回答的是邱景云,“他和我一起进来的。”

    他不开口,劳旦等人几乎要遗忘他的存在。劳旦看着他的眼睛充满警戒,到底是尚羽手下,就算刚刚闹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和好。“如果不是尚羽,那是谁?”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尚羽的手下,”邱景云顿了顿道,“严格说来,除了尚羽之外,他手下没有这样的本事。包括我在内。”

    劳旦冷笑两声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会事谁?”问题回到远点,谭沐恩问,“对方怎么打伤印前辈的?”

    印玄道:“一招。”

    “……”

    所有人都惊了。

    阿宝一醒来就看到所有人一脸呆样地张大嘴巴。他捂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来,刚想问发生什么事,一回头就看到印玄嘴角的血渍,心砰得一下就撞痛了,又惊又怒地摸着他的嘴角道:“谁干的?”

    “咳咳,大人,我们现在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四喜好心好意地回答。

    阿宝道:“有结果了吗?”

    四喜道:“没有。”

    “混蛋!”

    “是啊,应该是个混蛋干的。”

    话题虽然被四喜和阿宝这对主仆插科打诨地岔开了,但投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影并未消散。一个尚羽已经令他们疲于应付,更何况一个都躲在暗处的强大对手。不管他是谁,从他出手打伤印玄的举动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你们找到人也不说一声?”司马清苦扯着大嗓门往这里吼。

    阿宝等人一回头,就看到呼啦啦一群人往这里跑。

    人多了有好处有坏处,总体说,坏处大于远处,尤其遇到尚羽外挂开得连群殴都搞不定的boss来说,这好处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而坏处很明显,吃饭的嘴巴多,开会的声音多,上厕所排队的队员多,最重要的是,点名时花的口水也多。

    幸好劳旦点了几次,已经驾轻就熟,眼睛瞟了几瞟,脸色难看地说道:“除了杜神通杜掌门之外,还少三个人。”

    谭沐恩对一个人很上心,所以脱口道:“余慢。”

    人在这个时候不见少不得叫人想入非非。劳旦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一个是我们的师兄。”通神派弟子小声地开口。由于杜神通通敌的关系,通神派举派上下都处于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连说话的底子都靠所有师兄弟众志成城憋出来的。

    阿宝若有所思道:“你那个师兄是不是长得不好看?”

    通神派弟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师父招收弟子的条件是不能比他好看。”

    “……”这个条件也忒苛刻了。其他门派的人都无语。

    阿宝道:“我见过他,不过后来……”后来什么呢?他觉得有些事很重要,比如他明明在街上跑,怎么突然就来到了这块空地上。比如他当时明明和通神派的弟子打得如火如荼,怎么一下子这块记忆就空白了,结果呢?

    四喜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在一家米铺的屋顶上。”

    “……”又是一个惊人的答案。

    一群人跑去观瞻屋檐上的伟人,果然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弟子金鸡独立地站在屋檐上。风吹动他的衣摆,却能屹立不倒。

    “师兄,你没事吧?”通神派弟子跑上去救他,发现他被贴了定身符。

    阿宝掺着印玄,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我干的?”

    四喜无可奈何地点头道:“就是大人干的。”

    “可是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可能大人觉得不值一提吧?”

    “……这个的解释真牵强啊。”

    “没办法,总要安慰安慰大人嘛。省得大人以为自己老年痴呆。”

    “……”

    谭沐恩习惯了他们的瞎扯,想起另一件事,“不是少三个,还有一个是谁?”

    司马清苦冷哼一声。

    连静峰道:“潘喆掌门。”

    劳旦突然道:“潘掌门离开了。”

    离开两个字像是一道机关,一下子触动在场所有人想要离开的神经。印玄沉冤得雪,尚羽浮出水面,掌门们被留下讨论杜神通的处理问题,余慢失踪案留待劳旦一人烦恼,其他人原地解散。

    这里所谓的其他人当然是指印玄和阿宝。

    阿宝看印玄脸色奇差,怕他得了什么内伤,匆匆和司马清苦打了声招呼就扶着他往外走。

    劳旦特地找了一个弟子给他们带路。

    印玄来之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去之后可是人人供着的活菩萨。毕竟,在对付尚羽的大军里,他的实力无疑是占据第一的。

    只是他受的伤太莫名奇妙了点。连尚羽进隐士庄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说,其实他就在他们中间?

    这个问题越想越让人发冷,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点到即止。

    只有阿宝围着这件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提供无数猜测。直到出森林后,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田边,他才闭上嘴。

    “阿宝少爷,我们回家吧。”奇叔从车上下来,朝他挥手致意。

    、网中雀(一)

    阿宝第一反应是躲到印玄背后,碎碎念道:“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四喜戳着他的背,“奇叔走过来了。”

    阿宝道:“你去挡住。”

    四喜道:“我半透明的。”

    阿宝狠狠地瞪他,“你不会实体化吗?!”

    四喜道:“可是他已经看到你了。”

    阿宝转头,就看到奇叔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恭敬道:“阿宝少爷,该回家了。”

    阿宝抓着印玄不放手,“我决定要和祖师爷一起浪迹天涯。”

    奇叔道:“老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些年就惦记着能和少爷多聚几年。就算你不想尽孝,也让老爷有个机会表达父爱啊。”

    四喜听得热泪盈眶,“太感人了。大人,你就回家吧。”

    阿宝很纠结。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纠结,只是每次想到回家,想到见父亲,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反感,好像恨不得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间悲事。”邱景云突然冒出声音来。

    阿宝吓了一跳,扭头瞪着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邱景云道:“我一直在。”

    阿宝道:“我是问为什么?”

    邱景云道:“因为同花顺是你的鬼使。对了,他的本名叫什么?”同花顺听起来实在太像花名了。

    阿宝道:“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问本人吗?”

    四喜嚎啕:“大人果然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阿宝安慰道:“四喜挺好的。”

    被遗忘至一旁的奇叔瞄到印玄难看的脸色,突然转移话题道:“印玄前辈是不是受了重伤。”

    阿宝立马抱住他,“祖师爷哪里不舒服?”

    印玄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姿势有些抗拒,却忍住没有挣扎,淡然道:“无妨。”

    奇叔道:“论灵丹妙药的数量和质量,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地方比得上善德世家了。”

    一锤定音。

    阿宝当即拉着印玄往车的方向走去,但走到半路却拉不动了。他抬了抬脚,又缩回来,眸光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印玄。

    印玄道:“我虽赞成你回家,却不愿你为我违背心意。”

    阿宝低头凝望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讷讷道:“祖师爷也希望我回家?”

    印玄道:“你为何不愿回家?”

    阿宝抬起头,一脸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愿去。”

    印玄想起另一个丁瑰宝,心中若有所悟。

    “可能是老爷以前太严厉了,所以少爷才有抵触情绪。可是这几年少爷不在身边不知道,老爷已经变了。”奇叔突然鼻子一红,眼睛极快地眨了两下,阿宝和印玄都看到他的眼睛里疑似有泪花闪过。他顿了顿才道:“他现在只想少爷回去,一家人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那我妈呢?”阿宝脱口而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句话。母亲明明在很久以前就过世了……是吧?他捂着脑袋,觉得头痛欲裂。

    奇叔想伸手安抚他,却迟了一步。

    印玄将他搂进怀里,双手的食指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岤。

    阿宝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

    明明是正经得不能在正经的画面,可奇叔却很想扭头看远处风景。

    阿宝最终选择面对,邱景云作为同花顺的家眷,也在受邀之列。

    车一路向南走。

    印玄和邱景云原本以为善德世家必然是建立在深山老林里,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未被发现,但是等他们到了码头出了海才知道善德世家竟然在海上。

    邱景云道:“善德世家在岛上?没人发现吗?”

    奇叔道:“有障眼法。”

    邱景云扬眉,“真酷。”

    阿宝这几天都缩在船舱里。开始奇叔还担心他太久没回家,所以晕船,但后来发现他完全是犀心理因素。一会儿没食欲,一会儿又暴躁得想暴饮暴食。幸好印玄在旁边,多少能管着他一些。

    奇叔虽然心疼,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忍着。

    船在海上走了三天两夜。

    奇叔在晚饭后宣布,半夜十一点左右就能靠岸。

    四喜欢呼起来。

    这艘船大概很少有年轻人上来,所以设施豪华,桑拿泳池一样不缺,但娱乐活动很少,连扑克牌都没有,三天下来,四喜他们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睡觉。

    阿宝脸色越发难看,一声不吭地回船舱倒头就睡。

    印玄住在他的隔壁,临睡前去看了一眼,发现他睡得很安稳,只是枕巾微湿。

    大约十点左右,死活拉着三元聊天的四喜终于在曹煜瞪视下回到阿宝的房间打算休息,进门时,舱内一片灰暗,只有靠近船窗的位置隐约有灯光照进来。他看到床上黑漆漆的一团,心中一惊,试探着问道:“大人?”

    船舱极静,静得四喜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有心跳声在鼓噪。

    “大人?”他又叫了一声。

    床上终于有了动静,紧接着是穿鞋声,过了会儿,一个人影走过来,肩膀很快擦过微弱的灯光。

    仅仅这么一瞬,四喜还是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的确是阿宝,但是感觉又很不像。

    隔着两步路他都能觉察到从阿宝身上传过来的煞气。

    “大人!”四喜看他直直地走过来,下意识地朝旁边一闪。

    丁瑰宝视若无睹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四喜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丁瑰宝一路走到船头。

    邱景云正抱着同花顺吹风。同花顺昏睡的时间极长,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抱着他,然后一个人欣赏着海景。看到丁瑰宝,他原本想打招呼,但很快收了口。虽然不知道阿宝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很显然,阿宝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比如能够正面对抗尚羽而面不改色。他见到这一面的次数不多,可直觉告诉他这次是,因为他身上的煞气太浓郁了。

    海浪声哗哗。

    丁瑰宝走到船的最前面,海风刮在他的脸上,却刮不走他脸上的寒霜。

    邱景云回头,印玄和奇叔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神情各异地看着阿宝的背影。

    嘟——嘟——

    船发出两声长鸣。

    未几,只见一望无垠的前方突然笼罩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雾越来越浓,很快遮掩住视线,又过了会儿,浓雾退去,露出一座青碧色的绝丽岛屿。

    船渐渐近了。

    码头上站着一群穿着各异的人。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极为灿烂的微笑,就好像正在遭遇人生中最重要的喜事。

    船靠岸。

    丁瑰宝第一个跳下船。

    站在岸边的人一拥而上,热情地打招呼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丁瑰宝看着挡住前路的众人,眼睛微微眯起,嘴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所有人愣住了,不,连鬼都愣住了。

    四喜三元等鬼诧异地看着他拨开人群,大步朝前走。

    印玄反应极快地跟在他身后。由于要陪阿宝回家,他这几天都没有机会闭关养伤,只能暂时按捺住伤势,所以没跑多远就感到胸口一阵发闷。

    眼见丁瑰宝的背影越来越远,他皱了皱眉,突然闪身挡在丁瑰宝面前。

    丁瑰宝冷声道:“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

    印玄道:“看在他的份上,我不阻止你。”

    丁瑰宝脸色稍缓,“让开。”

    印玄道:“走慢点。”

    丁瑰宝道:“不阻止我,你跟着我干嘛?难道想帮我?”

    印玄道:“照顾他。”

    丁瑰宝的心不争气地砰砰直跳,冷然地扫过他,越过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放慢了。

    、网中雀(二)

    丁家就建在岛上最高那座山的山顶,是一座集中式园林与欧式古堡于一体的古怪建筑。尽管风格怪异,但这样一座庞然大物在漆黑的夜里打开所有灯来照明时,还是颇为壮观气派的。

    只是丁瑰宝和印玄都不是会欣赏的人,通向建筑的地灯长道对他们而言唯一的方便就是不会走错路。

    长道尽头,门已然敞开。

    悠扬的钢琴声流泻出来,却令挟怒意而来的丁瑰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印玄不言不语地跟着止步,侧头看他。

    丁瑰宝面色平静,手指却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半晌才重新迈开步子。

    当他们进屋的时候,钢琴曲刚好结束。

    水晶灯照着钢琴背后的曼妙背影,如诗如画一般的美丽。

    丁瑰宝深吸了口气道:“莲姨。”

    莲姨慢慢从钢琴面前站起来,转过身。尽管她极注重保养,但岁月不饶人,从眼角的细纹看得出她已到了半百之龄。她缓缓走过来,步履优雅,“我煮了莲子羹,喝完再睡吧。”她的语气好似丁瑰宝离开的不是几年,而是几个小时。

    丁瑰宝道:“我不想喝。”

    莲姨脚步一顿,眉头皱起来,“糟蹋食物是不对的,和你朋友一起过来坐。”

    印玄以为丁瑰宝会大发脾气,谁知道他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乖乖走过去做了,温顺得与先前在码头发飙的样子判若两人。

    餐厅很大,放的却是古朴的八仙桌。

    莲姨去厨房端莲子羹,而这期间,丁瑰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

    莲子羹一共两碗。

    印玄才喝了两口,丁瑰宝就一口气喝完了,然后侧头盯着他看。

    莲姨轻斥道:“吃饭的规矩都没了。”

    丁瑰宝面无表情地听着,好不容易等印玄喝完,抬腿就往楼上跑。

    “站住!”莲姨随手拿起碗朝他丢去。

    砰得一声,碗碎在丁瑰宝面前。

    印玄挑眉。看莲姨丢碗的手劲和力度,绝非泛泛之辈。

    丁瑰宝拳头一紧,猛然转头,眼底射出怨毒的光芒,“莲姨,凡事都有个限度。”

    “应该有限度的人是你!”莲姨从容地走到他面前,拦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了多少年?”

    丁瑰宝哈哈大笑,笑声却说不出的凄凉,“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

    莲姨道:“你不该清醒。”

    “为什么不该?因为我看穿了他虚伪的真面目?因为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真正为我母亲伤心?因为……”

    莲姨想也不想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丁瑰宝声音骤止,半晌才低声道:“对不起,莲姨。”

    莲姨深吸了口气,努力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你父亲比我们任何人都难过,他也比我们任何人更舍不得你的母亲。他爱她,比我们想象得都深!”

    丁瑰宝眼底怒火重染,“他的爱就是宁可去做所谓的慈善也不愿意陪在我母亲的病床前?!他的爱就是明明能够令母亲死而复生也不敢去尝试?!他的爱就是为了他的名誉宁可牺牲他的妻儿?!这种感情叫爱?这简直比恨更可恶可怕!”

    莲姨道:“他有他的责任。”

    “善德世家的责任嘛。可是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善德世家,一样不会坍塌,这个世界不是有了善德世家就没有丑陋没有贫穷没有饥饿!”丁瑰宝咬着牙齿,眼眶通红,“但是对妈妈来说,她只有一个丈夫!这个丈夫在她重兵垂危的时候却陪在别人母子的身边,只为了慈善!这种所谓的大爱太恐怖了,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我只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很失败!他唯一成功的,也许就像你说的,他还会做慈善,所以他还能被称为一个人!”

    莲姨叹息道:“这是善德世家的家规,数百年来一直是这样。你母亲在嫁给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也接受了。”

    丁瑰宝道:“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他没有送妈妈最后一程,可为什么在我已经成功引回妈妈魂魄,只差一步就能复活妈妈的时候他要阻止?!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没有妈妈!”

    莲姨道:“天意难违啊。”

    丁瑰宝道:“既然天意难违,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地让我成功!也许这才是天意。”

    莲姨见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对你父亲的成见太深,你们最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至少,你要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的说法。”

    “我现在就给他机会!”丁瑰宝拿出一张黄符,翻手贴在豆子上,随后一丢。

    豆子爆开成一个巨汉,雄纠纠气昂昂地往楼上跑。

    “站住!”莲姨身体一侧,随手扔出一把细沙。

    巨汉被细沙击中,晃了晃身体,噗得一声消失了。

    “莲姨!”丁瑰宝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看向莲姨的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看在妈妈的份上,我不想和你动手,你还是让开吧。”

    莲姨用身体挡住楼梯,肃容道:“就因为你妈妈,我绝对不能看着你们父子相残。”

    “木莲。”听起来极为悦耳温暖的声音从楼梯正上方传来,一个五官与丁瑰宝有三份相似的中年站在楼梯尽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头发竟然全白了,看上去倒是与印玄极为呼应。

    丁瑰宝也愣了下,很快又冷笑起来,“你也会心虚愧疚吗?”

    丁海食柔声道:“你赶路回来一定很辛苦,我们明天谈好不好?”

    丁瑰宝道:“我等不了!”

    丁海食无奈地叹气道:“你来书房吧。木莲啊,麻烦倒三杯牛奶上来,喝了牛奶容易睡觉。”

    莲姨不赞同地皱眉道:“老爷,你的身体……”

    丁海食微微一笑,无尽的温文儒雅,“人逢喜事精神爽,瑰宝回来,我身体就好了大半。”他说得那样真挚,好似完全不知道下面站着的这个儿子已经恨他入骨。

    丁瑰宝冷笑,快步上楼。

    丁海食慢吞吞地走进书房。

    书房正中挂着一张画像。背景是午后的大海,一个少妇抱着孩子坐在藤椅上,开心地笑着,眉宇之间都充满了爱与希望。

    丁瑰宝看到画像,立刻收起张扬的姿态,一声不吭地在沙发上坐下。

    丁海食冲印玄笑笑道:“记得上次见印玄前辈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后前辈风采依旧,我却老了。”

    印玄默默颔首。

    丁海食又向丁瑰宝介绍印玄,“印玄前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吓坏了我和你的母亲,我只好跑去向印玄前辈求助,是前辈提议将你投入御鬼派门下,这才逃过尚羽的追踪。对了,前辈,我听说尚羽最近一直在找你的麻烦,不要紧吧?”

    印玄道:“阿宝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丁海食苦笑道:“我也没想过能瞒他一辈子,幸好这几年我在岛上做了准备,希望能挡住尚羽。”

    印玄想起尚羽在隐士庄临走前的怪异表现与语言,犹豫了下,却没有说出口。这样没影的事,倒不必说出来让所有人都跟着猜来猜去了。

    丁瑰宝道:“叙旧完了吗?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吧?”

    笃笃。

    门虽然开着,但莲姨端着牛奶进来前还是习惯性地敲了敲,丁海食点了头她才拿进来。

    丁海食道:“木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莲姨轻声道:“老爷也要注意身体。”

    丁海食点头。

    看着他们默契十足的眼神,丁瑰宝感到怒意直冲头顶!

    、网中雀(三)

    木莲临走前担忧地望着丁瑰宝,眼中既有担忧又有哀求。

    丁瑰宝看着画像,神情虔诚又温柔。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

    丁海食干咳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五六粒在手里,用牛奶冲服。

    丁瑰宝讥嘲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已经生无可恋到根本不会吃药了。”

    面对这样忤逆之言,丁海食只是微笑,“不然你找谁算账?”

    丁瑰宝目光顿时凝成零两把尖锥,狠戾地盯着他,“很好,你打算怎么偿还?”

    “算账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有一件事一定要在算账之前完成。”丁海食拿出一本记事簿,翻了几页才道:“明天下午吧,我在那个时候有时间。”

    丁瑰宝皱起眉头,狐疑道:“什么事?”

    丁海食道:“破解噬梦符。”

    丁瑰宝瞳孔陡然放大,目光紧锁他的面容,好像在研究怎样剥落他的伪装。

    丁海食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量。

    “你会破解噬梦符?”他的声音森冷得好似来自阴间的回响。

    丁海食道:“你不能总是靠这一魂一魄来压制另外的两魂六魄出来。”

    丁瑰宝冷笑,“要不是你强行对我使用噬梦符,我会变成这样子吗?另外的两魂六魄根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你才是真正的丁瑰宝。”

    丁海食摇头道:“你不是。”

    “我是。”

    “我的阿宝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临死前是多么不甘心!”

    “那就让他知道吧。”

    丁瑰宝眼底闪烁着错愕和猜疑,掂量着他话中的真心有多少。

    丁海食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请印玄前辈做见证。”

    丁瑰宝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丁海食道:“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有一天因为魂魄分离而奄奄一息。”

    丁瑰宝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前俯后仰,整个人几乎要笑抽过去,可是笑声却空洞得令人发冷。他笑了足足两分钟才停下,慢条斯理地擦掉眼角的泪花道:“这是我这几年听过的最动听的谎言。”

    丁海食道:“也好,这样你的印象多少会深刻一点。”

    “老实说吧,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当年狠心向自己下噬梦符的人会改变主意帮自己解除它。

    丁海食慢吞吞地喝着牛奶,印玄注意到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三杯。

    吞咽声单调。

    正在丁瑰宝不耐烦地想要打断时,丁海食放下杯子站了起来,缓缓道:“你就当是一个父亲临终前的心愿吧。”他从容地向印玄道晚安,然后拉开书房门。

    奇叔和莲姨都站在门外。

    奇叔神色十分复杂,脚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眼睛紧紧地盯着丁瑰宝,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被丁海食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夜深了,你们都去睡吧。”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其他人的目光,只留下印玄和丁瑰宝两个人继续默默无语坐在书房里。

    印玄伸手拿起牛奶杯子,低头闻了闻。

    丁瑰宝道:“厨房在一楼。”

    印玄放下杯子,“不去睡?”

    “你不是很想念他?”丁瑰宝用眼角睨着他。

    印玄道:“他的确比你讨人喜欢。”

    “所以我母亲就应该被遗忘,所以我活该被下噬梦符,所以我根本就应该有这一段记忆?”丁瑰宝失控地大喊,抬脚一踹,正好踹在书桌上,书桌厚重,只发出闷闷的响声,却纹丝不动。

    印玄默然。

    “你为什么不说话?”丁瑰宝不满地瞪着他。

    印玄道:“这是你的家事。”

    丁瑰宝垂眸,“你对他不过如此。我的家事不就是他的家事吗?”

    印玄道:“你是不是去过地狱?”

    丁瑰宝傲慢道:“神话故事不也有劈山救母的传说吗?我为什么不能去地狱?”

    “你沾了地狱厉鬼的煞气。”

    “是啊,所以才侥幸保持清醒!”

    “去地狱需要法器开道。”

    丁瑰宝斜眼看他,眼中有猜测有防备也有好奇,“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印玄道:“没什么,闲聊。”他说着站起来,正打算拉开门,谁知背脊突然被巨大的冲力撞了一下,人顿时贴在门板上。

    丁瑰宝的手顺着他的腰一路往下摸。

    印玄冷然地抓住那只不规矩的手,回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丁瑰宝伸出舌头,挑逗般地舔了舔嘴唇道:“干他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

    印玄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丁瑰宝立刻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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