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渐渐从迷雾中走出来。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躯,微凸的额头在走到车前的一刹那就被车灯照得亮光闪闪。
“请问是哪一宗哪一派的道友到了?”他的眼睛很快从曹煜的脸上扫过,看向坐在车里的阿宝。
曹煜道:“我家大人是御鬼派弟子。我们在路上出了一点意外,能否请您先将我家大人身上的定身符取下来?”
那人道:“我是本次大会主办方火炼派掌门座下弟子,我叫余慢。”
曹煜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余慢道:“师父曾经提过,御鬼派有一位弟子叫做阿宝,和三宗六派的公敌印玄走得极近。不知道贵主人是否认识?”
果然要找茬!
曹煜收起好脸色,淡然道:“三宗六派不是包括了御鬼派吗?”
余慢道:“总有一两个害群之马。”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战火仿佛一触即发。
三元已经从阿宝的怀里钻了出来,坐在车里,无声地盯着余慢。
巴巴。
来路突然传来两声喇叭,白茫茫的雾里闪烁着两束朦胧的浅黄铯光线,慢慢地清晰,最后驶出一辆宝蓝色的商务车来。人还没有从车上下来,四喜就冲了过去,热情地趴着窗户打招呼道:“连掌门!”
连静峰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走下来,目光极快地在众人鬼身上扫了一圈,问道:“你家大人呢?”
“车里。”
四喜还想说什么,连静峰的脑袋已经探入车厢内,并伸手将阿宝脑门上的符纸拿了下来。
“连掌门!”余慢上前一步,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敢苟同之色。
连静峰道:“我认识他,他的确三宗六派的弟子。”
阿宝动了动胳膊和腿,从车厢里钻出来,一只手搭着车门,眼睛冷冷地盯着余慢。
四喜和曹煜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阿宝,不禁愣了一下。
余慢看看连静峰又看看阿宝,略作迟疑之后,转过身道:“前路无法通车,请各位跟我来。”
连静峰回车里拿了行李箱。
阿宝的行礼则有四喜提着。
一行人鬼就这样跟在余慢的身后,朝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剩下的路比阿宝他们想象中要短得多。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遮挡住了前路,瀑布哗啦啦地从山顶冲下来,就像一条垂落的白纱。
余慢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三把伞,交给连静峰和阿宝,然后率先朝瀑布走了过去。
四喜咋舌道:“这么高的瀑布,冲击力一定很惊人。”
余慢很快消失在瀑布后面,紧接着是连静峰和阿宝。
四喜等鬼走在最后。曹煜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阿宝……”后面的声音被瀑布冲击声掩盖得一干二净。
他们穿过瀑布,就看到景色豁然开朗。
一个古朴小镇跃然眼前,身后的瀑布变成了一道普普通通的拱门。
余慢收起伞放在门边上,然后关上门。
四喜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呢?”
余慢看了他一眼。
四喜觉得他目光令人很不舒服,好似审查似的。
不过余慢还是解释了,尽管看上去他解释的对象主要是连静峰。“三叶村有两条灵犬,有外人闯入就会通知庄子。我们会估算时间前去等候。”
“臭小子,你终于舍得来了?!”司马清苦坐在轮椅上,两只手飞快地推动轮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宝突然惊叫道:“师父?”
司马清苦翻了个白眼道:“谢谢你认出了我!”
阿宝惊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抓着头皮,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司马清苦也懒得管他,车乱一转,和连静峰打得火热,余慢好似被他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余慢也不以为意,静静地呆在旁边看着他们叙旧。
、开大会(三)
类似于“你好”、“你最近好吗”、“你师父最近好吗”之类的问候语总会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且司马清苦的语速又快,所以他和连静峰很快寒暄完毕。
余慢好似这时候才想起了自己的存在,道:“我送几位去休息。”
司马清苦似笑非笑地摆手道:“行啦。御鬼派的住址我认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愿意来坐坐的,是吧?”
余慢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他近乎挑衅的话,不过司马清苦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很快自己接了下去道:“正好我也没打算招待你。”他转头对连静峰道,“明早一起吃早饭!”
连静峰微微一笑道:“好。”
司马清苦冲阿宝使了个颜色。
阿宝立即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祖师爷不在身边,他总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十分没有安全感,连司马清苦也不能让他感觉到踏实。
司马清苦带着他来到一座黑漆漆的大宅子外面,一块牌匾挂在与墙壁颜色格格不入的朱红大门上头,上书“御鬼派”三个字,字迹潦草如狂风过境。
司马清苦推门而入,里面静悄悄的。
阿宝讶异道:“师叔没来?”
司马清苦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掌门亲自参加已经很给面子了!”
阿宝道:“万一打起来了,多一个人不是多个帮手嘛?”
司马清苦道:“谁说要打起来?”
阿宝凑过去道:“难道师父打算下毒?可是你现在坐着轮椅腿脚不方便吧?还是说坐轮椅其实是个幌子,你的脚早已经好了?”
司马清苦翻了白眼道:“身为御鬼派弟子,遇到下毒这种事居然打算亲自出马,你当鬼使都是死的啊!”
四喜接口道:“我们的确是死的。”
阿宝叹气道:“身为御鬼派掌门居然要鬼使告诉他才知道他们是死的这个常识……唉。”
司马清苦:“……”
一个鬼使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饮料,笑眯眯地看着阿宝道:“阿宝想喝哪一种?”
阿宝满脸凝重道:“没有过期的那一种。”
鬼使想了想,从里面挑出一杯水给他,“这个。”
他就知道!师父的鬼使蓝大叔什么都好,就是对时间太没有概念,对食物太简洁,对别人的生命太不当一回事!
这是阿宝食物中毒三次后得出的宝贵经验。他拿着水杯闻了闻,确定的确只是一杯普通的水之后才喝一口,“味道有点怪。”
蓝大叔疑惑道:“不会吧?”
阿宝道:“味道有点丰富和复杂。”
司马清苦最了解自家鬼使,非常不抱希望地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水?”
蓝大叔道:“后面那条河里啊。”
阿宝:“……”他宁可听到答案是自来水。“什么河?哪条河?什么用的河?”
司马清苦同情地看了阿宝一眼,“如果他说的河和我理解的河是同一条的话,那么,我只能说那条河的用途十分广泛,几乎是无所不用。记得以前我师父带我来时,还说过有人用那条河水葬。”
“噗!”
重新喝了杯四喜亲自烧开的开水,阿宝边啃饼干边自欺欺人地想,水是会被冲下去的!
司马清苦心里想着事,两只手无意识地将桌上的饼末拢到面前,一点一点地用手指粘着放进纸巾里,“印玄呢?”
阿宝道:“祖师爷在的时候你不是这么称呼的。”
司马清苦道:“因为我不想和你平辈。”
阿宝道:“其实祖师爷穿着隐身衣……”
“祖师爷英明!”司马清苦脸色一变,双手朝天举起,虔诚道,“这个时候穿隐身衣进来实在太明智了。”
蓝大叔道:“就算穿着隐身衣,在通过结界的时候也会短暂现形的。”
司马清苦瞪着阿宝。
阿宝道:“我话还没有说完。我说的是,其实祖师爷穿着隐身衣跟在后面,还没有来。”他顿了顿,审视着司马清苦的神色道,“祖师爷说这场大会是针对他开的?”
司马清苦道:“目前还没有这么明确的目标。”
阿宝瞪大眼睛道:“还真有这个想法?”
“只是有几家有这个想法。”司马清苦道,“这次大会是火炼派发起的,目前只有通神派确定站在他一边,其他人的态度还不清楚。”
阿宝道:“通神派?通神派不也是鬼神宗的分支吗?”
司马清苦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阿宝疑惑道:“师父干嘛这么看着我?”
司马清苦道:“其实,通神派之所以会站到火炼派一边,和你有点关系。”
阿宝愕然道:“我?”
“御鬼派掌门弟子获得鬼神宗唯一传人通神派和御鬼派两派鼻祖的青睐。”司马清苦道,“如果你是通神派,你会有什么感觉?”
阿宝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哇,我也想抱大腿!”
司马清苦道:“他们显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积极。”
阿宝道:“你是说通神派是因为嫉妒我和祖师爷走得太近,所以联合火炼派给祖师爷穿小鞋?”
“不止是穿小鞋这么简单。”
“会怎么样?”阿宝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司马清苦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
“我只知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至少目前祖师爷的身上还背着鬼神宗叛徒的罪名。”
阿宝想起传说,喃喃道:“祖师爷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印玄从来没有提过当年的事,尽管他们在一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过好几次,但事实上,他对印玄并不了解。他从来没有想到要问,祖师爷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如果,他是假设如果,他问的话,祖师爷会告诉他吗?
阿宝越想越好奇,恨不得伸出手把印玄抓到跟前问个清楚。
司马清苦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们御鬼派的老祖宗,不能让他被人欺负!”
阿宝望着司马清苦的眼睛亮得好像通了电,“师父,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的身影是这么高大!”
司马清苦没好气地说:“你非要在我瘸腿的时候夸我高大吗?”
“呃,我是说精神上。”
司马清苦:“……”难道他个子很矮吗?
阿宝见他脸色越来越黑,识趣地岔开话题道:“师父明天早上去找连掌门?”
司马清苦道:“当然不是。”
“你刚刚不是说……”
“那是骗人的。”
“……”师父,在自己徒弟面前把骗人两个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好像不太好吧?
“要去也晚上去。”司马清苦道,“连静峰为人正直,而且和我有些交情,就算不能说服他站在我这边,应该也不会投到火炼派那边去。”
四喜连忙讲他们进来时受到余慢刁难,被连静峰解围的事情说了。
阿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四喜比他更莫名其妙,“就是进庄子之前啊。”
阿宝茫然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的话让曹煜和三元都好奇地看过来。
阿宝拼命地想着,但进森林到见到司马清苦中间的这段记忆始终是空白……
“可能昨晚没睡好。”司马清苦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师父我需要拉拉队,你得保护好嗓子。先去后面睡一会儿吧,吃晚饭我叫你。”
阿宝捂着脑袋,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开大会(四)
这一觉睡瘫了似的,阿宝醒来的时候手脚都有些抖,整个人好似被卡车碾过,浑身使不上力。
四喜见叫醒了他,忙道:“师父大人正在门口等着大人。”
阿宝瞪着四喜,狐疑道:“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
四喜道:“有的。大人睡着之后,蓝大叔带我们在附近逛了一圈,并重点参观了后面的那条河。在蓝大叔绘声绘色的讲解下,我们重复了解了死在那条河里的人的惨状。他们有的死得支离破碎,有的死得四分五裂,有的死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还有的……”
“师父找我是吧?”阿宝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匆匆穿上鞋子往外跑。
司马清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也不说话,皱着眉头往右边拐。
阿宝望着他在晚上看起来显得格外沉重的背影,小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司马清苦刚想说话,就看到迎面走过一个对司马清苦和阿宝而言都不陌生的人来。
“谭掌门。”司马清苦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改了。
谭沐恩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尤其在阿宝身上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才道:“司马掌门也来找静峰?”
司马清苦含笑道:“左邻右舍,过来打个招呼。”
谭沐恩的脑袋几不可见地侧了侧,道:“我明天再来吧。”
阿宝咕哝道:“都走到门口了还明天再来?难不成你们要两人幽会,所以嫌我们碍事?”
司马清苦抬手就捶了下他的肚子。
阿宝吃痛地弯腰。
司马清苦道:“他说不好意思,口误。谭掌门有事的话,先走吧。我们改天再一起坐下来喝茶。”他笑眯眯地挥挥手,老马识途般地推门。
连静峰的门竟然没上锁,司马清苦手一推就开。他丝毫没有擅入别人家的尴尬感,非常自然地进门,顺便小声教训阿宝道:“我们现在正需要其他门派掌门的支持,你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应该忠实地表达出来。”
阿宝没说话,话是蓝大叔接的。“谭掌门在您的身后。”
“……”司马清苦口齿清晰中气十足地道,“尤其是谭掌门为人正直年轻英俊之类的想法,一定要巨细无遗地表达!”
谭沐恩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不停地瞄向阿宝。
阿宝边揉肚子边皱眉道:“我师父说话你干嘛看我?”
谭沐恩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以前小看了你。”
阿宝讶异地“咦”了一声。
谭沐恩道:“你还是得了司马掌门真传的。”
司马清苦厚着脸皮当没听到。
从门到客厅隔着一个院子。因为隐士庄除了大会召开之前大会主办门派会派自己门下的弟子跑来打扫之外,平时没什么人在,所以院落里空荡荡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司马清苦轮椅的轮子碾着石板进到客厅,正好看到连静峰端着三杯茶出来。他目光飞快地扫了眼放在客厅中间的八仙桌,上面还放着两杯茶。
连静峰将三杯新倒的茶放下,含笑道:“请坐。”
谭沐恩讶异道:“你知道我们一起来?”
连静峰收起了原先就放在桌上的其中一只茶杯,意味深长道:“总有人知道的。”
司马清苦冷哼道:“算他走得快!”
蓝大叔茫然道:“谁?”
连静峰干咳一声道:“司马掌门吃过晚饭了吗?”
司马清苦道:“没有。”
阿宝举手道:“我也没有。”
谭沐恩是吃过的,但是看到阿宝和司马清苦说没有,也脱口来了一句,“我还可以再吃一顿。”
连静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问候竟然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愣了愣才道,“请稍等。”
司马清苦涎着脸笑道:“那就不客气了。”
“……”
三分钟后,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着。其中三个人边喝茶边吃压缩饼干。
司马清苦感慨道:“连掌门真是深度发扬了艰苦朴素的精神。”
连静峰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晃了晃,微笑道:“好说。”
阿宝摇头叹气。
司马清苦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训斥道:“我们今天是来拉票的,你就不能表现得阳光一点吗?”
阿宝用同样的音量嘀咕道:“师父,你不觉得你的表现更不靠谱吗?”
“哪里不靠谱?”
“夸得人家生不如死。”
“……”司马清苦在桌底下狠狠地踩了阿宝一脚。
阿宝吃痛更吃惊,“师父,你不是瘸了么?”
司马清苦冷笑道:“你师父我向来有两条腿!”
同样有两条腿的其他生物和死物都无语地看着他。
谭沐恩干咳一声站起来道:“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司马清苦热情地拉住他道:“谭掌门难得来,多坐一会儿嘛。就算你不想见到我,看看连掌门也不错嘛。”
谭沐恩婉拒的话一下子被梗在脖子里。他扭头看连静峰,连静峰正边笑边啜茶。他只好重新坐下来。
司马清苦张口就叹了一大口气道:“你说我以前是老胳膊老腿,现在是有胳膊瘸腿,还得千里迢迢跑来开这个什么什么大会,太折腾人了。”
阿宝道:“而且是个无聊无趣无厘头的三无大会。”
司马清苦道:“是啊。我们做这一行的都是混口饭吃,难道还像武侠小说那样混武林盟主吗?说起来火炼派的做法倒是挺像那个左,左什么来着?”
阿宝道:“左斯文?”下面又被踹了一脚。
谭沐恩没好气地接口道:“左冷禅?”
司马清苦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绽放出烈日一般的光芒来,“谭掌门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只是……”
“只是觉得这个会果然很无聊无趣无厘头是吧?”司马清苦截口道。
谭沐恩知道跟这对师徒逞口舌之能是没什么必要的,他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解救出来。
连静峰突然站起来,拎起茶壶向司马清苦倒茶。
虽然司马清苦是长辈,不过现在有求于人,当然不能太摆谱,所以立刻双手捧起茶杯相迎。
连静峰慢悠悠道:“司马掌门是来当说客的?”
司马清苦一双眼睛立马笑弯了,“连掌门果然明察秋毫,一叶知秋啊!”
连静峰道:“其实那位前辈已经说过了。”
司马清苦嘴角抖了抖,笑容就像闪光灯一样忽隐忽现,半晌才道:“哦。”
连静峰道:“您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吧?”
这句话说得颇为没头没脑,和上面那段话完全不关联,阿宝和蓝大叔都有些迷茫,只有谭沐恩和司马清苦领会了。司马清苦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很为难的。”
连静峰道:“三宗毕竟是三宗。”
阿宝张了张嘴,却被司马清苦踩住了脚面。
司马清苦抱拳道:“看来谭掌门和连掌门还有事要谈,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阿宝有些发懵,却知道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只好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路回到御鬼派的住宅。
左脚刚踏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你们刚刚是什么意思?”
司马清苦示意他将门关上,一路回到客厅坐下,才缓缓道:“你知道六派的来历吗?”
阿宝眨了眨眼睛,“呃……”
“其实,六派都应该算是三宗的分支。”司马清苦接过蓝大叔递过来的水,顺手推舟地递给阿宝,“三宗六派最开始的意思并不是指并列的九个主流门派,而是指我们几个门派渊源很深。只是后来六派不断壮大,就变成了主流门派的代表。”
阿宝顺手将水递给四喜。
四喜放回蓝大叔手里。
蓝大叔:“……”
司马清苦道:“所以三宗对六派的影响力是根深蒂固的。”
阿宝道:“火炼派是哪一宗的?”
“诡术宗。”
阿宝有点明白了。
“火炼派、黄符派和清元派说起来都算是诡术宗的分支。”司马清苦缓缓道。
阿宝道:“那天道宗只有吉庆派一个分支?天道宗不是三宗之首吗?这么寒碜?”
司马清苦敲了他一个爆栗子道:“你以为是黑帮火并啊!还算人头。天道宗能成为三宗之首当然有它的道理!”
“什么道理?”
“因为它是唯一一个修仙的门派。”
阿宝:“……”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混好了。因为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活在灵异故事里,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仙侠!分类错误造成的严重后果就是战斗力不足。这压根不是一个会捉鬼就能横着走的世界啊!
、开大会(五)
司马清苦看他一脸懊恼地盯着自己,莫名其妙道:“你看什么?”
阿宝道:“你说我爸怎么不把我送到天道宗去呢?”他原以为司马清苦听到这一句话一定会暴跳如雷地自夸一番,谁知道司马清苦居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是啊,要不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闹出什么事?”阿宝凑过去。
司马清苦推开他,摆手道:“什么事,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偷懒睡觉不肯学嘛。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睡觉了,这几天你别乱跑,外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阿宝看他心事重重地推着轮椅进屋,疑惑地看着蓝大叔道:“外面什么情况?”
蓝大叔道:“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司马在院子里布置了结界和阵法。”
阿宝神经再大条也知道御鬼派目前的处境相当不妙。
“算了,我也去睡觉吧。”
睡觉就成了司马清苦和阿宝的人生大事。幸好阿宝平时就宅惯了,倒也不觉得憋得慌,唯一郁闷的是至今都没有祖师爷的消息。他不止一次地后悔没有问祖师爷的手机号码,哪怕有个邮箱地址也好。或许那段时间太习惯于走几步就能看到印玄的理所当然,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想过他们还会有分开的一天。
真是太令人暴躁了!
阿宝趴在桌上,看到司马清苦气呼呼地推着轮椅回来,径自回了房间,不由疑惑地看向蓝大叔。
蓝大叔道:“潘掌门不在。”
砰。
墙好像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司马清苦拉开门吼道:“他明明在里面!”
蓝大叔道:“潘掌门不开门。”
司马清苦砰得将门重重地甩上。
阿宝安慰司马清苦道:“师父啊,潘掌门又不是第一次避而不见的,你应该很习惯啊。”
屋里没人回答,但是东西砸得更勤快了。
阿宝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再躺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这里的气场不和,这几天他没有一天不腰酸背痛的,每次起床都好像被人打过一遍似的。问四喜和三元,他们都确定他晚上睡觉非常安分,并没有梦游,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水土不服了。
他打着哈欠正往里走,就听到了敲门声。
阿宝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着蓝大叔。到隐士庄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人找上门。
“难道是祖师爷大人来了?”四喜嘀咕道。
嗖,旁边刮过去一阵风。
阿宝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外面那张却不是期盼中的脸。
余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正打算说话,就听砰得一声,门又当着自己的面关上了。
门里面。
四喜见阿宝有气无力地走回来,问道:“是谁?”
阿宝道:“化缘的。”
砰砰砰,门又被敲响了,一样的力度一样的节奏,被拒之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阿宝之前的行为而发火。
蓝大叔打开门。
余慢这次不等他有动作,直接塞了一张时间表给他,“明天请准时。”这次他没有给别人摔门的机会,主动拉上门离开。
蓝大叔拿着时间表回客厅。
阿宝没什么兴趣地抬了下眼皮,“什么事啊?”
“开会时间表。”蓝大叔将表递给他。
阿宝原本没打算接过来,但目光扫到上面一个名字时,立刻定住了。
“祖师爷大人?”四喜惊讶道,“难道祖师爷大人已经到了?”
阿宝抢过时间表,上面在参与大会人员中清清楚楚地写着“鬼神宗:印玄”几个字。明明只是冷冰冰的五个字,可落进阿宝眼里,却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几天的闷气好似都在一刹那烟消云散。他捏着纸,脸上散发着兴奋的光彩,“祖师爷来了!他住在哪里?”
从进了隐士庄之后就很难得现身的曹煜难得走出来,“我想印先生现在一定不希望你去找他。”
阿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下来。被印玄贴上定身符推上车的情景历历在目,让他不由得不信。
“其实……”曹煜还想说什么,就听阿宝突然蹦起来,“书呢?书呢?”
四喜茫然道:“什么书?”
阿宝道:“当然是我御鬼派的武功秘籍。明天就要大战了,我必须有万全的准备才行!”
四喜道:“大人,你确认你现在看书就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阿宝道:“我只确认我今天要是不看书,那就连万分之一的准备都没有了。”
四喜把书给他。
阿宝坐在客厅里,装模作样地看着。
……
一个小时之后,客厅里响起细微的鼾声。
四喜嘀咕道:“最近大人好像很容易疲倦。”
曹煜道:“可能是食物的关系。他每次吃完垃圾食品,精神就会变得很好。”
四喜想了想道:“所以我们应该去后面那条河里掏点东西吗?”
曹煜:“……”
好热,好烫,好渴……
到处都是火。火焰不断地闪烁着,窜起几十米高,几乎望不见头。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两只脚还在努力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人生的最后一步,从脚底传来的灼热和刺痛几乎要让他昏死过去。他拼命地撑着,咬牙撑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妈妈……
妈妈……
妈妈!
阿宝猛然坐起,急促地呼吸着。
四喜从他怀里探出头,惊愕地看着他道:“大人,你做噩梦了?”
阿宝抬手抹了一把汗,双眼空洞地望着四周,半晌才回神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宝捂着额头想了想,最后痛苦地摇头道:“想不起来了。”
四喜道:“呃,只是噩梦而已,想不起来更好。快八点了,早上九点不是还要开大会吗?大人快点起来吧。”
想到印玄,阿宝的脸色稍稍好转。他跟在四喜身后,忍不住确认道:“我晚上真的没有梦游?”
“大人连梦话都没说过。”四喜见他愁眉不展,突然啊了一声道,“大人会不会被梦魇缠上了?”
阿宝一愣,“不会吧?”他遇到过一次梦魇,梦里情景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像这次,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一块纱布背后,朦朦胧胧地怎么都看不清楚,可心里偏偏有种感觉,这个梦境对自己来说很重要。难道是另一种梦魇?但是,梦魇能闯入三宗六派都在的隐士庄?
吃完早饭,阿宝的精神慢慢振奋起来,尤其想到一会儿能看到印玄,就恨不得在司马清苦的轮椅上加个马达,让他飚起来。
去路上,司马清苦语重心长道:“一会儿,你记得和祖师爷装反目。”
阿宝心头一紧,“为什么?师父不会想当墙头草吧?”推着轮椅的手猛然一拐,司马清苦差点撞墙上。
“臭小子!”司马清苦大怒,“你想弑师啊!”
阿宝面无愧色道:“手误。”
司马清苦叹息道:“你没听说过有种职业叫卧底吗?”
阿宝道:“师父是火炼派的卧底还是尚羽的卧底?”
司马清苦没好气道:“火炼派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他们当卧底?我们给我当小弟还要看我乐意不乐意!至于尚羽,他只收僵尸的,我根本不符合他们公司招收的种类。”
阿宝道:“师父你想得真详细。”
“被打岔!我说真的。”司马清苦道,“等会儿我们先装不熟,看看情况再说。”
阿宝不置可否。
两人根据时间表上的附图来到大会召开地。这里类似一个大礼堂,九张茶几几十张桌子,分成九个阵营。阿宝注意到茶几上面刻着字,他找到御鬼派的位置之后又忍不住想找鬼神宗,却被司马清苦拉着去和已到的连静峰、谭沐恩寒暄。
“连掌门和谭掌门真是准时啊。”他笑眯眯地拱手。
连静峰和谭沐恩都寒暄了几句。
没过多久,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来了。
潘喆进来的时候十分低调,穿着布鞋,走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混在通神派后面,毫无声息。
但是这一切又怎么能逃过司马清苦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一进来,司马清苦就有点坐不住了,还是阿宝按着他的肩膀不停嘀咕着“卧底卧底……”才把人给留住。
“哼!”留住是留住了,但态度还是要表明的。司马清苦朝天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
、开大会(六)
礼堂空阔,等各大门派都落座之后才稍稍有了些人气。
九个位置坐了七个,唯二空着的那两个就显得格外醒目。
作为三宗唯一代表的臧海灵独自坐在两个空出的位置中间。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衣,面目冷峻,从身后背着一把长剑,从剑鞘来看,倒是与赤血白骨始皇剑有五六分的相似。
火炼派掌门劳旦板着脸问余慢道:“印玄前辈怎么还没到?是不是你没有通知?”
余慢道:“已经通知。”
阿宝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挺有意思,除了刚开始见面时能看出点情绪波动之外,其他时候都像是一具会走会说的木偶,整张脸只有眼睛和嘴巴会动,其他部分就像是木头做的。
劳旦顺着逆时针的风向一路从各大门派掌门的脸上看过去,半晌才缓缓道:“既然印玄前辈不愿意参与会议,那我们就先开始吧。”
没有人附议。
礼堂落针可闻。
劳旦脸上闪过一刹那的尴尬,目光不由地瞄向臧海灵。
臧海灵先看向连静峰和谭沐恩,见他们避开自己的视线,才看向通神派掌门杜神通。
杜神通眼中闪过一丝为难,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道:“劳掌门是大会主持者,您拿主意。”
劳旦心中暗骂老狐狸,但这个时候接茬已经算是示好,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下台阶的机会,颔首道:“那我们就开始吧。只是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一桩陈年旧事,在座各派年轻一代的弟子或许对当年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我必须先说一下当年的背景。那应该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百年是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公元几几年?”阿宝问道。
劳旦被问得愣了下,半晌才道:“大概一百多年前,公元一八几几年吧。”
阿宝还想再说,就被司马清苦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这才悻悻然地住口。
劳旦道:“三宗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他不但用花言巧语骗走了宗门至宝,而且还抢走了另外一派的镇派之宝以及三宗共同看管一件宝贝。为此,他的师父因无面目见同道中人,而引颈自裁!你们说,这样欺师灭祖毫无人性的人,是否人人得而诛之?”
阿宝看着他,真的有种看到真人版左冷禅的感觉。
过于寂静的礼堂让劳旦的面上有些下不来。他看着杜神通,用眼神暗示着。
杜神通道:“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受害的又是哪一派?”这两个问题十分高明,一是表示自己对此事并不知情,先让自己处于局外人的立场,二来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推向了诡术宗。
他这么一说,臧海灵自然不能再保持缄默,缓缓开口道:“被盗的是我派镇派之宝赤血白骨始皇剑。”
阿宝心里冷哼。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诡术宗的至宝会落在印玄手里,但心里毫无缘由地相信印玄绝对不是故事里所描述的欺师灭祖不择手段的人,这里一定另有乾坤。仔细分析这个故事,其中简直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