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道:“所以,最后抓走曹老先生的不是你。”
曹炅道:“我根本不知道父亲落在臧海灵手里。”
阿宝打了个响指道:“不用问了,现在曹老先生应该在刁山火手里。这就是传说中的螳螂捕蝉……”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原本紧密相连的符文突然出现一道缝隙,一只手从缝隙中伸了进来。
阿宝原先是不相信有人可以光凭一只手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可令人吃惊的是珍珠居然一开口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珊瑚!”
或许这是孪生姐妹之间的心灵感应。
阿宝只能如此想。
手艰难地钻出缝隙,向前探着。
珍珠疯狂地叫道:“放开我!抓住她!快走!”
三句话三个指令,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邱景云第一个伸出手去,抓住了珊瑚的手。
对方愣了下,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却被邱景云硬生生地拉住了。他顺着手探进半个身子,然后朝阿宝伸手。阿宝非常识趣地拉住他和印玄的手,印玄拉住奇叔,奇叔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解开了曹炅。
“抓住我!”
当阿宝身体伸入一半的时候,听到珍珠撕心裂肺地喊道。他反射性地回头,却被印玄用力推进缝隙中去,耳边隐约传来奇叔的咆哮。活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奇叔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不容易从缝隙中挤出来,他却并没有回到现实中的世界,而是从一个白茫茫的符文世界跌入一个黑漆漆的符文世界。
符文在四周闪烁着光芒,像一个个小灯泡。
继阿宝之后,印玄、奇叔、曹煜还有珍珠都从缝隙中挤了出来。
“你没事吧!”珊瑚冲到珍珠身边。
珍珠筋疲力竭地摇摇头。在最后关头,要不是奇叔威胁曹炅不带她走就把他一起丢下,她可能已经被一个人留下了。
珊瑚查看了半天,确认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珍珠抬眸看她。
珊瑚道:“我不知道他竟然连你都想杀。”
珍珠沉默了会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的事情他知道吗?”
珊瑚低着头道:“就算刚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出去?”珍珠问。
珊瑚道:“我也不知道。我听他说过,真正的困兽阵有一百零八层,这个是简易版,所以只有三层。我凭着感觉冲到第二层,却不知道怎么回到外面。”
珍珠脸色刷白,“这是不是说,我们一起陷在这里了?”
珊瑚抱着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
珍珠神色一动,无力地叹了口气。
印玄道:“你是说困兽阵有三层,这是第二层?”
珊瑚道:“是的。”
印玄看着符文,沉吟道:“我想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计中计(二十五)
他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连靠在一起的珊瑚和珍珠都为之眼睛一亮。但他下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欢乐调低了百分七十。“但是,我不保证后果。”
曹炅沉不住气道:“不保证后果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阿宝倒是很乐观,“就是你不想出去可以不出去的意思。”
曹炅面色一僵。
印玄道:“一旦开始破阵,所有人都同坐一条船。”
曹炅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比起同坐一条船,一个人被留下才是真正的可怕。
邱景云刚刚也研究了很久却没有结果,所以心里不免有点怀疑和钦佩,“什么办法?”
印玄指着其中几个符文道:“这是古符文,代表着二。”
时代变迁,符文也几经变化。古符文虽然威力强大,却极为复杂,用之不慎就会被反噬,所以到后来部分被淘汰部分被简化,流传至今的符文都不复原貌。邱景云认不出也是常理,心底多少好过了一点。“二又怎么样?”
印玄道:“刚刚的结界里我看到了三。”
邱景云也是个一点就通的人,脱口道:“是指结界的层数?”
印玄道:“我先前以为是阵法发动后威力的系数,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阿宝道:“要是系数,三也太仁道了。”
四喜道:“大人希望死得更彻底?”
阿宝咬牙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评论一下。”他感到四喜梗着脖子往外顶,无奈道,“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四喜无辜地抬头看他,“大人,你破坏了我的发型。”
阿宝道:“……半寸是我可以徒手破坏的吗?!”
他们的吵吵闹闹并没有松缓紧绷的气氛,事关生死存亡,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透露着凝重。
邱景云道:“不保证后果是因为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正确?”
印玄道:“古书上记载过有层数的结界,就像人类的楼层一样,修改上面的层数就像是在坐电梯。但是不能将系数修改为零,因为一旦变成了零就意味着结界不存在。”
邱景云道:“相当于除数不能是零?”
印玄道:“我的理解是,相当于乘以了零。”
邱景云道:“你的意思是结界会消失?可是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神兽没有尝试?”
“因为它是神兽。”印玄道:“而且,这是最乐观的期望。”
邱景云道:“如果不是呢?”
印玄道:“也有可能层数零并不在系数所包含的范围之内,所以……”
邱景云脸色一白,“所以一旦触动,就会发动阵法。”
印玄默认。
邱景云看了看其他人,发现这里除了印玄和自己之外,道行最高的是珍珠和珊瑚。
珍珠见他看过来,眼神微微闪烁。这实在是个左右为难的决定,虽然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况也走,但现在阵法还没有发动,他们还很安全,人的感情总是愿意倾向安全的一方,哪怕这种安全是短暂的。
珊瑚倒是比她干脆得多,“总比饿死好,不是吗?”
邱景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阿宝举手道:“我听祖师爷的。”
四喜道:“我听大人。”
奇叔点头道:“我相信印玄前辈。”
他们都表了态,曹炅自然不能再沉默下去,即使作为俘虏他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却还是象征性地点头,“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曹煜没说话,只是钻回了印玄的袖子里。
印玄看了他们一眼,慢悠悠道:“但是零的古符文我只看过一遍,不能保证一定对。”
“……”
阿宝他们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一致过。
曹炅很想咆哮几句来发泄内心的恐惧与郁闷,但是考虑到处境还是隐忍了下来。
阿宝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因为印玄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明明是墨黑的瞳孔却让他想到了夜明珠,温润的光流转于上下眼睑之间,好似稍稍一晃就会漫溢出来。
压在阿宝心头的死亡阴影突然涂上了一层亮粉色,让他心跳加剧,嘴唇抖了抖,发出的却是连自己听了都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呼唤声,“祖师爷。”
印玄突然笑起来。
印象中的祖师爷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而且大多时候是带着嘲弄的笑,不似此刻,完完全全是愉悦的笑……虽然阿宝不太明白这个时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祖师爷是非常人,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过来。”印玄冲他伸出手。
阿宝二话不说地窜过去抓住。
印玄拍拍他的脑袋,“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抽十个小时学习。”
阿宝:“……”这个时候提学习,果然是非常人啊。不过他听说很多人上班都是八小时。
“学习期间,三元四喜同花顺都放在我这里。”
“……”祖师爷真是太体贴了!但是他强烈要求自己养啊。
“睡觉前测试,不合格就加课。”
“……”这不是体罚,不是体罚……还能是什么?!
“暂时没有休假。”
“……”休假法定的。
印玄道:“好吗?”
阿宝盘算着自己如果说不好会有什么后果。
印玄盯着他,目光执着。
阿宝在两颗夜明珠的光华照耀下,无比憋屈地说了一声,“好……”
印玄扭头,慢慢地举起手中的笔。
阿宝低头看着即使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依旧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突然冲动地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
一时静极。
其他人似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明天一定会努力学习的。”阿宝加重“明天”两个字。
印玄松开手,慢慢地落笔。
……
四周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符文就像是墙壁,很快被晃得支离破碎,成片成片地往下崩落,犹如流星雨一般。
随着符文消失,黑暗被一扫而空。一转眼的工夫,他们从结界掉进了一个挂着六盏方盒子吊灯的大堂。大堂很大,吊灯只亮着一盏,前方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但这样的景色对劫后重生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堂。
“成功了?”珍珠和珊瑚不敢置信地抓着对方的手。
邱景云道:“这里是哪里?”
珊瑚道:“十二楼。这里是十二楼。”
真正的十二楼,不是幻境的十二楼。
珍珠呢喃道:“没想到困兽阵竟然这样就破了。”
阿宝激动地勒着印玄的腰,脸用力地蹭着他的后背,“祖师爷,我们出来了!”
在一片欢欣鼓舞中,印玄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不是我。”
“啊?”
印玄道:“破阵的,不是我。”他的笔根本没来得及落下去。
啪。
一具尸体从前方抛出来,滚了几滚,落在邱景云的脚边。
邱景云吃惊道:“刁山火?”
珊瑚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尸体边上,颤抖着双手将抚上他的脸。
刁山火脸上的面具不见了,露出半张满是拼贴痕迹的脸,让人毛骨悚然。
珍珠站在她身后,眼中闪过一丝高兴,却很快收敛起来。
奇叔注意到邱景云脸色刷白,疑惑道:“你哪里不舒服?”
邱景云苦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杀刁山火的凶手。”
“是谁?”珊瑚猛然抬头。
邱景云叹气。
“你想向本尊报仇吗?”即使是漫不经心的口吻也挡不住其主人的傲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前方那片模糊的黑暗。
依稀有个人影坐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计中计(二十六)
“他可以对付你,可以欺骗我,可以假公济私,但是,他不该动用困兽阵。”藏在黑暗中的人缓缓道,“任何动用困兽阵的人,都要死。”
最后三个字,冷硬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锋利地穿过在场每个人的胸膛。
阿宝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忍不住用小声嘀咕来压抑自己内心的不适,“难道困兽阵是你发明的,他触犯了专利权?”
“发明困兽阵的……最该死。”
砰。
一只吊灯随着声音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阿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抓住印玄的手。对黑暗中的这个人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虽然每次见面都是在极激烈的情况下,没有好好交谈的机会,但是印象中的尚羽一直是神秘莫测的,这样强烈的厌恶情绪还是第一听到。当然,阿宝见他的次数本来就不多。
为什么他对困兽阵这么深恶痛绝?阿宝心底冒起无数个问号,却不敢真的问出口。
但珊瑚显然比他勇敢得多,刚刚失去爱人的她此刻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不理珍珠的眼色,将她的手甩到一边,勇敢地朝前走了几步,怒喝道:“难道你被困住……”
一道闪电劈来,珊瑚甚至来不及说出最后一个“过”字,身体就仰面倒在地上很快不动了。
“珊瑚?”珍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依旧站在原地的珊瑚魂魄。
珊瑚震惊地回头看自己的尸体。尸体的头正贴着刁山火的头,紧紧相连。她突然发狂般地朝尚羽喊道:“他的魂魄呢?”
尚羽冷笑道:“僵尸会有魂魄么?”
珊瑚像是经受不住打击般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珍珠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以后还要……”她看着她的魂体,哽咽得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阿宝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着仍藏在黑暗中的尚羽,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虽然祖师爷很强大,但强大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面对尚羽这样的超级boss时——哦!就不能让他们满世界地喊人组队再来吗?起码臧海灵、连静峰之类的要加进来啊。光是祖师爷和邱景云两个实在太单薄了,再不济,好歹让他过了明天练个级整点像样的装备再来。
在尚羽的威胁下,阿宝的思绪正进入极度紊乱状态。
“你叫阿宝?”
尚羽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宝原本就紊乱的心绪更加紧张。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生怕尚羽也给他来珊瑚一样的那么一下。
“蒋学奇。”尚羽目光从他脸上转到奇叔脸上。
奇叔脸色很苍白。事实上从尚羽出现起,他的脸就不见一丝血色。
尚羽道:“你的老主人还好吗?”
奇叔愤愤道:“你害死了我们少爷,居然还有脸问我家老爷好不好?”
“你家少爷真的死了吗?”尚羽意味深长道,“我不揭穿把戏,不等于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
奇叔双手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
印玄皱眉道:“你想找对手,我奉陪。”
尚羽冷笑道:“本尊不杀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你是否配做本尊的对手没有一点关系。”
印玄缓缓拿出赤血白骨始皇剑和呼神唤鬼盘古令。
“除了百年书之外的三大神器应该都落在你的手里吧。”尚羽不疾不徐道,“说实话,本尊也很想看看作为一个凡人你究竟能够强大到何种地步。”
印玄突然收起盘古令和始皇剑,拉着阿宝朝电梯的方向走。
尚羽竟然也没有阻止,“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杀你?”他不等印玄回答,便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因为很快就会发生一件有趣的事。”
印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深沉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戏谑嘲弄的眼睛代替命运之神俯瞰着他面前的人。
“邱景云,”尚羽话锋一转,“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原本就跟得十分迟疑的邱景云顿时停下了脚步,僵在当场。
尚羽道:“有些事,本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却不可以。而后果,你应该明白。”
邱景云眉头像被愁云锁住似的,但脚已经向尚羽的方向走去。
“师弟!”阿宝突然叫道。
邱景云停步,却没有回头。
阿宝拉着印玄上前,然后将同花顺从怀里捧出来,戳戳他的后背道:“喏,给你摸摸。”
同花顺从睡梦中惊醒,一双眼睛仍残留着惺忪的睡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邱景云在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他脸一下子红了,眼泪正要往下掉,就看到邱景云转身离开了。
“大人?”他迷茫地看向阿宝。
阿宝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柔声道:“没事,睡吧。”真是的!离别搞得这么煽情做什么?他鼻子都酸了。
邱景云的身影没入黑暗没多久,另外四盏没碎没开的吊灯突然亮了。
大堂另一头放着一张空椅子,本来坐在上面的人却和邱景云一起不见了。
“他走了?”阿宝揉揉鼻子,不放心地看着四周。
奇叔担忧道:“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以免他改变主意。”
阿宝点点头。
虽然尚羽没有动手,但是对他们来说,无疑又是一场生死考验,而通过考验的只剩下五个人——印玄、奇叔、阿宝、珍珠和曹炅。
阿宝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珍珠,很快别开目光。如果说从月光村出来时,他对珍珠还有一点同甘共苦的战斗友情的话,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有鄙视和轻蔑了。不得不说,她和珊瑚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跟着印玄从她身边走过,按了电梯,然后下楼。
外头天正蒙蒙亮,灰沉沉的光通过玻璃门照入一楼大堂里,仿佛希望的曙光。
“爸爸!”
随着两声同时响起的呼唤,曹炅和曹煜同时朝大堂一个背对电梯而坐的身影冲去。
曹煜走到一半,突然露出实体。
曹老先生慢吞吞地回头,瞪大眼睛打量他们半晌才道:“是你们啊。”
曹炅抓住他的手,单膝跪下道:“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老先生道:“一个小青年把我放到这里,就走了。”
“小青年?”阿宝嘀咕道,“不会是尚羽吧?”曹老先生失踪应该和刁山火脱不了关系,能够从刁山火手里把人救出来的应该是尚羽了。
曹老先生将拿在手上的纸递给曹煜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印玄的人?这里有一封给他的信。”
阿宝又嘀咕道:“不是刚刚还见过面吗?有通信的必要吗?”
曹煜将信递给印玄。
印玄道:“是臧海灵的信。”
阿宝道:“他?他说什么?”
印玄将信给他。
阿宝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他日再来取剑。“……他还真执着。不对啊,他不是把曹老先生弄丢了吗?怎么最后又冒出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曹老先生亲自回答。原来臧海灵从头到尾都没有弄丢过曹老先生。当珍珠打电话给他的一开始,他就把曹老先生当做自己的砝码。他之后一直把曹老先生藏在电梯的顶部,臧海灵带邱景云和阿宝进电梯时,猛然发现曹老先生的腿竟然可以从下面看到,这才突然跳上去佯作追人的样子。之后到十二楼他根本没有出电梯,是因为知道曹老先生这个砝码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所以将人带回大堂后,留了封信就走了,
上面这段话有些是曹老先生的经历,也有些是他的猜测。
阿宝这才发现虽然曹老先生看上去年老糊涂,可心里的账算得比谁都清楚。
回到停车场,他们发现车被偷了。
原先的两辆还停着,只是都被阿宝扎破了车胎。不用问也知道车是谁偷的,阿宝气得把臧海灵翻来覆去地诅咒了好几遍,闹得奇叔连声阻止。
曹炅道:“我打电话叫人开车来接。”
曹老先生道:“叫两辆。”
曹炅异常听话地叫了两辆——曹老先生、曹炅和曹煜一辆,阿宝、印玄和奇叔一辆。
在回家的路上曹老先生究竟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发生了两件和曹氏有关的事。一是警察对他们的通缉取消了,据说曹炅提供了被害人的被杀过程,凶手是五个人,有高有矮,但他们如何进入大厦还是个谜。阿宝知道,必定是利用医院制造的那批僵尸,应该已经死在度假村了。二是曹老先生提前分配了财产,曹炅只获得曹氏百分之十的股权,一个叫曹炒的远房亲戚获得了曹氏百分之三十八的股权,成为曹氏最大的股东。
阿宝看完新闻,转头就问曹煜道:“你不会就是那个曹炒吧?”
“当然不是。”曹煜手指在键盘上按下回车,“他只是我的傀儡。”
阿宝:“……”他就知道。曹煜从来没有做鬼的觉悟。
“有人吗?”楼下有人喊。
阿宝道:“四喜。”
不用他说,四喜也化作实体下楼了,过了会儿,就看到他拿着两封请帖上来,“一封是给大人的,一封是祖师爷大人的。”
阿宝郁闷道:“不会是奇叔寄来的吧?”奇叔劝他回家劝了将近半个月都无效,终于在三天前心灰意冷地独自回去了,难道这么快就想出新的诱他回家的办法?
他翻开请帖,看清内容后,立即皱起了眉头。
“休息时间结束。”印玄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阿宝抱着抱枕在沙发上耍赖,“祖师爷,我坐的腰疼。”话音刚落,就看到书浮在他脑袋的上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呃,听说躺着看书对视力不好。”
印玄从四喜手中接过请帖,头也不抬道:“如果你不起来,它就会掉下来。”
“呃……”
啪!
、开大会(一)
轨道左侧传来隆隆声,火车缓缓进站。
不过比起每年都能见上几回的火车,正在排队的白发美男显然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复古的宽袖长袍,如雪的及腰长发,高不可攀的气质,山水画一般清秀俊美的容貌,汇聚成与环境极为格格不入的复古帅哥形象。
排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coser?”
白发帅哥还没反应,他身前就探出一个年轻人的脑袋来,“哈哈,是啊。”
小姑娘问道:“你们一起的?你们在扮演谁?”
“呃……”年轻人犹豫了下,干笑道:“他演白发魔男。”
小姑娘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演卓二航?”
……
火车停下,开始检票。
年轻人飞快地钻入车厢里,找到位置坐下。
白发帅哥当然是印玄,年轻人当然是阿宝。
他们买的是软卧票,左右两张上下铺,他们一共买了四张票,关上门就是个小包间,十分清净。
不过阿宝的脸色不大好。他趴着窗,忧郁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道:“我从月光村出来以后就发过誓,再也不去山里了!”
四喜从印玄的袖子里探出脑袋,“大人什么时候发的誓?我怎么没听到?”
“心里。”阿宝道,“发誓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昭告天下吗?只要我有这个意图不就好了?”
四喜道:“可是有请帖。”
阿宝可怜巴巴地瞅着印玄,就差没有淌下两行清泪来博取同情,“我们可以不去的。”
印玄道:“也可以去。”
阿宝夸张地舞动胳膊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又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鸿门宴差点灭了汉朝,祖师爷三思啊!”
印玄道:“没有汉朝也会有其他朝代。”
阿宝道:“可是皇帝换人了,这味道就差很多。从项羽的名字就知道他对飞禽很有好感,说不定建立的朝代就叫鸟朝,我们都成了鸟人。看,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印玄道:“这段对话我们昨晚已经进行过了。”
阿宝叹气道:“我只是想试试早上的祖师爷和晚上的祖师爷会不会有区别。”
“有的。”印玄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晚上你可以去睡觉,白天要学习。”
阿宝苦着脸道:“有没有法术不用背那么多符咒?”
印玄道:“有。”
阿宝眼睛一亮。
“御剑术。”
光是听就让人觉得很威风啊。阿宝一双眼睛顿时亮得媲美两颗灯泡。
“诡术宗会。”
“……祖师爷,没想到你也会说冷笑话。”
“他们应该也在受邀之列。”
阿宝想到臧海灵,立刻抓住印玄的手表忠心,“在我心目中,鬼神宗才是三宗之首,绝无仅有。”
印玄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就在阿宝心虚地想要将手收回来时,印玄开口了,“天道宗才是三宗之首。”
阿宝愣了下,“真的有排名?”
印玄从袖子里又抽出一本书递给他道:“除了知识之外,常识你也很需要。”
“……”阿宝捂着肚子道,“我饿了。”
印玄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
阿宝目瞪口呆道:“祖师爷你不会连食谱也要我背吧?”
“不,是减肥手册。”
“……”
火车翻山越岭,一眨眼就过了两天。阿宝的气色越来越好,但精神越来越萎靡,几乎到了捧起书就会打瞌睡的地步。在这两天里,偷懒与反偷懒的斗争一直进行得如火如荼,从刚开始的斗智到后来的斗勇,阿宝发明了装病三十六计,印玄想出了以武授徒……
总之,火车到达终点站时,阿宝身轻如燕——身包括身体和身手。
从火车上下来,阿宝从背包里拿出地图,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汽车西站转车啊?”
“是汽车东站。”四喜不敢苟同地伸出脑袋道:“大人,这种方式是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的。”
阿宝道:“我不是在拖延时间。”
四喜道:“这还不是?”
“这叫垂死挣扎。”曹煜从另一个袖子里走出来,整了整衣服,看左右没人,化为实体。
阿宝道:“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曹煜微微一笑,转头率先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阿宝道:“他不知道出去还要再查一次票的吗?”
曹煜的耳朵仿佛长在背后,闻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火车票扬了扬。
四喜道:“我们买了四张。”
“谢谢提醒。”阿宝咬牙道,“三元还没有搭理他真是太好了!”
四喜道:“他们刚才在同一个袖子里。”
阿宝:“……”
从火车站出来,阿宝第一眼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像拦路虎一样停在街边。曹煜正站在车旁冲他们挥手。
阿宝数了下,从他们踏出火车站的第一步到走到车边,一共有五拨人向曹煜搭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阿宝给他上眼药,扯起印玄的手,对着他的袖口道:“刚才曹煜接待了五拨搭讪的美眉。”
曹煜无奈道:“他们只是推销汽车票。”
阿宝道:“你的车又没爆胎,干嘛向你推销汽车票?”
曹煜语塞。
阿宝添油加醋道:“说话时距离相当近。”
曹煜道:“只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差不多五六十了。”
阿宝道:“听到了?他看上了剩下的那个。”
曹煜无语地转身上车。
阿宝冲印玄得意地笑。
印玄道:“脑袋转得很快。”
阿宝道:“还行。”
“那多背十页应该没问题。”
“……”
车是曹煜事先买好的,打发走将车开来火车站的司机之后,他按照导航仪的指示将车开出了城市。然后,路越开越狭窄,天色越开越暗。
阿宝似乎看出大势已去,已经沉静下来,默默地背着书,甚至有点日以继夜的意思了,车开了近三天,他竟一反常态的努力。
到最后,连曹煜都吃惊了,“这是物极必反?”
阿宝抱着书,对着窗外叹气,“我不能拖祖师爷的后腿了。”
印玄眼睛盯着渐渐宽阔起来的山道,缓缓道:“这次不会。”
阿宝感动道:“祖师爷,你对我真是太有信心了。”
印玄道:“我们分开进去。”
“啊?”阿宝怔住。
印玄道:“停车。”
曹煜将车停住。
印玄打开门下车。
阿宝不等他关上门,就钻了出去,用力地扯住他的袖子,气势磅礴地质问道:“祖师爷,你要单飞?!”
印玄道:“是翻脸。”
阿宝心里的东西好像一下子空了,虚得手脚发冷喉咙发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道:“我道歉,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理想的大学。不是啊,我一定听你的话,你看我这几天不是很努力吗?我不是真的不喜欢学习,我只是记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很熟悉,却又怎么都印不到脑子里去,一定是我的学习方法有问题。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先进的学习方法的,祖师爷,你别抛弃我啊!”
印玄道:“你说完了?”
“你答应了,我就说完了,你没答应,我继续。”
“这次的大会,应该是针对我的。”
阿宝道:“也不是一次两次针对你了,你没习惯我都习惯了。”
印玄道:“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次是三宗六派。”
、开大会(二)
阿宝中气十足地反驳道:“不是!至少鬼神宗和御鬼派绝对不是!”
印玄眼底难得露出笑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尽管这个动作让阿宝很有种自己长不大的错觉,但为了打消祖师爷的念头,他非常乖巧地将脑袋往前凑了凑,以保证印玄抚得舒心摸得放心。
“上车吧。”印玄收回手。
阿宝谦恭地退到一边,“祖师爷先上。”
印玄道:“我是说你上车。”
“……”阿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就被印玄一张定身符贴住脑门,然后丢进车里。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他的眼珠子还是拼命地朝印玄所在的方向斜。
印玄将三元四喜同花顺放到阿宝的膝盖上,关上门。
车窗缓缓摇下,四喜从里面探出头来,“祖师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大人的。”
曹煜犹豫了下,探出头来,“印先生?”
印玄道:“你暂时跟着阿宝,有事我会召唤你。”
“好。”
车很快发动,阿宝眼珠子拼命地转着,恨不得像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一下子冲破岤道扑出去!可是奇迹始终没有发生,即使看不到印玄的身影,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距离正在慢慢地拉远。
回想起来,自从背着行李进驻祖师爷的租书店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印玄长时间的分开。阿宝呆呆地看着汽车的挡风玻璃,心好像空了一块,风肆无忌惮地钻来钻去,冷飕飕的,说不出的空虚。
四喜安慰他道:“祖师爷大人是为了大人好。”
比起这样的好,他宁可死皮赖脸地跟在祖师爷后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起来,他和祖师爷这么多关都闯过来了,月光村、困兽阵,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但祖师爷从来没把他一个人留下过,难道这次真的是遇到让祖师爷觉得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
既然这样,祖师爷完全可以不赴约!
唉!
要是他法力高强到能助祖师爷一臂之力就好了,就算不能助一臂之力,能自保也好啊!
阿宝脑海中的思绪像千军万马一样奔腾着,越想越觉得担忧,之前的委屈倒是一扫而空了。
车拐入路边的村庄,村庄前面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田地,两只小狗从路边窜出来,看到有车过来,摇了摇尾巴,又窜了回去。
四喜道:“这里就是隐士庄?”
曹煜道:“请帖背后的地图的确是指着这条路。”
四喜道:“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房子和田地,根本没有人。”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指路牌,箭头竟然指着田地的方向。
四喜皱眉道:“开玩笑的吧?”
曹煜方向盘一打,直接冲进田地中。
四喜扑过去抱住阿宝的头。
……
他们来到了一片迷雾森林。
四喜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都不能碰符咒,大人脑袋上的定身符怎么办?”
曹煜道:“三宗六派大会,一定有人能帮忙取下来的。”
四喜嘀咕道:“万一对方要害大人呢?”
曹煜道:“那么他身上有没有贴着定身符都一样。”
阿宝:“……”
四喜道:“我觉得不一样,至少大人能喊救命。”
阿宝:“……”
越入迷雾森林深处,四周的景色就变得越模糊,树与树的间隙越来越小,车已经不能再前行。
曹煜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皱眉道:“这里是哪里?”
四喜道:“好像是个树林。”
曹煜道:“能请一位更有智慧一点的生物来发表一点意见吗?”
四喜皱眉道:“可是爱因斯坦已经去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