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哆嗦着摸出手机,打开了电筒。电筒光在黑擦擦的客厅里劈出一方微弱的光亮,她心里头有点犯怵——她最怕黑了,连睡觉都要开着灯。
她借着电筒光探到了客厅窗户边,扯开窗帘的时候还担心会突然蹦出个七窍流血的人头。周围的房子也是黑灯瞎火,看来整个熙苑都遭殃了。
物业电话成了热线,怎么也打不进去。估计是外面的工地施工影响了线路。
燕阳的九月虽然沾了点秋的清凉,没有空调的屋内还是闷得发慌,身上出汗黏黏的,像有许多小虫子爬动在身上。楚沅将窗帘和窗户大开,稀薄的月光漏了进来,窗边漫进一小片清淡的银华。
她在客厅的柜子里摸了一圈,没有找到蜡烛或是手电。只好又回到沙发上,她将短袖衬衫脱下,只穿了吊带,盘腿抱着抱枕,呆呆地望着窗外静谧的月夜。
“嗞……”的一声,手中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又吓了一跳,黑暗中绷紧的神经像断了一根一般。
方澜澜发微信告诉她已到家。楚沅苦笑地看着白光莹莹的屏幕,跟她抱怨熙苑大面积停电了。
〖方澜澜:没关系,你还有你家哥哥陪你。/坏笑〗
手机发出低电量的警告,她呆愣了几秒,什么也没回复,直接退出了微信。
*
回到大学城的公寓,关楠连澡都没洗,直接踹开了电脑。
〖关楠:人呢???搞起!!!〗
未消退完的怒气都化成了标点符号,他从qq上把臀哥挖了出来组队打游戏。
〖臀哥:你们熙苑不是都停电了吗?〗
〖关楠:?〗
〖臀哥:小沅子告诉澜澜,澜澜告诉我的。〗
他感觉脑袋里突然变成了豆腐脑,混沌一片。盯着聊天窗口好一会,他捡回了灵台的清明,摸出手机拨了楚沅的电话。这一刻,先前他和她的不愉快都荡然无存。
对方语音提示关机。
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几乎是挂了电话的下一秒他便做了决定,他得回熙苑一趟。
qq消息的滴滴声回荡在耳边,他顾不上关电脑,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就往楼下走。
*
楚沅无聊得几乎要瞌睡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车声。她起初以为是别人家的车子,并未多在意。直到车声就停在窗外,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三步作两步跑向窗边,路过茶几时还顺手抄起一只细长的瓷花瓶。借着迷蒙的月光看到铁艺大门外的白色小车,一个颀长的身影下车推门而入。
不可能啊,他怎么会跑回来呢。她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
旋即,玄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暗淡的月光从两开的大门散进来时,她登时站得直挺挺的,看着那个影子和门框形成了一副线条流畅的黑白画。
“是我。”果然是关楠的声音。她此刻简直有了久旱逢甘霖之感。
“你怎么回来了?”她忙把攥着花瓶的手藏到了背后。
楚沅本来就站在窗边的光亮处,关楠又一直盯着她,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关楠打开了手机电筒向她走近,她淡定地把花瓶搁回到最近的桌子上。“想揍我?”
“自卫嘛,谁知道来的是你啊。”她撇撇嘴,背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无形中也让她多了几分直视他的勇气。“你回来干嘛呢?熙苑都停电了。”
“我知道。”在来的路上想起她每天都要开灯睡觉,他猜测她可能是怕黑。胆小到怕黑的程度,这虽然挺难理解的,但他接受了这个论调。“刚才路过问了物业,可能今晚都不会来电了。”
“啊……”楚沅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消息中,没有再追问关楠回来的原因。“那我今晚岂不是连热水澡都洗不上了……”她不自觉挠了挠胳膊,像是那里因为没洗澡长了疹子发痒一样。
关楠才注意到她又穿了吊带,这次是正面对着他。即便光线昏暗,他也看清了她胸腰间的弧度起伏。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今晚去我那吧。”他别开视线建议道,“周围都停电了,你一个小女生自己在这也不安全。”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她喜滋滋地小声嘟囔。
“那不挺正常的么,好歹我是你哥。”关楠答得理所当然,将灯光打向了楼梯的方向,招呼她跟上,“上去收拾衣服就走吧。”
“哦。”她吱了一声,咬着下唇讪讪地跟了上去。
*
关楠的公寓意外地整洁和干净,楚沅猜测肯定是出自钟点工之手。
主卧和书房在楼上,关楠让她用楼下的次卧。
“洗了就早点休息吧。”他在客厅跟她说了这句话,准备转身上楼。
“谢谢你。”楚沅突然开口,语气是她也所料未及的客气。
关楠闻言也愣怔了一下,“别那么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好歹我也是——”
“我哥,对吧。”她急急打断了他,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嗯,我懂了。那我先去洗澡了,晚安。”话毕转身进了次卧,徒留他被点丨穴一样僵在原地,还有身侧那只情不自禁伸到半路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她脑袋的手……
*
公司的旅游经费下发,钙爷和隋菲组织了一条鲸洲四天三夜休闲游的旅游路线。鲸洲在燕阳的隔壁,那里有近年才开发的海湾旅游区,比较适合拖家带口或者纯粹换个地方放松身心的同事。钙爷将报名表放在了共享目录下,招呼大家有兴趣的赶紧报名。
方澜澜打算带崔易一起。楚沅看了其他旅游路线,不是出省就是出国,她不大热衷跟团游,而恰好又在表格里找到了关楠的名字,于是她便也兴冲冲地敲下了自己的。
她还格外留意了一下,关楠在家属那一栏填了“0”。
不久,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见了苏凡均,他从方澜澜口中得知了楚沅的旅游计划,便说也有兴趣。
“那就一起去呗,反正都是同一个项目组的同事。”楚沅大大方方地说。
临近报名截止日期,楚沅像是确认银行账户似的再次打开那张报名表。里面添加的名字已经比上一次看时多了许多,长长的列表拉下来许多都是带了家属的。她鼠标选中了关楠名字所在的那行,却不由得惊呆了。
家属栏处变成了“1”!
心脏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冷风不断地灌进来,她感到了浑身的凉意。
“这个家属到底是谁啊?
“会不会是别人填错行了?不该啊,那一行的上下行里都是不同的数字。
“会不会是之前相亲相上的?也有可能吧。”
疑问和猜测像泡泡一样从混沌的脑海里咕噜咕噜冒出。楚沅最终决定放过自己的推理能力,直接去问人。
她当然不敢直接问关楠。那天从他家醒来,关楠留了纸条说他要去一趟香港,此后两人又变成了失联状态。
斟酌了一番,她将目标锁定为钙爷。楚沅趁他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和他搭话,拐弯抹角地问关楠带的家属是谁。
“你是他老妹,你都不知道我咋知道捏?”钙爷没有注意到楚沅脸上的失落,旋即又贱兮兮地笑道:“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你未来嫂子。”说完钙爷拍拍她肩膀以示宽慰,离开了茶水间。
未来嫂子……
这四个字如石头一般,不但冷冰冰的,而且还叫人无法消化。
*
出发鲸洲的那天,燕阳市晴空万里,九月的空气里终于有了点秋高气爽的风味。
集合地点在云塔大厦前,楚沅早早就拖着行李箱到了,田小衡帮她把行李箱塞进车厢。她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关楠的身影,问了钙爷,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她只好和他们一起站在旅游大巴前等人。
没过多久,方澜澜也到了,身后跟着背包拖箱的崔易。
看见崔易,钙爷三人脸上表情约好了似的变得极为微妙。
钙爷想起一件事。去年五一楚沅从外地回燕阳度假,去了方澜澜和崔易租的房子里吃饭,恰好后来崔易的老妈也来了。楚沅走后,崔妈当着方澜澜和儿子的面猛夸楚沅长得又白又标致,而崔妈平日里对方澜澜总是不冷不热的,还嫌她总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干家务。这事方澜澜又不能跟楚沅说,就只好找钙爷倾诉了。钙爷此时看崔易看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仿佛方澜澜是他在外受了委屈的女儿一样。他只能轻轻叹气,也就上去招呼他们了。
而楚沅一直就不甚待见崔易,这个男人家境不如方澜澜家也就罢了,还没结婚就处处想贬低方澜澜。方家在怀安区的工业品市场有几个铺面,个体户生意做得小有成就,可崔易却偏偏总是说方家是在菜市场里面开铺子的。但男朋友是别人的,楚沅也不好多说,也就笑着上去和方澜澜勾肩搭背了。
最憋屈的莫过于田小衡。崔易是他暗恋对象的正牌对象,他就算一身的醋劲也没出泼。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序员又干不来挖墙脚这种体力活,由是只能立在一旁,神色幽怨地打量着这个脊背直挺相貌平平的男人。
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关楠的车子终于出现在街角。
车子驶近,楚沅清楚地看到副驾座上坐了一个白色衣服的女人。
副驾座果真不是她的了。楚沅的脑袋空空,只回响着这句话。
关楠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后绕过车头来到副驾这边帮白衣女人开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仿佛早已排练过许多遍。
那个女人穿着白色连衣长裙,留齐耳的俏皮短发,肤如凝脂,细眉细眼,是个身材玲珑的小脸美人。
楚沅一下子觉得她身上的白裙子亮的太晃眼,蔫蔫地别开了头。
“噢……原来如此。”身边钙爷轻声的嗟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把下巴的小胡子,玩味地笑了。
许久楚沅才捡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钙爷的衣角,问那个女人是谁。
钙爷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关楠的红颜。”
第14章
楚沅登时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恭候圣驾的宫女,只能端着茶托俯首立于一旁。
她垮着肩膀扭头上了旅游大巴。苏凡均招呼她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她顺从地坐了过去。
白裙女人跟在隋菲身后上来,众男不管有家室还是光棍,纷纷对其行以热烈的注目礼。楚沅别开头假装忙碌地看着窗外。
“凡均。”
她听到一个清越而陌生的女声,按不下好奇心扭过头来,正瞅见白裙女人眉目含情地俯视着苏凡均,又顺便冲她温婉一笑。楚沅只得点头还礼。
“嗯,你也来了啊。”苏凡均静静地回答,成功掩饰了心头的意外。
白裙女人点点头,坐到了楚沅身后的位置。
“你也认识?”楚沅偏了偏身子,压低声音偷偷问苏凡均。
“对。”苏凡均见到她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也跟着她降低了声调。
楚沅打听到了白裙女人叫沈骆妍,是关楠和苏凡均的童年小伙伴,一路同校到高中,现在在颐山医院工作。
那不就是关长添工作的医院嘛。楚沅像吞了半只苍蝇一样膈应得慌,总觉得关沈二人奸^情闪闪。按这么说,沈骆妍还不是前段时间和关楠相亲的那个“老顾的闺女”。
她眼皮底下似乎出现了一幅卷轴,关楠瑰丽绝伦的爱情和暧昧史正徐徐地展开。
关楠到地库泊好车后,一上来便瞧见了楚沅和苏凡均坐在了一块,两人低头窃窃私语。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径直往沈骆妍旁边走去。
鲸洲离燕阳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楚沅起先还能和苏凡均聊几句。后座的两人聊得起劲,欢声笑语不时溜了过来,却又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她越往深处琢磨越心烦气躁,和苏凡均说话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苏凡均以为她是坐车疲劳,就建议她是不是睡一会。
楚沅往座位里窝了窝,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小眯了过去。脑袋发沉,一点点地往窗户那边偏。“咚”的一声闷响,脑袋砸到了车窗玻璃上,车身颠簸带起玻璃的抖动,楚沅被震醒了。
她迷迷糊糊揉着磕疼的脑袋,摆正了身子。
明知道不像方澜澜一样坐车有男朋友及时呈上厚实的肩膀,还不在准备好颈枕,活该!楚沅暗怨道,这下连后脚跟都在嘲笑她了。
“要不要借你个肩膀啊?”悦耳的男声钻进了耳膜,楚沅懒懒地撇过头。苏凡均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笑着说:“节假日免费。”
楚沅扑哧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不用啦。”
苏凡均难掩失落,讪讪地笑了。
*
旅游大巴最终在一家名为海尚华庭的酒店门前停下。酒店呈半环形傍海而建,一半以上的房间都是视野开阔的海景房。裙楼环拥的中央庭院建了游泳池,两边是小花园,往海的方向走是酒店的私人海滩。
钙爷隋菲以及导游先到柜台办理入住手续,其他人现在一楼大厅等候。
周末将至,酒店里旅客熙熙攘攘。不时有披着浴巾半遮半掩的长腿美女打眼前经过,通往中央庭院的大门外便是游泳池,因着比基尼的点缀,门外风光越发的旖旎和火热。
楚沅揉着发酸的脖子站在方澜澜身边,方澜澜拽了拽她的胳膊,笑着问:“今天是你大寿了吧,想好晚上怎么庆祝没?”
她手上动作一僵,垂下手随意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耸耸肩道:“没想过啊。大概……到沙滩边裸^奔一公里?”
方澜澜嗤笑了一声,轻轻推了她一把,“就知道你爱搞行为艺术。”
她们刚想继续闺蜜私房话,却被走近的两个人打断了。楚沅敛起笑容打量着走到面前的关楠和沈骆妍,握着拉杆箱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我妹,楚沅。”关楠向沈骆妍介绍道,又冲楚沅说道:“这我朋友,沈骆妍。等会她和你一间房,你看行吧?”沈骆妍十分配合地微笑看着楚沅。
“啊……”楚沅不由得瞠圆了眼。那句“她怎么不跟你一起”爬到了喉咙,又被咽回了肚里。“哦……好的。”她旋即将惊讶掩饰了过去,平着语调笑着回道。
楚沅一颗心“噗通”的一声,沉到了水底。原本以为前方等着她的会是金光灿灿的假期,现在看来,那有可能只是镀金的。她的心情顿时进入了梅雨时期。
领了房卡楚沅落落大方地主动招呼沈骆妍一起走。两人的房间在三楼靠近海滩的一边,从阳台望出去可以看清沙滩上的人。方澜澜和崔易住她们隔壁,再过去就是关楠和田小衡。
进房后楚沅让她先挑了床,沈骆妍选了里边的一张。
午饭准备开始,她们只是放下行李略微收拾一下便坐下,等着关楠他们来叫一块下楼。
楚沅和沈骆妍呆坐床上,气氛尴尬得可以。
老实说,楚沅对沈骆妍的印象并不差,她小脸长得俊,打扮出众,气场十足,放在读书的时候绝对是女神级别。但因着她是关楠的红颜,楚沅对她没法打心眼里地喜欢,但却也没有讨厌她,或者干脆树敌。
“听说你以前跟我哥一个高中的呢。”楚沅先打破了沉默。
“嗯,还有隋菲也是,我们三个同班的。”沈骆妍浅笑说着,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凡均比我们高一届。”
楚沅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既然沈骆妍跟隋菲相熟,按理说应该找隋菲同住,怎么偏偏往她身上搭了,她陡然间无言以对。
“好像你和凡均关系挺要好的呢。”沈骆妍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
楚沅错过了她的眼神,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他跟谁都处得挺好的。”
门铃声响起,关楠等在了门外。楚沅和沈骆妍都如获大赦般走了出去。
*
这次旅游是名副其实的休闲游,行程并不多,下午和晚上都是自由活动,只要到了饭点集中到餐厅即可。
午饭过后楚沅和沈骆妍又一起回了房,好在她们都要午休,正好避免了聊天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尴尬。
一觉醒来后楚沅友情邀请沈骆妍去游泳。沈骆妍本来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楚沅的提议愣了一秒,似乎在斟酌利弊一般。旋即她点点头,从床上起来换了泳衣和楚沅一起下去。
楚沅本来要叫关楠,没想沈骆妍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
“不用喊他了,刚才他告诉我下午有事呢。”大概刚才她在和关楠发信息。
楚沅又想叫方澜澜和她一块,却不想大姨妈比她先勾搭上了闺蜜。她有些悻悻然出了门。
沾了沈骆妍的光,楚沅一路都沐浴到来自异性热情四射的目光。
大部分人跑到了海边,游泳池不算拥挤。她们在游池边做舒展动作时,便有陌生男人上来搭讪。见对方姿色不佳,沈骆妍下巴一扬,白了对方一眼,钻进了水里。
楚沅也下水游了几个来回,上岸刚披上浴巾,便看到崔易朝她走过来。
“听澜澜说今天是你生日啊。”崔易在边上做着入水前的热身。
楚沅稍微站得远了一点,点头应道:“嗯。”
“刚才我和澜澜去超市路过蛋糕店,看到你哥和那个好像姓苏的男的吧,提了个生日蛋糕出来。”崔易兴奋地说着,“估计是准备给你庆生呢。你这哥对你够好的啊……”
楚沅听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是崔易也没有更多的细节可以讲给她听。
“不会吧……”她憋出三个字,崔易早已没入池水中。
先掠过心头的是一串惊喜,接着是一长串疑问,关楠怎么会知道她生日呢,他的生日她倒是知道。不过,如果他真的有心,问一问她妈或者他爸都该知道了。
楚沅忍不住期待,却又告诫自己不要太奢望。两股不同的意念交织压抑在心里,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明媚一会儿暗淡,都快得精神分裂了。
*
晚饭的时候,楚沅和关楠之间依旧隔着苏凡均和沈骆妍。她好几次偷偷打量他,看到他从容不迫地吃饭,没注意到她也无其他反常的举动。她的心情跟外头的天空一样渐渐变暗。
一直风平浪静地到了晚上八点多,楚沅和方澜澜从海滩散完步回房。她发现沈骆妍已经洗了澡,穿了一身黑色吊带短裙坐在桌前化妆。
“刚想去找你呢,关楠喊我们去玩牌,他们开了一个房间在楼下。”沈骆妍站起来招呼她往外走,楚沅只好跟上。
出门的时候发现隋菲也叫了方澜澜和崔易,他们五人便一起往楼下走。隋菲挽着沈骆妍打前锋,方澜澜拉着楚沅走中间,崔易跟在方澜澜后面。
楚沅跟着她们亦步亦趋地走到了约定的房间前。隋菲先在门口站停了一下,伸手在门口叩了三下,仿佛要给屋内的群众做好迎接准备似的,顿了一顿才转动了门把手推开了门。
“我们的美女寿星来了!”
楚沅登时被惊呆,过了几秒才认出这条热情饱满的男声属于钙爷。
顷刻间,礼花炮啵啵响了几声,五颜六色的彩条落到了他们头上。楚沅低着头笑着扯开头上的彩条,闪到了一边的空地上,手忙脚乱中瞥见了桌子上插着蜡烛的蛋糕,忍不住露齿而笑。
“这什么情况呀?”方澜澜紧张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
马上有人开口解释了些什么,楚沅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了,耳边徒留下嗡嗡的声响。
不过不要紧,她已经看到了答案。她拂着头发的手怪异地僵在了头上,然后微颤着慢慢垂了下来。
她还保持着稍稍低头的姿势,众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却从眼角余光看清了蛋糕上的字:妍妍,生日快乐。
第15章
楚沅缓缓地抬起了头,暗淡的眼神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感到血液倒流回心脏,脸上和四肢都冷冰冰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屋子里欢歌笑语,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沈骆妍身上,没有人留意到她苍白得怪异的脸色,除了方澜澜。
“大沅……”方澜澜低低叫着楚沅,紧紧攥着她发凉的手。方澜澜紧咬着下唇,似乎隐忍了比她更多的委屈。
楚沅找回了一点理智,回握她的手,嘴角挤出勉强的笑,用口型对她说:“我没事。”说着也将视线投射到今晚的女主角身上。
沈骆妍像只黑天鹅一样被簇拥在中心。
关楠笑盈盈地点燃了蜡烛,从进门开始似乎都没注意到楚沅。她感觉自己像个配角,或者只是连台词也没有的路人甲。
离开关最近的苏凡均关了灯。橙幽幽的烛光映着沈骆妍那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浅浅的笑容透着甚大的满足和幸福。楚沅觉得画面太过刺眼,匆匆别开了视线。
众人开始为沈骆妍唱起了生日歌。楚沅只是嘴巴机械地一开一合,全然没发出声音。此刻就算让她说话,她怀疑自己连单音节的词都发不出。
方澜澜趁着嘈杂凑到楚沅的耳边,说:“你看那烛光,我瞧着跟鬼火没差别。”
楚沅憋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心头一热,眼角都泪湿了。她在意的那个人没有注意到她,却还会有别人惦念着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她心里头不由得踏实了一些。
沈骆妍许了愿吹灭了蜡烛,灯光再度亮起,关楠和苏凡均都将礼物盒子递给了她。
“我能现在打开看看吗?”沈骆妍将苏凡均送她的礼物小心翼翼搁在一旁,拿起关楠送给她的长方形盒子俏皮地问他。关楠笑着点点头。
沈骆妍慢条斯理地撕开了包装纸,里面是银黑色的盒子,掀开后只见一条玫瑰金的蔓枝吊坠安静地躺在黑绒底垫上。她的脸蛋因惊讶而变得格外耀眼。众人发出了惊羡的赞叹。
楚沅想起关楠前不久跑了趟香港,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吊坠吧。
“帮她戴上呀。”钙爷坏笑着带头起哄,众人也跟着闹哄起来。
沈骆妍笑着将盒子往关楠面前递了递,关楠顺从地取过链子,绕到她背后帮她把链子戴上。
一群人发出尖锐的笑声,楚沅甚至听到了口哨声。她感觉头上的枝形吊灯都变成了追光灯,整个过程只有关楠和沈骆妍站的地方是舞台。
方澜澜隔岸观火似的冷眼看着这一幕,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拍了拍不知几时站到她侧前方来的田小衡,压低声问:“哎,他俩到底啥关系啊?搞这么暧昧。”
田小衡侧过头来,像看了一出好戏似的双眼闪着光彩,说:“关楠以前追过她。”
楚沅心里打了个突,眯起眼睛又看了一眼关、沈二人,忽然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真是找虐,多自己一个不多。她盘算着还是找个借口溜走自己乐呵去吧。
“来,给。”一块蛋糕突然从眼前冒出,接着是沈骆妍那张甜得流蜜的小脸。
楚沅堆出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虚伪的笑,双手接过了蛋糕,“谢谢。”她随意拨弄着蛋糕上的冰激凌,想到了她用来煎猪油的肥肉,顿时没了胃口。
兜里的手机突然赛劲儿地震动起来,楚沅顺手将蛋糕搁到了桌上,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一看,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跟方澜澜报备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
生日还能接到前男友的慰问电话,楚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沅子吗?”孟廷禹不确定地问。
“嗯。”楚沅下楼,穿过小花园走到海滩边,俯身脱下凉鞋拎在手上。
凉夜的海滩寂静得只剩下海潮的呼吸。月亮躲进了云层,剩下墨蓝色的景致。风吹拂着树叶和秀发,摇摆着低矮的杂草。海湾的对岸躺着一线灯火。
“我打你大学时候的号码,结果停机了。”孟廷禹舒了一口气,“我试着打你燕阳的号码,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嗯。”楚沅坐到沙滩灯柱投射下的光亮里,将鞋子放到了脚边。“我……回燕阳工作了,回来大半年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
“噢。”孟廷禹轻声道,仿佛不小心弄掉了什么东西,“对了……沅子,生日快乐。”
“嗯,你还记得啊……”她鼻头有点酸。孟廷禹在千里之外不同时区还记得及时给她送上生日祝福,被前任挂念真是一种残忍的幸福。
“那是。”孟廷禹嘿嘿笑,听上去心情不错,突然又换上认真的口吻,“又在加班吗?”先前他打电话回来,楚沅最终都以加班忙为借口匆匆挂掉,孟廷禹对此都有了抗体。
“没有,在海边度假呢。”手机陡然震动了一下,楚沅看了一眼,任务栏多了一条新信息提示。她一时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生硬地问:“唔,还有什么事吗?”
“噢……”孟廷禹长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了,就想跟你说句‘生日快乐’而已。”
“嗯……谢谢。”楚沅抠空了脑袋,只倒出了礼貌的回答。
“那,先这样吧。”孟廷禹不等她再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原本并不太平的一腔心绪被这桩电话搅得越发波涛汹涌,她耷拉着脑袋翻出那条信息。
〖关叔叔:沅沅,今天你生日了,吃到蛋糕了吗?叔叔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楚沅眼眶一热,眼泪嗒嗒地落到了手机屏幕上。她视线模糊地回了信息:“嗯,吃到了,哥哥买给我的。谢谢叔叔。^-^”
她吸了吸鼻子,耸动的肩膀突然被人揽住。
“哭啥呢,多大个人了?”方澜澜把她的肩膀转了过来,迫使楚沅抬头面对她。
“你看。”楚沅笑着把手机屏幕摆到她眼前,眼睛却还是泪汪汪的。
“那不挺好的。我就说嘛,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记得你生日。”方澜澜紧挨着她坐下,凉鞋早丢到了一边。她欠了欠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个正方的小盒子。“大沅,喏。”她将盒子直接塞到楚沅手里,“生日快乐。”
楚沅快手快脚地扯开包装,惊呼道:“好漂亮的表子……澜澜,谢谢……”她把手臂举起来,哆哆嗦嗦把手表戴到了手腕上。
方澜澜哈哈一笑,把自己的手臂伸到楚沅面前,“喏,闺蜜表来着,以前高中时候我们不是也戴过一样的吗。”她缩回手臂,摩挲着表面,“那时候是你送我的,现在轮到我投桃报李啦。”
楚沅破涕为笑,跳起来拍拍裤子,冲着她挑了挑下巴,“走,我们买啤酒去。好歹今天也是我大寿,怎么也得讨好自己啊。”
“好咧。”方澜澜拉着楚沅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提起鞋子和她并肩离开了海滩。
*
酒店门口出去不远有一条不算宽敞的小河,河两岸的树枝上都结了一竖一竖的彩灯,桥上两个小贩在试飞自家的孔明灯。桥对岸就是一条民风街,除了大排档酒楼,还有各种小超市和特产店。
楚沅出了酒店才问起怎么崔易没有一起来。方澜澜却不以为意地说:“甭管他。”
她们径直去了超市,扫荡了一圈,打包了几罐啤酒和一些零食。结账的时候却遇上了来买烟的苏凡均。
“你们两个小姑娘,这是要干嘛呢?”苏凡均瞧见了购物篮里的啤酒,好奇地问道。
“能干嘛,我们家大沅生日呗。”方澜澜快嘴道,胳膊一伸勾住了楚沅的脖子。
“啊?”苏凡均愕然地盯着楚沅寻求答案。楚沅大大方方地朝他笑笑,没有反驳。苏凡均眉头拧到了一起,“你怎么不早说呢?”
“因为啊,这是秘密。”楚沅故作高深地捏着语调说道,拨开了方澜澜的胳膊,提着装好袋的啤酒和零食提足往外走。
“等等。”苏凡均跟了上来,“既然生日,肯定是要庆祝的。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别走开啊。”说完他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往街道深处走去。
“他要干什么?”楚沅瞪大了眼睛问方澜澜。方澜澜摊了摊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消一会儿,苏凡均抱着个大纸箱气喘如牛地小跑回来。楚沅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一箱满满的烟花,又看着苏凡均红光满面的脸,一时忘记了言语。
“发什么愣啊,走呀!”苏凡均如果能空出一只手的话,一定会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楚沅和方澜澜交换了一个欢心的眼神,笑颜逐开地跟了上去。
“可是貌似酒店的沙滩上不能放烟花呢。”方澜澜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们往旁边去就可以了。”苏凡均信心满满地说道。
他们沿着海滩走了一段,发现酒店的私人沙滩只是用个破渔网象征性地画地为界,三人猫着腰就从缺口钻了出去。
苏凡均将纸箱搁到了沙子上,搬出了闪光雷搁到远一些的地方,招呼楚沅过去点。
楚沅瞧着那四四方方的一大盒,越看越像炸弹,胆怯地呵呵笑道:“你点吧,别跟我客气。”借着身后的灯光看见苏凡均无奈的笑,她又哭丧着脸哀嚎道:“其实我的极限是这个。”她从箱子里抽出一只钻天猴朝他晃了晃。
烟花一怒冲天,随着爆裂声在墨蓝的天幕上开出一朵朵缤纷多彩的大波斯菊。身后不远处酒店传来细细碎碎的骚动,有些人跑到了客房阳台上张望,不忍错过沙滩烟火的浪漫。
苏凡均回到楚沅旁边,接过她递来的啤酒,与她碰了碰酒罐,说:“沅沅,生日快乐。”
“谢谢凡均哥,让你破费了。”楚沅仰头抿了一口啤酒,躲开了他眼里的无限柔情。
苏凡均笑着摇摇头,放下啤酒又怂恿她们去玩烟火。纸箱里还有手持烟花、魔术弹和彩蝶等等。他用手持烟花棒在沙子上插^出“hb”两个字母,方澜澜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不对,应该写‘2b’的。”楚沅嗤笑着柳腰一扭,把她稍稍撞偏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