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沅子呢?”电梯门阖上,钙爷瞧瞧身后没发现楚沅,便冲着方澜澜问。
“她啊,睡觉呢。”方澜澜轻描淡写说道。
“吃饭时间睡什么觉?平常一到饭点最兴奋的不是她么,怎么今个儿睡觉去了?”钙爷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咂舌道:“不会是昨晚玩虚脱了吧?”
方澜澜的眼神忍不住往关楠身上掠了掠。关楠板着脸,挂着一副“关哥鸟事”的淡漠神情,心底却是另一番想法。她竟然把他当瘟神一样避开了,连同桌吃饭都不屑。再想想又觉得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或许人家早把这事撂开了。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讥笑。
“别瞎扯。”方澜澜一拳轻捣在钙爷的胳膊上,“你就当她是夏眠吧。”
“夏眠的那不是癞蛤蟆么?”钙爷笑嘻嘻道,“回头我告诉小沅子去,你竟然把她说成癞蛤蟆。”
方澜澜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田小衡见势插^了一句,“到了到了。”
四人遂不再言语,一一出了电梯,关楠闷着头走在最后。食堂排队是流水线式的自选餐,方澜澜排在最前头,田小衡在她后面帮着拿楚沅的打包饭盒。
“有红烧茄子哎……”方澜澜啧啧叹道,“我得给楚大沅打点。”
“喏,那还有干煸豆角,小沅子下饭馆就懂点那个,也整点呗。”钙爷接话道。
关楠身形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个人还真是有完没完,楚沅不就是缺个席吗,又不是失踪人口,犯得着一路左一个楚大沅,右一个小沅子叨叨个不停吗。关楠只觉得耳膜都快被这两道声音给捅破了。
“哎,哥们,往前走啊。”后面的同事好心催促他道。
为了不跟楚沅撞菜,关楠别扭地胡乱点了别的。
*
他们围坐在白色小圆桌边吃饭,方澜澜筷子拨着米饭感概道:“每次一到周四都有像到了周五的错觉,老想着明天就能休息了。”
“那么期待周末干嘛,跟小崔干坏事去啊?”钙爷不怀好意地瞥了她一眼。
“跟楚大沅逛街。”方澜澜还了他一记白眼,又轻碰了旁边田小衡的胳膊肘,“臀哥,你来么?带你去喝贡茶。”
“人臀哥才不会往火坑里跳呢,陪你们女人逛街男人就是一挑夫,大大小小的袋子都得往身上挂,整就一个移动的衣架。”钙爷挤兑她。
“臀哥都没表态呢,你别误导群众思路。”方澜澜朝他甩甩手,示意他一边凉快去。
“我去啊。”田小衡眼睛都要笑成两枚月牙儿,“反正宅在家也没事干。”
钙爷跟看叛徒似的瞧着田小衡,心里腹诽道:叫你捡屎都去。关楠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田小衡被这两人看得有些心虚,却故作淡定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
饭毕,本来钙爷的工位离楚沅的更近,方澜澜却把盒饭往关楠手里一送,拜托他拿给楚沅,她要去一趟10楼。钙爷看看那饭盒又看看关楠,嘿嘿笑了一声,朝方澜澜递了一个眼色,夸她有眼力劲儿。
关楠脸上表情始终无任何波澜,活脱脱一个面瘫患者。
“你去10楼干嘛?”田小衡多嘴问了一句,公司的医务室就在10楼。
“去医务室拿点药。”
田小衡声音不由得一紧,“你怎么了?”
“我啊……”方澜澜笑了笑,“吃饭胀气,拿点消食片。”
*
除了公司配备的绿萝盆栽,美工的工位上都摆了很多游戏手办,公司的形象公仔也比其他小组的多,花花绿绿被见缝插针地塞在每个角落。虽然是同一个项目,但平时关楠的工作和楚沅的没有直接联系,需要交流的时候也有公司内部通讯软件和邮箱,因此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片找楚沅。
但是关楠很快定位到了目的地,楚沅的工位特别的与众不同——她贴着办公桌隔板整整齐齐码了一面的盒装牛奶、罐装可乐和罐装凉茶。这收破烂的吧。他不禁汗颜,走近一看,瓶瓶罐罐都没开封。好吧,原来是开小卖部的。
该不会是把家里的东西都搜刮来了吧。关楠今早闹饥荒的心理阴影还没散去,但想想又觉得不对。
“你的饭。”关楠将饭盒搁到了她桌子仅存的空地上。
楚沅额头垫着手臂趴在桌上,闻声坐直,看见来人是关楠,意外得只低低“哦”了一声。将饭盒移到面前,掰开一次性筷子,几乎是对着那盒饭说谢谢。
关楠觑着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又想到方澜澜去了10楼,喉咙滚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楚沅头也不抬,冷冷的一句话将他即将要涌出的关心都堵了回去。他气得眉头哆嗦了一下,脸色黑得像积雨云。而周围同事游移在两人身上探究性的目光更让他窝火,他扭头径直走向了楼梯间,发现臀哥和钙爷都在。
“咋的啦这是?”钙爷将手中的烟往立式烟灰缸上磕了磕,“小沅子给你喂炸药了?”
“瞎扯蛋。”关楠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衔着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灌入胸肺涤荡掉了一些烦躁。他吐出一个烟圈,脸色终于稍有缓和。
“你和小沅子是不是在交往啊?”钙爷倚在窗边,笑着问他。
“什么?”关楠愣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觉似的看着钙爷寻求解释。
“有妹子来问过我相同的问题。”臀哥拧灭了烟屁股,一手搭在窗框上,跟钙爷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又继续说:“我说我不知道啊,我连他什么时候改口喜欢女人了都不知道。”
“滚蛋吧你。方澜澜还说你和钙爷是一对儿呢。”关楠没好气地回道。
“我擦,不提她你会死啊。”臀哥不满地嚷嚷道。
“到底是不是啊?”钙爷刨根问底,“我都听到说,有人看到你和小沅子手牵手逛超市了呢。”
这话他从隋菲嘴里听来的。虽然隋菲的八卦只能相信一半,但不妨拿出来调侃一下两人,保不准这回被她歪打正着了呢。可隋菲却觉得自己的八卦挺有理论依据,楚关两人平时被多名目击者确证上下班都同乘一辆车,听说关楠自己有房子,那就排除了合租关系,所以同居嫌疑极大。再者,每次楚沅带小点心来办公室分给众人的时候,关楠对此极为淡定,完全不像其他同事那样感到雀跃和新奇,这说明他早就享受过口福了。
“不是。”关楠摇摇头,觉得也应该告诉他们了,方澜澜刚才故意把盒饭塞给他,估计早就知晓两人关系了。“她是我妹。”
钙爷咂了咂舌,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现在的小年轻都爱搞这套,挂着哥哥妹妹名头什么的,搞搞小暧昧。”
“还‘小年轻’呢,说得你跟看门那老大爷一样七老八十的。”关楠嘿嘿冷笑了一声,走近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她真是我妹,还有法律依据呢——我爸和她妈结婚了。”
这样的答案被丢出来,三人所在的楼梯间如同被人消了背景音一样,霎时间安静了几秒。臀哥和钙爷眼角余光对视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
“原来如此。”钙爷先感慨道,目光从关楠身上游移到楼梯门,好似那儿站着楚沅一样,“这么说你俩现在住一起?”
“嗯。”关楠点点头。
“哟,我记得你家阿姨不是辞工回来家了吗?”臀哥发现新物种似的瞧着关楠,双眼迸射着好奇的精光,“那现在家务活谁做啊?谁洗衣服谁煮饭?”
“不用问,他肯定不会干活。”钙爷将话头劫了过去,“当年他上高中的时候,那衣服都是积了一周才打包回家让阿姨洗,踢球的袜子都快成靴子了。”
“他大学四年也这样子的。”臀哥又补了一刀,“真不知道当年那些妹子都怎么看上他了。”
“我靠,那是因为哥长得帅好吗。这是天分,后天努力都没法补救的。”关楠被两人这一唱一和给气了乐,缓了口气又问钙爷,“你和椒叔都是怎么分配家务来着?”
“很简单啊,买菜一起,一个做饭,一个洗碗。一个洗衣服,一个扫地。”
“就不能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么?”关楠的思维模式还没扭转过来,不服地问道。
“你该不会真的把所有事都丢给小沅子干吧?”钙爷吃惊地瞪大了眼,关楠默然。楚沅好歹是他的徒弟,他钙爷的徒弟到了关楠面前居然窝囊成了兄奴,钙爷心里头将关楠骂了一顿,又暗怨楚沅不长进。
“你那种想法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要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出来赚钱,女人当家庭主妇。你觉得你和小沅子属于哪一种呢?”钙爷语重心长起来,“两种都不是吧。你有钱,但人家小沅子也不是没钱对吧。虽然这丫头每个月剩的钱都可以申请低保了——哎,这不是主要问题——重要的是小沅子工资虽没你高,但她也是一天起码要坐八个小时的人呐。现在人不但有起床气,还有下班气,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啥都特别容易发火,更别说回到家还要做家务了。你让她一个人包完,那不跟又加了八个小时的班一样么?谁受得了啊真是……”
“那么累的话,那不干脆请个保姆得了?”关楠嘴上说得不以为然,却也是把钙爷的话听了进去。
“呐,刚才说的是一个人包揽所有破事儿的情况。但两个人一起分工合作又不一样了,团队合作促进感情嘛。你说的请保姆,大椒和我也考虑过,但是呢,我们总觉得家里有外人在,多不自在啊,是吧。而且做家务不就那点小事,我们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个钱。”钙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好像叫他好好考虑似的,然后不再说什么,离开了楼梯间,臀哥也跟着走了。
关楠觉得这真是一个奇异的中午,他居然跟两个男人在楼梯间探讨家务分配的问题,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和经验。
*
当晚加班回到家,关楠干了一件破纪录的大事——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把衣服给洗了,当然不可能手洗,必须机洗。他要证明自己真不是生活能力高级残障,而是懒出的病而已,好歹大学时候宿舍楼下的自助洗衣机被他摸了四年。他以为这件事会让他成就感爆棚,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因为没人知道。他最想让其知道的那个人正猫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他当然不能喊“哎,妹子快来看啊,我把衣服给洗了”或者“我洗了衣服了,妹子你明天给我做早餐吧”,那样不但有损他作为男人的面皮,而且显得犹未神经病——虽然他想表达的真的就这么两个意思。于是关楠在楚沅的房门前呆立了一会,黯然回房了。
而此时屋里的楚沅正半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边看动画片边听方澜澜八卦关楠的传奇故事。
“我们公司的工程师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级工程师、专家、骨干、首席科学家,分别对应t1~t6这六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三层。同期进来的现在一般都是,像臀哥,关楠他已经跑到了!也就是说,别人的铭牌上都还是工程师,他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了。”
“他的生活能力和工作能力成反比,等到他升到t6的时候,估计就是瘫痪在轮椅上吃饭都要人喂了。”楚沅打着字都不由得朝笔记本厌嫌地撇撇嘴。
第07章
楚沅和关楠王不见王地僵持到了周六。其实机缘巧合的话,本可以提前一天冰释前嫌。
周五早上,楚沅的姨妈血安然无恙,这无疑免去了她洗床单的麻烦,但与此同时她也错失了参观关楠累累战绩的展示现场,由是成见依旧。
而又因前一天方澜澜消灭了楚沅的三明治,她扬言第二天给楚沅带煎饼果子,所以早上楚沅连厨房也没进,起床洗漱后便出了门,她得错开地铁高峰。因此,当关楠晨跑回来发现家里除了他连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时,被忽视的失落感交杂着愤怒又重重叠叠将他包裹起来。
工作性质不同,安排也不一样,两人连吃饭和回家的时间都错开了,即使在同一层楼想擦肩而过都是痴心妄想,何况两人连想都不想。
天阴好睡觉,周六早上九点多楚沅迷迷糊糊听到汽车发动机声就醒了,起了两个小时才把这个床给起完,屋里早已不见了关楠的踪影,只言片语也寻不着。
大概是加班去了吧。
下午楚沅出门的时候,屋外的天空又暗沉了几分,她顺手带了一把伞。
楚沅和方澜澜约在北田假日广场见面,同行的还会有田小衡。而当她到达约定的地方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人。
“你不是嫌女人麻烦不爱和女人逛街么?”楚沅惊讶地看着站在田小衡旁边的钙爷,还没等他接话,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长声,“你是来陪臀哥的对不对?”
“不对,因为你哥把大椒拐走了,所以我只好来勾搭他妹了。”
钙爷告诉楚沅,关楠在大学城的房子是椒叔帮设计和装修的,现在进入最后验收阶段,所以椒叔相当于陪客去了,钙爷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投靠他们。
椒叔就是那个帮楚沅从江西带了一套瓷碗回来的人。
“验收之后,大概多久能搬进去?”楚沅下意识地问。
“一两个月吧。”钙爷应道。
那大概是七月底八月初。楚沅估算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不顺畅。关楠从来没有与她说过房子和搬出去的事,好像除了他的工作、饮食癖好和生活习惯外,楚沅对他还处于一无所知的混沌状态。
特别是他的情史。
楚沅被自己这样的窥探欲吓了一跳。别说情史,就连关楠有没有女朋友她都没有正面确认过。她赶紧打住胡思乱想,压下心头那一撮好奇心。
*
等他们逛累了街、喝饱了贡茶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雨,不算大,撑伞还能走。但问题是,只有楚沅和方澜澜有伞,钙爷今天也没开车出来。
“钙爷,你撑我这把回去吧。方澜和臀哥同路,下车可以一起走。”楚沅把她的伞递给了钙爷。
“那你呢?”钙爷犹豫着没接,“这雨指不定要下到什么时候,而且下雨天出租车挺难打的。”
“我啊……”楚沅也在为自己找后路,“等下我打电话叫关楠来接我就好了。你们住得比较远,就先回去好了,省得待会儿下大了。”
钙爷想了想,好像一时也别无他法,便接过了她的伞,“行。谢了啊,小沅子。”
远远目送三人上了公车,楚沅在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截不到出租车,天却在耐着性子继续泼水,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她又悻悻然进了商场,去许记甜品店找了个靠窗座位坐下,随意点了些东西。
*
在大学城下了公车,钙爷撑伞走进一家叫“啡语者”的咖啡店,刚进门店员就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
“大椒回来了没?”他问道,抖了抖雨伞上的水,将之放进了门口的伞桶里。
店员摇头,说椒叔还在客户那,没回来过。
“这就奇了怪了,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按道理小沅子早该给关楠打了电话,他也该放人回来了啊……”钙爷咕哝着,掏出手机揿下了椒叔的电话。
“喂,那啥,你在哪呢?”
“关楠家。”椒叔简洁地答道。
“关楠也在?”
“废话。”椒叔啐了他一口。
“你叫他听电话。”钙爷命令似的说。椒叔不满地咂舌,倒也将手机递了过去。
“喂,钙爷,逛街回来了?”男青年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下雨了,回来了。倒是你,小沅子还没给你电话么?怎么还不去接人,她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关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手机开锁一看,一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没有。
“手机调震动了,没注意到,我这就去。”关楠这样说,钙爷那边也就放心地掐断了电话。
关楠将手机还给了椒叔,握着自己的手机来到了阳台,外头交织的雨帘越来越粗^重。他来回踱步,竟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电话,或者更确切地说,电话接通了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双方都有个安全的台阶可以下。
*
从楚沅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大门口,等待的人群里,不断有人上了出租车,或者被私家车接走,离开者的表情无一不是兴奋欢悦的。
看着那情景,楚沅想到了类似的从前。
也是同样的瓢泼下雨天,她和同学挤在教学楼一楼中厅,伸长着脖子等着家长来接他们回家。她等了很久,同学一个一个地被接走,偌大的中厅人越来越少,那个发际线后移的中年男人才终于撑着大黑伞朝她走来:“哎,沅沅,老爹来晚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那时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再后来的雨天,明知道那个人不能再来接她了,她还是执拗地站在老地方,直到中厅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像是舞台剧落幕后忘了带走的道具。
“我送你回家吧。”那个面如冠玉的清瘦少年执伞来到她眼前,将她从行尸走肉的世界拉回了现实里。
之后,少年也离开了她,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等雨晴。
楚沅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回忆里滚了出来,自嘲了自己的矫情。她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消息通知栏一片空白,连软件通知都懒得勾搭她,心中那点遥不可及的期待被穿堂风一吹,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她两指拈着手机,沿着中线百无聊赖地翻转了起来。
不知玩了几圈,手机陡然震动起来,她正两眼放空望向窗外,吓得登时松了手,手机平躺在桌上,那上面的两个字让她心头不由得一紧。
楚沅深深运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回家了吗?”关楠的语气很沉静,相较以往漫不经心的语调,现在的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与宁静。
“没有。”楚沅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这句承诺性的话语像一股温水注进她的心底,泛漫开来滋润着那块拳头大的地方,这块她曾经以为不会再呼吸的死肉似乎又活了过来。
“嗯,北田假日广场。”楚沅告诉了他地址。
“好,你在那等会我。”
“哎,那个……”她意识到关楠准备要挂电话,赶紧出声挽留。
“什么?”
“你吃饭了吗?”楚沅小心翼翼问道。
“噢,没呢。”关楠轻声说。
挂断电话后,楚沅一头扎进超市,毫不犹豫地买了豆角和茄子。
*
再度立在商场门口,知道了有个人会穿过重重雨帘来接她回家,楚沅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温度和感触,踏实和心安弥漫心间,就像知道自己没有错过末班车一样。
楚沅视力不好,但是凭感觉远远就认出了关楠那辆白色的车,这让她又多了几分雀跃。
关楠撑着深蓝色的雨伞朝她走来,一手接过楚沅手中的购物袋,一手将雨伞撑到她的头顶,像是将她护在怀中似的,“上车吧。”
短短几步路便上了车,楚沅低头扣上安全带,关楠趁她不注意,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黄褐色的纸袋递过来,“喏,给你。”
“老街的虾饼!”楚沅激动地接了过来,“还是热乎乎的……”她差点就泪眼婆娑了,“你真是好人,居然还记得。”
“那当然。”关楠自得地笑笑,发动了车子。“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
“你不吃吗?”楚沅问他,她也想趁热吃,但是……好像她已经饱了,刚才在甜品店乱七八糟塞了一些东西。
“不吃。”他虽这么说,楚沅总觉得自己没看错,关楠刚才咽了口水。“我对虾蟹过敏。”接收到楚沅猜疑的目光后,关楠解释道。
“可惜了,虾蟹多美味。”楚沅啃着虾饼含糊不清地说。这一刻她觉得,关楠其实还算愚子可教,这次的冷战也不是全然无获,起码她看到了他也有疼惜人的一面。
*
一荤两素了桌,关楠饿狼扑羊一般风卷残云,看到楚沅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你干嘛不吃?你不吃会间接影响我的食欲。”关楠脸上的表情不象开玩笑。
“我……在吃了啊。”再吃她就炸了。
关楠盯了她好一会儿,待到她坚持不住移开目光时,他幽幽地笑道:“你要是能吃完你的饭,等会我就洗碗。”
“此话当真?”楚沅斜眼看着他。
“如假包换。”关楠靠到了椅背上,悠闲地看着她。
“要真假的呢?”楚沅不依不饶。
“那你想怎么办?”关楠手指点着餐桌,等着她的答案。
“唔……”楚沅皱眉冥想了好一会,突然盯着他暗搓搓地笑了。“你如果食言的话,你就跟我姓。”
关楠嘴角抽搐了一下,蹦出一个字,“好。”
第08章
白茬茬的米饭在碗口冒了个尖儿,楚沅低头艰难地咽了一口水,感觉眼睛被刺激得有些发辣。
不就是一碗白米饭么,来个全家桶都没问题。
为了翻身做主,她拾起筷子,机械地下箸。关楠面带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她,像在观赏一件奇世珍品,或者通俗点说,奇葩。以他过去观察的经验来估测,楚沅的胃口不算大,她刚才吃了油腻腻的虾饼,估计这会没扒几口就会歇了吧——想让他突破极限洗碗,绝非易事。
胃袋跟气球一样具有一定的伸缩性,楚沅饱是饱了,但还没到达极限,塞是能塞得进。但吃完一站起来,感觉臀部都被撑大了一圈,她忍不住扶了扶腰。
“几个月大了?”关楠故作好奇地往她的腰部掠了一眼,心里却感觉挺不是味儿,没想到楚沅竟然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了。
“呸。”楚沅没好气地瞪着他,“少跟我扯皮,我吃干净了。少爷,你该去洗碗了吧。——还是你想改名叫‘楚楠’啊?啧啧,多纯情的名字啊,可比‘关楠’好听多了。”
“纯情你妹啊,哥还没食言,你瞎得瑟啥劲。”关楠只得站起来,开始收叠桌上的碗盘筷勺。
楚沅念经似的兀自喃喃,“关楠关楠关楠……”突然惊喜地咧嘴一笑,“以后叫你‘南瓜’行不?”她的眼里像燃着两簇期待的火苗,热情灼灼地看着他。
“想都别想。”滋的一声,他撇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浇灭了她的希望之火。他已端着碗筷走到了厨房门口,停下回头看她,“这种娘泡小清新的名字明显不符合哥这么拽的性格,你要是敢这么叫,我就——”关楠看到楚沅一副不受镇压的倔脾气,突然坏笑着将手里的碗筷掂了掂。
“哎哎——”楚沅怕他真的不小心把碗给摔了,赶紧止住他,“好了好了,我不叫就是了。”
楚沅像孕妇似的摩挲着腹部在客厅晃了好一会,只觉胃袋跟灌了气似的胀痛,翻箱倒柜也没发现药。
“我出去买个药。”她朝厨房喊了一句,便往玄关走去。关楠回的第一声“咋了”她并没听清,她坐到了矮凳上换鞋。
“咋了,买什么药?”关楠的声音近在耳边,她抬头看,目光沿着那条黑白条纹的围裙往上攀沿,关楠正皱眉俯视着她,她只觉此刻他很像一只温顺的斑马。
而关楠却感觉她的目光仿佛被实质化成一只小手,从腿部一路往上摸。或许楚沅的目光原本纯良,只是他内心隐隐藏着期待。这样的比喻和假设让他颇感不自在,只好移开了目光。
“胃胀,买点消食片。”楚沅也尴尬地低下头,刚刚看着他穿围裙的挺拔身影,竟然有种他俩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位感。
她已经站起来准备开门了,关楠却叫住她,“不用买了,我车里有。”说着他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你去拿吧。”
“臀哥昨天发神经买了一堆消食片,然后顺便给了我一些。”读懂她将信将疑的眼神后,关楠又解释道。楚沅点点头,接过钥匙出去了。
从洗碗池边的窗户可以看到他停在室外的车,车头朝向窗户,雨不知几时已经停歇。关楠看见她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她没有开灯,但他总感觉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的某一点交汇了。他有些后悔,刚才相当于他变相逼迫她一般,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为甚会那般较真。
再看向窗外,那个白衣蓝裙子的身影已然不见,他下意识屈身向前张望和寻找,手上一不留意,原本应该搁在桌上的瓷碟摔到了地上,粉身碎骨。
他做贼心虚地往厨房门口觑了一眼,不好,楚沅那张俏脸都皱成了一团,一脸想把他就地正法的悲愤。
*
整个晚上,关楠破天荒地留在客厅陪着楚沅看了一晚上的综艺节目,以往的时间都献给了游戏或代码。他对楚沅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女人一天晚上就帮他刷新了两条记录。
起初她还抱臂扁着嘴不理他,目光都聚焦在电视机里那些只看得见摸不着的帅哥身上,全然视他如粪土。
“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嗯?”关楠小心地陪着不是,捣了捣她的胳膊。楚沅绷着脸偏开了一些,不搭理他。
“笑一笑嘛,咱长得好看就要多笑,不然就浪费天分了,你说是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想把她的脸捏出一个笑容,幸好及时刹住车了。
“夸别人还不忘把自己也带上,你狮子座的吧。”楚沅蛾眉紧蹙,却是没憋住,嘴边漏出一点笑意。
“等下次椒叔回江西的时候,我叫他再带一套新的过来。”关楠成功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朝她挪近了一些。
“真的?”楚沅终于正眼瞧他。
“假了我跟你姓。”关楠信誓旦旦。
“就等你这话了。”楚沅笑嘻嘻地看着他说。
关楠一时无话,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电视机里面放着的像是黑白默片,似乎这一瞬间都归于寂然,楚沅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了起来。
楚沅一时觉得这样的氛围尴尬得可以,站起来说道:“我去洗洗睡了,晚安。”
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的一道热浪从关楠心头无端升起,直冲脑际,轰然炸开一片光亮,目力所及尽是光芒和她。与家有关的久远记忆在眼前浮现,温暖、依恋、信赖和感动,交错冲击着孤独的神经,而后又化成碎片,眼前徒留下她的身影。
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觉察到自己不再孤孤单单,而是多了一个能互相拌嘴找茬,能互相体谅包容,一起做着这些琐碎小事的人。
关楠转头看着她抻着懒腰走向浴室的背影,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质变。
*
常年一个锅吃饭,难免饭勺碰锅沿。那个早上的争吵就如一缕蛛丝,手轻轻一挥便抹了个干净,连同他们曾给对方留下却又未能用得上的后路。
*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要说坏事倒是有那么一桩。
七月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楚沅怀抱着笔记本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站到了关楠身边:“关楠,你现在有空吗?我电脑卡死了,还老自动重启,能帮我看下不?”
“怎的,小黄网上多了?”关楠嘴上揶揄她,手上倒也将笔记本接了过去,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这都多少年前出的笔记本了这是?”
楚沅照样不客气地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她跟他学的招数——挤兑他道:“这都几天没洗头了?能拧出油了都。”
关楠没有挡开她的手,只是把桌上的书往旁边理了理,腾出一块空地放电脑。楚沅搬了张凳子在他左边坐下,胳膊肘拄在桌上两手托着下巴,一会看看他在键盘上翻飞的修长手指,一会又瞄瞄笔记本屏幕,偶尔还偷偷瞥他侧脸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让哥鸭梨山大啊,太流氓了……”关楠眼角余光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楚沅鼻子里嗤了一声,讪讪地扭头盯上了屏幕,他正在翻看c盘。
“这文件夹里是什么东西?这么大还丢在系统盘,不卡就神奇了。”鼠标停在一个1g多名为“新建文件夹”的文件夹上,关楠犹豫着没先点进去。
“我看看,太久了不记得了。”楚沅倾身过来拿鼠标,脑袋挡住屏幕,怕泄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发丝拂过他的手臂,关楠识趣地缩了手,倚在靠背上看着她的后脑勺。
“哎,是以前的照片。”确认内容安全无虞后,楚沅站直了身子,走到关楠的另一边,示意他挪个位,让她用他的电脑。“你帮我把有那个男人的照片删了,然后把剩下的照片移到另外的盘吧。”
“哟,前男友啊?”他打趣道,下意识看了一下照片日期,“都三年前的照片了还舍不得删啊……”他轻点鼠标,飞速删了一张男人的独照。
“也没有,就是搁在那,一直懒得回头打理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只是在关楠的电脑上开了qq,随意浏览着积累了几百条的群消息。
“合照呢?”照片上楚沅和那个男人在竹筏头山寨泰坦尼克号经典合照姿势,背景是桂林漓江的九马画山景点。照片上两人都笑场了,脸上的笑容幸福得晃眼。她的脸上有着不同于现在的神韵,现在纵然比当年成熟,但当年青葱却不乏小女人媚态的模样让他心里萌出一丝酸意。“合照删不删?”
“删。”楚沅看也没看,干脆利落地回道。
“这张呢?露了条腿……”
“这你都认得……”楚沅转过头看见一张取景角度略为奇特的照片,黑着脸道:“删!”
“挺帅的嘛。”他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已变得酸不溜秋的。照片上的男人白净高瘦清新俊逸,跟他完全两个风格。“妹子,没想到你也能勾搭上这么帅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