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御清不时地看着她,缓缓勾起一个暧昧的笑容,低声道:“你稍作打扮,倒是颇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我看风公子这两天气色不错,想来该奖赏你的。”
“谢公子赞赏,丝弦不敢居功。”
“既然风公子无碍,你便回书房来当差吧。”
“是。”
她抬头看向风无忌,他也正静静看着她,视线在空中相交,既无纠缠,亦无波动。风无忌缓缓地收回目光,手中的酒杯轻转,最终放下了。
君御清默不作声看在眼中,若无其事的轻笑道:“你这身样子倒是不错,也不必换回去了,请周少照这身定制再做几套送来就好。”
丝丝睫毛微动,穿成什么样子是无所谓了,但是君御清这一句话,却将她固定在那个暧昧不清的位置上。丫环之上,侍妾之下。她却缓缓微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个人很快,就会恨不得杀了她。
宴会过半,君御清令琬沁、织锦两位夫人招呼女眷,协同几个贵客移到内厅议事。丝丝随同前去伺候茶水,临走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背后扎人得很,她不回头都知道自己算是招了人嫉恨。她脑袋里突然间蹦出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要当那个‘偷’么?
她临走向后看了一眼,越过夫人的目光,直接迎上小老婆那双水雾雾的双眸,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接触,又若无其事的分开,不着痕迹。
书房外早有丫头备了茶水,丝丝接了,端进去,正听到君御清对风无忌问道:“……不知风公子考虑的如何?”
“君楼主抬爱,只是风某才浅,恐怕不足以胜任。”
君御清浅笑,拿起丝丝奉上的茶水,“风公子不必过谦,江湖上能够找到沧冥所在并且活着回来的,至今只有风公子一人,因此也只有风公子知道沧溟的真正位置。”他抿了茶,转道:“不过君某也知道风公子此番伤了元气……对付沧冥也不在这一时,不过那传闻中的石牢倘若真的关押了江湖上几位失踪的泰斗,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急……”
——石牢!?丝丝心下一动,石牢一向隐秘,何来传闻……知道这里的外人便只有冷遇,他既不在这清尊楼,能让冷遇无所隐瞒又当了这喇叭筒的人就只有——她看向周少,果然周少发觉有人看他,寻过来,一怔,想起丝丝正是沧冥的人,就把头一缩,当乌龟去了。
果然是这个大喇叭!
她奉完茶便退下,却摒了息躲在屋外廊柱上偷听。纵然她的武功比起屋里那些人是小巫见大巫,这一身轻功和银勾传授的闭息本事却让那些高手一无所觉。好容易熬到众人散去,她紧紧随着风无忌追过去。
“风无忌!”丝丝怕被人看见,不敢使用轻功,只匆匆跑来。风无忌停住回身,不等她开口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道:“我不会去。”
丝丝已经冒到嗓子眼儿的阻拦又咽了回去,下意识蹦出一句:“你是蛔虫啊?”
呃,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是她追来的目的已经莫名其妙的达到了,她还要说什么?一时怔然,两个人对面无语,旁边却冒出一句:“他不去会引起旁人不满哦。”
丝丝转头却没瞧见人,再细看,旁边矮树丛里冒出周少半个脑袋。
丝丝斜了他一眼——还敢偷听!但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没错,眼下风无忌的情况,若当真一味拒绝,绝对会引起非议。
“我离开这里便是。”风无忌再次开口打断丝丝的担忧,“我本也没有打算入什么正道。”纵是他说得无所谓,面上毫无表情,丝丝如何不知道他只是为着顺自己的意。到了如今,她怎么能让风无忌再为自己把处境弄得更艰难?
“不用……还是容我再想想。”
“别为难,你身在沧冥,不比我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
——拜托这位大哥你别再说了~~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你干脆把我活埋了吧~~丝丝无声呐喊,周少却不知死的凑过来,“不然……你把石牢的真相告诉我,我看看情况帮你想想办法~?”
丝丝转头——这位小哥,你眼睛那么亮干么?尾音上扬什么?你丫不就是想套石牢的秘密拿去卖么?
丝丝哼哼冷笑两声,“秘密?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笑无情那个变态的一个收藏室罢了。”
第十五回
“收藏室!?”周少顿时两眼放光,幻想着会有什么样的宝贝?
丝丝暗想着如果周少知道那些疯疯癫癫的半老头子就是所谓的‘收藏’,不知道会不会丧到哭?不经意间看见风无忌略略疑惑的目光,丝丝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怎么顺口就说了实话,前两天才信誓旦旦的说喜欢笑无情,今个救骂人家变态。
虽然他的兴趣的确很变态——他的收集癖在江湖上算不上秘密,从天下名器到宝剑神兵,只要他有兴趣便收进自己腰包,尽管稀罕不久就会腻烦,另寻新的玩物。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收藏越来越多,只得在沧冥之外另寻其他地方建作库房收藏起来。问题是他收藏的不仅仅是物,还包括人——除了沧冥的这些个美人之外,他的另一项活人收藏就是那些江湖恶人,江湖泰斗,大仁大义者有心狠手辣者有只要你武艺超绝够强够个性,一定还要附带一项祖传绝学或武功秘籍以便让他连你的功夫也收入囊中。那石牢便是用来放这些人的‘收藏室’。
当然这个不说为好,若被风无忌知道自己是笑无情的‘收藏品’,这事儿怕没完没了。
她迟疑一下,决定省略这一层,挑拣来说:“那些都是与沧冥为敌上门滋事或者前来挑战第一之位的,武功稍有不济已当场被杀,余下的便关入石牢,用药坏了神智从此疯疯癫癫变作痴人。”
“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直接杀了不是省事?”
——周少,你这话若在外面说不怕让人打么?
“自然是他们还有用处,给他们用的药十分巧妙,损其神而不毁其智。他们行为虽然变得毫无理性,脑中却依然保有一生武学,稍加引诱便和盘托出……”
“这么说他们的武功笑无情全都了若指掌!?难怪他如此高深莫测……好歹毒的药,如此诡异真是闻所未闻……”
——当然,那药就是出自她手,不过她不会说。
只是当她触及风无忌清明的视线,似乎被看了个通透,一阵心虚。
风无忌故意不提药的事,若有所思问道:“你说……那些人是挑战第一之位的?”
“对,沧溟榜上的第一剑至今无人夺下,非无人能够战败我沧冥四月,而是……战胜的人,都被笑无情亲自‘料理’了……”她再虚一下,被那两个人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好啦,我知道这是作弊,反正沧冥四月的天下第一剑就是当假的……”
两人目中含义显而易见——难怪,眼前这丫头跟‘天下第一剑’怎么看都不沾边儿呢……
丝丝不满的反驳,“哎,虽然我是差了点,但另外三个可是真才实料,随便拿出一个在江湖年轻一辈中都鲜有对手。”
这话说得没错,两人也都知道寒水月和风残月的身手之高,只不过新月与缺月在江湖较少露面,少有人了解。
周少喃喃着:“都说四月联手天下无敌,所有挑战的人都有去无回,原来——”
原来不是没有人胜,而是胜过他们的人都变成了白痴此刻在石牢里大猩猩一样嗷嗷叫唤。可怜一代高手,令人痛心啊——
但正是如此,更让人对笑无情感到惊心不已,以他这般的年纪,究竟有什么样的身手,连四月都对付不了的江湖高手竟轻易毁于他手中,他的武功当真如此深不可测?
周少心痒不已,江湖上还未曾有人看过笑无情的身手,向来都由身边四月待他动手,这么重要的信息他怎能放过?然而无论他怎样软磨硬泡除了个“嗯”“啊”“对”“是”几个字从丝丝嘴里再抠不出别的话来。
反倒是丝丝听说君御清此次定要去闯那石牢,原是为着他叔叔几年前也因为沧冥水榭而失踪,或许能够查到线索,去意已决。她越发为难起来,君御清如此坚决,风无忌再拒绝,恐怕落下芥蒂。到底他日后还要在江湖走动,得罪了清尊楼总是不便。
丝丝知道自己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联系‘另一人’的,然而按耐不住,还是按照约定紧急时期的联络方式留下了暗号。只要对方看到暗号便会去拿字条,只是她字条还没埋下去,就看到那里已经放了另一张字条,看来对方也知道了此事,知道她一定会来联系的,真是体贴!她展开,看到上面写着:弃。
弃——弃掉石牢。
看来笑无情也已经对石牢腻味了,省得她烦恼。
她去通知风无忌不必惹君御清不快,可以答应一同去石牢。装着〖忘情〗的药囊拢在袖中攥了许久,依然没有递出。
——卓丝丝,你是这般举棋不定的人么?来这里十年,不曾改变,却在朝夕之间便伟人而犹豫不决。风无忌,这个人果真是碰不得。
不日,数位高手跋涉闯入石牢,却没有遇到丝毫抵抗。幽幽深岤,除了那些疯子,再无旁人。
十几昔日的邪道魔头,虽已成颠,却是放不可放,留亦不能留,最终杀了。其他几位正道前辈都带回清尊楼,差人通知亲人来接。一时间,清尊楼疯人满园,鸡飞狗跳,混乱不已。
当丝丝根在君御清身后走进阁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厮丫环们追着刚洗干净套了衣服就满园乱跑的“前辈们”。一个个灰白相见的头发蓬散着,脸上的胡子眉毛虽然已经洗干净不再油腻腻的纠结,却还没有来得及修剪,依然在脸上乱成一团。
作为君御清的老婆,琬沁夫人自然需要来照顾一下终于回家的‘君御清的三叔’,于是协着丫环端着粥来,却怎么劝这些前辈也不吃,挥舞着双臂野猩猩一样满园乱跑,丫头小厮们只能端着碗在后面追。
君御清一进门微微怔住,站在门口忘记走进去。跟在他身后的丝丝自然也停下,看着这些老熟人们鸡飞狗跳。
然而在他们进门刚一站定,那些“猩猩”们忽然定格,齐刷刷瞪着两眼望向君御清身后的丝丝——
看什么看!
丝丝借着自己站在后面君御清看不到,狠狠瞪回去。“猩猩”们互相看了几眼,怏怏的静了下来。
满园小厮丫头惊奇不已,君御清也略感疑惑,“怎么回事?”他侧头看向丝丝——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前辈”怎么就突然安静下来了?他们看的是谁?
丝丝站在君御清身后略略低头,恭敬柔顺,若无其事道:“定是楼主气势非常,风采无限,把他们都震住了。”
君御清信才有鬼——他看了丝丝一眼,这算是在拍马屁?
可是终究不得其解。
第十六回
众人面面相觑,犹在闹不清楚这些“前辈”究竟为何突然安静,琬沁见君御清到来,急忙从里面的厅堂迎出院子。
“夫君。”
丝丝毛了一下——呸,人家两口子爱叫什么叫什么,关你什么事!
君御清只略略点头,边往屋里走问道:“三叔情况怎么样?”
“三叔他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也不肯开口说话,回来到现在一口东西也不肯吃,我……”
君御清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她便说不下去,那一眼仿佛是在说:这点事也做不好。
丝丝默然跟着进屋,人家两口子的事,她绝不掺和。
进了厅内看到椅子上坐了一头“猩猩”,待遇显然与其他“猩猩”不一样,两个丫头围着他身后还站了一个小厮。他不安分的总是想起来和其他“猩猩”一起去院子里跑,只是被小厮按着只能乖乖坐在屋里,用无限向往的眼神盯着院子。两个丫头一个端着粥,一个苦口婆心的哄着“三老爷,您就吃一点吧……”,勺子凑在嘴边,他就是别开头不肯张嘴。
他们进来之前琬沁夫人一直在亲自喂食,也是同样状况,不禁担忧君御清会不会责怪,“夫君,你看这该怎么办,已经想尽了办法来劝,三叔和前辈们就是不吃东西……”
君御清微微蹙眉,他虽不是前任楼主亲生的儿子,但是对清尊楼的长辈都保持恭敬态度,不管三叔变成什么样子都着实不想怠慢。他蹙眉问道:“难道就没试过其他办法?”
琬沁夫人隐忍着委屈,她能怎么办?粥已经换过不同口味,这些不是长辈就是前辈,他们不吃难道她能硬扒开嘴巴往里灌?
丝丝眼见着“猩猩三叔”拼命扭头,紧紧闭着嘴巴避开嘴边的粥,脑袋都要扭到身后去了,好似在给他喂毒药。冷冷脱口道:“他们就是不饿,饿上个两天看他们吃不吃。”话音一落,发现屋里的人都盯着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丫头”说了多么不敬的话。立刻闭嘴,收声,低头站好。
果然君御清冷冷的板下脸,“记得你之前照顾风公子倒是照顾得不错,这里就交给你,务必让他们吃完午饭,可不要饿坏了长辈和前辈们。”他在‘饿坏了’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丝丝汗了一回,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她硬着头皮硬了一声“是”,走上前从丫环手里拿过碗。
身后的视线一直粘在背上,丝丝只好生硬的笑了笑,貌似恭敬的把碗递过去,“三老爷,吃饭了。”
“猩猩”很不给面子的白了一眼,扭头不理。
——你丫活腻歪了是不!?
丝丝的额头上冒出青筋,脸上却还在僵硬的笑,很没面子的被“猩猩”晾在一边。
身后的君御清对琬沁夫人道:“我们走,谁也不许留下帮忙!”
下人们跟着陆续走出房间,丝丝对着消失在大门口的背影‘嗤’了一声——丫还怕你们不走呢!
转回头,盯着眼前的“猩猩三老爷”,确定人已经走光,便重重的把碗往椅子旁的桌几上一放,厉声道:“吃饭!”搁下碗转身就走,看了看丫头小厮们走时放下的其他粥碗,抬头见院子里的“猩猩”们都瞪着眼睛看她,冷着脸吼道:“看什么看!都吃饭!!”
一群“猩猩”悻悻的磨蹭着去端起碗,吸哩呼噜吃起来。
——这群老家伙,就是牢房关久了,见不得好脸色,越是哄着劝着越跟你对着干!骂上两声一个比一个老实。
一转身,只见“三叔”已经吃完,举着个空碗跟她要。院子里还有一个吃完了自己的去跟别人抢,两人你争我夺动起手来。
丝丝清楚这群老东西的食量,哪次不是做一大锅,这么精致的小碗哪里能够?
她出了院子打算找个下人去厨房再要些饭菜,幸好君御清还留了一个小厮在院门外,小厮匆匆去了,不多时并着两个小丫头一起拿着饭菜回来。
“丝弦姐姐,楼主让我们来接手,让你到书房去见他。”
“噢。”看来小厮已经去禀报了君御清,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说明。
她刚要走,小丫头为难的叫住她,“丝弦姐姐……这……三老爷又不肯吃了……”
丝丝回头,一见三老爷那副德行,就知道小丫头刚才一定是态度太好了……怎么办?她又不能教唆小丫头对这些老爷们“不敬”……
“你直接拿过去,别跟他说话也别看他,更不许笑。把粥倒进他原来那个碗里就走。”
小丫头一阵犹豫,“这样……会不会太……”
“要不要做你随便,我可走了。”丝丝转身走出厅外,两个丫头犹豫着对视一眼,横下心照做。
竟然……真的吃了……
丝丝敲门走进书房,君御清自看自己的帐簿也不看她,她安静在一边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君御清一本看完,才抬眼看了看她,“你倒是挺擅长照顾人。”
“楼主缪赞。”
“呵,”君御清轻笑一声,笑声短促如耳边一个幻觉,他起身走近丝丝,向她欺近,丝丝下意识后退,却顶在墙边。她看着那具完美的玉石精雕缓缓靠近,在光影中勾勒着诱人的弧度,距离她不足寸远,淡而冷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仿佛要侵入毛孔……
“一直让你照顾别人,倒是可惜了……”
冷香蓦然逼近,丝丝只感到嘴唇上触到一片柔软的冰凉,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凉凉,软软。
君御清的唇在丝丝唇上片刻停留,浅尝辄止。
丝丝愣愣看着那玉雕般的脸渐渐远离,大脑终于恢复运作——被、被、被、被人占便宜了!!
丫连小白莲和风无忌都还没亲过她!!
——等等,这么说……这是这个身体的……初!吻!!
kao!这亏吃大了!!
(某蜓:你是说我洋洋洒洒写了17w字,丫连个啵儿都没打过!??kao!你都干嘛去了!?)
君御清看着她那变幻不定的脸色,蓦然轻笑,“让你只在书房呆着也怪可惜,你往后便改作我的随身侍女吧。”
丝丝一怔,什么?随身??侍女??
随到哪里?难不成要侍到床上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门口脚步声近,管事正走进门来,一见丝丝在,只向君御清垂首道:“楼主。”
君御清一点头,转对丝丝微笑道:“你先下去吧。”
那微笑毛得丝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落荒而逃,他满意的看着丝丝的反应,笑容渐深。
刚出了房门几步,丝丝便再次闭息躲在了廊柱上——谁也不会想到她一个落荒而逃的丫头会转身便躲在附近偷听,她自己也没想到。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就那么做了——君御清这是什么意思?他还真的对她一个丫头动了心思不成?她不信,直觉的不信。
“查得怎么样?”
“回楼主,已派人探查过丝弦的家世,并未发现异常。”
“好……这样便好。”
“……楼主是想收了丝弦?”
“我非但是要收她……看起来虽然是野了些缺了礼数,资质却是不错,只是未经雕琢罢了。更重要的是风无忌似乎对她有意,收了她在身边,绝无坏处。”
“楼主信得过她?”
“的确,不是自己养熟的奴才,恐怕心野了些。而且看她对风无忌也非无意……忠心虽是短日内培养不来,但若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倒也不怕她会胳膊外拐。”
——这是什么意思!?
丝丝躲在廊柱上,虽看不到里面二人的表情,却听了个牙痒痒……这家伙,是想利用她!丫的敢玩弄一颗纯情少女的心,姐姐我整不死你!
第十七回
新月小絮——
最近,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惑着周少。
——“丝丝,你为什么姓卓?”
捣药中的丝丝:“因为我爹姓卓。”
“你爹为什么会姓卓?”
“因为我爷爷姓卓!”石杵狠狠地捣进凹槽里,“你烦不烦啊!?”
“我我我是想问,你是风老弟的妹妹,你爹明明姓风,怎么会姓卓……?”
“……”
“?”
“你丫很闲是不是?干么整天赖在我这里充当巨型障碍物,g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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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清尊楼里会有一次女眷可以出门去庙里上香的日子,两位夫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丫头并护卫出门,于那些不地道的人来说这是能够和‘外面的人’联系的好机会。当然,这与成为君御清的随身侍女,君御清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丝丝已是无关。
寒水月看到寺庙留下的暗号,去取了字条,上马奔至湖畔小筑。
笑无情扫了眼字条,修长莹润的手指将字条在掌心碾烂,冷冷哼道:“随侍丫头?让她混进去在君御清身边当个下等丫头,她跑去当什么随侍丫头!要随到哪里?床上伺候么?不过才去了半个月,本事倒是见长,看来也不用给她三个月了,告诉她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完不成就让她留在君御清床上不用回来了!”笑无情扔掉揉烂的纸团转身就走,寒水默然未答——公子糊涂了么?为了混入清尊楼里的人的安全,跟她们联系向来都是单向,只能由她们找时机出来联系,根本不能主动去联系她们。公子闹起脾气来,真是任性得可以。
话虽如此,既然笑无情发了话,再冒风险这话也会带到丝丝那里。她看着手中的字条,只有两个字:十天。她却完全明白,十天么?她还嫌多了呢!
“丝弦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楼主叫你去呢。”
“噢。”
她把那张字条撕碎,恨恨的提起轻飘飘的裙摆离去。
“阿嚏!”丝丝揉了揉鼻头,风已经开始有些凉意,她却要穿着一身薄纱外袍+抹胸长裙,凉风一吹,簌簌的一身鸡皮。正巧烧香回来的夫人与她走了个正面,夫人看见她明显脸色不善,再瞧她稍稍瑟缩的模样,微微叹气,提步离去。夫人到底温善,纵然心里有怨也不会说什么,她身边的丫头却轻蔑的向丝丝笑了一下,声音不高不低的说着:“瞧那瘦瘦弱弱没发育好的模样,还想学人家勾引别人。”
这个‘人家’指的恐怕就是小老婆织锦了。
丝丝才懒得理她,她又没有夫人那珠圆玉润的身材,更没有夫人丫头那一层皮下脂肪保暖,当然怕冷。
显然夫人也是向君御清所在的前厅走,她是主,丝丝只能跟在她后面。进到前厅,小老婆织锦早已经回来,正站在君御清旁边。琬沁夫人的脸色明显黯了黯,丝丝暗叹,这“一家三口”的制式还真让人够受的。
为了不被卷进其中变成“一家四口”,她紧守下人的本分为两位夫人端茶倒水。看着君御清不冷不热地跟两个老婆寒暄,丝丝眼睛转了转,在两位夫人身上流连——君御清是要被她整的,可以顺便拉一个作陪;而她是要被君御清‘杀’的,也可以拉一个热闹一下……
三天。三天的时间,足够她做完该做的事离开这里。
丝丝一直陪着这“一家三口”到晚饭后散去,还得把君御清送回房间,铺床叠被的事情自然有小丫头去做,总用不着她动手。她装模作样监督她们打点妥当,便告退道:“楼主早些歇息,若没有其他吩咐,丝弦告退了。”
君御清坐在床上,也未说让她走,微微勾了嘴角浅笑,“这便退下了么?你今日似乎拘谨了很多,是我吓到你了?”
这家伙果然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不过也别她上任第一天这么快吧。
丝丝这次干脆低头咬牙不语,连句恭敬话都没有。君御清有心收揽她,自然也不想逼得太紧起了反作用,这种事的确不能急。他感到些许的倦怠,有点奇怪今日并未做太多事情,也想早早歇了,挥手道:“罢了,我也想歇了,你退下吧。”
丝丝依然闷不吭声默默退出去,关好房门。
穿过黑夜中的花园,她远远看着上澜院中摇曳的灯火,稍稍犹豫,向那里走去。她现在的身份已不用怕那些暗中的护卫,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已不再直接推门进去。
屋内的人片刻沉默,却已从脚步听出来人身份,轻声道:“进来吧。”
丝丝依然没有进,短暂无声,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我只是,来送点东西就走。”她拿出一直没有交给他的〖忘情〗放进他手中,感到他的手触到药囊的瞬间微微震动。她只能装作未觉,抬头道:“一定要吃完。”
“嗯。”风无忌收回手,丝丝犹不放心嘱咐道:“从今晚就开始不要忘记。”
风无忌深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担心。”便转身回房。
丝丝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答应了,她相信他会做到。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她怕他不能够面对。
也许,是告别的时候了。
清晨里琬沁夫人屋的丫头匆忙而惶惑的敲了君御清的房门,琬沁夫人竟然一大早起床后便晕倒在床边,昏迷不醒。
一大早刚刚到岗的丝丝坚持不肯代为禀告,打发了那丫头自己进屋。
平时在这个时间,君御清早已经起身,今日却反常的迟了些。这种时候跑进去找不痛快的事,丝丝才不去做。
约摸丫头该说的说完了,她才掀帘子进了离间卧室,见君御清坐在床沿,略显惫怠,面色不善。
“找大夫看过了么?”
“是……一早请大夫来过,未查出异常……”
“没有异常人昏迷不醒什么!?再请!”床头桌上的瓷杯被君御清的袖子扫落地面,丝丝脚下一顿,这算是起床气还是身体不适而心情不爽?显然君御清心情恶劣,少惹为妙。转身便想再掀帘子出去。
“丝弦。”君御清冷冷的唤住她,“不过来伺候穿衣你要去哪里?”
“……”丝丝轻手轻脚的缩回来,回头笑笑,“奴婢……去给楼主倒洗脸水……”
“那些不是你该做的活,过来!”
好嘛,去就去……怎么进了清尊楼以后一直都是当炮灰的命……
君御清在丝丝的服侍下起身,似乎有着些许体力不支,身上懒懒的,异常惫怠。
他该认为这只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么?他的脸一点点阴寒下来,吩咐道:“去夫人房间。”
第十八回
“君楼主,夫人这状况,也难怪您府上的大夫诊不出来,连老夫也险些一时被蒙蔽。夫人的确没有得病,而是中了毒。”当特地被请来的名医道出结果,君御清阴寒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毒?”
竟然有人有胆量在清尊楼下毒?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令他更感不妙的是,这些也许都不是重点。从听到下人详细汇报夫人的症状之后,他一直隐隐感到不妥。
他示了下眼色,管事立刻会意,带着下人退下。丝丝跟着出去,跑得比谁都快。
大夫看这情形,问道:“君楼主可是有话同老夫讲?”
君御清略一点头,在桌旁坐下,沉着脸伸出手腕平放桌上。
大夫一怔,随即领会,上前探脉。稍顷收手,“是同样的毒。”
君御清瞳孔骤缩——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在他毫无知觉之下便下了毒!
大夫继续道:“此毒看似性温,发作极其缓慢,需长期服食方显端倪。然而一旦毒发,已是遍布全身。君楼主内功深厚方可抵挡,夫人一介女子,问题便严重得多……”
“长期?需要多长?”
“此毒用得甚为巧妙,恐怕下毒之人费了一番心思,老夫也未有把握……看这情况估计,怕也需要半个月。”
这无疑是在告诉君御清,就是内鬼所为。
“可有把握解?”
“发现得还算早,以君楼主内功修为辅助,绝无问题。夫人这里……需要费些心思。”
“有劳。”
“只是……”
“但讲无妨。”
“这毒配得甚为巧妙,与平常所见完全不同。只是倘若老夫没有认错,它以常见毒药为主,却加入数味辅药,这其中有一味药草名为‘血子’……这味药一旦与用来解主毒的解药相遇……可能……”
君御清皱了皱眉,向来不喜欢别人吞吞吐吐,“请讲。”
“可能,导致男子不举。”
君御清被人下了毒。尽管这个消息被封锁在清尊楼,周少仍旧是知道了。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视线就忍不住往丝丝身上飘。
多可疑的一个大活人摆在那里,他就算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显出异常被君御清看出端倪,连累了丝丝,可是依然忍不住偷偷的瞥一眼,再瞥一眼。——本来就是个‘不地道’的丫头,又是对头沧冥水榭家的新月,还是个用毒高手,能不让人闹心么。
——不是吧,不是你做的吧?周少偷偷打了个眼色,丝丝垂首站在一边儿本分得不能再本分,抬眼瞄了他一眼:少管闲事。
……看来果真是她做的……周少冷汗了一回,没想到她竟然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着出清尊楼了么?
君御清开始暗中彻查,连清尊楼的空气里都有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不举”。
周少啧啧摇头,想着私下从大夫那里抠出来的消息,这丫头是不是忒缺德了点?君御清哪里惹了她不成?搞得如今君御清就像一个大火药桶,谁点炸谁。
他哪里知道丝丝就是要清尊楼越乱越好,越乌烟瘴气越好。如今他所琢磨的,却是搞点上等的‘药’来,等君御清解了毒‘不举’的时候好好赚他一笔。
只是……丝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毒的?半个月?怎么可能。
的确没有那个可能,就在若干天前丝丝还在洗衣房当着粗使丫头,连接近君御清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对他下毒。这个问题,他是想不出结果的。
丝丝一直极力保持沉默,本分的站在君御清身后,君御清没有吩咐她绝不主动在他眼前晃。该做的她都做了,做完之后才开始正视自己将要面对的结果,头大不已。她现在只希望能有缺月的一半本事,最低限度的消除自己的存在感,让她太平的过两天,再去迎接那暴风雨的来临吧~
君御清气哼哼的听了管事回报的几个情况,略一思索,冷冷道:“派人叫织锦来见我!”
丝丝心中一动,悄悄抬眼看了看君御清的侧脸,便又垂下头去。她自是万分小心竭力不在君御清面前露出马脚,不代表她在他身后也是如此。这小小的动作落在周少眼里,浓眉大眼溜溜一转,察觉到一丝异样。
不多时织锦夫人便被请来,她只是一个妾,还未有唤“夫君”的权利,娜娜一礼,唤道:“楼主。”
君御清挥退下人,连带也打发走好奇正旺恋恋不舍的周少,厅内只剩君御清和织锦、管事、丝丝四人……貌似她是君御清的随身侍女,貌似她这个侍女上任不过几天……她该不该离开啊?本分,本分……尽管很想留下来看个究竟,她依然抬步走出门,细心的替他们带好门,然后体贴的站在门口守门……
反正在外面听,效果是差点,结果却是一样。
一声拍桌的声音,君御清隐隐含怒道:“织锦,你进门不过一月,已经想谋害亲夫了么?”
“楼主何出此言,织锦绝无此想……”织锦的声音已经着了急,连忙否认。话音未落一阵桌椅乒乓,料得君御清这回真发了脾气,丝丝正竖起耳朵要去听,门忽而开了条缝,管事也退出来,瞪了她一眼。丝丝只能退远了些,似乎里面已有了怒喝声,嘤嘤哭声,却听不真切。
她寒颤了一下,有些不忍心,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守着。
半晌过后君御清摔门出来,对管事吩咐:“看好她。”便径自离开。丝丝向门内看了一眼,门半掩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得匆匆跟上君御清。
他一路无语,大步进了书房便狠狠甩上门,丝丝被甩在门外面,险些撞了脑袋。不用她进去伺候自然是最好的,她还不想找不痛快呢。丝丝冲紧闭的房门作了个鬼脸,随便找个地方靠着,守在外面。
谢天谢地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