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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不传之毒江湖上只知其可怕,对其了解却甚少,他们是如何晓得方法?是冷遇,还是风师兄?

    第十二回

    他们行至院中,只见院子里摆着两具尸体,四周以烟熏围起。两具尸体皆是肿胀不堪面目全非,全身浮起半透明的水泡,那水泡中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荡……

    小厮吓得不敢靠近,连冷遇也不禁掩住鼻口,感到令人作呕。“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风师兄上前一步,保持在烟熏之外,蹲下身看了看,“这已经是算不得严重的情况,显然对方还未懂得虫眼的使用方法,只是硬把毒塞入人口中,毒性还未得到发挥……”

    ——未懂得使用?怎么可能?当初逼银勾老头交出虫眼的时候可是附带全套使用说明书的哎,无忌有那么笨吗?丝丝狐疑。

    “这还算轻?”冷遇惊诧道,虽然他也曾听说过虫眼,也从风师兄那里稍有了解,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从昨日发现这两人中毒,到对方飞箭留书,根本治无可治眼睁睁瞧着这两人身体渐渐变形直到内脏也破裂毙命,仅仅隔了一晚,尸体上便浮起大量水泡。

    “必须马上烧掉尸体,那些水泡如果破裂,里面的东西……”

    冷遇看了看那些内部不断涌动的水泡,压了压胃里翻涌的冲动,示意师兄不用继续说下去。立刻安排人手准备堆柴烧火。

    丝丝站在风师兄身后死死的盯着他,好似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原本她唯一的目的便是偷取青龙剑,所做一切,包括接近风师兄都是为此,但是如今她对风师兄此人的好奇却越发不可抑制。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

    大火熊熊燃起,空气中散发着皮肉烧焦的臭味,丝丝隔着火焰静静的看那一具具本已面目全非的尸体渐渐焦黑,这是第二次,她如此近的距离看着这个场面。她莫名的,心里有些惴惴,不知为何反复想起十年前相似的这一幕,那些葬于大火中的,也许就是她这个身体的家人……

    “怎么了,怕吗?”风师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是有他站在身边,那种惴惴突然消失,莫名的安心。她轻轻笑了,摇摇头,谎道:“没有……只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觉得有些不忍……”

    “你一个小姑娘,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是难免……”风师兄侧头看着身边的丝丝,是呵,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七岁……十七岁……突然间他脑中一闪,怔怔的望着丝丝有些出神——他知道她像谁了。

    “小卓,你……”

    “少爷……二少爷!”有家丁急急跑来,风师兄的话未出口,转身去看。“二少爷!昨日……昨日那几个搬中毒人回来的下人,他们,他们也……”

    冷遇变了变色,“我去看看!师兄,这里你先照看……”冷遇跟着家丁出去,丝丝偷偷去看风师兄,扑面而来的热风鼓动着他的衣摆,他却纹风不动的站着,面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拳,握得关节泛白。

    他是否也会难过,也会自责?自责于自己的连累,而让平静祥和的冷家庄波澜横起。

    丝丝略略想了想,伸出手去,缓缓覆上风师兄的手,轻柔却坚定地将他的拳扳开,交握十指之间。风师兄没有动,也没有抽出手。他的手有力的反握住丝丝,握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他压抑的情绪交付于丝丝。丝丝虽然吃通,却仍旧忍着,她知道,这个人平时将自己的情绪防备得太严,唯有此刻,是她趁隙而入的最好时机。

    她握住风师兄的手,心里却无愧疚。她早已经连良心和责任心都不知丢到哪里去,自然生不出愧疚。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根本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游戏。纵然已经来到这里十年,依然没有办法认认真真的生活。浮生如梦,谁知道何时会醒……人其实很容易死的,就如千百年后的卓丝丝,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认真,一场车祸就死了。而重生,谁知未来如何,一场游戏罢了。

    风师兄稍稍平复了心情便去寻冷遇,看一下情况。这个人虽然如同一柄冰冷的复仇之剑,把自己绷得很紧,但是对朋友还是很有义气。一个人只要还有人性,就不难掌握,丝丝知道风师兄此人已如她的囊中之物,握在掌心里,随时用一把力就能捉住,却突然心情有些复杂。为什么会感到想要退缩……

    这是一场恋爱养成游戏,她既选定了目标,便已无退路。

    她依然跟着风师兄去了,去了,却后悔了。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一幕的,但是当她走进那间下人居住的屋子,看到的便是一个家丁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却无人敢上前去扶。因为此刻他已经浮肿的全身都不断鼓起水泡,一个连着一个,旧的水泡上又起新的,一个个巨大的水泡圆晶晶,几近透明,能够清楚地看到水泡浓黄铯不断涌动的液体中游动着如蝌蚪般的黑色物体,‘蝌蚪’黑色的头部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层薄膜,薄膜下是一双双几欲睁开的眼睛……

    水泡涌起的太过迅速,那个家丁的意识还未消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扭曲变形,每一个水泡处都疼痛难当,他痛苦惊惧的想要求救,然而每往前爬一步,恐惧中的众人都只能如避蛇蝎一般迅速退开,连同冷遇和风师兄在内,都只能同情而又毫无办法。

    丝丝站在门口,不再靠近。当年离开黑目山前,她从银勾那里得到一包虫眼,银勾曾说:既然你已经帮那小子拿了毒也下了山,也该让你知道一下……你帮他拿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丝丝二话不说就试了毒……于是,她后悔了。这是她在这场人生游戏中第一次感到后悔,还有恐惧。那时,她一把火烧光了自己的小药房。

    她很清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那些水泡不断生长,扩大,然后水泡里那些眼睛也会渐渐长大,睁开……她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一步步按照她心中的回忆变化……接下来那些黑色的‘蝌蚪’眼睛完全睁开,成熟之后,水泡破裂,长着水疱的地方会烂成一个个流着浓液的肉洞,遍布全身,仿佛被虫蛀过一般……

    那就是……虫眼。

    地上的人终于断气,停止了活动,他身上一个个糜烂的肉洞中开始有黑色细长的虫子向外蠕动,借着水泡破裂流出的脓水游到地上……

    屋里的人纷纷散开,夺门而出,屋里只剩下冷遇,风师兄及丝丝三人。

    当年,她曾在心底一遍遍问,无忌为何要如此恐怖的东西?是怎样的仇恨让他要如此造孽?无忌,你的仇人是谁?为何虫眼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也是你……

    会是风师兄吗?风师兄是无忌的仇人?

    第十三回

    一般所谓毒药,或是毒草提炼,或是蛇、蝎、蛛等所分泌的毒液制成,所制毒药都为死物。‘虫眼’却不同,这种毒药本身,便是活虫。

    以特制的药丸封住休眠中的幼虫,一旦幼虫入体,药丸融化,毒虫便以人体为巢,开始释放毒素,将人体营造成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而后在体表形成水泡,‘虫’便在水泡中生长。待‘虫’长成熟,水泡破裂萎缩,‘虫’便离开破败不堪的旧巢寻找新的可以排卵的场所……

    这就是虫眼的中毒过程。

    倘若懂得方法,将这些离体的虫收集起来,待其产完卵,孵化了幼虫,便能够再制新的‘虫眼’。只是这方法与药丸的秘方丝丝却是不知,也不知道‘虫脉’究竟是什么,当年银勾不肯说,她也不想再问。她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恐怖的东西。

    一条‘虫’飞快的在地面游动,靠近已经僵住的冷遇,他愕然的看着眼前,连躲开也忘记。风师兄猛地拉了他一把,拉到身后,声音艰涩道:“放火……把这个房间烧干净。”冷遇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风师兄一把把他推出门,吼道:“快去!”

    冷遇抬起头看着他,好似有许多话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终是放弃,转身对家丁道:“没听到吗?快去准备!”

    有人慌慌张张的跑去准备柴火和油,剩下的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浓烟在冷家庄滚滚而起,灼热的风中风师兄削挺的身姿显得分外孤离,直到大火越烧越烈,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直到一切灰飞烟灭……就算众人散去,丝丝也一直站在他身后,他站多久,丝丝便陪他多久,没有语言,只默默陪伴……

    ——小卓。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天与地那么久,风师兄才回过身来,透过一层黑纱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是个好女孩,一个好得近乎完美的女子,一个完美得近乎虚假的女子。

    然而此刻,众人已散,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灼的温度,身后便是大火后的断壁残垣,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心中竟为自己那种想法感到歉意。

    他能觉出她的好,觉得她好得不真实——但如果这是真实呢。为何这世上就不可以有这般女子,为何有了,他却不信?

    他静静与丝丝对视,看得丝丝心里发毛,面上却依然宁静,眼中透出对他毫不掩饰的关心。锦地罗教得好——死抗到底。

    终于风师兄走近,轻声道:“回去吧。”

    回去吧,他已感到疲累……对方还会来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却已经很累……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在事情再次发生之前,只想稍稍的休息……

    一番折腾,回到西祠院的时候已过中午,丝丝不忘在回来之前吩咐下人准备点清口小菜,只是风师兄依然毫无胃口,只靠座在躺椅上,静静的,仿佛小憩。疲惫的气息一重重,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丝丝第一次走进风师兄的卧房,摆设简单,利落,却太过干净,干净得有些冷清,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原来房间整洁过头,是可以让人觉得空旷和寂寞……还有,一丝丝揪心。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得出,风师兄的心思,根本没用在自己的生活。

    丝丝甚至有种想要弄乱这个房间的冲动,只是她怀疑,就算她把这个房间整得扬扬乱,躺椅上的那个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起来看她一眼。

    打消她这种冲动的,是一具琴,摆在桌上,成为这个房间里唯一有一点人气的东西。多年来在锦地罗的教导下,她对琴乐自虽稍有研究,也一眼能够看出这具琴价值不凡,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拨了拨琴弦。

    琴音果如玉珠一般清脆空灵,较寻常琴音大不相同。

    身为一个学琴的人——勉强还能算一个音乐爱好者,自然是有技痒的时候,尤其碰上了这样一具好琴,“风公子,这琴是你的?”

    “也不算是……”他姿势未变,轻声答道:“是师弟找来送我,硬是放在这里的。”

    “风公子会弹琴?”真意外,她以为他只会玩剑咧……

    “过去……不过,已经许久不弹了。”曾经……那是多久以前的曾经?他的手指,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拨弄琴弦,而非握剑。可是如今,早已经没有了那份闲情,只有师弟依然记着他的琴声,特地寻了这具琴来。

    “风公子,我可以试试么?”

    风师兄总算稍微肯看她,抬起头来,“你会弹?”他并不是要看轻了丝丝,只是有点意外,转瞬便也释然,是最初把她当做了丫头的想法影响了他,况且丝丝一直表现得纯朴,看不出有何才艺。他只点点头,丝丝对他一笑,在琴前坐下来,纤纤玉指便随意拨弄两声,感受了一下琴韵,手指渐渐灵活,一曲《青蛇-思情》轻松流淌,小试了半曲。

    风师兄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的确有些意外,这曲子是陌生,却别有风情,曲中意境妖娆流转似乎并不适合小卓这样纯朴的女孩子,但是她弹来偏偏又说不出的受用。

    只见丝丝笑意明媚,眼中隐约闪烁仿佛找到了宝,抬起头对风师兄粲然一笑,竟让他看得有些恍惚,心中一动。丝丝活动了一下手指,方才小试牛刀,现在才要来大显身手。

    她想起已经许久都没有唱过歌,她这个‘音乐爱好者’本就是动机不纯的,没有小白莲在,她连唱也懒得唱。只是这叮咚悦耳的音色闹得她心痒,怎么也想要来试上一试。

    风师兄微挑唇角看着她要‘干仗’一样活动着手指关节,然后挽起衣袖——怎么弹琴还要挽袖子的么?接着他想都没有想到的,丝丝竟然把琴从桌上拿起来,斜斜抱在怀里,调了几个音,便轻轻哼唱起来……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

    发现 已经 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恍然大悟 早已远去

    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 错的是自己

    微微怔住……很……特别的曲子……

    只是……为何听起来,却如此的触动……他看着丝丝的眼神渐渐变深,静静听着,慢慢

    靠回去,仰望着房顶……

    他们说这就是人生试著体会 试著忍住眼泪还是躲不开应该有的情绪

    我不会奢求世界停止转动我知道逃避一点都没有用

    只是这段时间裡 尤其在夜裡还是会想起 难忘的事情

    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癒

    ……

    忘记身边的人需要爱和关心藉口总是拉远了距离不知不觉 无声无息

    我们总是在抱怨事与愿违却不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想想自己 到底做了甚麼蠢事情

    也许是上帝给我一个试炼只是这伤口需要花点时间

    只是会想念 过去的一切那些人事物 会离我远去而我们终究也会远离变成回忆

    oh 思念是一种病oh 思念是一种病 一种病……

    第十四回

    她轻轻哼唱,合在琴音里,并不突兀。

    她唱了一会儿,却发觉风师兄已经靠回躺椅上,似乎睡着了,似乎没有……收了琴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拿了他挂在墙上的外衣替他披上,转身轻轻推开窗户——

    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进来,顿时变得暖暖的,一室阳光的颜色。

    她回头,阳光中风师兄削瘦高挑的身子掩在外衣下,收起了周身锐利的气息,整个人宁静和煦,只有那顶帽子和黑纱如此突兀碍眼,她支着下巴蹲在他旁边看——这样好的天气,心情都会变好,偷偷看一看他的脸,也不会生气的吧~~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丝丝露出一脸老鼠偷到油的笑容,轻轻的,慢慢的……伸手靠近那顶碍事的帽子……她的手在帽沿边停住,偷偷看她——没有反应哦~还是没有反应哦~~你再没有反应我就真的看喽~~~~

    丝丝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挑起了他的帽子……

    嘴唇薄而有着诱人的淡淡色泽,配上尖削胜女子的下巴,让人有吻下去的冲动……英挺鼻梁,再上面,已经完全摘掉了帽子,一对剑眉微挑,凤目细长,此刻却并未闭上,透出其中如刀子般尖锐的眼神,仿佛失却了鞘的利刃——

    终于,她看到那张脸。

    那一刻,丝丝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

    手中的帽子掉落到地上,丝丝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风师兄并未睡过去,此刻正静静的看着丝丝,甚至方才丝毫不阻止她的企图。可是、可是!

    丝丝看着那张脸—— 一张看似斯文秀才,与江湖毫不沾边的脸,却又如此矛盾的掩不住尖锐锋芒犹如尖刀——但是这眉,这眼,分明、分明!就是无忌小白鼠的成丨人版!!

    无、无、无无忌!!

    无忌!!!

    *

    风无忌的确没有睡着。

    他知道小卓在做什么,只是没有阻止,丝毫没有打算阻止……

    只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小卓为何好似看到鬼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三魂七魄不见了六个半。

    “小卓?”

    ——小小小小小卓?小卓是谁?

    丝丝用了半天才恢复大脑运转,小卓=丝丝……风师兄=无忌小白鼠。一瞬间她脑中已经转过千转,扫过跟风师兄、冷遇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很好,目前为止冷遇并未叫过自己的名字,也未跟无忌提过……看起来无忌还没于认出自己。毕竟当年在黑目山,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又因为修习,每日作的都是轻装打扮,与如今形象天壤地别毫无共同之处……只要防着冷遇说出自己的名字,应该能一直瞒下去。

    她绝对不能穿帮,否则就会被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伪装,要不被怀疑就更困难……

    她的嘴角困难的勾了个疑似笑容的弧度,面部肌肉仍旧有些僵硬,“风公子,你醒着啊……我……突然间想起还有点事情,先去忙,你一定累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拾起地上的帽子放回风无忌手中,她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落荒而逃。

    小卓跑了,无忌茫然了。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小卓为何看了他的脸突然之间就疏远了,还处处躲着他,走路都很不得绕着西祠走。难道他长得真的这么凶神恶煞?

    当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没有戴帽子便出现在大厅里,这回轮到冷遇愕住了。

    “师兄……”

    “怎么?干吗你也一副看到鬼的样子?”风无忌微撩衣衫下摆,在桌旁与冷遇对面坐下来。

    “我‘也’?”冷遇正啃着一张油饼,那是他错过了两顿的饭,他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嘴里继续大口嚼着,却看也不再看手里的油饼,只盯着风无忌猛看。

    风无忌不想回答他的疑问,转口道,“看什么。”

    “师兄……”冷遇一边嚼,一边看,一边还要点着头用眼睛指指点点,忙得很。“原来你现在长这个样子……”

    黑线……||||

    “说什么疯话,你又不是没看过。”

    冷遇丧失了对油饼的兴趣,丢开油饼拍拍手,带着凳子往他旁边靠了靠,“师兄,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你的脸了?整天那么藏着掖着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两年竟然变得这么………………”冷遇考虑着措词,不怕死的蹦出两个字:“诱人。”

    风无忌瞪了他一眼——讨打!

    一双细长的眉眼,刀子一般锐利而冰冷,看得冷遇不自觉地缩缩头,脖子上凉飕飕的。

    明明有这么诱人的资本,偏偏眼神如此锐利,冷遇知道多年的仇恨和江湖舔血的生活已经让那种锐利刻进了风无忌骨子深处,纵然在他收敛了杀气之时,周身依然有着如刀的锋芒。但也似乎正是这种尖锐,更让他有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诱惑。

    “可是师兄……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肯拿下那顶煞风景的帽子?我可是每一次都费尽口舌劝你,也不见你肯露露脸。”

    这句话仿佛是戳到风无忌的死岤,脸色沉了一下,说道:“本就是为防行踪走露才遮掩着面目,如今都被人找上门来,还遮它做什么?”

    这话冷遇听着实在有点牵强,倒的确是为了防止行踪走露,但是江湖上要找他的何止千百,自从不知从哪里透漏出风无忌曾上过黑目山,便有无数眼睛盯着他。黑目山那是什么地方,多少人上去过,都是有去无回,然而他却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就意味着他从黑衣或银勾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一时间就变得很显眼,终于被人发现他拥有‘虫眼’和‘虫脉’。这两种东西在江湖上纵然只是传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们的真身,但正是传说的力量使它们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被魔道中人,及杀手组织,心怀不轨者觊觎的不传之毒‘虫眼’,以及更加神秘的‘虫脉’——没人知道‘虫脉’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全死了,也因为知道的人无一不是江湖巨头,或者魔道一霸,有人说虫脉是一本得之成魔的秘籍,也有人说它是可以控制天下的魔蛊——没有人能从黑目山,从银勾老儿那里得到虫眼与虫脉,不代表他们不可以从得到它的人手里抢。

    魔道的人在追杀风无忌,为的是抢夺,正道的人也在追他,为的是铲除祸患于未成形。无论是什么理由,无忌公子并非一个人人宰割的人物,他出手狠辣无情,惹我者死,便因此招下许多仇家。

    不过这些,毕竟是当年的事情。多年过去之后,无忌公子既未成魔也未成王,而他本人随着岁月成长有所收敛,渐渐隐藏行踪低调行事,谣言便有所平息。谣言平息,不代表那些偷鸡不成失把米,被无忌公子惹下血债的仇家肯放过他,于是便有了今日局面。

    这一切,冷遇是看在眼里的。多年的师兄弟,他知道风无忌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无奈和仇恨。只是风无忌不肯说,一个人默默扛着,他便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尽量能帮就帮。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用这般手段?是来找风无忌报仇的人?还是风无忌的仇人?

    “师兄,已经到了今日局面,你还是不肯说出来让我帮帮你么?”

    “冷遇,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冷家庄,我当日一时不慎才会惹出这种麻烦,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但是有关这件事情你还是知道越少越好,否则也只会惹祸上身,这不是冷家庄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风无忌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冷遇也只能蹙眉长长叹气。

    第十五回

    当冷遇再次拿起油饼,突然想起,“对了,今晚没见卓姑娘,她怎么没过来……”比起油饼,他还蛮想念丝丝的槐花包子……

    一抬头,风无忌的脸色又变——又戳到死岤……

    怎么没来……他比冷遇还想知道!

    *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丝丝躲在房间里,抓破脑袋。风师兄就是白鼠无忌,那么下毒的人是谁?虫眼怎么会落到别人手上?

    明明想说与无忌永不再见,结果两个人竟然距离如此之近,不知情间相处了这些天……矫情一点,这就算天意弄人,命运的捉弄~~

    尽管只相处过三个月,但是丝丝有信心,风无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虽然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自信。当初若手下留情点折腾他,他应该还不会对自己印象太过深刻……真是报应。

    现在该怎么办?人家的感情都已经快骗到手,难道这个时候放弃?

    当年就拿了人家当实验白鼠,如今又欺骗人家的感情……现在的风无忌一眼便知道完全不似当年,她是不知道他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但是那凌厉的眼神,周身利刃一般的气质,绝对不是她说欺负就能欺负的。如果被他发觉她就是卓丝丝……会不会被报复啊……

    天呐~~谁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今晚……还要不要去找剑?

    *

    今晚……她还会不会来偷剑?

    啃完了油饼,跟风无忌谈完话,冷遇便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不成,风师兄还住在西祠院,如果她来了,岂不是危险?

    他一晃神的功夫,风无忌已经起身要回去休息,他回过神来,慌忙拦住,“等,等等……师兄!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不回去!?”

    风无忌已经走到门口,停下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么?”

    “那个……你也可以……偶尔,我是说,偶尔……在我这里留宿个一次半次的……”

    “……”风无忌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越发怪异,表情微微扭曲……他怎么不知道……师弟何时有了这种‘爱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师兄弟偶尔也可以秉烛夜谈……呃,不……”不成,若是〖秉烛夜谈〗他要怎么去会新月?“还是睡觉好了……”

    “……||||”风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青,铁青着一张脸迈步就要出门。

    “师兄!你等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在我屋里睡一晚……”冷遇已经百口莫辩。

    冷遇最后还是以半强硬的态度留了风无忌下来,强烈要求“换床”。既然这里是冷家,人家的少爷开口,只要不是真的睡一张床,风无忌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好吧,虽然他知道,孩子长大了,总有些自己的心思,只是……当风无忌一脸黑线坐在原本属于冷遇的床铺中……他只是感到……似乎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师弟……

    这一夜,冷遇如愿与风无忌‘换床’,却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在屋顶等了一夜—— 一夜冷风,佳人无踪——阿嚏!!

    第十五回(补)

    偶遇这种事情丝丝很擅长,但是她擅长偶遇不等于也擅长被偶遇。所以当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门口撞上风无忌,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但是这位小姐,你这种反应很伤人哎……)

    “小卓?”风无忌淡淡的唤了她一声,丝丝才回过神来,强制自己转回身,对他扯了个笑容,“风公子……”

    风无忌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勉强,可是也实在找不出理由,为何突然之间丝丝对他如此疏远,他上前两步,淡淡的看着她,纵然是收敛了气势,他的目光依然掩不住锐利,扎在本就心虚的丝丝身上,不能说不是一种折磨。

    “小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丝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不肯抬头。

    “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若我能帮上忙的,总好过你一个人为难……”风无忌的口气并非敷衍,他竟是真的接受她,并不拿她当外人——丝丝的良心小小的被一根刺扎了那么一下下,只是这根刺太过细小,很快就被她忽略不计。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迎上风无忌的目光……风无忌的帽子还拿在手中没来得及戴上,那张细眉凤目下巴尖削的俊脸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555~还是觉得好可怕,为什么小白鼠会变得这般不好惹的模样,人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

    “我没事……”

    “真的?”风无忌的目光淡淡扫过,丝丝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呜——谁管他真的假的!她真的受不了了啦!!

    丝丝忽地从他手上夺下帽子,一把盖在他脸上,把一张脸盖个严实,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呼~~终于看不到这张脸了~~

    “……”

    “……”

    ……一阵沉默过后,丝丝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她小心翼翼的侧目去瞄帽子歪歪,胡乱盖上的风无忌……她……真是……自掘坟墓……这回,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片刻沉默之后,风无忌却没有发作,只是慢吞吞的伸手把帽子扶正戴好,看了看面前心虚的丝丝,略略迟疑,缓缓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的长相?”

    “没……”她的声音,实在是底气不足。

    风无忌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罢了,不论缘由为何,他本就不该有多余的心思。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能与一个寻常女孩儿走得太近,且不论今日是不是他吓到了她,迟早有一日,他们不是分开,就是连累了她吧……

    “既然没什么事,风某就先告辞了。小卓姑娘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望不要客气才是,在这里我师弟多少还能帮得上的。”风无忌转身欲走,丝丝一怔——小卓姑娘。他几时如此叫过她,这竟然是要与她划清距离。她好容易才把他从自己的保护壳里拖出来,竟然功亏一篑,亲手把他推回去了——丝丝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不肯放他走。

    “小卓姑娘?”风无忌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可是还有事?”

    丝丝摇头不语,却坚持不肯放开手。不能放,绝不能,今日一旦放了,她就真的要与风无忌,形同陌路。

    第十六回

    丝丝被自己的想法弄愣了。

    她在担心什么?与风无忌形同陌路,从此躲得远远的,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要去偷剑,又不是只有接近风无忌这一条路,在冷家庄放把大火烧猛一点一样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可是她的手好像抓得蛮牢的,连无忌的衣角都捏皱了,就是没有放开的打算。

    ……她这只爪子也要叛变?

    五年前就是因为她的心不争气的叛变了,才在笑无情的残酷剥削和奴役下过了这么久,如今,她的一只爪子竟然也要当叛军?

    她盯着自己的那只叛爪,风无忌则低头看着她。丝丝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只静静看着,不曾抽出自己的衣角任由她抓着。

    ……要不要把这只爪子剁了?可是她一点自虐的癖好也没有……两个人僵持了很久,心中对这只叛变的爪子的处理意见挣扎了很久的丝丝才一点点抬起头,奇com书看了看戴着斗笠和黑纱的风无忌……

    果然他还是这个样子她看着比较舒坦,可是如今这情形……该面对果然还是要面对的。

    “呐……那个帽子,还是摘下来好不好?”

    帽子下的薄唇似乎无奈的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似乎有些欣慰,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似乎’藏在这一笑里面,她都不知道这样薄而冷刻的唇,怎会含着这许多情绪。

    “怎么你……不怕看我的脸了么?”

    “怕也得看啊……”丝丝小声嘟喃,那窃窃又似不甘愿的模样看得风无忌不禁莞尔。他真的弄不懂她的心思。

    这帽子是丝丝戴上去的,她自要负责摘下来,掂了脚尖伸手去掀,风无忌的脸再次显露出来。其实……他像现在这样稍微笑一笑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尖锐如刀,便有了一些当年那个秀气少年的形迹。为什么当年那么好的一个翩翩少年,变作了今日模样。

    利刃无鞘,就如同她的如钩……只是如钩无鞘,是因为如钩不需要鞘,而他……却似自己生生抛弃了鞘,让自己在风砂里被磨砺得越来越尖锐,再无归处。

    这样的男人,容易让女人感到心疼。

    丝丝轻叹,她既能给如钩做鞘,便也有办法能成为他的鞘。只是这样……未免卑劣。

    手里拿着他的帽子不知该往哪里放,无忌竟笑了,只一瞬,却不同于之前仅仅微微带着笑意的模样。丝丝正在惊奇,一分神,却被无忌从手中拿去帽子,反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背在后背。

    “你便替我保存好了,需要的时候再还我。”

    ……好丑。好像打柴卖鱼的。

    丝丝郁闷的背着那顶黑纱斗笠,该不会要她每天都背着个斗笠在他身后当跟班吧?若不是风无忌面上毫无捉弄之意,丝丝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耍她。

    “师兄!”冷遇顶着黑眼圈从院外走来,“卓姑娘也在。”他朝风无忌暧昧一笑,丢个眼神给他:我说你怎么肯摘下帽子的呢,还不承认?

    别瞎想。风无忌回他一个眼色,问道:“这么急来,有事么?”

    “还不是我二伯,在家里都快闹翻天了,叔叔找我们过去商量一下,也看看该怎么防范……”他的目光在风无忌和丝丝之间一转,压低声音道:“师兄不是舍不得跟我走吧?”

    风无忌身形未动,周身气息却如同根根冰刺扎在冷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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