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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一声,道:“洒家就料到这老儿会从水路走,如今果然撞在洒家的手里!他奶奶的鸟,杀!”

    怒喝声中,忽然把雷猛的人头抛入水里,接着身如巨鸟般直向贼船飞跃过去。

    尉迟麻子呆在河旁,瞧得连眼睛都直了,他也曾练过轻功,而且据说还是“八步赶蝉”秘法,但经过这么一天,他才发觉自己的轻功,最多就只能赶赶猫狗老鼠而已……

    水王帮就在这一役全军覆灭。

    这一伙强盗的头子,是号称“阴魂不散”的雷猛,他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赖以成名的刀法,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叫“阴魂不散”。据说,从来没有任何人能避得开他这一刀。

    但这一天,水王帮时运不济,迟不劫船早不劫船,偏偏碰上了一个江湖大煞星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动手。

    雷猛动手劫的是一批珠宝,他的手下已探知,有两个富商带着两包价值最少超过十万两的珍珠和玉石,要从四川运送到河南的集华轩。

    这两个富商也可算是武林中人,拳脚功夫颇为不弱,所以才如此托大,要亲自把珠宝运送到河南去,可是不知如何,竟然走漏了消息,终于在这河道上遇到了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水王帮。

    以水王帮的力量,要对付这两个富商可说是易如反掌,雷猛甚至已夺得了其中一袋珠宝,但他怎样也料不到,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忽然会杀出一个年逾古稀的土老儿来。

    雷猛怎会把这土老儿放在眼里,他以为只要派一两个喽罗,就可以把这多事的老家伙送上西天去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白发老者乃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煞星,经过连场混战之后,他派出去的手下全都有去无回,最后连“阴魂不散”也得散了,雷猛的脑袋就像是球儿般在岸间滚来滚去!

    杨明珠看见爷爷大获全胜,自然是十分高兴,但白发老者却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那黄袍和尚。

    黄袍和尚跃上贼船后,也目露凶芒瞪着白发老者。

    “半耳魔僧,你终于还是赶上来了!”白发老者冷冷一笑。

    岳秋云一怔,心想:“爹称呼这和尚是半耳神僧,但这老儿却叫他半耳魔僧,到底是神僧?还是魔僧才对?”

    转念一想,又忖道:“管他是神是魔反正都只不过是和尚一名,就叫他半耳和尚好了。”他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沿途之上,他一直凭空猜想,以为父亲嘱咐自己去会晤的,必然是个面貌慈祥的得道高僧,但如今一见之下,不但大失所望,甚至觉得颇为反感,因为得道僧不会有这种狰狞可怖的面目,更不会骂出一句“他奶奶的鸟”来。

    这时候,岳秋云也和杨明珠跃上贼船,只见甲板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了二三十具死尸,这都是身穿黑衣的水王帮强盗。

    杨明珠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道:“爷爷,你没事罢?”

    白发老者傲然一笑,道:“这些狗贼又怎伤得你爷爷?”

    岳秋云忍不住悄悄问杨明珠:“你爷爷是什么人?”

    杨明珠道:“他老人家叫杨辟邪,江湖上的人都称他‘奇门煞星’。”

    岳秋云陡地呆住。

    虽然他早已知道杨明珠的祖父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江湖异人,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老儿竟然就是名震江湖几乎有五十年的“奇门煞星”杨辟邪!

    杨明珠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怎么啦?可不是给我爷爷的名声吓傻了罢?”

    岳秋云摇摇头,苦笑道:“吓傻倒没有,但总是难免大感意外。”

    杨明珠笑了笑,正要接话,却听见杨辟邪对半耳和尚说:“魔僧,明人不说暗话,你从望峰镇追到这里,是不是想跟老夫打架?”

    半耳和尚脸上现出了凌厉的杀气,道:“杨老伯,别人怕你的‘天罡辟邪掌’,洒家却只当这是孩儿放屁,雷猛是洒家的兄弟,你竟敢把他宰掉,这笔账咱们现在非算一算不可!”

    杨避邪面色一寒:“老夫若有雷猛这种兄弟,就算打死了老夫,老夫也决不承认,难道你以为他是个香宝宝吗?”

    半耳和尚哼的一声,忽然望了岳秋云一眼,道:“你就是岳冲霄的儿子?”

    岳秋云对这和尚越来越是反感,闻言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唔,瞧你这副资质,果然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半耳和尚瞧了半晌,道:“但岳冲霄怎么把你调教得如此不伦不类的?”

    岳秋云听得为之一怔,杨明珠已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这个臭和尚面有刀疤,耳朵又崩缺不全,岂不是更加不伦不类吗?”

    杨辟邪陡地喝止:“明珠。这位大和尚比你高出两辈,岂容如此放肆?”

    半耳和尚嘿嘿冷笑,道:“不必在洒家面前教训孙女儿了,快把岳秋云交出来才是正经!”

    杨辟邪冷冷道:“你这魔僧想带走小岳,简直是做梦!”

    半耳和尚怒道:“这本来就是洒家与清泉庄的事,你凭什么来从中作梗?”

    杨辟邪同时双掌一扬,沉声道:“不凭什么,就只凭这一对肉掌!”

    半耳和尚厉声一笑,道:“好!洒家就来领教领教你这天罡辟邪掌!”

    他“掌”字才出口,僧袍大袖已双双荡起,一股凌厉的掌风也同时“呼”地袭向了杨辟邪。

    杨辟邪白眉一轩,身形突然有如鹰隼冲天飞起,接着也单掌疾拍而下,猛攻半耳和尚滑不留手的秃头。

    半耳和尚两眼一翻,掌势倏变,以右掌疾向杨辟邪胸口击过去。

    他这一掌是看准杨辟邪空门之处才辟出的,只听得掌风虎虎,来势有如惊涛拍岸,声威实骇人已极。

    接着,半空间爆出一声砰然巨响,两人已在甲板上硬拚了一招。

    就只是拚了这么一掌,半耳和尚立刻面色灰败地倒退三尺,而杨辟邪的身子也迅速落下,摇摇晃晃地才能站稳了桩。

    半耳和尚挨着船舷,忽然弯下了身子,“哇”的一声吐出了一滩鲜血。

    但他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凶厉,就像是一条受了伤的毒蛇。

    “杨老儿天罡辟邪掌……果然……名不虚传……”

    半耳和尚说到这里,忽然瞧着岳秋云:“现在,你……当然不会跟洒家走了……但岳庄主曾经怎样嘱咐你……难道你都已忘记了吗?”

    半耳和尚这么一提醒,岳秋云立刻把藏在怀里的信笺拿了出来,但他还没有拆开,杨辟邪已闪电般出手将之抢去。

    岳秋云大吃一惊,叫道:“快把信还给我!”

    杨辟邪冷笑一声,道:“这是不是岳冲霄预早写下,叫你遇见半耳魔僧才能拆阅的?”

    岳秋云道:“是又怎样?”

    杨辟邪哼的一声:“那么你不必看了!”

    语声甫落,五指运劲一捏,那信笺立时化作了无数碎片,有如雪花般随风四处飞散。

    岳秋云又惊又怒:“这是家父给我的书信,你有何权力将它撕毁?”

    杨辟邪嘿嘿一笑,说道:“老夫做事,从来磊落光明,就算是岳冲霄在这条船上,老夫也一样要撕便撕,要毁就毁,总之,这是对你姓岳小子有百利而无一弊之事!”

    岳秋云简直给他气得要发疯了。

    这封信笺,他一直都很谨慎保存,而且也很想知道其中内容,但他很听话,在未曾见到半耳和尚之前,他绝不拆阅,而现在,本该是把信笺一看的时候了,谁知道却给杨辟邪突然抢走,而且还不由分说就把信笺摧毁了。

    更是令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说话还在后头呢:“这是对你姓岳小子有百利而无一弊之事!”

    把一封这样重要的信撕毁了,还说有百利而无一弊,这种说话就算把岳秋云拉去砍头,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但不毁也已经毁了,他现在又还能怎样?

    他只能望着那些随风飞散的碎纸片发呆,直至半耳和尚突然用刀插入他目己胸膛的时侯,岳秋云才蓦然惊醒过来。

    只见半耳和尚双手紧握着刀柄,大半截刀锋已没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狂冒,但他却居然笑了。

    “杨老儿,洒家知道你想再补一掌,但不必了,这种最后的解决,还是由洒家亲自动手罢……咳咳……古往今来,从来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洒家败了,就算你不杀洒家,洒家也是难逃一死……”

    半耳和尚说到这里,右膝已然跪下,鲜血也是不断汩汩地流出,但他仍然勉强支撑着说道:“老实说,洒家若不是知道你半年前曾经害过一场大病,功力打了个折扣,洒家是绝不敢硬拚你这一手天罡辟邪掌的,但到头来,洒家还是败了,而且败得心悦诚服,哈哈,操你奶奶个鸟,洒家只好来世再跟你一决高下了……哈哈……哈哈……”

    在两声哈哈之后,这个凶残的大和尚“咕咚”一声倒下了。

    岳秋云又是傻住。

    他千里迢迢来到蜀北,就是要会见这位半耳和尚,但如今,那封重要的信毁烂了,这大和尚又自戕毙命,那么,他此行还有什么意义?

    他还记得,当日临出门之前,父亲曾经说过此行可使自己增广见闻,如今“见闻”的确是“增广”不少了,但此行的任务却是弄得一团糟,简直已到了无法可以收拾的地步。

    杨明珠看见他怏怏不乐的样子,也不禁陪着他一起愁眉苦脸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尉迟麻子也登上贼船了。

    他当然没有半耳和尚那样高明的轻功,可以从岸边飞跃上船,但他懂得泅泳,所以仍然可以爬上船来。

    当他看到半耳和尚倒卧在血泊的时候,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大麻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岳秋云奇怪地问:“朱得胜、刘吉和谢山虎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尉迟麻子望了他一眼,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杨辟邪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动辄便像个臭婆娘?”

    尉迟麻子又哭了一回,才道:“他们已经三四一十二去了。”

    杨辟邪白眉一皱:“什么三四一十二?为什么不说四四一十六?”

    尉迟麻子哭丧着脸,道:“若是四四一十六,那么我也已经给这恶僧砍开四大块啦!”

    岳秋云听得全身为之猛然一震,失声道:“你是说……你是说朱得胜他们已给半耳和尚剖开四截了?”

    尉迟麻子悲愤地点点头,道:“不错,这和尚简直是个疯子!”

    杨辟邪却冷冷地盯着他:“麻子仁兄,你说够了没有?”

    尉迟麻子怒道:“说够了又怎样?”

    杨辟邪道:“你若说够了,就请马上滚回福州去!”

    尉迟麻子道:“如此甚好,少爷,咱们走!”说着,伸手便拉岳秋云。

    杨辟邪倏地大喝:“这姓岳的小子走不得!”

    尉迟麻子也大声喝道:“为什么走不得?”

    杨辟邪怒道:“你这种三脚猫,竟然也敢对老夫大呼小喝?”

    尉迟麻子振臂叫道:“我知道你是武林前辈,绝代高手,尉迟麻子就算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你砍,但在江湖上行走,万大事情抬不动一个理字,你老人家若有道理,我可以马上给你磕一千个响头作为赔罪,但你若说不出道理,就绝不该留难咱们清泉庄的人!”

    杨辟邪冷冷一笑:“这算是什么?一副慷慨激昂之状吗?”

    杨明珠忽然走了过来,嘀咕着说:“爷爷,你今天怎么老是欺负那些大孩子和三脚猫的?他们虽然是胡涂,却不是坏人嘛!”

    岳秋云听见她又在说自己是个大孩子,不禁为之气结。

    杨辟邪虽然看来蛮不讲理,脾气暴躁而古怪,但只要杨明珠一生气,他就再也蛮不起来。

    “我的孙女儿,爷爷怎会欺负他们,这都是为了他们好!”

    “但你整天凶巴巴的骂人,又毁掉了岳少爷的家书,这又是什么道理?”

    “爷爷当然有道理,那封信,小岳是不应该过目的!”

    岳秋云双目一扬,道:“这是家父给我的信,为什么看不得?”

    杨明珠也望着祖父,道:“爷爷,你又不知道这封信写着什么,何以认为他不应该看?”

    杨辟邪冷冷一笑,道:“岳冲霄这封信,你爷爷虽然没有看过,但却也知道其中内容,所以小岳不看也罢!”

    岳秋云怒道:“就算你已知道其中内容,那也只是阁下的事,归根结底,你毁了咱们岳家这封信实在是太过横蛮霸道了!”

    杨辟邪呵呵一笑,道:“老夫只不过毁了你一封信,你就觉得老夫以老欺少,横蛮霸道了?但你何不想想,你老子派四个人跟你来到蜀北,但转眼间就给半耳魔僧宰了三个,而且还要给砍开三四一十二块,小岳,你若稍有脑筋,就该知道你老子要你来见的大和尚,实在比老夫还更凶残霸道千万倍!”

    岳秋云想了想,觉得这番说话也不无道理,但却仍然心有不忿,道:“半耳和尚杀我三人,虽然也是于理不合,但这是两件事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混你娘个屁!”杨辟邪忽然又光火起来,道:“老夫做事,自有老夫的道理,几时轮得着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训?别再穷罗嗦,跟老夫走!”

    尉迟麻子立刻怒吼道:“为什么跟你走,少爷应该跟大麻子一起回福建。”

    杨辟邪喝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尉迟麻子道:“要大麻子闭嘴,除非把他也斩开四大块!”

    杨辟邪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老夫不敢?”说着,从一具尸身抄起一柄鬼头刀,刀尖直指向尉迟麻子的咽喉。

    尉迟麻子毫不退缩,还一口浓痰吐在刀背之上:“杀呀!你是武功绝顶的一代高手,要杀大麻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杨辟邪大怒,鬼头刀霍声挥下,岳秋云同时失声大叫:“刀下留人!”他要扑过去,杨明珠却拉住了他,说。“不必害怕,爷爷是从来不会胡乱杀害无辜的。”

    岳秋云再看一眼,只见尉迟麻子身上并未流血,但却已呆立不动,也没有再开口骂人。

    杨明珠微微一笑,道“我没说错吧,爷爷只是用刀柄点了他的志室、百汇、中门和哑岤,现在嘛,这麻子想闭嘴也不成了。”

    杨辟邪陡地哈哈一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孙女儿,爷爷点他什么岤道,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现在咱们可要改由陆路走啦。”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盯在岳秋云的脸上,冷冷道:“你想自己走,还是让老夫点了你的岤道挟着走?”

    岳秋云道:“咱们走往哪里?”

    杨辟邪道:“你现在不必知道。”

    岳秋云沉吟了一会,说道:“好吧!我答应跟你走,因为我功夫不如你,轻功也不如你,想逃之天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辟邪嘿嘿一笑.说道:“总算你不笨!”

    岳秋云道;“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你凭什么跟老夫说这两个字?”杨辟邪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凭什么,只是凭一句说话。”

    “什么说话?”

    “人命关天。”

    “人命当然关天,当然重要,但这句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岳秋云伸手向尉迟麻子一指,道:“你若把他留在这里,跟杀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杨辟邪冷冷道:“老夫点他的岤道,一个时辰即可自行消解,你这担心未免多余!”

    “绝不多余!”岳秋云振声说道:“大麻子为人刚烈直正,而且做事忠心负责,倘若我跟你走了,那么他必然不会再回福建。”

    杨辟邪皱眉道:“你认为他会引咎自尽?”

    岳秋云道:“这是在所必然之事,大麻子绝不怕死,只怕无面见江东父老!”

    杨辟邪沉吟半晌,道:“所以,你的条件就是要老夫带他一块儿走?”

    岳秋云道:“正是这样!”

    “混账!”杨辟邪连声大骂:“混账!混账!简直是混天下之大帐!”

    岳秋云面色骤变,杨明珠已忍不住叫道:“岳少爷说的很有道理,爷爷怎么又要骂人?”

    杨辟邪瞪着眼,道:“正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所以爷爷才要大骂混账。”

    杨明珠大奇,但旋即又听见杨辟邪怪声说道:“我是在骂自己混账,若不是小岳一语提醒,今天爷爷就会害死一条好汉了。”说毕,伸手拍活了尉迟麻子身上被制住的岤道,然后又瞧着他说:“你愿意跟着岳秋云一块儿走吗?”

    尉迟麻子也怔怔的望着杨辟邪,道:“想不到你也会骂自己混账。”

    杨辟邪道:“人谁无过?老夫就算偶然混账一次,那也不是什么奇事,现在你可以选择的道路有三条,第一条路是回福建,第二条是死在这里,而最后一条路就是跟着你家少爷,你打算如何抉择啊?”

    尉迟麻子吸了口气,道:“你一定要缠着少爷吗?”

    杨辟邪道。“非缠不可。”

    尉迟麻子问道:“你要缠多久才肯放人?”

    杨辟邪道:“少则三年,多则五载,若要劳烦到老夫缠他十年八载,那么岳少爷必然是个大蠢材无疑。”

    岳秋云不禁又是听得傻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古怪的老头儿竟要把自己缠住三年五载,而且还可能缠个十年八年也不为奇。

    这是什么道理,这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自己若是个大蠢材,杨辟邪就要把自己缠得更久?

    他想不通,就算再想三天也很难想得出一条道理来。

    尉迟麻子并不比岳秋云聪明,他当然也同样不明白杨辟邪的说话。

    但他却总算明白了一点,除了死在这里之外,他现在唯一还可以走的路其实只有一条,就是和少爷跟随着这可恶而又古怪的老儿一起走。

    尉迟麻子很快就作出了决定,他决定继续活下去。

    他活下去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岳步爷。

    岳少爷显然是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麻烦,尉迟麻子绝不想他有任何意外。

    虽然,自已本领低微,能给予岳少爷的帮助恐怕极其有限,但最少,他还可以在身边照顾他,侍候他。

    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理由,尉迟麻子决定答应了杨辟邪:“咱们跟你一块儿走!”

    杨辟邪却又说:“且慢!”说着,忽然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岳秋云,左掌还按在他的天灵上。

    尉迟麻子面色骤变,怒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杨辟邪冷冷道:“你现在虽然满嘴答应,谁知道你将来不会逃走?”

    尉迟麻子道:“你放开少爷,我立下毒誓便是……”

    “立誓是不中用的。”杨辟邪道:“除非你立刻张开嘴巴。”

    尉迟麻子一愣,道:“张开嘴巴又怎样?”

    杨辟邪喝道:“你少管,再不张开嘴巴,老夫就毙了这姓岳的小子,反而更加乐得清静!”

    尉迟麻子忙道:“别伤我少爷,我张开嘴巴便是——”

    他才张开嘴巴,一颗细小的药丸已飞入他的口腔之内。

    这药丸入口便即溶化,尉迟麻子立时觉得满口都是苦水。

    岳秋云惊声道;“大麻子吞下的是什么东西?”

    杨辟邪冷冷一笑,道:“是‘蜃王附骨丸!”

    杨明珠道:“‘蜃王’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辟邪道:“蜃,是毒蛤,蜃王,就是毒蛤之王!”

    杨明珠吃了一惊:“那么这粒蜃王附骨丸岂不是毒药吗?”

    杨辟邪冷冷道:“当然是毒药了,而且毒性之猛烈,要比一尺长的蜈蚣厉害百倍。”

    尉迟麻子没有惊惶,只是惨然一笑,道:“你要杀我,可说是易如反掌,又何苦浪费了这种珍贵的毒药?”

    杨辟邪说道:“老夫几时说过要杀你来?”

    杨明珠道:“但是,那个‘蜃王附骨丸’……”

    “这颗毒丸虽然可以杀人,而且毒发之际会全身肌肤一层一层溃烂下去,但只要每月按时服下解药,这种毒就不会发作。”

    杨辟邪慢慢地说。

    尉迟麻子只听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你好歹毒!”

    杨辟邪冷笑道:“你怎么骂老夫都可以,但是每到月圆之夜,你若没有服解药,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岳秋云大怒:“你怎可以用这种下流的法子——”

    话犹未了,忽然嘴里一阵腥苦,竟然又是一颗蜃王附骨丸射入了他口腔之中。

    杨明珠惊叫起来:“爷爷!”

    “住嘴!”杨辟邪喝道:“不用这种法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找机会溜掉的。”

    岳秋云面色惨然,道:“好法子,真是好法子!咱们以后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老人家了。”

    杨辟邪冷冷道:“你们也不必太担扰.只要到了大功告成之日,老夫自会给你们服下永远解除蜃毒的解药!”

    杨明珠道:“怎样才算是大功告成?”她这一同,也正是岳秋云和尉迟麻子想问的。

    但杨辟邪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走!”

    十一

    八月二十八日,皖南天朗气清,在黄山南麓之下,出现四个风尘仆仆的路客。

    那是三男一女,来的正是杨辟邪祖孙和岳、尉迟四人。

    他们从蜀北涪江取道南下,首先越过华莹山、木枥山,以后进入湖北,又再经过半个月行程,才来到了皖南黄山之下。

    黄山素以奇峰与云海驰名天下,除此之外,黄山之松也是神姿妙绝,这时候,杨辟邪等一行四人,便是置身于一条松石相连的清溪左右。

    这一条溪涧甚是宽阔,只见溪中怪石嶙峋,水流从上而下,不断猛冲石块,发出了轰隆巨响,虽然不至于震耳欲聋〖奇+书+网〗,却也气势磅礴,荡人心魄之极。

    杨明珠看见了这条溪流,很是欣赏,便道:“爷爷,咱们可以在这里歇一会儿吗?”

    杨辟邪道:“这里有什么好看,你若想看黄山胜景,该往山上去,而不是呆在这里。”说着,又望了岳秋云一眼,半晌才接说道:“你怎么啦?累不累啊?是不是赶了二十天路程,连上山也没有气力了?”

    岳秋云也望望杨辟邪,却没有答话,只是不断继续向上行走。

    这二十天以来,他和尉迟麻子一直很少开口说话,也许,他们已是无话可说。

    四人结果没有停下,继续直上黄山。

    杨辟邪带着三人,沿着松林直向上走,只见山路渐见崎岖,杨辟邪和杨明珠轻功高明,看来还是如履平地,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就不大轻松了。

    四人越往上走,便越觉得山色苍郁,景象雄伟,过了一个时辰后,四人便忽然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里。

    杨明珠叫了起来,赞叹了一声:“好美!”

    杨辟邪道:“这就是黄山的云,也就是马蚤人墨客赞颂多矣的云海。”

    杨明珠走到岳秋云身边,道:“你们福建那里,有没有这样奇妙的大山?”

    岳秋云道:“福建虽然岗岭重叠,但都没有什么好看头。”

    杨辟邪立时摇头不迭,道:“小岳此言差矣,福建武夷山,乃山之世外桃源,它有九曲溪流,三十六峰,又怎会没有看头?”

    杨明珠大感兴趣,便问:“九曲溪流是怎样的?”

    杨辟邪缓缓道:“那九曲溪曲折蜿蜒,景色如画,在武夷东南两峰巅之间,又有十八涧懿,水流都汇入九曲溪中,是故又称为九溪十八涧,你爷爷曾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那如诗如画的神仙境界。”

    杨明珠听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又问岳秋云道:“你没有到过武夷山吗?”

    岳秋云冷冷一笑:“我为什么非要到武夷山不可?”

    杨明珠看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说:“没什么,我不问就是。”

    这时候,白云又随着一阵山风消失了,四周景象再度清晰起来,杨辟邪带着三人,越过了一座山峰,又来到了另一座峻峭的山峰下。

    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一阵山涛之声,从一座深谷之中传了过来。

    四人穿过一座松林,进入这座山谷里.只见在山峰之巨岩之间,一条飞瀑从数十丈高处直奔下来,泻入一座碧绿的深潭里,那种景象真是奇伟壮丽,使人连胸襟也为之开阔起来。而在水潭左侧三四十丈外,又有三座雅致的竹舍,有如品字型般建在半峰松伞之下。

    杨明珠“噢”的一声,叫道:“这是谁的房子?”

    杨辟邪淡淡一笑,说道:“这是一个老怪物亲自盖起来的,他叫做‘山中霸王’。”

    杨明珠一愣,但接着便失声道:“你说的是不是‘山中野鹤’容世功伯伯?”

    杨辟邪哈哈笑道:“除了容世功那老儿,又还有谁敢在这里盖房子?就算不怕黄山派的牛鼻子诸多打扰,也会怕山中的毒蛇猛兽,除此之外,听说这里以前还有狐仙哩!”

    “狐仙?”杨明珠眼睛一亮:“狐仙是不是很漂亮也很厉害的?”

    杨辟邪“呸”一声,说道:“漂亮个屁!”

    杨明珠讶然问道:“爷爷见过那狐仙吗?”

    杨辟邪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那狐仙。”

    杨明珠道:“既然没有见过狐仙,又怎知道她长得不好看?”

    杨辟邪说:“你爷爷虽然没见过,但容伯伯却见过,当年,我也是像你这般问他,他的回答就是那四个字:‘漂亮个……’”说到这里,蓦然见孙女儿柳眉倒竖,下面那个粗俗的字便没有再“复述”一次。

    过了好一会,杨辟邪才接着道:“原来那个什么狐仙,是个犯案累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她在外面弄得满城风雨,天怒人怨,只好躲进这深出隐谷,秘密苦炼邪门武功,准备大功告成之日重出江湖,把所有厉害的仇家一一解决。”

    杨明珠吃了一惊:“那么这里岂不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吗?”

    杨辟邪道:“本来是的,但是现在却不怕了。”

    杨明珠道:“那女魔头已走了?”

    杨辟邪道:“她没有走,而是永远都留在这山谷里,嘘,那是女魔头的坟墓。”说着,向一座竹舍左边指了一指;“这块碑就是容伯伯为她竖起的。”

    扬明珠嘘了一口气,道:“容伯伯本领奇高,这女魔头遇上了他,可算是当殃得很。”

    杨辟邪道:“这女魔头若不当殃,将来她的仇家可就倒楣了,这是以杀止杀,容世功这桩事干得甚好。”

    杨明珠笑了笑.道:“但我知道,若是换上了爷爷,爷爷也必定会干得同样妥当。”

    杨辟邪哈哈一笑,道:“对付一个贼婆,你爷爷也自信颇有把握,但说到盖房子这种一板一眼的活艺儿,却必然远不及山中霸王罗。”

    他一面大笑,一面带着三人进入了第一间竹舍之中。

    这间竹舍虽然并不宽敞,但却几明窗净,环境雅致清幽得很。

    “容伯伯呢?”杨明珠四周环视着:“他不在家里吗?”

    杨辟邪笑道:“这里怎能够算是他的家?”

    杨明珠奇道:“为什么不算?”

    杨辟邪道:“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怪人,这十余年来,他一直到处游山玩水,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座黄山。”

    杨明珠道:“但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呢?”

    杨辟邪道:“所谓‘游罢黄山不看山’,他现在已到了大漠看沙漠去了。”

    杨明珠道:“大漠是风沙蔽天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杨辟邪笑道:“你从未到过大漠,又怎知道万里黄沙的地方一无是处?”

    杨明珠抿嘴一笑,说:“无论怎样,我还是喜欢山明水秀的江南,若要我跑到沙漠,我宁愿往北极寒苦之地去。”

    杨辟邪道:“其实容老儿也不舍得离开这里,是我把他赶走的。”

    杨明珠奇道:“哦?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杨辟邪道:“这一招大有名堂,就叫‘鸠占鹊巢’,因为你爷爷看上了这个地方。”

    杨明珠问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杨辟邪点点头,道:“不错。”

    杨明珠望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一眼,道:“他们呢?”

    杨辟邪道;“当然也是一样,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有三间竹舍吗?从今天开始,这一间竹舍就是你的,欧阳黑往西边那一间,还有一闻,就由你爷爷和小岳一起住用。”

    杨明珠忽然皱了皱眉,道:“这里虽然清幽绝俗,但现在有个难题。”

    杨辟邪笑了笑,道:“是不是‘巧女难为无米之炊’?”

    杨明珠点头叹气,说道:“爷爷说对了,咱们总不成像是猴儿般天天去吃野果罢?”

    杨辟邪呵呵一笑,道:“这一点少担心,爷爷早已叫容伯伯预备妥当,无论你想要米、油、茶或酒,请到隔邻的一间竹舍,必然不会缺乏。”

    杨明珠乌亮的眼睛立刻发出了光:“是真的?”

    杨辟邪道:“爷爷怎会骗你?,以咱们四个人来说,那些米、油、酱、醋、茶最少可以维持一年左右。”

    杨明珠笑道:“那么酒的存量又如何呢?”

    杨辟邪叹息一声:“那容老儿嗜酒如命,这里就算有酒,只怕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杨明珠嫣然一笑:“何必瞎猜,待我过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她一面笑着说话,一面走向隔邻那间竹舍,果然看见里面堆放着大量的米、油、酱、醋、茶,也有大量腌干了的肉食和干粮量。

    “容伯伯照顾得很周到,就只是美酒少一些,大概只剩下二十斤左右。”她粗粗点算之后,便忙着要在这里烧第一顿饭。

    就在她忙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杨辟邪把岳秋云拉了出去,问道。“你是不是很憎恶老夫?”

    岳秋云冷冷道:“杨前辈喜怒无常,若我说不憎恶你,那是撒慌。”

    杨辟邪道:“你不喜欢撤慌?”

    岳秋云道:“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我一定会说老实话。”

    杨辟邪点点头,微笑道:“说得好!但你可知道,在武林中最老实的是哪一种人?”

    岳秋云道:“蠢人!”

    杨辟邪又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波谲云诡,所以最老实的人往往也就是最笨的人。”

    岳秋云道:“但还有一种人,也会经常说老实话。”

    “是哪一种?”

    “本领极高强,手段极厉害的那一种。”岳秋云缓缓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

    杨辟邪道:“你想成为这种人吗?”

    岳秋去道:“就算很想很想,到头来还不是变成妄想吗?”

    杨辟邪摇头不迭,说:“绝非妄想,你瞧老夫的武功如何?”

    岳秋云说道:“杨前辈是名震天下的‘奇门煞星’,自然是身手卓绝,罕有其匹。”

    杨辟邪道:“你这三言两语,倒不像在拍马屁。”

    岳秋云道:“就算我要拍马屁,也绝不拍你的!”

    杨辟邪道:“但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把你紧缠不放?”

    岳秋云摇摇头:“不知道。”

    杨辟邪沉声道:“因为老夫想收你为徒,把生平所学都传授给你!”

    岳秋云呆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收我为徒?”

    杨辟邪冷冷一笑:“难道你认为老夫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

    岳秋云也冷冷一笑.道:“若以武功而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杨辟邪双目一瞪:“哦?这是什么意思?”

    岳秋云道:“我的意思是说,杨老前辈虽然武功盖世,但我并不认为武功高强的人,就一定够资格做任何人的师父!”

    杨辟邪嘿嘿一笑:“原来你一直把老夫视作邪魔歪道之辈!”

    岳秋云也学着他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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