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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兰。

    不久前,怡平就是从这条路赶回府城的。

    小径穿过茂林修竹,蜿蜒伸向山腰的曾八爷处,距庄院约半里地,路旁的歇脚小茅亭中,一个青衣人挺身站起,目不转睛注视着快步而上的两位姑娘。

    两位姑娘也看到了亭中人,两人互相打眼色示意。

    近了,青衣人看清了两女的面貌,眼神一变。

    江南妖姬走在前面,看清了青衣人的面貌,咦了一声,倏然止步。

    “水妖关五!”

    江南妖姬讶然说:“阁下在此地出现,是打曾家的主意吗?”

    “姑娘认识在下?”

    水妖关五笑笑:“请教姑娘贵姓?似乎眼生得很。”

    “本姑娘姓沙,虽是眼生,却曾经有一面之雅,你是洞庭玉的一位头领。”

    “哦!在下记起来了,你是江南妖姬沙姑娘,幸会幸会。”水妖关五欣然抱拳为礼。

    “关头领,你们来这里……”

    江南妖姬指指上面不远处的曾宅。

    “沙姑娘想到哪儿去了?哈哈……”

    “山湾里无人的怪船,你又出现在大户曾家……”

    “曾八爷曾人杰,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带了几位弟兄,在这里作客。沙姑娘与这位姑娘是……”

    “原来如此,曾八爷也通匪。”

    江南妖姬的话相当没有礼貌:“但不知他与走狗有否往来?”

    “姑娘所说的走狗,指谁?”

    “拔山举鼎那一群。”

    “这我就不知道了,朋友嘛!各交各的。至少,洞庭王手下的弟兄,不会与那些人结交。拔山举鼎投入鄢府之前,原是江湖侠义道英雄人物,风云四霸天之一,咱们洞庭水贼高攀不上。”

    “那么,阁下不敢保证曾八爷是否与他们有交情了。”

    “不错。”

    “他府中是否另有外客居留?”

    “抱歉,在下要知道姑娘的来意。别忘了,曾八爷是在下的朋友。”

    “本姑娘来找人,而不是来生事的,本姑娘还不知曾八爷是何方神圣,在山下才知道这里的宅院主人姓曾。”

    “姑娘要找什么人?”

    “和尚,年约花甲的老僧。”

    “和尚?”

    水妖似感意外:“晤!昨天有和尚来……慢着,我想想看,曾老哥的佛堂内……”

    “有和尚留下来?”

    “对,有两个,好像年纪不小了。其中一个凸秃眉,脸色泛青,神色冷漠的有道高僧,曾老兄对他十分尊敬……”

    “法名叫什么?”

    “唔!不清楚。”

    水妖关五摇头:“有道的高僧大多看破世情,四大皆空,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惜语如金,更不会将法名主动示人。”

    “哦!那才叫有道呀!关头领来了多久啦?”

    江南妖姬欣然一笑。

    “昨天,从沅江来。姑娘所说山湾里的船,就是区区在下的,一方面在曾老哥家作客,一方面等人。在这亭子里,可收到山湾里传来的信号。”

    “本姑娘与曾八爷素昧平生,可否请关头领代为引见?”

    “这……姑娘要见的是和尚?”

    “对,如果不是本姑娘所要找的人,那就白走一趟了。”

    江南妖姬的神态相当轻松,不像是来寻仇的人。

    “也好,但在下却不敢保证老和尚是否肯接见,有道高僧总是那么懒洋洋要死不活的。在下领路,姑娘请。”

    水妖毫无心机地一口答应了。

    江南妖姬是个老江湖,老江湖也有失算的时候。她以为水妖昨天船到,船从玩江来,那么,岳州所发生的变故,水妖的船仍在湖中航行,当然不知道岳州群魔乱舞的事;至少不会知道毒僧的事。

    登上卅余级石阶,进入建了山墙,栽了花木建了亭台的宅前广场,不远处的大院门呀然而开。

    “曹八爷是很好客的,为人四海。”

    走在右侧的水妖说:“能接到两位姑娘作客,他大概作梦也在笑。”

    “你说什么?”

    江南妖姬听出语气中有凶兆。

    水妖关五哈哈狂笑,侧跃两丈外。

    三个人出现在院门外,仰天狂笑,与水妖关五的笑声相应和,得意已极。

    江南妖姬大骇,只感到浑身发冷,悚然止步,惊恐地说:“小妹妹,我们完了,那是外总管摘星换斗,江湖三秀士之一的双绝秀士周凯,绛仙的情人。”

    两位姑娘鬼撞墙似的到处乱闯,闯到鬼门关里来了。

    绛仙沈妙珍已经死了,大概是冤魂不散,将杀她的人引到情人面前,以便在九泉之下瞑目吧!

    一个有决心、有目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是无畏无惧的;纯纯就是这个人。

    她情有独钟的庄哥哥,还有两个多时辰的寿命,天一黑,她将永远见不到她心爱的人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毒僧讨解药。其他……没有其他。

    “他们必须将毒僧的下落说出来。”

    纯纯的语气坚定有力:“沙姐姐,为我祝福吧!”

    她超越而进,脚下从容,日光下,她庄严如仙,一双凤目神采奕奕。

    像什么?对,像宝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

    四个大男人一怔,大感诧异。

    摘星换斗罗天中,身为走狗们的外总管,不但武技是第一流的,气势威严也是第一流的,握有大权势的人,这是必具的条件。

    第十九章 死里逃生

    但是,在这位初入江湖,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眼中,摘星换斗的一切气势都不存在了。

    在两丈外止步,她冷然肃立。

    “你是南衡的女儿韦纯纯。”摘星换斗气焰万丈地说:“你大概是来找令弟的。令弟不在此地,老夫……本总管可以带你去见他。”

    “我要见毒僧百了。”她用坚决的语气说。

    “哦!原来你是替庄怡平和江南妖姬讨解药的。”

    “不错。”

    “本总管可以带你去找百了大师。”

    “我现在就要见他。”她固执地要求。

    “办不到,百了大师不在此地。”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他在何处。”

    “什么?你……”

    “你必须告诉我他的下落!”

    “可恶!”

    摘星换斗几乎气得要跳起来:“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本总管面前,说出这种狂妄无礼的话……”

    “不是狂妄无礼的话,而是要求。”

    她不为对方的暴怒所动,庄严地表示意见。

    “不要认为大总管下令要活的,你就不顾死活向本总管的权威挑战,恼得本总管火起,活劈了你……”

    “我不介意你的想法,我只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她抢着说:“把毒僧的下落告诉我,我不能多耽搁了。”

    “这不知死活的蠢女人!”摘星换斗咬牙说:“就算你老爹站在此地,也不敢在本总管面前……”

    “我爹的事我管不着。”

    她仍然抢着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愿说吗?”

    摘星换斗激怒得快要疯了,举步逼近。

    “罗老,何必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双绝秀士伸手虚拦,俊脸上笑容可亲:“待小侄与她说明利害。”

    摘星换斗态度急变,对双绝秀士似甚谦恭,闻声止步,退回位笑笑说:“贤侄请便。”

    双绝秀士迈进两步,注视着纯纯不住点头,目光浑身上下转,似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纯纯庄严地卓立,冷静得像个石人。

    “仙露明珠,人间绝色。”

    双绝秀士流里流气地说,大概所谓秀士,说话就是这付德行:“南衡竟然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女儿,异数异数。”

    “我不会听你任何一件利害,你走开。”纯纯冷冷地说。

    “韦姑娘,请听我说。姓庄的与沙妖姬是死定了,在我那位女伴被你们杀死时就注定了。大总管对你十分推崇,他希望你与今弟会面之后,一同返乡劝令尊重出江湖,与咱们共享富贵……”

    “你无耻!”纯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

    “你是一条狗!”

    “气死我也……”

    “你怎么不死?”纯纯语利如刀。

    摘星换斗嘿嘿怪笑,大声说:“贤侄,不要自取其辱了。湖下随时都可能有消息传来,赶快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女人拿下,以免误事。”

    水妖关五不知死活,猛地扑向后面的江南妖姬,一面高兴地叫:“我来擒这个快死的妖姬……嗯……”

    砰一声大震,似乎地面摇摇,水妖重重地冲倒,再向前急滑,直滑至江南妖姬的脚前,方止住滑势,然后扭曲着身躯挣扎、抽搐、呻吟……

    这家伙的胸部,共中了五枚百毒飞针。

    江面妖姬也不好受,发射轻巧的飞针,必须用内劲,这一来,对时丹封经的毒效发作,一声惨叫,痛得冷汗直流,跌倒在地哀吟挣扎。

    怡平是男人,忍受痛苦的意志要坚强些,江南妖姬怎受得了?片刻间似乎只剩下半条命。

    铮一声剑吟,纯纯拔剑出鞘。

    江南妖姬痛苦的呻吟声,撼动不了她。大敌当前,身外的一切皆被她的潜意识完全摒弃,心意神完全凝聚在剑上。她就是剑,剑就是她,她与剑己凝成一体。

    这才是身剑合一的神奥境界。

    这才是静剑的神髓。精神与意志凝聚时,引发的潜力是极为惊人的。

    有些人练剑练了一生一世,也到达不了这种境界。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奇迹似的达到这种不可能的境界了。

    她觉得好静,好空灵,觉得自己的躯体已不复存在,她自己的形体已经变成了剑:一把无坚不摧、无孔不入、跃然发威荡宇宙决河岳的剑。

    剑向前一引,强大无匹的气势,立将双绝秀士笼罩在威力圈内。

    双绝秀士是人才绝、剑术绝。即使算不上剑术宗师,也该可称剑术大行家,竟然看不出危机。

    一声龙吟,双绝秀士长剑出鞘。

    名家高手讲求以静制动。话是不错,有道理。问题是:必须有静的本钱。不能动,焉能静?对方进攻,只躲闪不还手,不能称静;必须让对方不能攻,没有机会攻,才是静的极致。总之,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动才是获得胜利的保证。

    双绝秀士是重视主动的人,剑一起,旺盛的斗志勃然涌发,必胜的信念极为坚定,一声冷叱,剑涌排空浊浪,吐出电火雷露,豪勇地直贯中枢,无涛的剑气有如骤发的风雷,好一记雷霆万钩的狂野绝招“迅雷疾风”!

    纯纯的身影和光耀耀的长剑,似乎在双绝秀士发起攻击的同时,在强劲的压力下缩小,最后……

    一声异啸,同时电芒一闪、再闪,人影乍合,接着传出一声可怕的刺耳尖厉怪响,电光再闪。

    人影斜飞,电芒飞腾,破风的历啸令人闻之毛发森立,心血下沉,然后似乎万籁俱寂。

    “当……”

    异响打破了沉寂,一支长剑在三丈外坠地。

    纯纯前进了一步,剑向右前方斜伸,马步半沉,又亮又黑异彩闪烁的凤目,凝视着自己的剑尖,整个人丝纹不动,像一座极为传神的雕像,全身的线条虽然十分柔和,但神韵与气魄,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摘星换斗目瞪口呆,神情明显地涌现惊骇、怀疑。与困惑种种错综复杂表情。

    双绝秀士侧飘丈外,右胸襟裂了一条近尺长直缝,有血迹沁出,脸色苍白失色,原本英俊的面孔像僵尸,似乎惊魂无法返体,眼中涌现强烈的恐惧神情。

    躺在地上蜷曲着忍受痛楚的江南妖姬,似乎忘了痛楚.星目睁得大大地,呼吸像是停顿了。

    久久,没有人作声。

    双绝秀士一言不发,突然撒腿狂奔下山去了。

    脚步声消失,摘星换斗向呆立的唯一同伴,以仍然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尤老弟,你相信南衡的小女儿,|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招击败了双绝秀士吗?”

    “好像是的,外总管。”尤老弟傻呼呼地说。

    “一招不但丢剑,而且受伤。”

    “确是如此。”尤老弟确认啦!

    摘星换斗神情仍然有些木呆。

    “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尤老弟这次的回答,不但不傻呼呼,甚至充满智慧与哲理了。

    “看来,不劳师动众是不行的了。”

    “大概是的。”

    尤老弟的话又不稳定了。

    摘星换斗举手一挥,剑芒四射。

    “这一剑神乎其神。”

    尤老弟仍在说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练了一辈子剑,从来没有这样得心应手过,我永远达不到这种境界。也许,我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唉!”

    最后一声长叹,充满了失败者的深沉悲哀。

    院门内,潮水似的涌出一大批人:剑无情、招魂使者、毒剑……全是摘星换斗直接指挥的爪牙。

    “上……”

    摘星换斗沉喝,剑向前一挥。

    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向一个小姑娘下令群殴了。

    八个高手一拥而上,四面合围。

    “缠死她!”摘星换斗一面冲进一面叫。

    缠,是要耗掉她的精力。这一着够辛辣,击中要害的厉害而极为有效的手段。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纯纯以全神对付双绝秀士,意志集中力量集中,举手投足如获神助。但人一多,而且全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她不得不被迫分心,大事去矣!毕竟她欠缺真正交手搏杀的经验,内功修为的火候有限,怎能应付众多高手的缠斗?

    “铮铮!”她化解了摘星换斗锐不可当的两剑。

    后面,剑无情的剑已长躯直入,逼她转身接招。

    左面有剑吐出,与剑无情策应。

    右面……

    十余次盘旋,她的精力已耗掉了一半。

    “铮铮……铮……”

    她像困兽,在牢笼中左冲右突,作无望的奋斗。如果她想突围,必定有双剑联手阻击,甚至三剑齐封把她逼退。一比一,对方一沾即退,由另一人接手进击,一个接一个绵绵不绝,不许她有刹那的喘息机会。

    如果对方要杀死她,她决难支持片刻,八剑齐下,她毫无机会。论真才实学,恐怕任何一人也比她高明,只不过一比一她神意集中。可操胜算而已。

    不久,她身陷绝境,大汗淋体,脚下迟滞,剑上的劲道愈来愈弱,大事去矣!

    场外躺在地上的江南妖姬绝望地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目。痛楚要半个时辰方能消失,经脉才能复原,想出手相助已无能为力。

    “庄兄,替我告……告诉乔远,我……”江南妖姬酸楚地低唤,泪下如雨。

    蓦地,她听到了些什么:从山下传来的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不属于斗场诸人的脚步声。

    她是侧贴在地上的,耳贴地所以听得到。

    睁开泪眼,她看到了抢上的两个人影。

    “谢谢天!”她在心中狂叫。

    “老大爷,莫不是我老不死神箫客眼花了?”

    神箫客的怪叫声震耳欲袭:“一二三四……八,九个,九个宇内大名鼎鼎的高手,围攻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不!不!绝对不是真的,这是幻影,要不就是一群枉死的鬼魂在迷幻活人。我的老天爷!你们的师门长辈,是这样教养你们的?哪一位老兄告诉我好不好?”

    江南妖姬所看到的景象,由于变化太快,她来不及看到全景,也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当她睁开泪眼时,泪眼模糊中,她只看到两个人影电射而入,看到落在后面的神箫客模糊的身影,如此而已。

    来人是怡平和神箫客,在紧要关头赶到了。

    怡平人化流光,出其不意赤手空拳贯围而入,在众高手尚未看清人影的刹那间,挽住了纯纯的纤腰,一脚踢飞光临纯纯左肩那支属于剑为情的剑,贯围而出,眨眼间便远出三丈外去了。

    这时,神箫客站在外围讽刺怒骂,话还未说完呢!事实上恶斗已经结束了。

    纯纯已浑身脱力,突然丢掉剑,扑入怡平怀中,泪下如雨心酸地颤声叫:“庄哥哥……庄……哥哥……”

    她哭得好伤心,好酸楚。

    “纯纯,别哭,别哭……”

    怡平紧抱住她,温柔地安慰她:“苦了你了,我……来晚了,我好难过……”

    九个人脸色大变,惶恐地往摘星换斗身边靠。他们不怕怡平,怕神箫客,这个老怪物功臻化境,不是几个人所能够联手围攻得了的。

    “摘星换斗。”神箫客开始指名骂人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狗都比你高三级、比粪蛆还要臭的混帐东西!你还有脸站在我老人家面前挺胸瞪眼?”

    怡平挽着纯纯奔近江南妖姬,取出一口大肚子小瓷瓶,倒出三颗褐色丹丸,扶起江南妖姬说:“快吞下去,片刻经脉复原,痛苦全消。”

    江南妖姬顺从地吞下丹九,满怀希冀低问:“是解药吗?你找到……”

    “以后再说。总之,不久你就不怕用劲后经脉收缩全身崩溃了。纯纯,照顾沙姑娘。”

    他接过纯纯的剑,向前举步。

    “老前辈,你算是白骂了。”

    他向神箫客说:“这些狗东西为了几个玷辱祖宗的臭钱,已经忘了自己是人,至少人性已经失去了,你老人家能骂出他们的天良来吗?如果狗官把他们的卖命钱提高一倍,叫他们去挖他们自己的祖坟,他们也会毫不迟疑,抗起锄头铁铲去挖的,武林道义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挖苦得入骨,骂得刻毒,痛快淋漓。摘星换斗恼羞成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声厉叫,挺剑发疯似的火杂杂地冲来,咬牙切齿行致命的冲刺,招发飞星逐月,含忿出手,锐不可当势如雷霆。

    电光一闪,怡平的剑竟然一无阻滞地,从对方的剑山中锲入,然后电芒再张。

    “铮!”暴响后一刹那传出。

    “饶你一命!”怡平的喝声随后入耳。

    摘星换斗的剑飞走了,人也斜窜两文外,站稳时左颊血如泉涌,裂了一条血缝,狂叫一声,手掩住创口向院门飞逃。

    怡平垂剑屹立,神态安详。他脸上虽涂着药膏,但红肿已消,脸上虽然难看,气概却是不凡。

    “谁再上?一起上也无妨。”他一字一吐,气势磅礴有如天神当关。

    功臻化境的招魂使者詹宏,如见鬼魅般首先后退,用走了音的嗓门说:“你……你没中……中毒……”

    “你以为如何?”

    “你……你在周……夫子手下……”

    “让周夫子先得意,在下就有宰他的藉口和理由了,你说对不对?”

    招魂使者扭头便跑,好快。其他的人也不慢,争先恐后逃入院门。

    院门重重地闭上了。

    “打进去!”江南妖姬跳起来尖叫:“别让这些无耻的家伙从后门逃掉了。”

    “算了,我们又不是强盗。”神箫客说:“毒僧不在这里,岂能在这里浪费工夫?”

    “这里是曾八爷的家。”

    怡平也出言相阻:“曾八爷是碧湘老店店东洞庭蛟的族叔,地方恶霸在官府颇有势力,打进去将有麻烦,我们走。”

    “庄哥哥,你……你的脸……”纯纯这才看清他脸上有些地方不对,不像化装易容。

    “不要紧,皮肉之伤。”他将剑替纯纯归鞘,“我们时辰无多,快走。”

    “庄哥哥,你中毒的事……”

    “暂时无妨。”

    “小怪是九死一生,他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慈悲,他祖上有德了。”

    神箫客苦笑:“必须找地方让他好好休息,晚上还有破釜沉舟,有敌无我的一场生死恶斗等着他呢,走吧!”

    走狗们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庄怡平并未中毒,一招击溃摘星换斗的消息立即传开了。

    巴丘山下杨家,掌灯时分灯火辉煌。自从天都羽士走了之后,多臂熊怕九绝神君一群人再前来闹事,因此派出警卫,加强巡逻严防意外。

    十余座房屋,钟鸣鼎食之家,傍晚时光,也是晚膳的时刻。

    东院的一座雅室中,点起四盏明灯。外面还有一座小院子,也挂了两盏气死风灯笼。东院广阔,有亭台花圃厅,廊下有灯,走道有警卫。

    雅室的格局很像花厅,两侧各有一间内房,除房门外,还有精美的绣帘,看不到房内的情景。

    雕花圆桌上,摆满了菜肴与时鲜果品,精致的楼花酒壶,名贵的景德镇瓷食具。

    菜香、酒香、还有脂粉香,当然也有汗臭。

    主人多臂猿在下首相陪。上首,坐着眉骨特高,脸色泛青,头已秃顶,戒疤明显的老和尚,穿僧常服,拉开胸襟,露出胸毛稀疏的灰色胸膛。左右两座锦敦上,坐着两位千娇百媚,薄施脂粉的年轻女人,玉色衫裙几似蝉纱,里面的胸围子隐约可见。一女执壶,一女替和尚递酒布菜,一举一动皆流露出万种风情,一颦一笑媚态横生,一眼便可看出是风尘女人。

    又是一个酒色和尚,鄢狗官就需用这种货色。话又得说回来,有道高僧又怎肯替狗官卖命?

    毒僧百了,天下用毒四大宗师之一,大名鼎鼎的凶残恶毒佛门败类。

    “大师对传来的消息,看法如何?”多臂熊忍笑着问。

    “你是指哪一件消息?”

    毒僧反问:“船来了的消息?周夫子应付不了人魔鬼母的消息?”

    “晚辈是指庄小辈未中毒的消息。”

    “贫僧又不是下毒人,不曾目击那小辈是否喝了有毒的酒,怎知是真是假?哼!贫僧的看法是;周夫子阴险得很,诡计多端,他要激贫僧亲自出马,对付神箫客老狗和庄小辈。”

    “周夫子如果肯亲自来请……”

    “贫僧才不会上他的当。”

    毒僧拿起手中喝的一杯酒:“这不是贫僧的事,贫僧把毒物交给他的手下使用,已经够情义了。”

    “晚辈听衙门里的人说,城北月城的白鼍池内淹死的那位僧人,很像是大师的知交游僧法元大师。”

    “鬼话!法元兄功臻化境,水火难侵,会失足淹死在小池内?他接船去啦!”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少管。哦!你还有事吗?”

    “哦!晚辈真该到前面照料了。”

    多臂熊乖乖起身,以免妨碍和尚放浪形骸:“敬大师一杯,晚辈告辞。”

    “请便请便。”和尚回了一杯。

    出了小院子,绕至东院,刚接近院口的月门,墙根下人影长身而起。

    “杨老兄,借一步说话。”灰影急急地说。

    多臂熊的绰号由来,已表明暗器行家的身份。可是,灰影已经贴身,语音入耳,打击已猝然光临,耳门一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从多臂熊走后,毒僧冷森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上了另一张面孔,滛笑涌现,鹰目放光。

    “来,坐到佛爷怀里来。”

    毒僧滛笑着说,巨手一抄,把在一侧执壶的粉头挽过侧坐在怀中:“酒!”

    另一粉头格格娇笑,敬过一杯酒,放下酒杯说:“活菩萨海量,何不就壶喝,小杯多麻烦。”

    “对,对,佛爷量大如海,对女人也有海量,用壶喝。”和尚一面说一面向怀中的粉头上下其手,不片刻,粉头已是酥胸半露,滛笑连连。

    “活菩萨,你比年轻小伙子更急更狂,不……不要……”怀中的粉头装模作样去推在胸间肆虐的毛手,反而半推半就解开了胸围子。

    在一阵格格娇笑,气息咻咻中,粉头快变成一头白羊,毒僧的恶形恶相在酒气一冲下,真像一头狼,一头色狼,原始兽性一发不可收拾。

    蓦地,他的头从粉头赤裸的胸部猛地抬起,右手从玉|乳|间离开,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了一粒念珠,扣指作势外弹,鹰目中欲火全消,冷电乍现。

    厅口,出现一位千娇百媚的小侍女,双手端着托盘,盘中有一只青花瓷酒壶。大概是被裸女的光景吓着了,脸尽量转侧不敢往里看,灯光下,可看到羞红得像是石榴花的半边脸颊,连脖子都红了。

    “干什么?”毒僧问,戒意未消。

    “老……老爷说。”小侍女闭着眼睛侧着脸回答:“敬……敬活佛……一壶回……回春酒,着……着小婢送……送来……”

    “进来。”

    小侍女转头张目,突又羞红着脸急急扭头,迈出的一步急急收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惊鸿一瞥,最为撩人。小侍女这一正一转之下,美得出奇的脸庞、羞红的粉颊、惊羞的神情……对一个经常在风尘女人身上找快乐的老色鬼来说,那简直是一颗炸弹,一颗可将灵魂炸上半天的炸弹。

    而小侍女充满青春可爱气息的娇俏身材,发育得像欲绽放的蓓蕾,与肉弹型的粉头比较,完全是另一种新鲜的韵昧,具有更强烈的吸引力,更动人情欲。

    贼和尚眼中欲火陡涨,收了念珠桀桀怪笑。

    “过来,佛爷正需要这瓶回春酒。”贼和尚将裸女推回身侧的锦敦:“别害臊,快过来。桀桀桀……你家主人真是个妙主人,好!”

    小侍女一阵迟疑,脸始终不敢转正,半闭着眼睛,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

    “你走开!”贼和尚挥手制止另一粉头上前接托盘。

    小侍女止步,再次转正脸,又再次转头,脸更红,更羞态可人。

    “过来呀!绕过这边来。”贼和尚迫不及待举手相招:“小姑娘,没有什么可怕的,早晚你会习惯。”

    小侍女羞答答地绕过来,一阵不属于脂粉香的女儿香,直往贼和尚的鼻孔里钻。走近之后,小侍女那晶莹如玉的粉颈肌肤、那可爱的纤纤玉手、那诱人犯罪的美妙酥胸……灯光下纤毫俱现。

    贼和尚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大概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可人的少女。

    小侍女始终不敢把脸转正,用发抖的纤纤玉手,将酒壶轻轻搁上桌面。

    贼和尚欲火上冲,毫不迟疑地左手一伸,握住了小侍女放下壶的右手,右手一勾,挽住了小侍女的小蛮腰,桀桀怪笑着将人往怀里带。

    “喂……”小侍女扭动着挣扎,惊惶地娇叫,失手将托盘掉落。

    “当!”银托盘发出声响。

    贼和尚的兴奋怪笑,与托盘落地声相应和。

    突变乍生,俏佳人变成追命阎王。

    小侍女莲足起处,靴尖奇准地斜挑在贼和尚的胸口七坎大岤,左手掌心飞出一枚百毒飞针,贯入贼和尚的右眼,乘势扭身左倒,挣脱和尚的左手抓握,倒地便向侧急滚,奇快绝伦。

    贼和尚欲火焚心,毫无警觉。内家高手练气有成的人,不运气仍与普通人一样,血肉之躯并无特殊的抗拒力,只不过比常人反应稍快些而已,同样挨不起重击,也抗不了刀砍剑劈。

    贼和尚的反应,的确超人一等。

    一声怒吼,贼和尚双掌一分,右掌以分厘之差,掠过小侍女的颈背上空,左掌把食桌拍得飞出丈外,在杯盘碎响声中崩散了。

    贼和尚胸被踢眼中针,竟然凶悍依旧,站起历吼一声,跨出一步,举掌作势劈向地面滚动中的小侍女。

    人影从厅门扑入,一闪即至,掌如开山之斧,卟一声狠劈在贼和尚的左肩颈根,锁骨应掌而折。

    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凶猛暴烈的打击,每一记皆直撼内腑。

    “啊……”贼和尚终于崩溃了,摔倒在地像是一团烂肉,口中发出快咽气的怪声。

    两粉头惊倒在壁根下发抖,脸无人色。

    又进来了两个人:神箫客和江南妖姬。

    江南妖姬很懂事,将羞得脸红耳赤,掩面向壁的扮侍女纯纯姑娘,带出厅外去了。

    “我老人家的妙计不错吧?”神箫客大笑着说:“美人计连江山都可弄到手,万试万灵呀。”

    “老前辈这一招,也并不怎么合乎道义呢?”怡平拖起毒僧笑笑说。

    “他们已不是武林人了,小怪。”

    神箫客说:“贼和尚禅功盖世,运起功来宝刀宝剑也重创不了他,比游增强几倍,三两百招之内,你休想伤得了他。万一你毒发,就没人能制他了,我老不死也不行。”

    怡平开始搜毒僧的身,在贴身的夹袋内,搜出三只扁身玉瓶。

    “走!”他说。

    “到何处去?小怪,你怎知哪一瓶是解药?不问清口供你能走?

    “有人知道。”

    “谁?”

    “第一号用毒宗师,疫师班权。”

    “哦!对,他该知道,走!”

    他们走后不久,多臂熊方带着十余名家丁,吆喝着赶来善后,装腔作势追赶刺客。

    毒僧只拖了半个时辰,断气之前一直就不曾醒。

    三护法死了两个:两僧。两个功臻化境的和尚全死了。

    走狗们大为震惊,两僧死在城内,城内大不安全,天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丢老命?因此,城内几乎走狗绝迹,只留下少数几个眼线活动,其他的人纷纷往城郊溜。

    怡平与两位姑娘仍住在碧湘老店。

    神箫客像个孤魂野鬼,来无影去无踪。

    碧湘老店的东主洞庭蛟还没回来,这位仁兄大概已经躲起来了,满城风雨,脚踏两条船是十分危险的,暂时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店伙们概不过问旅客的事,尤其是问题旅客的事。连茶水的供应,也由旅客吩咐之后,才临时送来,以免发生中毒事件归咎于店家。至于旅客的出入,店伙们更是装聋装瞎,晚上旅客到底在不在房中,谁也懒得理会。因此,一早怡平出房吩咐店伙准备茶水膳食,店伙丝毫不感到惊讶,虽然明知这二位男女旅客,昨晚根本不在客房内,早晨却从房里出来。这种事平常得很,店伙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早膳送到怡平的客房外间、两位姑娘前来一同进食。湖广鱼米之乡,早点都是扎扎实实的大米饭。恐怕除了真正荒年之外,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粥、稀饭为何物,旅店的早膳,比午餐还要丰富。

    他们一面进食,一面低声交谈。两位姑娘是三更后悄然返店的,怡平则迟至五更方回店歇息。

    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如何着手援救闯祸精小云飞。

    “小弟没囚禁在枫桥杨家。”怡平忧心忡忡地说:“走狗们都分散藏匿,北至枫桥、七里山,南至南津港,都有他们的宿处,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很难估计。枫桥镇名义上是他们的主力所在,周夫子的确在那儿坐镇,但小云飞也的确不在那儿。看来,在韦老伯到达之前,想查出小弟的藏匿处,十分困难。”

    “庄哥哥,我爹真……真的会来?”纯纯慌张地问,脸色都变了。

    “你爹不得不来,父子连心,任谁也不能置之不问。同时,你爹的声望地位,也不容许他退缩,名利二字害人不浅。沙姑娘。”

    “庄兄,我的事?”

    “是的。”他点头:“拔山举鼎可能即将赶到,至于是不是真的本人,就不易打听了。真正前来主事的人是何来路,走狗们居然毫无所知,反正比拔山举鼎重要就是了。周夫子所带来的礼金,数量不多,但价值连城。半点不假,他们来的目的,的确是五岳神犀和那十只鹰。”

    “我也打听出来了,十只鹰在这几年中,已经收服了不少江湖高手名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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