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开始在纸上乱涂鸦,随便乱画,慢慢的,我发现这是唯一能让我心情平静的方法,所以我开始画画,应该说是随便乱画,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有一次我坐在图书馆画画,有个很漂亮的女人靠近我,她称赞我画得很漂亮。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美的女人,超有气质,看起来又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她给了我一张名片,是她同学开的出版社,说他们很缺会画插画的人,她希望我去试试,所以我才会走上这一途,就连医生也是她介绍给我的。她真的很厉害,我什么都没说,她就抄了医生的电话号码给我,说会对我有用。”事实证明,真的对她有用。
蒋映人静静地听她说。
“不过,现在居然有人因为我的故事而感动流泪。”她瞅了他一眼。“我就觉得很开心,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会一直创作下去,希望让更多人感动。”
他揉揉她的头发。“你一定可以。”
“嗯,那我去上课了。”赵上绮背起大包包,准备去上空手道课。“晚上见。”
走至门口,她似是想到什么又重回来,在他脸颊印了一吻。
因为这一吻,蒋映人整个下午乐陶陶的,甚至还请员工和客人喝下午茶。
皆大欢喜。
三个小时后,蒋映人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赵上绮被车子撞伤。
他匆忙赶至医院,一名中年妇人从她的病房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妇人看见他,神色尴尬地迅速离去,他不以为意,推门而入,看见坐在床上的赵上绮,神色冰冷。
“绮绮,你没事吧?”冰冷迅速消失在赵上绮眼底,她露出苦笑。“没事。都怪我没注意到超速的车子,幸好我反应快才没有更严重,别担心。”
“那就好。对了,刚刚走出去的是谁?”
“走错病房的。映人,医生说我两个月不能练空手道。”
“你现在受伤,如果不想伤势加重,最好乖乖听医生的话,知道吗?”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你乖乖休息,老师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她一脸无奈。“好吧。我肚子有点饿,你可以去帮我买点吃的吗?我想吃炒饭。”
“好,我去买。”蒋映人起身,在他关上病房门后,赵上绮眸底的冷冽又,脊消浮现——
自那天开始,赵上绮就变得很奇怪。
她不再出门,并非因为脚伤的缘故,医生虽然嘱咐她不能练空手道,但走路无妨,不过她却推说脚痛不愿出门,也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除非必要不会露脸,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另外两人自然发现她的异状。
“绮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房间开着灯,整个人却缩在被子里。
“没有。”
“不吃晚饭吗?”
“不饿,我想睡觉,你先出去好吗?”
“绮绮,如果有事可以跟我谈。”蒋映人坐在床沿,柔声询问。
“不用,我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晚安。”
蒋映人叹了口气,即使他想帮忙也使不上力,只能等她愿意说为止。
不过赵上绮似乎没有想要敞开心胸的打算,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吃不多也睡不好,有好几个晚上他起来喝水,看见她坐在客厅里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只说睡不着,最后是在他半哄之下,才又躺回床上,不过整晚他都陪着她。他建议她再去找医生聊聊,她却闷不吭声,他也无可奈何。
两个星期后,一名中年妇人到‘beauty’找蒋映人。
他望着面前的妇人,完全不认识,却又有些眼熟。
“请问你是?”
妇人微微一笑,“我是上绮的母亲,请问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他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在医院,就是她从绮绮的病房里走出来。
“是的。”对于赵上绮的母亲会突然登门造访,他深感困惑。“不晓得伯母找我有什么事?”不透过女儿而是直接来找他,想必有事。
“是这样的……蒋先生,我绝对不是想利用女儿,只是我有困难,上绮又帮不上忙,所以我只能来请你帮忙,如果你不想帮也没关系,我能谅解……上绮应该跟你说过我们的事情了吧?”
“伯母,绮绮什么都没对我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又能帮得上忙,尽管说无妨。”
“我想借一百万。”
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
他现在还欠老板一百多万,手边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绮绮始终对她家避而不谈,不过看来这次他必须问个清楚。
“绮绮,可以出来谈一下吗?”蒋映人下午特地请假回来。
“刚刚你母亲来找我……”
他话没说完,房门便打开,赵上绮一脸惊恐。
“她去找你?!她去找你做什么?是不是她威胁你要钱?”
“你母亲想跟我借一百万。”
“你不要理她,她是神经病!”赵上绮冲动地吼出口。“你不要理她!”
她的情绪异常激动,蒋映人想握住她的手却遭她闪避开来。“不要碰我!”
“绮绮,你太激动了,冷静一点。她是你母亲,你不应该这样骂她。”
“我为什么不能骂她?她根本就是神经病,一开口就跟你借一百万,你千万不要拿给她,她很爱钱,一旦上瘾会狮子大开口,你千万别理她。”赵上绮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一会儿握紧双手面露冷酷,一会儿又神色不安充满痛苦。
“绮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么恨你母亲?”他没忘记她的伤痛来自家庭。她恨极了自己的母亲,这痛,肯定很深。
他的问题让她停下慌乱的脚步,她转过头,面带冷笑,然而笑容里又带有浓浓的悲哀。
“她不是我母亲,我没有这种母亲,我恨不得她去死!她怎么不去死一死算了,为什么还要活着来折磨我?我恨死她了,她最好去死!她最好——”啪!
蒋映人重重打了她一巴掌。从没见过她如此慌乱焦躁的一面,他希望她能冷静。
“我清楚每个家庭都有难言之隐,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我不希望你这样说她,非常不孝。”他的严厉宛若一把利刃,牢牢刺中她的心脏,令她血流如注。
她眸光泛冷,内心渐凉。
“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资格这样说我!”她激动狂怒。
“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这么希望自己的母亲去死?”
蓦地,过往的那一幕幕又窜进脑海里,她头痛欲裂,一手捂着额际,转身便跑。
“绮绮……绮绮……”他决她一步的把门关上。
“别过来!不要碰我!”对他的触碰,赵上绮露出厌恶的神色。“放开我!”
“绮绮,有些事你应该明白说出来会更好,放在心底永远没人能懂你的痛苦,告诉我好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她真正的痛处,如果要她能再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必须逼她说出口。
“不要逼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来告诉我啊。”他抓着她,不放手。
要她说什么?
说她不只身体脏,连内心也是脏的?
说她曾经满脑子想杀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男人,还有路上所有曾经对她指指点点的人?还是要说她内心藏了一件比差点受到强犦还要更不堪的往事?
差点被强犦很痛苦,然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更是残忍至极。
“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差点强犦我的男人,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是我母亲为了十万元将我卖给了他,随他怎么样都可以。”听见这个震撼的答案,蒋映人错愕不己。
“你有问过你母亲吗?”
她冷冷一笑。“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因为我终于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那个男人的屋子里,对我下药的就是我母亲跟我弟弟,在没昏迷之前,我还跟他们一起吃饭,醒来后却身在另一个地方,答案已经很明显的摆在眼前,你觉得我还需要问什么?你说啊,我到底还要问什么?
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们会一块儿吃饭?因为我接到大学联考的成绩单,我笃定自己能念到心目中的第一志愿,所以我亲自下厨,想跟他们宣布这个好梢息,结呆等着我的竟是那样的事情——之后我不敢回家,躲在附近的公园里,确定他们都不在家后,才敢回去,收抬了简单的东西就离开,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一个人在台北流浪,每天都怕他们会来找我,怕他们想再利用我,怕再被人说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想被男人上的样子……这些痛苦没有人能替我分担,只有我自己能承担。“她的苦,无人能懂;她的痛,无人体会。
她来到陌生的地方想要有个崭新的未来,因为她不希望这件事让自己痛苦一辈子;岂料,她根本摆脱不了那个恶心的梦魔。
每夜每夜,她都在恶梦中惊醒。
“你知道我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每晚都是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吗?你知道那种成天怕被人找到的恐惧有多么痛苦吗?你知道我是多么努力才能撑到现在?我曾经很想自杀,因为一个人真的好寂寞,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我再无其它亲人。我父亲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后自杀,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不肯再跟我们来往,我因为自卑不太交朋友,身边也没有半个人能让我依赖,最后只能靠自己。”现在也只能靠自己。
蒋映人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赵上绮闭上眼睛,让眼泪落下之后,转身便走。
所以她画了dora,她幻想自己做着美梦;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dora也有无法说出口的伤痛。
她们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蒋映人再次见到赵上绮的母亲,开口便问。
妇人红了眼眶,低下头。“没错,我的确为了十万块将她卖给她的老板,因为我缺钱。我丈夫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如果不还钱,那些债主要打断她弟弟上允的脚,所以我只好卖了她;后来我有去救她,可是她已经逃走了。”
“伯母,绮绮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了儿子难道就能不顾她的感受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取舍才好?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女儿,我也是逼不得己才做出这个决定。你有钱,当然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悲哀,我只是尽力想保护他们。”
蒋映人叹口气。“我能谅解,但是你确实伤害了绮绮。”
“我跑到她的学校,试着想跟她解释,可是后来她休学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也没能力找她,光是庞大的债务就快让我喘不过气,是偶然得知她就是前阵子很有名的插画家,我才知道她的下落。我很清楚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是这跟她弟弟没有关系,上允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问题太棘手,他也不知该怎么解决。
那天绮绮离开,他竟然找不到一个理由挽留她。诚如她所说的,他确实不懂她内心的苦,因为不明白也再次伤害了她。
“一百万是要用来做什么?”
妇人突然哭了出来。“上允得了恶性淋巴瘤,需要钱做化疗,我带他到台北的大医院看病,医生说只要有适合的骨髓,就可以做骨髓移植,可是我跟上允的骨髓不合,上绮不肯去检查,所以我只能选择化疗来救上允的命。”
“伯母,我无法评论你的行为,可是站在绮绮的立场,我只能说你实在不够了解她,你的背叛狠狠伤透了她的心。关于骨髓的事,我会试着劝绮绮,至于钱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妇人道谢后离开了,留给蒋映人的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他忘不了那天她临走之际说的话——你知道吗?不只身体,我的心也很脏,因为我好想拿刀杀了他们!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也是她女儿,难道我就可以被牺牲?
她的心必定又开始流血了。
他到底该怎么帮她?
她做了一个梦。
是恶梦。
是曾经困扰她半年之久的恶梦,她本以为已经忘了,没想到现在又来缠着她不放;她想逃,却不知道可逃到哪里,最后是学姐金艳收留她。
“上绮,你怎么坐在这里?”前天她在公司楼下看见赵上绮,见她一身狼狈,她什么也没问就带她回家。
“我在发呆。”
“是喔,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前阵子跟她谈工作的事情,她还挺有精神的,怎么才过半个多月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赵上绮歪了头,一脸茫然。
“出了什么事情?”
“一点小事。”她的目光又移回窗外。
金艳蹲下来,伸手扳过她的脸。“上绮,不知道医生有没有跟你说内心的阴影最终只能靠自己战胜?如果你不鼓起勇气,谁也帮不了你。我不了解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如果你不愿主动面对,想说以后再想办法、有空再处理,那么这个问题永远都会困扰你,你也不可能摆脱。既然痛苦,何不咬牙一次解决一劳永逸?为何要让它像一根针时时扎痛你自己?”
“因为我有被虐狂。”她苦笑。
“算了,如果你自己都不想解决,我这个旁观者又何必替你操心,反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后悔就好。我要出门了,钥匙放在桌上,出去记得要锁门。”
“学姐,谢谢你。”
“上绮,好好想想吧,有些事用不着太钻牛角尖,退一步,你可以看见更美丽的风景不是吗?”
退一步……美丽的风景,有可能吗?
她眼前的风景早就不堪了。
第10章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以及药物的昧道,赵上绮很不喜欢。
当她走进病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躺在病床上时,立刻红了眼眶。
床上的人是她的弟弟,她离家前,他还活蹦乱跳,没想到七年后,他竟然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里,而且他的身材比她还瘦弱。
她看了相当悲痛,没想到病魔竟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姐姐?!姐,是你吗?!”赵上允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见赵上绮,激动得想起身。
她连忙上前制止。“不要起来,躺着就好。”
“姐,你去念书怎么都不跟我联络也不回来看我?我好想你,你今天是特地来看我的吗?”他紧抓着姐姐的手不放,似是怕她再次离开自己眼前。
赵上绮全以点头作为响应。
“我好高兴你终于回来了,等我病好出院,我们又能在一起了。”赵上允显得十分高兴。
“妈没跟你说我去哪吗?”
“有啊,妈说你考上美国的学校,因为机票太贵,所以要等你念完博士才会回来。姐,你现在是博士了吗?”她摇头。看样子上允的确不清楚之前的事情,她错怪他了吗?
“姐,你还没念完博士,是不是很快又要回去了?等我病好了以跟你一起去吗?”
“你先好好养病,到时侯我再带你出国。”曾经他是她最宝贝的弟弟,她省吃俭用就为了给他补习的钱,然而现在他们却很陌生。
“真的吗?”他眼底闪着期待的光彩。
“姐答应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姐,你还会再离开我吗?跟我回家好不好?”赵上允苍白的脸色令人看了不舍。
“等你康复,我们就回家。”
“好,不能骗我喔!我有听姐姐的话用功念书,不要让妈操心,回家后我要给你看我拿到的奖状,我作文也拿到第一名耶。”
她摸摸弟弟的头,“上允最棒了!”
被姐姐称赞,赵上允脸颊泛红。“我已经二十岁了,不要再摸我的头啦。”
“无论你几岁都是我的弟弟。上允,姐还有事要办,必须先走,改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知道吗?”
赵上允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姐,你真的会再来看我吗?我真的很想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再来看我好不好?”掺着苦涩的笑容仿佛清楚自己活不久了。
“……好。”赵上绮替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病房,看见蒋映人站在门口,她立刻冲进他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落。
她哭了好久,不管旁边走过多少人也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想,在这当下她只想大哭一场。
上允才二十岁,连兵都还没当就要面临残酷的死亡威胁吗?
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是他?
她心都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赵上绮抬起头,发现蒋映人神情温柔地凝视着她。
“绮绮,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有机会能救他。我知道恨你的母亲,可是上允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当年你母亲是先支开了他才叫那个男人来带走你,后来你母亲又扯了一连串的谎言欺骗他,他很单纯,所以一直以为你去美国念书。”
“我怎么有这么笨的弟弟?”
“因为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也只能选择相信你母亲。恨意让你活得更坚强,因此我不会要求你得原谅你母亲,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宽宏大量;可是如今是你弟弟需要你的帮助。你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舍得再也看不见他吗?”
“是我被牺牲了,最痛苦的人应该是我!”她离开他的怀抱。
“你说得没错,可是我不得不说你比上允幸运多了,因为你还能逃,他却逃不了。”
生与死,一线间,没有第三条路。
完全无助。
“难道这样我就该死应该救他吗?”她忿忿不平。
“绮绮,我不是这个意思,救不救上允必须由你来做决定,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我相信如果今天是一个与你无关的外人需要你的骨髓,善良的你肯定会无条件答应,那么,为何偏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要如此严苛?你想报复,但最后痛苦的又是谁?”
最后痛苦的当然是她自己,因为她失去的是她唯一疼爱的弟弟。
赵上绮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当时,我以为他跟妈一样为了钱可以牺牲我,每次一想到,我就好难过好难过,枉费我那么疼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可是刚刚看见他躺在病床上那么无助,甚至他可能也清楚自己的病情,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我的心更痛,他才二十岁,为什么会是他来受苦?为什么?”
“绮绮,有什么事会比永远失去更令人伤痛?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了。”蒋映人蹲在她面前,拭去她的泪水。
赵上绮低着头,再次哭得无法自己。
每一滴泪水仿佛都盛载着她的悲伤流出她的身体,慢慢地释放她不能说出口的痛。
她不是真心想报复,只是想让母亲明白当时她有多痛而己……
等待hla分型检验结果的时候,赵上绮比任何人都还要紧张,她紧抓着蒋映人的手,内心不断祈求神明不要对她如此残忍。
过程是煎熬的,然而,结果却令人喜悦。
她的骨髓和赵上允的骨髓配对成功,她可以救弟弟的命,为此她狂喜不己。
四个月后,赵上允终于可以动骨髓移植手术。又三个月后,医生宣布他的骨髓长得十分顺利,已经可以出院,不过仍要小心感染。
为了让赵上允活下去,赵上绮几乎花光所有的积蓄,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此刻能看见坐在她面前笑容满面的弟弟,她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上绮,谢谢你。”
“应该的,他是我弟弟。”
“对不起,是妈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妇人再次跟女儿弯腰致歉。
赵上绮望着母亲,经过七年,美丽的母亲也不禁苍老许多,头发有些斑白,气色也不好,看得出来承受不少压力。反观自己,因为怨恨气愤,所以她努力活下来,虽然也曾苦过,不过现在已经熬了过来。
有些事当下无法判断对错,在感情之下,理智无法主宰,然而继续憎恨下去也无法拥有快乐,试着谅解或许才是让彼此都获得自由的路。
她会努力。
“那时候我的确很恨你,因为你几乎让我走上绝路,坦白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原谅你牺牲我的决定,可是……我想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释怀,毕竟你是我母亲,不确定需要花多少时问重新建立对你的信任,但我会试着努力。”
妇人泪流满面。“没关系,只要你不再恨我,我就很满足了。”至于原谅,她丝毫不敢妄想。
赵上绮出钱替母亲和弟弟在台北租房子,每个星期都会去看他们。
曾经,她以为只要隐藏得很好,伤痛将不会再复发;现在,她才明白想要彻底根除,唯有转身面对。她转身了,也选择了不让自己后悔的解决方法。
最近她睡得很好,不再做恶梦,看见母亲也能真心关怀。
她想这样才是真正的勇气。
她做到了,因为有蒋映人在她身边。
“谢谢你。”她真挚的感谢他。
“谢我什么?”蒋映入放下报纸,往视她。
“因为你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才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他笑着婉拒她的道谢。“即使没有我,你也清楚应该怎么做,因为你很聪明,我喜欢上的可不是个笨女生。”
她淡淡扬笑。“说实话,回首这七年,我的人生也挺曲折的,不过比起其它人已经非常幸福了,至少我还有健康的身体可以做很多事情,应该感到满足才是。”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短短几个月,她仿佛脱胎换骨获得重生,想法也一百八十度转变。
“映人,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很开心再次遇见你。”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自己。
“说我是好人,不如说你有多爱我还比较实际。”
“我很爱你。”
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有多爱?”
“非常非常爱。”这个男人不仅让她鼓起勇气面对过去,更填满她寂寞的心,如果没有他,她此刻应该还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因为我是好人才爱我吧?”
“当然不是,好人路上一把抓都是,难道我会每个都爱上吗?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明白原来自己也懂爱情,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蒋映人,我真的很爱你。”她亲吻他的唇。
她一下又一下地吻着他,每一个吻都带着她对他的心意,全落在他心坎上,刻印了不能抹灭的痕迹。
女友的主动令蒋映人很惊喜。
“其实……你是我的初恋喔。”她在他耳畔说出这个秘密。
“真的?什么时候爱上我?”他很惊讶。
“喔,我想想……应该是有一次看见你带你妹妹去便利商店买冰淇淋的时候吧。我只有弟弟,所以一直幻想如果有个男人能当我的哥哥会有多好。”
蒋映人听了颇无言。“这样算初恋吗?”
“不算吗?”她反问。“可是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生。”
“小姐,这样不算初恋,这样顶多是移情作用。”唉,害他小小高兴了一下。
不算喔?好吧,那就不算吧。
她双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浅笑道:“可是我现在很爱你。”
“我喜欢实质上的报酬。”
“喔,什么报酬?”
“做嗳。”娇软的身子突然僵硬。
他叹口气。“绮绮,你又起鸡皮疙瘩了。”哀怨。
呵呵……是啊。
每当蒋映人提出这个条件,她便会不由主的起鸡皮疙瘩,明明问题已经解决,为什么她仍然害怕跟他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这一点她想破头也想不通。
“放心,我不会逼你,不要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顺其自然慢慢来,不急。”他每晚洗冷水澡就好。
“你真的不急吗?”每天看他洗冷水澡,她好心疼。
为何她会清楚他洗冷水澡?因为第二个洗澡的都是她,裕室内没有氤氲的水气,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急。”他是好男人,这一百张好人卡拿得一点都不心虚。
反正,发卡的人也发得挺乐的。
他不急,她有点急。
因为她想让他觉得幸福,所以去请教刚结婚不久的学姐。
学姐听完她的说明,猜测她可能是因为惧怕男人太久,才无法习惯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她建议喝酒,然后慢慢炒热气氛,最后生米煮成熟饭,收工搞定。
说完这些话后,学姐就被她丈夫给拖走了。
喝酒?嗯,还不错的提议。
不过不能在家里喝,有些事也不能在家里做,因为家里还有个未成年少女,为了国家未来的栋梁,她决定另辟战场。
学姐赞赏她的勇气,送了她一张饭店住宿招待券,双人房,还附带隔天的早餐。
于是,赵上绮以轻松的口吻邀请蒋映人一块儿去住饭店。
饭店位处僻静之地,视野良好,气氛唯美,应该能度过浪漫的一晚。
蒋映人注意到她有点紧张,不过不是以前那种恐惧的紧张,而是带着害羞的紧张。她突然邀他来饭店住一晚,他大慨猜得到她想做什么,也好整以暇等待她做些什么。
他是好人,领过一百张好人卡,绝对绝对不会“主动”对她乱来,但若是“被动”的话,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这里真棒!”眉眼间尽是笑,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喔,对啊,视野很好。那个…映人,我先去洗澡,刚刚我有叫酒,待会儿服务生会送来。”说完,赵上绮赶紧逃进裕室。
蒋映人含笑目送她仓皇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把酒送来,他先小酌一杯,享受一下。
外头的人轻松自在,裕室里头的人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地在做心理建设——等在外头的是她最爱的男人,她不害怕他,也克服心理障碍接受他。
半个钟头后,她内心的害怕已经降至百分之五。
洗完澡,她穿上裕袍走出去。
“这酒很好喝,你尝尝看。换我进去洗了。”见她还是有点紧张,他实在很想跟她说没事的,可不知何故他还是没说就进去裕室,因为他决定顺其“自然”。
赵上绮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酒瓶。
喝酒壮胆吧!
她喝了第一杯,没什么感觉,拚第二杯,脑子依然清醒,灌了第三杯,脑子才终于有一丝迷茫,又喝下第四杯,她脑筋开始不清醒。
等蒋映人踏出浴室,就看见赵上绮醉倒在地板上。
唉。
他忍不住叹气。眼前这一幕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早知道就别劝她喝酒。
“绮绮,要睡就到床上睡。”他忘了她的酒量非常差劲。
“头…好晕。”天花板在转圈圈。
“你喝醉了。”不晕才怪。
“喔……好,你抱我。”她伸手寻求温暖的怀抱。
“早点睡吧,晚安。”蒋映人在她身旁躺下,准备度过最无言的一晚。
十分钟后。
“我睡不着,陪我聊天?”
“聊什么?”
“……不知道。”脑袋瓜一片模糊。
“那睡觉吧。”不早点睡,他怕自己胡思乱想会做蠢事。
“你不想跟我聊吗?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我讲话很无趣?还是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吗?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不喜欢我好吗?要不然我会很难过很难过……”赵上绮转过身面对他,眼眶己泛红。
忘记她酒量不好就算了,千万不能忘记喝醉酒的人都很“卢”。
蒋映人轻搂着她,安抚她的情绪。“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别乱想了,懂吗?”
“其实……我从没想过会喜欢一个人,以前只要被男人碰到,我就会觉得很恶心、很想吐,每天都要洗两次澡,有时候忍耐不住还会一直饱在水里不想起来。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病得很严重,理智告诉我不关那些人的事,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我也好怕被人发现自己很脏,所以我想干脆把自己弄脏一点,应该就不会有人看出来了,我很聪明,对吧?
可是大家都很歧视我,我清楚为什么却没有办法改变,你是第一个看着我眼神里没有鄙视的人,虽然你是在纠正我的行为。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你表里如一,是真心为我好,那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真的!“似是要寻求他的相信,她的表情格外认真。
“我知道。”
她忽而转笑。“自从你帮我洗头之后,我渐渐不再服用安眠药了。”
“你一直都有吃?”
“断断续续……睡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吃,否则根本睡不着,不过后来就没有再吃了。我喜欢你帮我洗头,你的动作好温柔,还会给我热毛巾帮我按摩,每次让你帮我洗头,那天晚上我都睡得特别熟,你好厉害!”
“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继续帮你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那你可以不要帮其它人洗吗?”
“为什么?”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用帮忙洗头,她是特例。
“喔……因为、因为我有一点点嫉妒,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己。有时候看见你跟其它漂亮女生有说有笑,我就会有点难过,如果没有了画画,我就一无是处,可是你不但有好手艺,还能将整间店管理得很好,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
“傻瓜,你叫我画画,我还不会呢。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真的很棒,要相信自己,我很有眼光,喜欢的人一定是最好的,懂吗?”他很庆幸她喝醉了,虽然无法一偿宿愿有点遗憾,不过能了解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反而更好。
做嗳固然美好,但他更希望两人的心能更贴近。
没有爱情,身体的碰撞只是机械化的动作,一点也不美。
她点头,漾开灿烂的笑容。“那……你可以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