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两人走入了一座小小城镇,看街道两边的商铺倒也热闹,便不急着寻找宿处,而是牵着马,一边看热闹一边往前走。
“咦,那里怎么回事,一大堆人围起来了?”耳边听得吵闹声,叶云萝抬眼往街道远处望去。
“反正也没事,去看看吧!”叶无愁见叶云萝好奇心起,便顺着她的性子。
待两人拴好马匹挤入人堆,看到的却是一番让人怒气横生的场面。街道中央,竟有七八个身材高大、服饰鲜明、骑着骏马的异族男子,正为难一个倒在街心的瘦小男孩。
为首的年轻男子衣衫最鲜亮,马匹最强壮,长得浓眉深目,正高高扬起手中马鞭,不断向地上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男孩劈头劈脸抽下,一边抽,一边用音结怪异的语言斥骂着。
“啊!好痛!救命啊,娘……”地上的男孩看起来只十三四岁年纪,已经满脸满手都是血迹,翻滚间又沾上土块尘灰,其情状令人惨不忍睹。
旁边远远围观的数十个大齐百姓虽然都面有怒色,但竟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这座小城地处大齐西北,离边界不远,常有蒙胡商队经过。蒙胡人通常悍勇暴躁,平日打鞭打民百姓已是司空见惯,连官府来人也无办法管束,一般人又怎敢上前多事!
更何况,今日确是那滚在地上的小男孩不对,竟然昏了头,想去偷那马上蒙胡人的钱袋。被蒙胡人发现了,自然逃不了一顿好打。
只是,这些事情围观的百姓知道,叶云萝和叶无愁却不知道。
于是,叶云萝便抑不住怒气走了上去,对那马上的蒙胡人喊道:“住手!当街毒打我大齐百姓,你不怕我大齐官兵治你的罪吗?”
她语声清脆,虽不怎么高昂,却也令马上的蒙胡男子听得清楚。
蒙胡男子有些意外地停下鞭打,定睛向她瞧去,看了一看却轻蔑而笑,居然用字正腔圆的大齐官话道:“我当是什么英雄好杰路见不平,原来却是个还没长熟的小家伙!听大爷的话,这种事以后少管,有空多回家喝喝奶,等长大些再来吧!”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一众蒙胡男子顿时都哄笑起来。
“你!”叶云萝气得小脸通红,不再理他,却转身去搀扶倒在地上呻吟的男孩。
“慢着!”蒙胡男子见状猛地一甩长鞭打在叶云萝脚步前,暴起一道尘灰,笑道:“小家伙,你要带他走也行,但要与我湛别决斗之后!若你胜,我自然不会拦你,你若败了,那便与他一起尝尝我的鞭子再走!”
这是蒙胡人的风俗,虽然叶云萝形容尚小,但湛别也不欺负她。
“决……决斗?”叶云萝瞪大眼,不敢相信。
天呀!那个又高大又强壮的蒙胡男人,要和她决斗?
她她她……她的大腿有人家的手臂粗吗?真要决斗,还不让他一巴掌就拍死了呀!
湛别见她呆愣,笑道:“怎么,小家伙不敢了?看你细皮嫩肉像个女娃儿,也的确经不起大爷一鞭子!”说到这里,忽然仔细打量她几眼,大笑道:“哈哈,别是让大爷说中了,果然是个女娃儿吧!”
说完,竟一扬长鞭向叶云萝腰间缠卷而去。
“啊!”叶云萝见他鞭势凌厉快速,无处躲闪,尖叫一声,顿时被长鞭卷在腰里凌空飞起。
“不错,不错,果然是个漂亮女娃!”长鞭翻卷而回,湛别顺手挥起,一掌抓落叶云萝头上束发丝巾。
丝巾落下,叶云萝一头乌黑柔细的长发也披落满肩。
那纤细的骨架、柔腻的肌肤、精致的眉眼,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叶云萝并非少年了。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蒙胡蛮子,放开我!”叶云萝惊惶挣扎,吓得快要昏倒。
天哪!她怎么这样倒霉,落在了蒙胡人手里?
身形高大的湛别按着叶云萝,像大灰狼按着一只柔弱可怜的小白兔,笑道:“这可有趣了,你想带那个小偷离开?但你并非男子,可没法子跟我决斗!不过按我蒙胡人的规矩,拿你自己跟那小偷儿换,也是可以的!怎么样,好好考虑吧?”
“不,我不要!”叶云萝无法挣脱,急切间大喊,“无愁!快来救我!”
无愁精于使毒下药,一定会来救她的!
叶云萝料得没错,叶无愁确实已经在下药,在想法子救她。
可惜,大齐西北部的风势猛烈许多,叶无愁洒下的药粉有一些被风吹散了开去,导致场中的蒙胡人并没有同时昏迷倒下。
等到湛别发觉周围旁观的大齐百姓忽然兴奋起来,形势不对时,他身后的随从连带着马匹已经全部倒伏于地,不知生死,只剩下他一个尚且清醒站立。
“大胆!”湛别顿时大怒,转头一看,发觉正从侧后方靠近的叶无愁,立刻拨转马头快速前奔,抽出腰间弯刀居高临下向叶无愁猛劈!
雪亮弯刀,锋锐森冷。
蒙胡人对待敌人,是不用打人长鞭的,而是用杀人弯刀!
“不!无愁!”叶云萝见状顿时魂飞天外,发了疯一般去抓扑湛别挥刀的右臂,整个身子倾斜在马侧,险险便要跌下马背。
“臭丫头找死!”被叶云萝这么一扰,湛别的刀势顿缓,猛地抬手将她狠狠按住,再次策马挥刀向叶无愁而去。
叶无愁总算险险躲过了第一刀,但见叶云萝在湛别掌下神情痛苦,忍不住大喊:“阿萝!”
可是叶无愁分心旁顾了叶云萝,湛别含怒挥来的第二刀便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见空中扬起一溜艳红血光,叶无愁削瘦的身躯猛然栽倒,胸肩处已被弯刀挥中!
“不要!”叶云萝惨叫,眼睁睁看着叶无愁胸前鲜血飞溅。
“臭小子,受死吧!”紧接着,湛别在她身后狂笑,高高扬起带着血迹的弯刀。
第三刀,再度狠烈劈下!
蒙胡人对待敌人,向来是赶尽杀绝、不留活口的!
马背上,叶云萝在湛别的铁掌下动弹不得分毫,望着不远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无愁,心碎神伤。
无愁……她亲爱的弟弟无愁……
第八章 离开(2)
忽然,仿佛是叶云萝眼花,厉光闪过,空中的弯刀似乎多了一把!
“当!”
凄厉的刀锋撞击声,直冲叶云萝耳膜。
叶无愁跌伏在地上,依旧是右胸及肩处那一条刀伤,并没增加其他的,也没断手断脚……
看完了叶无愁,叶云萝才呆呆抬眼向前方看去。
隔着生死不知的叶无愁,街道对面,已经多了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
冷面如霜、冷目如冰。
这黑衣少年,竟是叶云萝跟随莫星辰到达洛岬城时,遇到过的司徒冰封!
司徒冰封手中紧握的弯刀特别长,特别宽,那刀上的寒光也似乎比湛别手中弯刀更冷更厉。
他扫一眼叶云萝,冷冷道:“你,流光府阿萝?”
“是,我是阿萝……”但已不是流光府的人。
叶云萝含着泪,后边的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叶无愁的命,还需要司徒冰封救呢!而司徒冰封出手,不过看她是莫星辰身边侍女而已!
她再怎么倔强,这一刻,也不敢拿叶无愁的命来倔强。
司徒冰封得到回答,抬头注视湛别,冷冷开口:“放下她!”
他一人一刀,与坐在高头骏马上的湛别对峙,浑身气势不弱分毫,反倒有压过之感!
湛别怒盯着司徒冰封,眉角突突跳动,咬牙道:“你手里的是狂战刀?你,是司徒家的?”
“不错。”司徒冰封一向惜字如金,但这次却再度开口,慢慢道:“大齐境内,不容蒙胡蛮人撒野!你若不识相,受我狂战刀!”
“好,好!”湛别对着杀意惊涛、杀气森寒的司徒冰封,竟然没有暴怒挥刀,而是一寸一寸地收起了弯刀,狠狠道:“今日我身为蒙胡王廷特使前来齐国,不与你战!他日,定当讨教司徒家狂战刀法,如何威镇北疆!”
司徒冰封听而不闻,只道:“不敢,便是不敢。”
司徒家狂战弯刀所指之处,世间敢拔刀迎战的人,着实不多。
“你!”湛别眼角快要瞪出血来,也气得快要吐出血来。
“放下她!”司徒冰封慢慢收起长刀,冷肃的语气里已有些厌倦。
湛别低哼,猛地挥手将叶云萝从马背上抛出。
“无愁……”叶云萝重重着地,丝毫不觉身上痛楚,只是连滚带爬扑到叶无愁身前,泪流满面。
血,好多的血呀!
叶无愁面白如纸,上半身已经快被鲜血渗透,鼻息微弱。
“走!”司徒冰封走近,一把抄起叶无愁。
“你……你先救他好不好?司徒公子,我求求你救他,他快死了!”叶云萝跌跌撞撞跟在司徒冰封身后,就差上去抱司徒冰封的大腿。
“没死!”司徒冰封袍袂翻飞,在身后丢下两个字。
“现在没死,可是……可是快要死了呀!”叶云萝泪眼模糊,跟着司徒冰封在街角停靠的一辆马车前停步。
“咦,公子手里的少年是谁,受重伤了?”马车旁,亭亭立着一个身着淡青色丝裙的少女,她目光先是落在司徒冰封身上,然后落到司徒冰封抱着的叶无愁身上,最后再落到叶云萝脸上。
然后,叶云萝望进少女双眼,就如同望见了一江春水。心底满腔的悲伤与担忧,竟奇迹似的平复了下来,统统融化在她温婉的笑意里。
真是个如同春水一样婉柔灵秀的女子呵!就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叶云萝,也忍不住看呆。
“出来做什么?进去!”司徒冰封看着少女,却好像有点不高兴。
少女笑了笑,一点也不被司徒冰封身上散发的寒冷影响,温温柔柔道:“好,我这就进去。”
司徒冰封跟着把手里的叶无愁塞进去,顺便把叶云萝也推了进去。他留在外边驾驶马车,顺着街道向前驰去。
马车里,叶云萝急急把叶无愁放平,就要去解他身上衣衫,观察伤势。
那少女却轻轻伸出手,挡住叶云萝,轻声道:“姑娘莫急,等到了客栈里,公子自会为他包扎伤口。这里地处西北,风中尘沙甚多,姑娘如在此时解了这位小公子衣衫,那小公子下车时伤口被吹入风沙,可就危险了。”
少女一番话不急不缓,温温雅雅,极是让人信服。
叶云萝心忧无愁伤重,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现在听了少女所言,连忙收回手,含泪道:“谢谢姑娘,我弟弟伤势沉重,倒是打扰姑娘了。”
“姑娘客气了,我是公子的侍女苏苏。公子的朋友受了伤,自然要细心照顾。”少女抿唇,温然而笑。
“什么?”叶云萝呆了,讷讷道,“你……是司徒冰封的侍女?”
老天瞎眼了吗?这样风华绝代的一个少女,居然是侍女?!
不!想必是司徒冰封瞎了眼!
少女丝毫没有难过神色,反而欣然一笑,道:“是的,我是公子的侍女。”停了停,又悠然道:“能留在公子身边当侍女,我很开心。”
她是真的开心,那并不绝顶美丽却绝顶婉秀的白皙脸容上,散发的全是满足与喜悦。
叶云萝糊涂了,不敢相信,有女子当侍女会当得那样开心。
为什么以前她当莫星辰的侍女,只感觉麻烦和苦恼?
还没等叶云萝想完,马车停下来了。
把叶无愁安顿进一间干净客房,司徒冰封果然如同侍女苏苏所言,动手为叶无愁清洗包扎好了伤口。
还好,叶无愁的刀伤是从右肩拖下划过前胸,看着血流一地,凶险无比,其实并没性命之忧,只要敷好伤药卧床静养几日,多进补些好汤食,就可以恢复。
叶云萝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叶无愁房间,像生了根一样坐在叶无愁榻前的一张椅子上,要等着叶无愁睁眼醒来。
她在自责,非常非常自责。
若不是为了她,无愁怎么会来流光府寻她?又怎么会带着她来到西北、被那可怕的蒙胡人砍上这可怕的一刀?
她是把叶无愁当亲弟弟看待的,恨不得那一刀是砍在她的身上!
见叶云萝执意守在房里不肯走,司徒冰封没有一个字废话,直接转身走路。苏苏温言劝了半晌,见叶云萝不肯,也只得放弃。
就这样,叶云萝陪伴着叶无愁,在房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叶无愁醒转。
眼角看到叶云萝正低头伏在榻边沉睡,叶无愁用力支撑左手,稍稍坐起来一些,有些不确定地轻唤:“阿萝?”
他,没死吗?
那个蒙胡人拿那么吓人的弯刀砍他,居然没死?!
耳闻叶无愁轻唤,正伏在榻边的叶云萝顿时猛抬起头,盯住叶无愁惊喜道:“阿愁!你终于醒了,吓死姐姐了!”
叶无愁先是一笑,然后又皱眉,道:“跟你说不要你当我姐姐的,怎么阿萝又忘了?”
“好好好,只要无愁高兴,当什么都行!”泪光盈盈,叶云萝实在是欢喜得有些胡言乱语、说话不经大脑。
果然,叶无愁一听之下顿时张大眼睛,急急追问:“真的?阿萝是说真的吗?只要我高兴,真的当什么都行吗?”
“啊?”叶云萝一呆,这才察觉自己祸从口出。
见她这样,叶无愁顿时消去脸上喜色,郁郁道:“就知道,阿萝是逗我玩的!”
“阿愁,我不是故意逗你的,只是……”叶云萝有些歉疚,低声劝慰。
“我知道!”叶无愁打断她,低低道,“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本事保护阿萝,害得阿萝差点被蒙胡人抓走,连我自己也差点被杀死。”
叶云萝见他苍白秀气的脸上满是黯然神情,顿时不舍,温言道:“不,阿愁,你很勇敢,只是那些蒙胡人太多太厉害而已。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到那时,你一定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叶无愁听了,郁闷的脸色终于和缓,道:“那阿萝没有怪我是么?也会等我长大一些、变厉害一些的,对吗?”
“是,我当然不会怪阿愁。”叶云萝笑,却不回答另一个问题。
等无愁长大、变厉害吗?
她想,那应该是另一个女子应该做的事吧?
叶无愁却满足地笑了,眉眼弯弯盯着叶云萝看,轻轻道:“阿萝,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死掉了呢,心想怎么老天爷瞎了眼,把阿萝也送过来了。等身上伤口开始痛,才知道我没死,阿萝也没死。”
“什么?你伤口痛了?”叶云萝闻言,没顾得上他语中深情,却吓得花容失色。
急急站起身低头细查叶无愁胸前伤口,见厚厚包扎的白布里并没血迹渗出,才微微松了口气。
抬眼,正要关照叶无愁小心别裂了伤口,却见叶无愁抬手捉住了自己一缕长发,双眼晶亮望着自己。
“无愁?”叶云萝被他捉住了长发,站不直身,讶然询问。
“阿萝,我好不容易拣回了性命,你让我亲上一亲,好不好?”叶无愁微笑望着她,满脸期盼。
“啊?”叶云萝先是一呆,然后脸上微红,笑骂:“臭小子!伤还没好呢,就想来占我便宜了吗?”
说着,就要伸手去叶无愁手里抢回头发。
可是,叶无愁的动作却比她快,左手微一用力,已经拉得叶云萝俯下头来,然后,正正迎上叶云萝唇瓣。
“呀……”叶云萝瞪大双眼猝不及防,唇上一凉,已被叶无愁亲到。
两人眼对眼、唇对唇地静止了短短一刻,然后豁然分开。
叶云萝跳起站回榻边,正要开口责备,眼角却扫到了一个人影。
以为是司徒冰封或是苏苏,叶云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但等她红着脸转头细看,才如石雕一样愣住。
门口站立的,哪里是司徒冰封或者苏苏?
分明是……满身风尘、面目森冷的莫星辰!
“好,好得很!原来不肯呆在本殿下府里,是因为姐弟情深吗?”莫星辰已经在房门口立了半晌,足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时,他眼底的怒气,简直比炎阳还要灼人。
“你……你怎么来了……”叶云萝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心慌意乱。
她慌什么?是慌莫星辰找来,还是慌莫星辰看到了她与叶无愁的亲近?
莫星辰咬牙不发一言,突地迈步走近,直接抓住叶云萝向外走去,看也不看一眼榻上的叶无愁。
“喂!你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无愁……无愁的伤还没好呢……”叶云萝一路惊叫,却无可奈何地被莫星辰抓着向客栈外拖。
“闭嘴!”莫星辰脸色阴郁得像块铁,生硬地把叶云萝向马背上一扔。
“不要!我不能丢下无愁!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照顾他的啊!”叶云萝从惊呼变成恳求,哀哀仰望莫星辰。
“亲人?”莫星辰冷笑,道,“有和亲人那样亲热的吗?”
说到这里,莫星辰猛地扬鞭打马,一骑绝尘。
“无愁……”叶云萝眼看着离客栈越来越远,无力落泪。
无愁还在客栈里,司徒冰封和苏苏会留下照顾他吗?
第九章 承诺(1)
马背上,莫星辰带着叶云萝不知道疾驰了多久,一直到叶云萝腰背酸痛、双腿发麻,才感觉停了下来。
“啊!”被莫星辰一把抓着扔下马,叶云萝吃痛地抚住膝盖。
好疼啊……肯定破皮了!
莫星辰站在一旁,只是冷冷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却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哪里?你……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叶云萝看看莫星辰,再看看四周景致,有些不寒而栗。
好……好荒凉的地方呀!
近处杂草丛生,远处山影苍茫,四周没有半点人烟。明明天色尚早,却给人一种日暮西山的悲凉感。
“知道害怕了?那夜你从本殿下府里逃走,怎么不知道害怕?”莫星辰语声阴沉,徐徐道,“希望你还记得,本殿下当初曾跟你怎么说的?本殿下说,若你还敢逃跑,就打断你的手,折断你的脚、剥光你的衣服,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不!我不要!”叶云萝脚下一软,坐倒在地,颤声道:“我不要断手断脚!不要……”
剥光。
这两个字,叶云萝不敢说。
在如此情境下,剥光两字,实在比断手断脚更令叶云萝害怕。
莫星辰向她走近两步,狞笑,“你害怕了,后悔了?可惜,本殿下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说着,果真脸色冷郁,俯身撕起叶云萝衣服!
“啊!不要!”叶云萝一声尖叫,哭喊道,“莫星辰!我只不过是不想做你的小妾而已,你做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你快住手!不要让我恨你,不要!”
她一迭声地哭叫,并没能阻止狂怒中的莫星辰,相反,她的抗拒更引出了莫星辰心底的酷烈。
“放心!现在你送给本殿下当小妾,本殿下也不稀罕了!”莫星辰猛一用力,叶云萝的外衣被全部扯开。
粗布男装下,是一件雪白中衣,清楚显露出少女柔弱曲线,更觉诱惑。
莫星辰看着,目光残忍里带上一丝快意,冷笑,“叫你逃跑!叫你背叛本殿下!叫你跟那臭小子呆一起!”
呆一起还不算,竟然还敢跟他亲嘴!
一想到方才客栈里目睹的情影,莫星辰就脑袋发热。
刷刷刷!
双手不停,衣物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叶云萝身上越来越干净。
“不要不要!求你不要这样!”叶云萝徒劳地推拒着莫星辰双手,不住挣扎哭求,嗓音变得喑哑,雪白娇嫩的身子在莫星辰掌下一点一点露出。
光洁的肩、酥柔的胸、织细的腰、修长的腿……
莫星辰忽然手下一滞,瞪住她露出大半的光裸美腿。
那白嫩圆润的膝盖上,有一处血肉模糊,应是他刚刚狂怒扔她下马时,磕在尖石上磨破的。
现在,膝盖上的鲜血正因叶云萝激烈挣动而沿着小腿流下,衬上玉白肌肤,显得异常耀眼。
叶云萝恐惧哭泣,浑身颤抖,一双纤手死死抓住胸前残余的一片内衫,也忘了挣扎哀求,只是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受了惊吓蜷成一团的小猫,柔弱可怜到让人心酸。
莫星辰呆呆看着,神志有些清醒,再也下不去手。
他在干什么?光天化日,荒郊野外,强jian弱质少女吗?
这种往日他最最唾弃、最最不屑的事情,今天怎么会做得出来?
更何况,做的对像还是他一直满心喜欢、不肯放手的叶云萝?
他,发疯了吗?
莫星辰脸上的狂怒和阴沉慢慢退下,换上的是疲惫和无力。
为了追捕叶云萝,他风尘仆仆一路不停,接到司徒冰封快报后更是连夜纵马八百里。
可是,当他带着愤怒兴奋和疲累冲进客栈,看到的却是,叶云萝俯在叶无愁榻上,两个人亲密……亲吻。
叶云萝,是他的!
他要一直把她握在掌心,绝不松手予人!
就算是折了她的手,折了她的腿,也绝不再放!
脱下外袍,莫星辰静静包裹住半昏半醒的叶云萝,起身上马。
回到小城镇寻到辆马车,莫星辰把哭泣不休的叶云萝抱在怀里,连夜赶路。
他被钦定为蒙胡接待使,绝不能比蒙胡使者晚入明珠城。为了追赶叶云萝,他已经把城中的很多事情丢给莫怀炎处理,若再晚归,恐怕触怒圣颜。
车厢里,叶云萝仍披着莫星辰的外裳,浑身不住轻颤,一双纤手抵在莫星辰胸前。即使是哭泣到接近昏迷,依然在下意识地抗拒莫星辰怀抱。
莫星辰却一次次倔强地把她抱得更紧,坚决不松开分毫。
一直回到流光府,入夜后莫星辰也坚持抱着叶云萝,与她同床而卧,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浑身发凉的叶云萝。他并不侵犯叶云萝,只是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背对莫星辰,被他牢牢揽着腰肢,叶云萝一双大眼静静睁着,没再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殿下若真的在乎我,何不放我自由、让我快乐?”语声低低,一连数天的沉默抵抗后,叶云萝终于开口。
莫星辰听到她开口,顿时双眼一亮,盯住她颈后雪白肌肤,道:“怎么,终于生完气,肯理我了?”
叶云萝并不跟他玩笑,只幽幽道:“殿下,你可知道,我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莫星辰一愣,下意识问:“你娘亲?怎么死的?”
“我娘亲本是贫民家的女子,只因为容貌美丽,偶尔被我爹爹看中,拿一百两银子做聘礼娶进门当了九姨娘。娘亲虽然美丽,可出身低微,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争宠使媚,进门没多久便让爹爹冷落在了一旁,不再看顾。纵使后来娘亲生下了我,也是带着我一同居住在叶家大宅的偏僻后院。娘亲终日愁眉不展,积郁成疾,在我十二岁时便冷清清过世了,只剩下我孤独一人在叶家艰难度日。”
“嗯,然后呢?”莫星辰听得无措,不知道叶云萝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往事?
叶云萝语声平静,继续道:“然后,我在娘亲灵前发誓,这辈子就算是死,也绝不做人妾室,免得步娘亲后尘,抑郁早死。”
莫星辰听身上一寒,无法接口。
叶云萝又道:“殿下,你可知娘亲过世时,我最最伤心的,是什么?”
莫星辰仔细想了想,道:“是你娘亲再不能陪伴你?”
“不,我伤心的是,娘亲一直到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我那个狠心的爹爹!”说到这里,叶云萝平静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点点波动,恻然道:“我娘亲她,至死都是深爱我爹爹的!”
明明嫁给了一个人,也深爱那个人,却被那人视而不见,只会比不爱更难堪悲哀!
莫星辰心底微微一颤,默然。
过了半晌,叶云萝忽然又开口问:“殿下,淑贵妃娘娘是你的生母,你可知贵妃娘娘生前,快乐吗?”
莫星辰思量一刻,道:“母妃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从前又深受父皇宠爱,自然快乐。”
“不,你错了,我想贵妃娘娘定是不快乐的。她身份尊贵,可是皇后娘娘比她更尊贵吧?她锦衣玉食,可是那真是她想要的吗?她深受皇上宠爱,可后宫有那么多的妃嫔宫女,她又能得皇上的几分关爱?”叶云萝低低一笑,怅然道:“殿下,请你好好想一想,若贵妃娘娘真的快乐,会那么年轻便离你而去吗?”
莫星辰听着她轻言细语,不由回想起从前在胧月宫的情景。
抱着叶云萝紧了一紧,莫星辰也禁不住低声道:“我记得,母妃是很年轻很美丽的,可有时候在宫殿内一坐便是一整夜。母妃脸上的惆怅和思恋,好像唯有在父皇踏入胧月宫时,才会消散。可一旦父皇离开,胧月宫就变得宁静又消沉,就算我当时年纪不大,也能感觉得到。”
说到这里,莫星辰才惊觉,母妃,原来也是不快乐的?!
叶云萝在他怀里淡然一笑,道:“嗯,那么贵妃娘娘,必定也是爱着皇上的吧?否则只须帝王宠爱、不求帝王真心的话,贵妃娘娘又何必惆怅思恋,独坐深宫?”
莫星辰点头,道:“是,母妃很爱父皇。”
两人静默一刻,叶云萝轻缓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阿萝不愿嫁给殿下为妾,只是不想与娘亲、与贵妃娘娘一样,做个明明深爱着夫君,却偏偏要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最后愁眉不展、郁郁而终的女子!”
莫星辰听到后来浑身一震,猛地用力把叶云萝身子翻转过来,紧盯着她双眼道:“阿萝,你……你说什么?你爱我!”
“是,殿下。”叶云萝顺从地依在他胸前,静静道,“阿萝爱殿下,已经爱了很久。”
或许,在她不慎落水,被他用腰带从水中救起的初相见时,便已经爱上了这个俊美又骄傲的少年?也或许,是在千桃苑里,被他横抱着飞跃穿行于翩翩飞花中时,再也不能自拔?
叶云萝实在理不清了,爱上莫星辰,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她只知道,越是深爱,越易受伤。所以,她才一次一次、不计后果地逃离、再逃离。她身分低微,实在爱不起这个尊贵绝伦的天之骄子。若想少受伤害,唯有远离而已。
可惜,莫星辰不允许,一次又一次地把她追了回来。
“阿萝,我……我也爱你的阿萝!”莫星辰听不到叶云萝心底哀伤,只是无限惊喜地用力把她搂在怀里,激动得语无论次,喃喃道:“阿萝!阿萝!你是我的阿萝,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愁眉不展、郁郁而终……”
可是,他不能舍的,除了一个阿萝,还有世间权势呵!
莫星辰没有再说下去,叶云萝心中明白,也没有再问。两个人只是静静拥抱着,感受这温柔里,又蕴涵无限痛楚的一刻。
人生若只如初见,世间难得有情人呵!
许久许久后,叶云萝从莫星辰怀里抬起头,柔柔道:“殿下,若殿下真的不愿放阿萝离去,那便依阿萝一个条件如何?”
莫星辰再度大喜,笑道:“行!只要你肯乖乖留在我身边,就是十个百个条件我也答应!”
当然,莫星辰知道,叶云萝绝不会提那个一经碰触,便会令两人疼痛无比的条件。
“没有十个百个,只有一个而已。”叶云萝笑笑,道,“殿下若真想留下阿萝,那便把阿萝当作府中寻常侍女如何?”
在叶云萝心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或许要比做莫星辰的小妾,心安快乐许多。
莫星辰怔了怔,脸上笑意略僵,迟疑了一刻,才勉强道:“好,我答应你。”
“那么,这就请殿下放开奴婢,让奴婢睡到别处去吧。”叶云萝微笑,但坚定地自莫星辰怀里挣脱,下床整理衣衫。
“阿萝……”莫星辰脸色古怪地起身坐在床上,满心哀怨地张着空空双手,开始后悔。
侍女,她要当他的侍女。
那么以后他难道就再也不能抱她、亲她了吗?
“请殿下早些休息,奴婢先告退了!”叶云萝盈盈一礼,笑得如一只蝴蝶般,翩然出门而去。
“狡猾的丫头!”半晌后,莫星辰才慢慢收回空落落的双手,脸上神情显得又是喜悦又是恼怒。
好,要做他的侍女是吗?看他怎么调教她!
之后,莫星辰便充分行使起他作为流光府主人的权力来。
既然他是堂堂主子,那命令调遣几个府内的小小侍女当然不在话下!
叶大侍女云萝是吗?
好!从今往后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星辰殿下的一切贴身要务就归这位叶大侍女包了!
举凡梳洗更衣、端茶送饭、赔笑解闷、红袖添香,甚至沐浴擦背,都由能干又美丽的叶大侍女一力承担!
什么?流光府还有其他侍女?本殿下不喜欢,全都靠边站!
什么?太累太苦太没有人权了?你一个做奴才的有什么人权!主子要你伺候是看得起你,累点苦点是理所当然的嘛!
于是,叶云萝悲惨地感觉到,她好像又回到了跟随莫星辰一路赶去洛岬城的日子,她是他的丫头、老妈子、出气筒!
不不不,不只如此!
莫星辰甚至还规定,叶云萝晚上睡觉必须睡在他房里,当然不是睡他的床……而是打地铺!
因为他晚上睡觉有时会做噩梦害怕,需要人陪伴壮胆……
老天呀!叶云萝欲哭无泪。
她和他一起睡了那么多夜,怎么就没发现他做过噩梦害怕过呀?
真是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终于,过了好多天水深火热、日夜劳累的艰辛日子后,叶云萝可以略微休息一下了。
因为,蒙胡使者已经到达明珠城,入住城中驿站了。
莫星辰作为堂堂大齐国的蒙胡接待使,当然要前去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