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小偶人看管的东西无声无息就丢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司徒公子,是不是你的火猊把玉兔给吃了?”
负责照管火猊的法师第一个叫屈说:“我整夜都跟火猊在一起,天地良心,火猊真要吃玉兔,还不闹得惊天动地,哪会大家都不知觉?”
阿蛮总还不甘心说:“小偶人不会撒谎,肯定是有人贪心施妖术偷跑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司徒倾城抢先辩白自己:“小宫主,司徒一片赤诚对你,绝无二心。”
阿蛮不知怎么就是看他不顺眼,说道:“瞧瞧,瞧瞧,还没说司徒公子你呢,急什么表白,莫非你心里有鬼么?”
江昊冷眼旁观,不动声色。楚月儿眉笼愁烟说:“玉兔一逝怕是再难寻踪迹,娘第一次把这等重任托付给我,我就弄得一塌糊涂。”说着泫然欲滴,美女伤心,楚楚动人,弄得大伙都跟着着急。别说司徒倾城,下面的武士也各个摩拳擦掌愿意帮忙。
谁知楚月儿眼泪没落下来,反倒平静下来说:“事情超乎想像,不是大家的过错,夜已经深了,先且回去休息,明早再做计较。”
江昊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不声不响离开,阿蛮急着说:“你这人有良心没有?找你来要给帮忙啊,连话都不说就走。”
江昊笑了笑说:“都不知道怎么丢的,除了乖乖回去休息还有什么好办法。你如果能说出到哪里找,我就帮你找。”
阿蛮气得真想抄东西砸他,还没等找到东西,江昊径自而去,阿蛮只有干瞪眼的份。
江昊回到帐篷,汝瑶呼吸均匀,睡相香甜,小跳乖乖缩在她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处好奇地打量,小石头自顾自地发呆,看到江昊回来了,想蹦起来迎接他。
江昊手指放嘴唇边嘘了一下,失业他别吵,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拧拧身子,江昊悄声说:“你在这照顾好汝瑶姐姐,我还要出去一趟。”
小石头不解说:“刚刚回来就出去,那还不如不回来了。”
江昊笑道:“就是要别人以为我不会出去了,才回来一次给他们作样子看。”
他观察帐篷外面渐渐安静,除了值夜的武士走来走去,营地大多数人都重新沉入梦乡,更没人专门注意他这里。江昊向远处瞟去,白天阿蛮走错的那间帐篷周围站着一排武士守护,把守森严,比当初把守玉兔的人还多,看来在司徒倾城心目中,棺材的可贵程度犹在玉兔之上。
江昊看看自己干净的衣衫,这次又得牺牲掉了,他一头扎进土里,潜到放棺木的帐篷里露头。帐篷里没有点灯,黑暗和寂静笼罩一切,但任何黑暗都不能阻止江昊犀利的目光,他刚出地面,马上就洞察到危机。回手扣住一人手腕,把身后的人牢牢抓住。
那人低哼了一声,江昊觉得不对,抱住的是女孩子柔软的身子,随后看清楚抓住的人原来是楚月儿。
楚月儿用极轻的声音说:“快放开我。”
江昊也用同样轻声说道:“你也怀疑司徒倾城有问题?”
楚月儿脱离他怀抱,满脸红晕说:“玉兔是我必须得到的东西。整个营地,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疑。不是我怀疑他,是我不看看这里不肯甘心。”
江昊说道:“那我们就来看个究竟。”他端详棺木左右没有特殊的封印,打开棺盖,棺材里面哪有什么玉兔,只有一个孩子静静躺着,脸上还有血色,不像死掉,更像是睡熟了。
江昊愣住,棺材里面的孩子,居然是小四!
江昊轻声呼唤小四的名字,小四却似全无知觉,他又试着掐小四的指尖,人中,希望小四能醒来,还是不奏效。最后把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小四体内,还是不见反应。
楚月儿问道:“怎么,你认得这孩子?”
江昊颓然说:“我和几个朋友同来南荒,路上因为雪崩失散,他是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到这里,其他人的下落如何了。”
楚月儿安慰他说:“别担心他,他还活着,据我观察,他是被驱灵术里闭息一法封闭了知觉,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解开闭息法。能找到破解的人,就能救醒他。”
江昊说道:“闭息?难道说司徒倾城跟幽冥谷是有关系的么?”
楚月儿说道;“看他自己不像,但司徒世家是南荒最大的名门,保不住幽冥谷会打他的主意。出来之前娘也吩咐过我,只是借助他的火猊,不可完全相信他。”
江昊伸手想抱起小四,楚月儿制止说:“把他留在这最好,用闭息术封闭他,证明抓他的人不想杀他,还需要他活下去,你解不开他身上的法术,带走了反而打草惊蛇,不如等幕后人物出现,也许还有解救他的机会。”
她年纪虽小,经验不多,但办事却非常历练,跟自信的性格正相合拍。江昊承认她提出的是最合理的计划,沉吟道:“我们可以等等看他们究竟如何处理这口棺材和里面的人。”
楚月儿不敢出大声,泯嘴笑道:“你这人满能干的,本领也不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江昊没法解释,正好感觉到地下隐隐有震颤,说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楚月儿的功力远胜阿蛮,稍后也感觉到震颤,震颤的方位在接近帐篷。江昊牵起楚月儿的手,不容她反对就躲到一旁,地面忽然无声陷落,放在帐篷中央的棺木完全沉进去。
第四集
第八章 地底星光(二)
棺木陷落后,地下翻出一具和原来一样的黑色棺材,停放原来的位置,旁人根本看不出有区别。有人伸出头看看有没有问题,马上缩进地下,不再露头了。
江昊和楚月儿对视,都感到吃惊,探头的人竟然是负责照管火猊的法师。
江昊说道:“他是幽冥谷的人?”
楚月儿很肯定地说:“不会的。幽冥谷的人永不能见天日,他不会是,司徒倾城和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
江昊说道:“那只有跟上去看个究竟了。”
楚月儿说道:“去不得,我娘说过,跟幽冥谷的人在地底交锋,等于自寻死路,那里是他们的天下,要战胜他们,必须在光亮中,如果不是幽冥谷还有这个弱点,世上没有人是他们对手。”
江昊说道:“可是我朋友在里面,刚才是我选择留他在棺木里面,现在自然应该我救他回来。”
楚月儿怔怔望着他,不了解这个人懂不懂得以身犯险的含义,这选择在江昊来说却实属平常。江昊移开棺木,下面的土地完全松动,仿佛被什么巨虫翻掘过,能连棺木带走,显然不是土遁法可以做到的。江昊把冰髓插在土地上,真气到处,冰髓急速旋转,破土前行,沿泥土松动的地方打出条高可一人站立行走的通途。
楚月儿紧紧跟在他身后,江昊一楞说:“下面可能有危险,不要轻往。”
楚月儿嗔道:“只有你才不怕么,我也想试试有多危险。”
江昊无奈笑笑,知道又激起了她好胜的脾气。冰髓像钻头一样当先开路,江昊自己像矿工一样在后面跟着,冰髓越钻向前,泥土越松软,到最后几乎不用开凿就有现成的通路。
江昊观察洞壁上留下的痕迹,光滑平整,不像开凿出来的洞丨穴,倒很像一只巨大的虫子曾经爬过,有些地方偶有深深的凹痕,像是被很尖利的洞丨穴刺进去造成的。如果真是某种动物的话,以洞的直径来计算,这种动物的身体庞大得吓人。
再往前洞丨穴逐渐向下折去,深入地下后,洞壁不再是泥土,而是天然的地下岩洞。前面不再是漆黑一片,忽然有了光亮,洞壁上星星点点如同繁星闪烁,岩石中镶嵌无数星星般细碎的东西,忽明忽灭,恍如夜空,却又比夜空更变幻莫测。
繁星般的光芒扩展到满天都是,原来他们已在一个巨大的洞窟中,洞壁顶上全是碎星,洞窟中有很多类似他们来时的通路,如迷宫让人不知何所往。
江昊没有看到装小四的棺木的下落,洞窟中央站着照管火猊的法师,法师身后是一只庞大得如小丘的怪兽。怪兽的前半部分很像一只巨大的山猪,两只铜盆大小的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芒,身上张满无数刀锋般的尖角,就这副样子已经够可怖了。它的后半身接得却是一条长蛇般的尾巴,拖曳出十丈以上。以这怪兽的凶悍,一发怒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连整个洞窟都能弄塌。
法师也很惶恐的样子,时不时有开溜的打算,但怪兽机警得很,只要他稍微走得远些,立刻一声吼,震得洞壁碎星散落。法师在原地六神无主,忽然腰间一紧,被一根钢丝缠住,平空飞出,钢丝收到尽头,他已经远离怪兽有几十丈远。
江昊手腕上的千悬丝扣住他,淡淡问道:“你认得我的,告诉我棺材里装的谁,要被运往什么地方?玉兔被你们盗到哪里去了?”
法师看着他不说话,江昊的手腕一动,就要用千悬丝把他甩回去,法师急忙道:“我都说,是幽冥谷的人托我运的棺木,里面的人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从南面的雪山转运来的。玉兔的事我不清楚,我只是个小角色,别拿我开刀。”
怪物马上发觉看守的人不在,长声怒吼。楚月儿打了个冷战说:“他前面说的话都是真的,幽冥谷有时候会收买一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完成他们不能在地面上完成的事情。那头怪物,看起来像南荒的山猪凶神和沼泽里的大蟒的结合体,这种怪物,只有幽冥谷才能造出来。这种庞然大物全身坚逾钢铁,斗不得,只能退。”
江昊还来不及考虑斗不斗的问题,怪兽已经先动了。大凡身体越庞大的怪物行动越迟缓,但这一只例外,前面四只巨足蹬地有力,奔跑如飞,后面粗大的尾巴敲击在地上响声如雷,也丝毫不影响行动。
楚月儿没见过这般可怖的怪物,即使以为自己保持着镇定,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了,江昊冰髓劈手掷出,撞上怪物的头颅。以他现在的功力,合上冰髓寒气,打败火猊那样的猛兽都易如反掌,和怪物的身体碰撞后,把庞大个怪物生生撞了个跟头,震得洞窟顶上无数石头掉落!
怪物翻了个身又爬起,除了冻得四足打战外,竟然分毫无伤。江昊一凛,冰髓的奇寒在很多时候虽然威力犹在,毕竟只是自己揣摩炼制出的武器,遇到更强悍的怪物时,看来已经落伍了。
冰髓弹回到他手上,原本白色塑料的壳子上,赫然有了一道裂痕,刚才惊天一撞中,怪物坚韧无比的毛皮刺甲,连冰髓都震裂了!
江昊呆呆握着冰髓,对他来说那不仅是件武器,也是他过去的所有见证和象征,因此对敌之际,他往往连劈天神斧都不习惯运用,这裂痕就像他不断追寻的过去一样,能够修复么?
楚月儿看着他忽然出神,连怪兽扑上来都不顾,从袖中抛出张金网御敌,拉着他后退道:“你不顾性命了么?”
江昊如梦方醒,可怜法师没人顾得上理会,被怪兽的刺甲已经穿透,钉在怪兽身上。怪兽对他们大声咆哮,长长的巨尾一甩,山一般压过来。楚月儿的金网对付玉兔则可,被巨尾一打,却是立刻四分五裂。
两个人再要退太迟了,江昊掣出劈天神斧迎着巨尾来的方向拼力斩去,劈天神斧斧尾曳出的光华一线横贯洞窟,但听沉重的坠落声中,一击成功,怪物庞大如蟒的巨尾被生生斩断!
怪兽的吼叫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断了巨尾也知道吃痛,狂蹿起来,抽打在洞壁上,这粗比古树的巨尾力道千钧,打得磨盘大的石块冰雹似落下。怪兽自己也忘记了攻击别人,只想缓解自己的痛苦,用坚硬的头颅撞击洞壁。头颅猛一捅,居然穿破洞顶才收回来,洞顶上现出一方光亮的天空。
江昊倒宁愿它来和自己交手,可此刻谁也无法制止怪兽的狂乱,江昊苦笑说道:“洞快给它撞塌了!”一言刚落地,洞壁轰然塌陷。
楚月儿抱住江昊,说了句:“我们真的要死在这么?”以他们二人的能力,谁也无法挽回这么大的洞窟的塌陷,来时的支路最先崩塌,想退亦是不能,唯有闭目等死!
江昊望着星星般塌陷的一方穹顶,头脑灵光一现,真气灌注,手中千悬丝的钢爪对准被怪兽撞破的穹顶笔直射上去,宛如长虹贯日,钢爪最终扣住了什么,拽拽不动,江昊揽住楚月儿,收卷腕上千悬丝,他和楚月儿顿时如坐了直升机一样向上升去,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乱世崩塌的洞窟中穿了出去。
钢丝一收到头,两人堪堪回到地面,洞窟闭合在剧烈震荡中,大地跟着摇晃。两个人一瞬间经历生死两重天,都软软地躺在地上,动也不想一动。
江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才有气力打量四周。他们是躺在林间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千悬丝的钢爪勾中的是一个刚刚不足碗口粗的小树,被强拉之下,树干几乎到断折,实在险到极点。
他的头上也有无数光亮闪耀,但那是真正的星光,月光淡下后,就只有星光是清晰的,其中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大得让人产生错觉:居然六个棱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楚月儿良久叹息说:“我才知道星星原来这么好看,你看得到那颗最大的么。我答应过你,带你去虚云阁,那儿离星星最近。”
江昊笑道:“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只有天空。”
楚月儿悠悠说道:“你说对了,虚云阁就在天空之上。”
江昊一楞,所有的事都诡谲难测,让人茫然。解救汝瑶就一定要找到虚云阁,楚月儿的话是真的么?明浩,一缺的幻角天,现在又多了幽冥谷,他究竟要遇到多少更强悍的对手?小四被棺材载到了哪里,绿珠、商远清、张仲举和徊风他们的下落又如何?石疯子要他把换魂草交给楚恋衣,许多人都在找寻的换魂草又是什么?还有那只失踪的玉兔,楚月儿能得到它么?
所有的问题,时间将会会给出它正确的答案。
第五集
第一章 鬼村孤火(一)解禁1
南荒的星星是最美的,尤其对劫后余生的人来说。
江昊就是劫后余生的人,他为了寻找聂冰,在东胜神州的茫茫大地上跋涉,为了挽救汝瑶的生命,又来到了南荒厚土。为了追寻朋友的下落,他和楚月儿险些葬身地底,千悬丝最后一系,让他们回到地面上。于是又能看到了南荒的星空了。
江昊躺着呼吸了很久新鲜空气,把楚月儿叫起来重新赶路。南荒的星星虽然很美,可是并不能引路,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眼下还是回营地跟大家汇合八五八书房,徐图后计比较稳妥,但他们都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地洞塌陷过的地方完全都看不出路径,谁也不知道它会通往地下深处的什么神迷所在。不过既然活下来,总有追究的机会。将会现在记挂更多是回到营地,有机会和楚月儿一起去到虚云阁,解救汝瑶。
四面莽莽山林,楚月儿到了这时候倒是还能镇定自若,就是拿不出半点主意,原本她从来就没独立出门处理过大事,更何况碰上这种野外生存训练了。她楚楚可怜地问江昊说:“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应该往哪个方向才能回去呢?”
江昊就算不知道,也得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来安慰她,硬着头皮说:“跟着我一定能走出去。”
楚月儿马上满脸欢欣,微闭了双眸说:“那一切都交给你了,江大哥,遇到你是我的运气,我可以放心了。”
她放心,江昊可头疼了,难道女孩子都这么会赖皮的?可是人家把安危都托付自己了,唯有尽心尽力,四处找路,八方打探。好在楚月儿脚上有虚云阁特制的木屐,走起路轻盈利落,永不疲劳,走再多的冤枉路也不会叫苦,简直是陪同女生赶路之必备佳品。
天空的颜色越看越深,四下慢慢起了浓雾,星光模糊。南荒的浓雾比较奇怪,特别湿重,一路走来两个人的衣袖都被打透。这一来江昊再好的眼光也没法分辨前途了。
总算山林中露出几点灯光,楚月儿一看到灯光,脸上立刻有了倦意。江昊暗笑,她哪里是累了,分明是平时没吃过苦,太娇气。
江昊也不指出,反正还没辨明方向,着急也没用,倒不如先到有灯光的地方看看。前面出现了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两个人沿青石路走下去,不一刻就听见水声淙淙,以江昊的目力,勉强看出迷雾中透出淡淡山光水色,在雾中宛如泼墨山水画,十分好看。
路渐行渐窄,前面仿佛是一处幽谷,周围在青山环抱之中,远山的景象若有若无。如果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就不难打听回营地的路。江昊总算是松了口气。起码他这个向导当得还算合格,别管是瞎蒙还是乱撞,只要找到回去的路就万事大吉。
青石路穿过几丛翠竹之后,就是村子里面,竹舍茅檐,房前野菊,房后瓜地,十足乡村景致。稀稀落落十几户人家,有一两户还亮着灯光。江昊和楚月儿在村头亮灯光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江昊扣了扣门环,半天才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江昊答道:“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废话,谁知道他是谁。于是补充说道:“我们是在山中迷路的行人,要赶去梦州。”
有人颤颤巍巍开了门,却是个老妪,一步三摇,走路都吃力。江昊对老年人一向很有礼貌,问道:“老人家,请问去梦州的路该怎么走?”
老妪表情麻木,用漏风的声音对里面说:“老头子,去梦州的路怎么走?”
侧厢房的门开着,竹床上躺着个瘦骨嶙峋的老翁,有气无力地回答说:“老太婆,问问他们梦州是什么地方。”
老妪大概一辈子听惯老翁的话了,马上转达说:“梦州是什么地方?”
楚月儿试探着问:“老婆婆,我直接跟老公公谈如何?”
结果两个人都不理会她,江昊古怪的人遇多了,知道需要耐心跟他们来周旋,说道:“梦州是……南荒郡的郡府。”
老妪朝房里转达说:“他们说梦州是南荒郡的郡府。”
老翁翻转过身体,江昊这才看清楚他两眼空洞,眼睛早就瞎掉了。老翁照例只跟老妪说话:“告诉他们,梦州这地方,我们没听说过,我们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木颜村。”
楚月儿忍不住问道:“木颜村又是什么地方?”
老妪觉得这问题很深奥,想了半天说:“木颜村就是木颜村,我们从小时候起就住这了。”
江昊觉出不对头的地方,追问道:“你们从来没去过别地方?”
老妪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更有深度了,说道:“还有别的地方么?几十年都住这村子,也将就过来了。我们全村的人打小儿起眼睛都不太好,去不了别地方。只能摸索着在村子里过活。”
江昊心里一寒,他早注意到老妪和老翁眼神黯淡,还以为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万没想到里面另有文章。自从来到这村子以后,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又说不出所以然。
村落周围如画的山水美则美矣,却总给人一种不够真实的感觉。
江昊箭步跑出茅舍,把楚月儿和老夫妇都吓了一跳。整个小村仿佛在坐落在山谷之中,并无异常。他离开青石小路,向有水声的地方跑去,只跑了几十步就被山岩阻住去路。江昊伸出手去要触摸岩壁,忽然手就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楚月儿赶过来问道:“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昊苦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楚月儿看他的手在空中轻轻摩挲,动作古怪,也学他把手伸过去,忽然和他一样不动了。
不是她不想异动,而是因为她手触及的根本就是坚硬冰冷的石头,她眼睛里看到的明明是青山秀水,离岩壁还有相当距离,可是手摸到的,却只有岩石!
江昊拾块拳头大小的石子,用力向上掷出,以他的力道,石子应该直上云霄。结果是飞出十几丈高后,撞击上了空中的什么物事,天上却劈里啪啦地碎石陨落,江昊挥动衣袖,震飞碎石,浓雾稍稍散开,天空还是那样的天空,有些不变的星星闪着微暗的光,看起来仿佛都不再真实。
天空的顶上,有一个不大的黑洞,没有光亮,比周围的颜色更深,分外诡异。周围的星星还是一成不变闪着光,偏偏中间镶嵌着这么个古怪的洞,实在反常。
楚月儿没见过这种场面,她想起传说中苍天塌陷,有大神以石头补天,拯救东胜神州的生灵万物,难道江昊这一石头把天给打漏了,那将是多可怕的事情。她颤声说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江昊说道:“画上去的,所有的景物都是画上去的。我们不知不觉中走进来,加上浓雾深深,加上有人用如神的画笔勾勒背景。我们根本就没分辨出来。”
楚月儿面色大变,说道:“是顾狂人的手笔!”
江昊问道:“顾狂人又是谁?”
楚月儿说道:“天下有六神,石疯子的斧凿,顾狂人的画笔,神韵最足,是大师中的大师。石疯子的斧凿,可以赋予石头生命,让石像变成活物。顾狂人的笔虽不能创造生命,但只要他画出的东西,没有人能凭眼睛分辨出真假。听说他画百鸟图,印得周遭三十里之内的飞鸟围观,遮天蔽日,群鸟齐鸣。他画的山洪图,全城人都能听到水声,以为洪水爆发,落荒而逃。可惜这两个不世奇才,很早就隐居世外,潜心求取自己技艺的最高境界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见到顾大师的手笔。”
江昊说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顾大师的手笔?”
楚月儿出神说:“我住的房间,就挂有他的山水画,即使每天都看,还是觉得有新境界出来。”
江昊也对大师的手笔神往,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师拿这么一张大画布把他们给糊弄了,找出路才是当务之急。知晓被困,楚月儿比他还着急,飞掠向来时路。她风姿飘飘,宛若凌波仙子,但过了村口一片翠竹林后,惘然止步,来时的路径她本来就印象模糊,现在更是面目全非。
她的手触向竹林尽头的远山,发现远山就在手指上,触手也全都是画幕。
楚月儿哪经历过这样的风浪,因为自尊心不肯说胆怯的话,但分明眼圈都红了。江昊村前村后迅速走了一圈,回来后不说话。楚月儿半晌才问道:“四面都没有出路,是么?”
江昊知道无法瞒过她,点了点头,觉得这女孩子真是有趣,时而撒娇似的软弱,时而又显得坚强聪慧,让人有点捉摸不定。他刚才探察一周,村前村后的小径都是走了没多远就到尽头,所有路的尽头都是画幕。
他们分明陷身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被梦魇一般的大画布包裹着,不知道来时路,也无法脱困。这个极大的洞窟,全靠画幕让人产生错觉,走进来的人,不经过长时间的生活,都很难分辨出事情的真相。
江昊的目光敏锐,先行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一石子打出,终于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楚月儿克制住自己的恐惧说:“这是幽冥谷。他们说过,幽冥谷的为了诱使地面上的人到他们的地方,专门有一所村子,会在夜晚升上地面,不知内情的人走进去,村子又重新沉入大地,进去的人就永远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江昊听起来像神话故事一样遥远,但事实分明摆在他眼前。最诡异的事情是,他们来时候的入口已经无法寻到,不知道是什么样巨大的机关才能操纵这一场把他们当作玩偶似的的游戏。
两个人在村子里彷徨无计,茅舍前后鸡鸣不断,刚才问路时的老妪颤巍巍出来,说道:“都早上了,你们怎么还在转?”
四下里除了画幕上的星光,依旧雾气深重,哪有天亮的意思。楚月儿不解道:“老人家,夜色还浓,怎么就说早上了?”
老妪说道:“因为我们这里永远没有天亮,所以早晚全凭鸡叫断定。小姑娘,你刚来可能不习惯,住个十年八年也就习惯了,”
楚月儿刚想说“我才不要在这鬼地方住十年八年”,老翁也拄拐出来,斥责道:“老婆子你又满嘴胡吣,人家小姑娘家怪可怜的,干吗吓唬人家,哪有外来的人在我们村住过十年八年才出去的?”
楚月儿松了口气,谁知老翁接着说:“还不都是三两天就被抓到地底深处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楚月儿脸色苍白,老妪回首给了老翁一巴掌说:“你个老不死的,自己受罪也就罢了,还吓唬小姑娘。被抓到地下未必就没命,不是他们说只是做苦工啊,或者给变成牲畜么,命还是能保住的。”
他们不说还好,越说越让人绝望,江昊拉着楚月儿便走。村里人慢慢起来活动了,砍柴挑水,烧火做饭。跟寻常乡间景象大同小异,只不过大家的眼睛都不大灵光,虽然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轻车熟路,也免不了磕磕绊绊。
江昊悉心观察村民们一举一动,兴致勃勃,不厌其烦。楚月儿急得恨不得也学老妪那样给他几巴掌,但一想自己堂堂小宫主,打了他岂不和老妪打老公一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绝境里面还满脑子胡思乱想,赶紧稳住心神,恨恨说道:“你这人怎么不知道着急,难道等着困死在地丨穴里?”
江昊不紧不慢说:“我不着急,有人引我们进来,当然是要抓我们。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来找我们。”
楚月儿咬了嘴唇说:“但娘交给我捕捉玉兔的重任,嘱咐我务必要尽快把玉兔带回去,事关重大。等幽冥谷的人来对付我们,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么?”
江昊说道:“只要你肯动脑筋,就有机会。表面上看起来这村子位处绝境,与世隔绝,找不到通路,仔细想想的话,没有阳光村里的一草一木怎么能存活得下来,其中必有问题。”
楚月儿眼睛一亮说:“不错,而且村里人要吃要喝,只要他们需要生存,一定得和外界发生联系。”
江昊笑道:“真是个聪明姑娘,知道举一反三。”
楚月儿从小都被人宠着,大家对她只有尊敬,哪有敢这么随意调笑的,可不知道怎么,被江昊一夸她不但不生气,而且满心隐隐欢喜。她耐下性子和江昊一起观察,老妪这时蹒跚着脚步提只小木桶出来。江昊问道:“老婆婆,要打水去么?”
老妪咧开快牙齿全无的嘴笑笑说:“当然。没水日子怎么过?”
江昊耐心说道:“这村子不见天日,哪来的水喝呢?”
楚月儿心猛一跳,情知有水源就意味着和外界有联系。老妪笑道:“村后有口井,打我记事的时候就在那,没人知道是谁开凿的,不过没有了它,大家就要没命了。”
江昊接过水桶说:“老人家,我替你提水,领我们看看井如何?”老妪当然乐不得地答应,她说的井就在村后,路上不断碰到汲水的村民。这井用青石砌的井栏,看起来年代久远,瞧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第五集
第一章 鬼村孤火(二)
江昊走近之后探头向井里望,幽暗的光线下,照出井壁上厚厚青苔,井水的颜色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井底会是什么。
老妪忽然说道:“他们都是从井里出来的。”
楚月儿吓了一跳,老妪继续说:“每隔一段日子,总会有迷路的人误入村子,他们在村里转来转去无法脱困。然后从井里就会冒出些牛头马面之类的妖怪把他们带走。再以后会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再来上当。”
楚月儿说道:“那……那你们还喝这井水?”
老妪无动于衷说:“村里只有这一口井,我们总不能等着渴死。反正他们也不常出来。”
江昊心细如发,说道:“那你们平时怎么维持生计?”
老妪指指村内,星光朦胧的茅舍前后,生着很多株果树,树上缀满沉甸甸的果子。奇异的是,同一棵树上长的果子,颜色各异,红黄绿白都有,甚至还有蓝颜色的。看来村人就是以这些果子为生。
楚月儿说道:“这些果子可能就是幽冥谷的天籁果。幽冥谷深锁地底,不见天日,唯有天籁之树可以生长。娘对我讲过,凡事应运而生,南荒自古就有鬼村的传说,鬼村的地点就在南荒群山中。有了幽冥谷才有鬼村。幽冥谷必须有鬼村才能引诱人上钩,所以在人最不可能生存的地方,偏偏有人生存下来,无论他们活得多凄惨。”
江昊侠义心肠顿起,从剩水村到石旷原再到鬼村,神奇的世界里也同样有弱者存在。他自己遭遇坎坷,等自己有力量改变别人命运的时候,忽然发觉,责任已经不知不觉在肩。
他有力量改变这一切,他便也要去改变这一切。他虽然不是天生的英雄,但他可以做英雄!
要做英雄,就必须先拯救自己。江昊看着幽暗的井水,决然说道:“赶在别人来抓我们之前,先下去看个究竟。”
楚月儿开始是惊慌,但她跟别的女孩最大不同之处在于理智,知道江昊所说是最合理的方案。她也眼望井水沉思说:“下井探路,势在必行。关键是如何下去,里面恐怕颇多凶险,只有我先下去了。”
江昊说:“哪有让女孩子先冒险的道理,当然我先。”
楚月儿抖了抖自己衣袖,她的宫装衣裙上忽然流动着彩虹般的光华。她笑道:“这是虚云阁的天云棉丝织就的,和东海的海蚕冰丝齐名,能克制水火刀枪,有它在身,我不会有事的。”
江昊想说自己的海蚕冰甲也不差,可以打头阵检验抗水火刀枪的质量,在旁边等得不耐烦的老妪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来帮我打水的,还是研究怎么跳井的?再不帮忙我自己打了,省得你们跳进去害得我没法喝水。”
江昊和楚月儿都觉得有趣,也不恼她的脾气。江昊先帮她把水提回去,等村民陆续都打完水了,才轮到他们研究跳井的问题。江昊抢先踩井壁的踏脚处下去,楚月儿嗔道:“你这人怎么不打招呼就先作主张?”
江昊笑道:“反正我们迟早都要下去,先后没什么分别。”
楚月儿嘴上虽然在埋怨他,心里其实为他挺身而出甜丝丝的。但还是板着脸不表现出开心。她又走神的时候,江昊已经踏入水中,全身迅速没入水底,楚月儿赶紧跟着入水。
水底黑暗阴森,楚月儿的修为都已经不浅,在水中不呼吸没有问题,也能勉强看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