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昊听到一缺的声音自旁边墙壁里传出:“老夫长得有点让人失望,丑陋不堪,就不出来与你相见了,让三缺带你出关即可。”
江昊拉住汝瑶的手,把汝瑶护在身边,含笑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还有件事想问,我有些同来的朋友,雪崩的时候失散了,不知道先生可知道他们的下落么?”
一缺缓缓道:“雪墙雪崩乃是天祸,非人力所为,目前我门下没有发现别人,我会派人找寻他们的,你放心去就是。”
三缺轮椅滑到红木座椅前,将红木座椅的扶手一扳,红木椅发出沉重的声响,转了半个圈子后,挪离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四方盖子,三缺说道:“站上去吧,我开机关送你下去,出去就是南荒境地了。”
江昊依言站上去,三缺又搬动座椅扶手上的机关,机关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眼看将要落定,江昊蓦然闪电般跃出来,抓着三缺的轮椅推到方盖上,方盖正在这时开裂,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三缺跌落下去,长声惨叫,良久叫声不绝,显然还没有跌到底!
汝瑶紧紧抓住江昊的手,生怕他离开自己身边,陷入那个无底深渊中,半天才说道:“那地方究竟有多深?”
江昊说道:“幻角天离大地有多远,洞口就有多深,如果你大哥踏进去,现在还在空中旅行呢。”
汝瑶扁着小嘴道:“还开玩笑,担心死我了。”却也被他的话说得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一缺恼羞成怒说:“我以待客之礼对你,跟你共谋大计,又亲自派师弟送你下山,你却暗算我师弟,是何道理?”
江昊笑道:“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强词夺理了,我从一进门就看穿了你的把戏,快叫那个人也出来,要见面的人,终归要见面的。”
一缺这次是惊呆了,缄口良久说:“你全都看出来了。”
他发出声音的那面墙自动滑开,里面是间布置完全一样的暖阁,红木椅上端坐一个穿厚厚熊皮大袄的人,戴着很大的皮帽还裹着一条长长的毛皮围巾,仿佛非常怕冷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他的面目。不用看江昊也知道他就是一缺先生。
一缺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黑色战甲头盔披风,正是明浩。
江昊本来看到他应该愤怒或者紧张的,但江昊因为一切早在预料之中,深知强敌在侧,反倒更加冷峻镇定。
一缺和明浩都不明白他是怎么窥破阴谋机关的,只有江昊自己最是清楚。三缺请他来时,张口就能叫出江昊的名字,而江昊绝不相信自己的名声能够短短几天之内远播到幻角天。一缺最失算的是,居然在话语间显出很了解江昊的底细,本意是要江昊服气,结果却只能是让江昊起了疑心。在东胜神州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自己的生死对头,如此了解自己,又有能力倏忽来去千里之外,那就是明浩。
他口口声声说要江昊替他混进虚云阁,却表现得漫不经心,表现得对江昊过分放心,居然连点制衡的方法都没有,如何去南荒,需要有什么注意的地方更是说得不尽不详。
江昊从进来起就注意观察厅内的形势,发现二缺在摆弄的花草放置得非常凌乱,颇多泥土痕迹,按说此间花厅是一缺最喜欢的地方,平日里应该早就布置完善,洒扫洁净。细微的痕迹说明有人仓促之间挪动过这里,红木座椅的位置也有类似的痕迹。
一缺如果不笨,自会防备石疯子跟江昊透露情况,入口在座椅下面,是一柄双刃剑,给人希望,也可能诱人到万丈深渊。
种种蛛丝马迹让江昊已然察觉到危机,暗中提防。因此三缺开动机关准备送他上鬼门关的时候,他只好提前一步先把三缺送进了鬼门关。
这复杂细微的推断过程,远非一缺和明浩能片刻间想通,这两个人都又惊又怒,江昊知道面临恶战,把汝瑶抱起来往小石头身上一放说:“小石头,照顾好汝瑶。”自己凝身渊停岳滞,准备迎战。
一缺和明浩互相对视,明浩狂笑说:“小子,居然又让你算中了,果然厉害。不过现在身陷幻角天绝境,你根本就没有路可逃。就算有劈天神斧在手里,我也不信你能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脱生!”
江昊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上次劈天神斧和神兵火翼匕首两大天下神器对决,虽然自己稍占上风,但明浩的功力更深厚,真要斗到最后的话,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一缺的幻角天在排名上既然能和翠浮山齐名,论实力也应该相近,两个高手联手,以江昊现在的功力,是万万也无法取胜的。
明浩比别的坏蛋更干脆的地方在于,他狂笑的时候就是动了杀机的时候,狂笑之后,立刻杀人灭口,免得夜长梦多。笑声仍在回荡,神兵火翼匕首吐出光华,厅堂之中马上好了有了两个太阳,光芒就能刺伤人的眼睛,离得稍近些的草木马上被光芒催落!
一缺急得大叫:“别在这动手,这些花草树木我经营了几十年,真打起来全毁了!”
话说迟了半步,火翼的光芒刺痛万物,室中完全是金色的火翼光芒,汝瑶伏在小石头身上,被刺得完全睁不开眼睛。江昊挡在他们面前,劈天神斧亮出来一举,斧面将火翼的光芒挡回去一部分,顿时把石室墙壁都灼成焦黑!
火翼就是太阳,无须被太阳刺中,只要是被光芒炙烤到,都无法逃脱死神的追逐!
明浩被一缺的话喊得犹豫了一下,江昊可不肯放过对付他的好机会,神斧劈手掷出,明浩本能用火翼招架,两件神兵碰撞,光华夺目,响声震天,石室里面石屑纷飞。明浩因为出手被动,落了下风,被连人带兵刃震到角落里去。最惨的是中间的花木,一震之下断折无数,很多怕是活不成了。
一缺发出长嚎,听起来犹如别人欠了他银子后,知道铁定无法追讨回来的痛苦。幻角天上的每一株草木都是他花费大心思弄上来的,一朝毁了这么多,焉得不心疼?
江昊觉得对花花草草有爱心是优点,尤其是现在,自己破坏每一株花草,都能让一缺痛一阵子,趁乱逃生的机会也就多一些。
他心里面刚有点得意,报应就来了,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肩刺骨疼痛,好像是被风侵袭的感觉。以他的体质什么风能让他有刺痛感?江昊一凛,想起石疯子嘱咐过的话:不要忽略一缺的风刀。
风刀究竟是什么他还不能确认,可是一缺顾及伤到花草之余,发出的寒风已经能让自己感觉刺痛,全力施展的话又将如何?江昊的肩头刺痛,他分明看到眼前一个高不足七寸的小人用一柄枪刺自己肩头,这景象不是幻觉,那小人的身形虚幻,像是一团旋风。江昊用劈天神斧格挡,从小人身上劈过,小人毫发无伤!
因为那是一团风,再犀利的武器,也无法伤害风!
要想在仓促之间找到破解风的手段,谈何容易。两大高手环伺,脱身才是上策,他不能拼死在这里,他有汝瑶要照顾,要活着带汝瑶冲出去。
他现在在重围之中,满地狼藉,座椅易位之后,想找到出口位置所在难比登天。
江昊的劈天神斧又和明浩的火翼匕首碰撞了一次,用尽平生真气吹出道长虹,终于让小小的风刀幻影消散。他头脑一晕,不知道如何摆脱困境,忽然有人在耳边喊道:“二缺身后的水杉就是出口!”
江昊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信赖这声音,一斧斩在草木上,满厅都是绿叶飞舞,心疼得一缺拽住明浩喊住手。江昊冲到二缺面前,不等动手,二缺见机得快,先逃开去。
推开水杉,下面果然一道暗门,江昊根本不去探查机关,神斧到处无坚不摧,整个石室都摇晃起来。下面开出道巨大的石缝,寒风狂涌进来,外面是无尽黑暗,借着暗红色光芒,能看清楚有一道铁索桥延伸到黑暗深处。
小石头载汝瑶当先,江昊断后,跨上铁索桥飞奔。山风强到要粉碎世界上的一切,长桥似乎永远都跑不到尽头。奔出很长一段距离,江昊终于看到对面的石梁,和石梁上一扇微微有光亮的门。
他下意识回头看追兵,一缺和明浩在石桥另一段,一缺的声音从石桥对面传过来:“小子,我就算毁掉长桥也要消灭你!”
然后明浩的火翼斩在铁索上,在江昊没有到达对面之前,长桥被斩断了。
第四集
第六章 南荒异域(一)
江昊想起了三缺永无止境的下落,从绝顶上落下去,没有人能够生存!
他一只手抓住了小石头刚刚被凿出的孔洞,抓住了小石头就是抓住了汝瑶,他心里一宽,才醒起这并不能制止他们一起下落。
有人到了绝境就剩下麻木,江昊到了绝境就只剩下清醒。他没有忘记手腕上石疯子给他的千悬丝,江昊把钢爪倾力掷出去,钢爪打在石梁上,滑脱了,然后又幸运地勾住石梁,深深吃进石头里,钢丝吃住他们的重量,不断放长不断延伸,长到最后江昊都计算不出了。江昊不敢收紧钢丝,一是怕止不住急剧下坠,二是怕石梁之上明浩和一缺在窥视着他。
好在钢丝越放越缓,幻角天上刺骨的风也吹得不那么痛了,江昊甚至有点遨游半空悠闲自在的感觉。他们周身笼罩是云雾之中,起初是阴云暗雾,渐渐变作轻柔的白云,湿漉漉仿佛少女温柔的手掌。江昊呼唤汝瑶,汝瑶也略带欣喜应答,汝瑶平安无事,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放下。慢慢任钢丝带他们游走。
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朦胧中感觉,最后连白云也不见了,山风变得柔和拂面,跟刚才如刀割一般的凌厉反差太大,江昊刚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下落速度陡然加快,接近了地面。江昊用力一提小石头,自己当先落地,把小石头连带汝瑶举过头顶,又稳稳放下。这一次钢丝终于到了尽头了,正正好好落地,江昊怀疑是不是石疯子恰好计算过从幻角天摔到地上来的长度,精确到如此地步。
江昊终于可以睁开双眼,几缕柔和的阳光进入眼帘,周围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跟幻角天的黑暗阴冷比起来,恍如隔世。
他们现在是在幽深的山谷中,抬头望时,雾锁重山,仍旧见不到上面的峰顶,但有阳光破雾照下,周围花香鸟语,芳草茵茵,一条小溪从谷中流过,水声淙淙,自从离开东海之后,再也未曾见到这么秀美明丽的景色。身旁的汝瑶没有了寒风摧残,人比风光更秀美,似乎风霜的折磨让她长大了,多了份少女的羞涩妩媚。
江昊真气感受到手中千悬丝依旧听候召唤,用真气将千悬丝往回收,上面勾住云霄绝顶上石崖的钢爪自动收缩,钢丝卷回到护腕里,半天才收完。江昊抓住小石头的孔洞一提,想带他们到溪水对面去,听见有人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大,你不够义气,刚才不是我提醒了你,你能跑得那么帅,现在倒抓着人家嘴巴不让人家说话。”
江昊和汝瑶都吓了一跳,那声音继续说道:“老大,汝瑶姐姐,是我啊,小石头。”
声音震动果然是从小石头的孔洞里发出的,江昊赶紧放手,汝瑶说道:“小石头……你从前不会说话的呀。”
小石头笑道:“我跟石大师说了,我想说话了,让他给我凿了张嘴,自然就会说话了。当初石大师雕我出来的时候,问我想不想要说话,我想自己只是个石头坐骑,老老实实三缄其口的好,就选择了不要说话。跟不同的主人久了,其实听懂他们的意思没问题,但觉得说话也真的没什么意思,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
汝瑶问道:“你现在……为什么又想说话呢?”
小石头说道:“从前的主人都是些老古董,最后一个主人把我丢在破庙里好久,才没人关心小石头开不开心,高不高兴,会说话又有什么意思。但是老大和汝瑶姐姐不同,我想跟你们说话。”
汝瑶无限欢欣,抚摸他头顶说:“我也喜欢和小石头说话,小石头最乖了,不像大哥那样不理会人,姐姐喜欢你。”
江昊听得她的话里有幽怨的意思,颇觉内疚,汝瑶对他的一片心思,他早就知道,而且汝瑶为了他不惜牺牲性命,中了血封印的诅咒,这份亏欠他觉得永远都无法还清。
到东胜神州以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聂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纵然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从内心最深处说,仍然不能忘记自己刻骨铭心找寻的人。汝瑶在他心目中更像一个单纯的小妹妹,很少在意,等到有一天发现这个小妹妹长大了,喜欢上他了,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江昊尴尬中,小石头先蹦起来说:“汝瑶姐姐骗人,你喜欢的是老大,别当我看不出来。”
这么一说,汝瑶马上把头掉过去,轻轻敲小石头说:“小石头不许胡说。”
小石头委屈着说道:“明明是真话,石头活了这么久,从来不会看错的,姐姐骗人,姐姐不乖。”
汝瑶赶紧岔开话题说:“小石头活了有几百年了,为什么要叫汝瑶姐姐呢?”
小石头在地上蹦了几蹦说:“小石头喜欢,小石头就算再活几百年,也要汝瑶姐姐照顾。”
汝瑶怔怔地落下泪来,说道:“可惜开心的日子总是太短,我真希望有一天不用大哥照顾,可以和他一起遨游四海,那时候就算他没时间陪我理我,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江昊硬着头皮坚持撒谎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现在就去寻虚云阁的所在。”
他沿溪水探路,小石头说道:“老大和汝瑶姐姐还是坐我身上,汝瑶姐姐也累了,小石头跑路还是有一套的。”
果然他健步如飞,连蹦带跳,趟过溪水,跨过幽谷,沿溪水在山林间奔驰。地势渐渐平缓开阔,山谷不知不觉变成平原,小石头成了在林间奔跑。林木尽头,眼前无限开阔的沃野,千里农田,连天金黄的稻田。有农夫驱使水牛在田里面耕作,白鸥偶尔从田上掠过,风吹稻穗齐颤,美不胜收,跟石旷原的荒芜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
江昊让小石头在一片荷塘边停住脚步,寻了个正低头摘莲藕的农夫打听道:“大叔,请问这里是南荒郡了么?”农夫抬头一瞪他,江昊就知道答案了,但凡这种认为认为问话者有病的表情,都能证明所问的问题过于简单,无须回答。
农夫闷头干活,不答理他们,江昊正在琢磨如何打探有关虚云阁的消息,荷塘里一片荷叶忽然暴涨,升起老高,吓得汝瑶把他身边靠,以为见到了妖怪。江昊示意她别怕,荷叶一掀,下面露出个孩童圆圆的笑脸,原来是个孩子,刚才潜在水中,现在戴了片荷叶作帽子嬉戏,手里拿着条大鱼,还活蹦乱跳。孩子兴高采烈说道;“爹,看我抓了好大的鱼。”
农夫停下手中锄头说:“阿毛,好小子,有出息。今晚叫你娘炖鱼汤给咱爷俩喝。”
阿毛注意到江昊他们,奇怪地说道:“爹,从来都是我们到庙里拜香炉,这两个人怎么坐到香炉里面,等人拜吗?”
这一说农夫也开始注意他们,江昊也觉得坐小石头跑路太过招摇,眼下要寻找虚云阁,不能先引起别人注意。他跟小石头商量说:“小石头,要委屈你了。”
小石头嘟哝着:“我就知道你们得过河拆桥,到了热闹地方就没我看的份了,哼。”说是说,他其实也清楚自己形象特殊,不宜在普通百姓面前展示,加上汝瑶温言安慰,也就乖乖听话。
江昊想抽个冷子,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再把小石头藏好。正好农夫抱怨说:“不是说好今天就下雨么,再不下雨,庄稼又快吃不住了。”
汝瑶跟江昊久了,也学会分析判断事情不寻常之处,悄悄说道:“难道此处有比较灵验的雨师求雨?”
阿毛眺望天空,手搭凉棚说:“爹,看样子马上就下了,你别着急。”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没半点要下雨的迹象,江昊和汝瑶面面相觑,忽然晴空里一声怪响,田地里大雨飘泼,本来打蔫的庄稼马上直起了身子。
这雨来得如此诡异,没有丝毫征兆,天空里根本还是一片云彩都没有,汝瑶发现问题,说道:“大哥,你看这雨只在那片田头上下,我们好端端的。”
江昊也在犯嘀咕,晴空里又一个霹雳,天上的雨像喝了酒的醉汉似的,歪歪斜斜左晃右晃,一会浇这儿一会浇那儿。田里的两父子也看傻了,更让他们犯晕的事还在后面,黑漆漆一物从天而降,掉到荷塘里,差点砸中他们脑袋,在荷塘里飘荡着,居然还没有沉下去。
农夫拾起来看时,原来是一只白色花瓶,造型精美,脱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乱丢东西!”
江昊趁刚才下雨的功夫早把小石头收进浮海玉升里,他学历史的,对鉴别物品也有点心得,看了笑道:“你赚了,这花瓶可是真正的白玉雕成的,价值连城呢。”
农夫打起精神,又敲又摸弄了半天说:“真的跟我家祖传玉佩质地一模一样,莫不是老天爷可怜我家贫,送了件宝贝救济我。”说罢爬上田头就朝天一个劲磕头。
阿毛年纪小,不大懂得他爹怎么这么高兴,等农夫脑门都磕肿了才说道:“爹,你忘了今天是抓麻雀的日子了,怎么还在田里忙活,一会儿阿蛮姐姐就要来集合大家帮忙了,难道你不打算去了?”
农夫一拍头说:“瞧我这记性,阿蛮姑娘吩咐的事情怎么能不去呢?你赶快把花瓶拿回去给你娘,告诉她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了,等我改天上城找古玩店的张老财看看。我这就带猎叉出发。”
带猎叉打麻雀的事儿,江昊还头一回听说,到了南荒地界上,有奇闻逸事的地方可能就有虚云阁的线索,机会不能错过,定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农夫从地头上摸出一杆五股钢叉,叉头磨得锃亮,寒光闪闪,如果麻雀在原地等着他扎的话,肯定抵挡不住这等利器,但麻雀要四处乱飞的话,结果就很难说。
农夫自己完全不顾虑这些问题,悉心拿抹布擦拭钢叉,整装待发。远处水田间的小径上有人远远喊道:“大叔,不是答应我今天赶麻雀了么,怎么还不去集合?”声音清脆,一听就是女孩子。
走近看果然是个雪玉可爱的少女,年纪和汝瑶相仿,装束有如异族女子,乌亮的长发扎成无数小辫子,头上的金色环形头饰随风叮当作响。这少女明眸若水,雪白丰满的笑靥上两个大大酒窝,紫色的彩绣衣衫为了方便在田间行走,袖口裤管都很短,皓腕上一双玉钏,映得肤光更胜玉钏,赤着的纤足上蹬双木屐,还有黄金脚铃也响个不停。同样是二八年华,朝阳般的美丽,这少女和汝瑶最大不同处在于她的美丽来自不羁,与这天地的自然和朝气同在。
少女含笑向农夫问好说:“大叔,我教你们种的东西都种好了没?”
农夫连忙点头说:“阿蛮姑娘,你放心,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你吩咐的事情一定办好。”
少女被农夫一夸,有点不好意思,眨眨眼睛说:“大叔快别这么说,师父如果知道我自称人家恩人要责骂我的。时候不早,我们快出发罢。”
江昊方才知道,原来这少女就是他们说的阿蛮,她还说起自己有师父,极大可能和自己寻找的虚云阁有关系了。却见农夫从荷塘里拽出一个用绳子系在水里的背篓,用钢叉挑着系背篓的带子,跟着阿蛮就走。
江昊和汝瑶在后面跟着,阿蛮忽然回眸一笑说道:“你们两个不是本乡人吧。”
江昊说道:“我们是从外乡刚来的,喜欢这里的山川风物,果然风光灵秀,与中土不同。所以随便走走,姑娘有什么好的景观可以推荐么?”
阿蛮说道:“好的景观没有,不过别跟着我们啦,我们是去打麻雀,很危险的。”
江昊面不改色说:“我们只是跟着看看热闹,不会有事了。”
第四集
第六章 南荒异域(二)
阿蛮娇嗔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强,拿性命开玩笑,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
江昊不动声色说:“我只是跟去看看,你这小姑娘干吗推三阻四?”
阿蛮急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麻雀不比别处,相当危险,我可不想让你们被误伤。”
江昊故意说道:“从来没听说过打麻雀也有危险的,分明是骗人,我们非要跟着去看不可。”
阿蛮赌气道:“不听好人言,你愿意送死没人管你,大叔,不理他,我们走。”
她和农夫当先便走,江昊朝汝瑶笑笑,汝瑶悄声说:“大哥你也捉弄人。”
江昊说道:“我不是捉弄她,有些话她不肯说,我们只有去瞧瞧了,汝瑶记得在这不要随便吐露我们的来意,可能碰到的随时会成为敌人。”
汝瑶点头,目光忧郁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色印记,到了南荒后她心情和身体都有所恢复,可是手上的红色印记是逐渐扩散了。江昊心里也焦急无比,尽量不表露出来,带汝瑶不徐不急跟着阿蛮,阿蛮在田间走了许久,水田间小径曲折复杂,跟得人几乎迷路。好不容易走出成片水田,眼前豁然开朗。水田的景致虽好,终究局促,现在旷野往前看是茫茫丛林,连着低山起伏,一眼望不到头,颇有些地阔天高的意境。
旷野里已经聚集了成群的农夫,人数总在一百以上,大家都拿着钢叉柴刀,人人背上一个背篓,看架势真是要打猎。阿蛮也不理睬江昊和汝瑶,召集大家说:“各位叔叔伯伯,幽冥谷放出的妖物最近越来越给大家添麻烦了,师父把此地安危交给我,阿蛮一个小女孩势单力薄,只有仰仗诸位叔叔伯伯协力除妖了。”
下面农夫纷纷说道:“阿蛮姑娘太客气了,没有你我们哪里过得上风调雨顺的太平日子,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何况捉麻烦也是为了大家,但凡我们做得到的,阿蛮姑娘尽管吩咐。”
江昊看不出阿蛮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民众中间威信还很高,发话大家无不听从。大家既然表示愿意马首是瞻,阿蛮就开始调派分配任务。有农夫拖来几口硕大的肥猪,有人忍不住心疼说:“养得白白胖胖的,眼看就可以出栏了,却要送给该死的麻雀吃,实在是心疼。”
有人就安慰他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是为了抓麻雀,别心疼了。”那人一瞪眼睛说:“你才舍不得孩子呢。”不过也默认了肥猪是要牺牲的。
肥猪被捆上木架,不住挣扎,刚才那人流口水说:“我全家一年才杀一口猪,还不如遭瘟的麻雀有口福。等会看我怎么狠狠地砍它们。”
其他人也有摩拳擦掌的意思,阿蛮让大家在稻田或长草里埋伏好,背上的竹篓卸下准备好,头顶都用稻草遮盖上,捆肥猪的木架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冷冷对江昊说:“你们看热闹可以,赶紧找个地方藏好,不然妨碍了我们捉麻雀。”
江昊选了个洼地和汝瑶藏好,阿蛮恨恨说道:“你们这么伪装,麻雀一眼就看出不对头了,还得我来帮你们。”她从田里取了三件蓑衣,给江昊和汝瑶后,又堆了好些稻草在身上,总算让三个人看起来比较像稻草堆。
所有人都不出声,静静等待,旷野里远远除了白鸥啄着水牛背脊寻找虫子,就只能听到风声沙沙。汝瑶悄声说道:“他们要捉的麻雀难道有什么古怪么?”
阿蛮制止说:“噤声,它们来了!”
旷野里响起非常清晰的鸟扑楞翅膀的声音,莽林中真的窜出无数麻雀,身形是麻雀,但飞行的速度十分恐怖,倒更像雨燕。当先一只麻雀掠得最急,扑到肥猪身上就是一口,肥猪吃痛惨叫,血流如注。
江昊看得分明,按说再凶猛的鸟类啄伤,也不过就是一个孔洞,但这麻雀掠过去后,肥猪身上有个明显的伤口,上面两排齿痕,这是只有野兽咬过才会留下的痕迹。
江昊忽然想起了在翠浮山明浩的寿宴上,明浩的弟子朱文三用邪术把狗变成仙鹤舞蹈,徊风曾经给他约略解释过,那是南荒的驱灵邪术,是用很诡异的方法,可以改变动物乃至物体的类别。比如说,养的是一只老虎,可以把它变成一只鸟带在身边,需要它咬人的时侯,会再变回老虎。
这些麻雀的狰狞凶猛也同猛兽相仿,一只袭击过后,后面的如苍蝇般接二连三涌上,一眨眼的功夫,肥猪被蚕食殆尽,连内脏都吃得干干净净。江昊看得正触目惊心,阿蛮一声令下,农夫们纷纷从掩体里冒出头,竹篓里的东西大把大把洒出去,到了空中自己振翅飞动,都是些小虫子。
小虫看到麻雀,像麻雀看了肥猪一样亲切,扑过去钉咬,麻雀虽凶猛矫健,但架不住虫多,被盯到后立刻乱扭,失去平衡无法飞行,摔到草地上打了个滚后,就变成了江昊所熟悉的一种动物,耳朵尖尖,如果在黑暗中会眼放绿光,原来都是些恶狼。
恶狼一现回圆形,农夫们立刻提着钢叉柴刀奋勇向前,他们平日里没少被这些麻雀咬死牲畜,毁坏器物,甚至是亲朋好友被咬伤,终于有了发泄怒气的机会,各个都毫不客气,能砍死的绝不往伤里砍。只有刚才舍不得肥猪那位下手有些迟缓,还想着弄副狼皮袄回去给老伴,琢磨照狼腿脚上砍比较妥当。可惜狼性凶悍,他手软狼不会嘴软,差点咬到他喉咙,此人火气上冲,顾不得自己仔细了一辈子,骂道:“老子砍你们碎尸万段,大不了只带副狼皮手套回去。”
阿蛮胸有成竹,停留原地观察形势,江昊知道她现在心情不错,问道:“你们南荒这地方果然古怪,连麻雀都会妖术。”
阿蛮嗤之以鼻说:“你懂得什么,这是南荒的驱灵术。这些狼都是被邪术驱使过的,外形像麻雀,可以和麻雀一样飞行,但啮咬起来又保持了狼的凶猛,可以说是一种具备两种动物特性的猛兽。噬风催灵驱灵号称南荒三大奇术,其中驱灵是邪术,逆天地之自然,改变生灵种属,用以为非作歹。驱灵术是南荒幽冥谷的看家本领,他们就是仗这个干坏事的。”
江昊问道:“幽冥谷又是什么地方?”
阿蛮像打量外星人一样打量他说“你……不知道幽冥谷是什么,就敢来到南荒?”
江昊只有装傻冲楞,呆呆说道:“这不也来了?”
阿蛮替他着急说:“你这种笨人出门很容易没命。一发都告诉你好了,东胜神州百仙门中,以南荒诸门奇术最多,其中幻角天虚云阁和幽冥谷并称南荒三大门派,幻角天的噬风术,虚云阁的催灵术,幽冥谷的驱灵术是就是三大奇术了。三大门派的共同特点就是凡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所在地。这三门当中,除了虚云阁救世济人之外,幻角天和幽冥谷的门人都是无恶不作,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单跟你拣紧要的说说幽冥谷好了。”
江昊一边想听她介绍,又觉得逗这小姑娘是很有趣的事,连连点头说:“是是,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很紧要的。”
阿蛮瞪他一眼说:“幽冥谷的门人擅长驱灵术,随时随地能召唤野兽伤人,这门法术可以说非常可怕。不过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据说这个门派的门人都不能见阳光,所以他们从不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动,也很少到有人烟的地方出没。如果不是这点限制了他们的作恶范围,南荒郡说不定会被他们搅成什么模样呢?即便如此,南荒郡的老百姓都知道,晚上千万不要出门赶夜路,遇到幽冥谷的人可不是好玩的。”
江昊这次是真的有疑问了:“他们又不能见阳光,又是修行法术的,干吗非要为非作歹,弄这些麻雀狼出来害人?”
阿蛮头抬得高高地说:“因为嫉妒啦,南荒三大奇门当中,唯有虚云阁真心帮助大家,为百姓造福,幽冥谷和幻角天两派,想的就是如何奴役别人,实现野心,普通不会法术的老百姓当然全都倒向虚云阁。幽冥谷的门人心胸最狭隘,自己做坏事也就罢了,还不高兴别人说自己坏话,说虚云阁好话,因此只要有虚云阁出现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捣乱。像本地,虚云阁的楚……前辈就管理得风调雨顺,大家生活安乐,幽冥谷的人当然也就看着不开心,便每天放这些怪物出来,我呢,也就只好负责抓怪物了。”
江昊不但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一看她后面扭扭捏捏的语气,确信她和虚云阁必然有某种关联。汝瑶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月,必须尽快找到虚云阁,阿蛮天真无邪,从她身上应该能知道更多的线索。
农夫们刀叉齐飞,打得群狼血肉横飞,阿蛮好不开心说:“这班坏东西平时可把大家欺负苦了,现在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幽冥谷的坏蛋再弄出新的怪物,我就再想新的办法对付他们,有我在他们休想放肆。”
江昊侧耳倾听说:“没准你说的新怪物现在就来了。”
阿蛮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满含费解说:“你这人在说什么呢?”
江昊说道:“你仔细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声?”
阿蛮依言听去,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听到地下有很多很轻微的响动,刚刚才听到的,咦,你怎么听到的?”
江昊当然不能说“因为我功力比你深很多,所以先你听到”,只有凝神戒备,那声音从莽林中来,片刻接近,大地发出轻微的震颤,连农夫们都感觉到了,很多农夫本来在忙着剥狼皮,都住了手不知所措。声音越来越响,有如万马奔腾,只是没那么响亮罢了。蓦然地面上陈埃滚滚,无数老鼠破土蹦出!
跳得这么高的老鼠还没有人见过,一只就很怪异,何况这许多,这些老鼠根本不避人,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结队,更像是对人的挑衅。农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老鼠蹦到人身上踢踏。被踢中的农夫刚刚觉得被老鼠踢实在滑稽,身子已经腾地飞了出去!
这些老鼠见人就踢,除了姿势不雅,腿法之凶狠不逊于跆拳道。阿蛮没料到形势变化,皓腕上一双玉钏急甩出去,玉钏在空中回旋飞舞,光华四射,飞过有老鼠的地方,老鼠纷纷倒毙。无奈老鼠的数目比麻雀多得多,一遇玉钏,又纷纷钻进进去,玉钏掠过后它们又换个地方钻出,照样踢人。阿蛮顾得这个顾不了那个,眼睁睁看着老鼠伤害农夫们,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汝瑶拉着江昊的衣袖说:“大哥快帮忙。”江昊也来不及追究老鼠究竟是哪种动物变异来的了,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