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开大步,他决定减短她“晕船”时间,迅速将她送回香闺。
他的动作加大,育箴被震醒。
半开眼、合眼,她以为作梦,梦见自己在白马王子身上,摇摇晃晃,博承圈着自己翩翩起舞,有点陶然、有点薄醉,是酒精吗?她忘记自己喝过酒……
再睁眼,由下往上,近距离欣赏他,他有个坚毅下巴,就像他坚毅的个性。
这个梦真实得令人陶醉,缩缩身体,她朝他靠近。
暖暖的体温,带着男人气息,这个体温……未免太真实。
偷偷地,往上看一眼,捏捏自己脸颊,会痛……
天!是真的!眼睛瞠大,嘴巴微张,她全然清醒,这下子,她不再需要晕车药,她得到庙里拜拜收惊。
“你……你回来了?”
她略略结巴,对惊吓过度的人,这种情形常见。
“理论上是。”他笑答。
“可不可以放我下来?”
“你晕船?”
他笑笑,放下她,育箴扶扶床沿,坐下。
“谁告诉你,我会晕船?”
瞬间清醒,她收拾本性,挂起律师面具,律师的首要条件是什么?没错!伶牙俐齿第一。
“你说的。”
“我有吗?”
“你忘记了?没多久前说的。”他答得诡异。
“我……”
“你已经踩上平地,确定不会坠机,可以安心睡觉。”
“睡觉……哦……”甫清醒的脑袋正式运转,她想起工作、想起她打了-半的档案……“不行睡觉,我还没弄完,现在几点?”
她跳起身,差点撞上他,他双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摔倒。
“嗯,对不起。”退后一步,育箴拉开安全距离。
“没关系,现在一点二十七分,你打算熬夜工作?”
“对,明天要开庭,我希望多做分准备。”
“什么样的案子?”
“小孩子的监护权争取。我的当事人是一名幼儿园教师,三个月前和丈夫离婚,当时,条件说好,她有探视权,每星期六日可以将小朋友带在身边,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和小姑觉得,她诉请离婚的行为,让他们在街坊邻居面前很丢脸,于是灌输孩子一些很糟糕的观念。”
“什么观念?”
“比如他妈妈是坏女人,为了外面的野男人不要家庭等等,而且刻意在星期五将小孩子带出门旅行,让她连续几个星期找不到小孩,所以,她决定挺身争取小孩的监护权。”
“你的胜算有几成?”
“幼儿园教师的薪水不多,男方虽然只是个挂名经理,但家里有不少祖先留下来的田产,光是出租田地的收入,就够丰富,再加上他有不少人脉,我想他会有很多‘朋友‘跳出来帮忙他。
所以,我打算从男方的暴力倾向出手,另外,小孩子的姑姑有过吸毒和妨害家庭前科,我想向法官证明,这样的家庭不适合养育小孩。“
“假设你的委托人把孩子带在身边,她有足够的经济养育小孩吗?”
“我希望明天的官司是双赢局面,我给男方探视权,并要求他负担部分教养费用,不管夫妻感情再坏,孩子有权利和父母亲在一块。”
“听起来,你的工作不容易。”
“当然,你以为钱好赚?这是小案子,要是和大老板打官司,才叫累人,对方光用钱砸你,都能把你砸出满头包。”
“那么辛苦,辞职别做了。”
“不工作,谁养我?要知道身为单身贵族的重要条件,是经济独立。”
“别忘记我们是夫妻,我不介意养你。”
“我不会认真的,这话是你心血来潮的一时心情,我要是听进去,放手得来不易的工作,哪天你把我弃养了,我怎么办?”
“我在你面前,似乎不太有信用,要不要再补签一纸合约,维护你更多权益?”
他们之间,只能是契约关系?育箴眼神黯了黯,低头,叹息。
“我伤了你的自尊心?如果是的话,我道歉。”他朝相反方向做联想。
“苏先生,我辛辛苦苦念书念了十七年,最终目的不是摆在你家里当花瓶。”展颜,她为他的道歉,驱逐晦涩心情。
“我说错话,对不起。”
“别说了,饿不饿?我煮点东西当消夜。”她走到门前,回身,她问他。
“好,我今天也要熬夜,先吃饱再工作,我来泡咖啡。”他走到她身边,拉起育箴的手,和她同往厨房。
手心酥麻,心口微呛,育箴假装不在意,也假装这个动作自然正当。
“我以为当老板的,只要把工作往下层交代就行了。”
“我是苦命老板,你去问问我的员工,我有没有比他们更拚命。”
“当老板拚命是应该的,要知道,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你们的口袋里,可不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劳工阶级。”
“听起来,你很嫉妒老板?”
“当然,没有员工的拚命,你们哪里来的牛皮沙发可坐?”
你一来、我一往,到最后,他还是忘记问她,为什么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忘记问她,她的冬瓜麦茶到底加入什么独家配料?
然后,他们抢食了四十颗手工水饺、喝掉几杯不搭调的三合一咖啡,他们一起进入书房工作、一起迎接黎明太阳。
他们的工作属性不同,却有了同袍情谊。
这个晚上对其他人而言并不特别,但这个晚上对他们而言,却特别地将他们二十几年来没什么进展的感情,大大地,向前推进。
第五章
送走大陆客户,博承特意绕到育箴的事务所接她下班,可是,她和同事提早走人,让他无功而返,不高兴指数达十。
博承和爸爸妈妈吃过饭,又到二楼和“岳父母”聊天吃水果,外加一杯黄豆芽浆,再进小弟房里,和他谈了市场软件趋势后,回到家时,已距离下班时间三个多小时。
他现在知道,育箴为了照顾“父母亲”得花多少时间精神。
打开家门,育箴还没回家,客厅的小灯没开,少了育箴,少了几分温暖。他看看手表,九点十分,不高兴指数直飙二十。
洗过澡,他打国际电话给蓉蓉,十点十七分,挂掉电话,转头看门,她还是没回来,愤怒指数上涨三十点。
他坐到沙发前,打开电视,心不在焉。
奇怪,他满脑子里全是有关育箴的画面。
国小时期,又高又丑的颜育箴;国中时代脱胎换骨的校花;送机时满脸泪痕的大学新鲜人……她参与了他年轻的大部分生命。
他记不起来,当时,自己怎么对她那么不耐烦?
他千方百计想摆脱她,却又不时暗地欺负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彷佛欺负欺负她,无聊的日子会变得生动有趣。
在异乡土地里,他经常想起她,尤其在炎热的夏季,他想她的冰茶、想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跟到榕树下,认分地在他打球时,默默替他写功课。
这些事情,两家长辈没人知道,她安安静静做了十二年,直到离开台北,他才发现她替他写的功课的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终于,他知道,为了帮他,她尽心尽力。
他赶走一个跟屁虫,又黏上一个跟屁虫,她是周蓉蓉,大陆高干的女儿,独生女,从小被宠惯。若拿她和育箴比较,育箴的存在是为了让他舒适,而蓉蓉的存在则是增加了他的责任感。
蓉蓉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不敢做,常常是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他,要求他帮这帮那。从来没当过肩膀的他,不得不站在前面为她挡去风雨,身为柱子让他很有成就戚,于是一天一天,他爱上被依赖的感觉。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喜欢她跟在自己后面;他没有尝过眷恋是什么滋味,但他乐于负担起她的一切,于是大三那年,他决定和蓉蓉订婚。
当!电梯停在三楼,钥匙开门声打断博承的沉思,看手表,十一点半,愤怒指数百分百达阵。
抬眉,对上进门的育箴,她的脸庞满是快乐喜悦,一个晚归的、快乐的女人,她在过去六小时中间,和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以猜得暧昧一点,但他不愿意,只能单单生气。
“你知道现在几点?”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横胸,面无表情。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会害我误会的。”
她心情太好,不想同他计较,否则一旦想深,想错方向,误以为他的不满源自于关心,更加累积了自己的暗恋情结,一旦合约结束,她将痛心疾首。
自从接过周蓉蓉的电话,育箴谋杀了自己和博承所有可能,不幻想、不作梦,她真真实实、按部就班履行契约。
育箴不晓得,博承和蓉蓉之间的故事将怎么发展,但她知道,他们两人尚未结束,他们静静地在地球两端,期待起另一个发展。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吃醋老公,我是不安于室的yin妇。室友先生,放轻松,我不是去做坏事,而是今天,我太快乐、太有成就、太……不懂节制。”
她的口气轻快,刻意不让真心情流露。
“你喝酒?”
“嗯,是庆功宴,我们叫好几打啤酒,告诉你,我们赢了,我们赢得孩子的监护权,赢下政商勾结,哈哈!我本来以为没希望的,可是,我居然赢了,赢了、赢了!颜育箴,你真棒!”
借着几分酒意,她搭起他的肩膀,又跳又叫。
“我昨天就知道你赢定了。”
博承扶住她的腰,一不小心,她脚步踉跄,跌入他怀中,嗯……在炎热的夏季,他的温暖竞教人心醉。
“才不,你不晓得那个坏老公多恶劣,他居然动用关系让幼儿园老板把我的当事人开除,还要他作证,证明她是一个不适任的幼儿园教师,你说,这种男人可不可恶?”她义愤填膺。
博承摇头。看来对于婚姻,她又要增加一层不信任。
育箴的快乐感染他,放弃愤怒,博承答:“下次这么晚回来,不要搭出租车,让司机去接你。”
“是、是、是,亲爱的室友老公,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想不想知道,你的优秀老婆是怎么赢得这场胜利?”
借口醉酒,满嘴“老公”、“老婆”,她满足自己,虽说不幻想,但,在这纸契约婚姻中,揩点油,不过分吧!
“说吧!我洗耳恭听。”
拉过她,他将她按在沙发里,博承作好听故事准备。
靠上他的肩,她仍陶醉在胜利中。
“早上,我到事务所听到消息,我的当事人居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心凉掉一半,大家都知道,法官根本不会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一个毫无经济基础的妈妈,可是,我不打退堂鼓,就算它是一场硬仗,咬牙,我已经接手,绝不放弃。”
她的骄傲成就全写在脸上,笑病佳郏兆u募岢植槐洹?br />
“然后呢?”
他笑笑,手环上她的肩,分享是个不错的经验。
“我爬到办公桌上,大声向我的同事们宣布坏男人的恶劣行径,我要求今天不开庭的人,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拨出一个早上借给我,我请他们帮我打电话给幼儿园的家长,并说明事情原委,请家长站出来替吴老师说话。”
“有人愿意吗?”
“台湾社会比你认为的更有公理,吴小姐班上有二十三个小朋友,却有五十一位家长带小朋友出席,别班没上班的家长也来了,他们说要带孩子见证司法公义。
浩浩荡荡一行人,把旁听席挤得满满的,那场面说有多感人就有多感人,更可贵的是,有两位同事拚着工作不要,愿意出面作证,证明昨天吴小姐的前夫带两位市议员到幼儿园,谈吴老师的去留问题。“
“这些证人扭转了法官的判决?”
“当然,我手上还有验伤单,是吴小姐带小孩子到医院验的,她的前夫不仅打她,还会伤害小孩。吴小姐前夫的恶劣行径,惹火了法官,他裁定前夫要交付两百五十万教养费给吴小姐,并只能在吴小姐的看护下见小孩子,直到小孩子年满十八岁。耶!我们大获全胜!”
说着,她跳起身,用屁股在沙发上弹弹跳跳,顽皮得像个孩子。
“你的当事人一定很开心。”博承把她拉到怀中,抱她的感觉不坏,他打算继续。
“吴小姐开心,她前夫的姐姐可气坏了,一出法庭,甩手就要打人,幸好让我的助理及时制止。”
伸出手,她模拟坏女人的动作,哈哈!当她的手被接住剎那,简直像电影情节。
“这种不懂得尊重的家庭,不适合教养小孩。”
“这个月底之前,他必须把孩子交到吴小姐手中,不然,法院会强制执行。吴小姐这几天打算先到中部找工作,等孩子接来后,远离这个家庭。恭喜我吧!赞美我吧!这个时候我不介意你批评我骄傲。”
育箴拉住他的手,东甩西甩,她用酒精作借口,拉近两人距离,她借酒装疯,把自己疯进他怀里。
在属于男人的宽阔胸膛间,她找到熟悉气息、找到安心泉源……原来……安心长成这样……
“你的确值得骄傲,我不会再叫你别上班了,工作带给你的,除了金钱之外,是更多的自我肯定。”
他没推开她,由着她在自己胸前钻,矮黑人蜕变,他不再对眼前的美女心烦。
她在他胸间轻叹。“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要不是你要我念台大法律系,我大概会跑去念别的系所,就享受不到当律师的乐趣。”
“好了,快去洗澡,时间不早了,你昨天一夜没睡,应该累坏了。”他把她拉起来、往前推,开门,将她推进房里。
回身,她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没睡的人是你,别忘记,我还有小病家幌孪拢闶且宦烦诺教烀鳌!?br />
她的话提醒他,他已整整三十六小时没合眼,所以他提早下班、所以他打算好好睡一觉来稿赏自己,结果呢?他为一个快乐到爆的疯女人等门……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坚持不影响双方生活吗?今天他却管起她的夜归?
她表现不正常、她调皮得像个孩子,因为她快乐、她喝酒,那么,他的不正常源自哪里?
他想想,又想想……然后叹气,算了,今天他太累,想不出一个好答案,有事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同袍情谊太诱人,博承迷上和她一起工作的感觉。
同一个空间、两个专注的人,偶尔她抬头,对上他的认真,两人相视一笑,不说话,你懂我、我懂你,不需要言语。
有时工作告一段落,他伸伸懒腰、她关上计算机,两人一起到厨房寻宝,看看-楼的管家妈妈替他们的冰箱补充什么好料,-碗热汤、-块蛋糕,两人的情谊在分食中日渐浓郁。
他们很有话说,她的工作、他的事业都是话题,他们足彼此最忠心的倾听者,他们分享彼此心事,分享对方的成就果实。
这种相处模式让育箴对他放松心情,面对博承,她不再只是单一的讨好表情。
“知不知道,为什么争遗产会争出问题?”
盛一碗酸辣汤,育箴递给博承。
“父母亲在世时,没作好交代?”博承回答。
“这是原因之一,你记不记得前阵子,有几个女儿状告母亲,说她篡改遗嘱,把父亲留下来的财产全数交给弟弟?”
“听说过。”
“我这次接的案子和那个完全相反,是一个余老先生听信算命的话,算出最小的儿子如果寄在自己名下,他的事业不会发达,可能辛苦一辈子,没办法出头天。于是他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妹妹当养子,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过继,儿子还是养在家里。说也奇怪,余先生果然从此平步青云,原本的小杂货店变成大超商,再变成连锁店,从一文不名的乡下人,摇身成为富豪大亨。”
“他死了,兄弟姐妹不承认小弟的继承权?”博承接口她的话。
“对,过分吧!亲手足耶!”
“这是人性。”在商场上,博承尝遍人世冷暖。
“我不认为人性这么差劲。”
“那么是你的问题,你要加修人类心理学。后来呢?你的胜算有几分?”
“所有收养文件很齐备,我想胜诉机会不大,我再找他的兄姐们谈谈,看看有没有可能庭外和解。”
“如果多他一个人,大家会少分多少钱?”
“至少要上千万。”
“这对许多人来讲,是笔不小的数目。”
“对啊!难就难在这里,不过庆幸的是,余老先生的事业几乎都交在小儿子手里,其它几位兄姐没主持过公司,如果因为遗产事件,造成小儿子出走,我想公司会有蛮大损失。”
“这是你的筹码?我认为你太乐观。”博承反对她的看法。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兄姐对小弟的心结,不是源自于他主持公司这件事?当人们不受上司赏识,很少人会承认是自己能力经验不足,而会认定是别人拍马屁、走门路。”
“你清楚员工的心态?”
“我是一个不错的上司。”
“所以你不开辟门路、不受人奉承?”
“我只看成绩,让数字说话。”
“在你的手下工作,压力很大?”
“有能力的员工不会把它称之为压力,而会将其视为挑战。”
“你很自豪自己的员工?”
“我用员工的态度严谨,一旦把工作交代下去,我会全心信任他们;当然,如果在限期内,他们不能达到我要求的标准,我会请他们另谋高就;若是超出我的要求,我也不吝惜对他们器重。”
“听说你在欧美的公司,经营得不错?”
“一直在稳定成长中。”
“你不在那里,如何遥控下面的员工,让公司稳定成长?”
“这就是我前面的说法了,我信任我的员工,在第戎和伦敦的公司,我用的经理并不是在公司里待最久的人,而是态度最积极进取、有企图心,最能担待的人物。那里是块新市场,我需要能将产品推荐给全欧洲民众的人才。
而在华盛顿和纽约公司的主管,他们具有前瞻性,敢尝试创新,因为美国的脚步快速,所有企业都在创新改变,要是我们的产品没办法跟上潮流,容易被淘汰。“
他说话时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她傻眼,他不再是多年前的小男生,他成熟沉稳、有主见,他的独特眼光,让育箴赞叹佩服。
“你全然放手,让他们去玩?不怕把公司玩倒?”
“我有视讯设备,科技时代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们每天开会,让我能够掌握公司所有的行政信息。,”
“台湾呢?在台湾你用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看他讲话,那种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样子,彷佛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谁都撼动不了他。
“在台湾我们刚起步,首先要让台湾人了解我们在贩售的是什么东西,总不可能打着一句欧美进口,就代表了品质保证,所以,眼前我们正扩大招募业务员,并让他们接受密集课程训练,下个月,他们将出现在各大卖场举办促销活动,到时,我们同步搭配电视媒体的强力广告,这波宣传为期三个月,到时,我们再来做下一系列的评估。”
他讲得认真、她听得醉心,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侃侃而谈的嘴唇,她回到过去的痴迷,他是她的英雄、她的伟人,在她心中,他是屹立不摇的男子汉。
“听起来好像不错,你们公司需不需要律师,帮忙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我有律师团。”
“多我一个不会怎样吧?”
“最后一个空缺让小弟拿走了。”
“什么……你宁愿请那个没牌照的颜律师,却不用我这个小有名气的颜律师?!你有没有听过,肥水不落外人田?”
“那个名叫小弟的家伙,住在我家二楼,白天晚上,口口声声喊我姐夫,我不认为肥水给他是落入外人田。”
“算了,不请就不请,那么你要拍广告,需不需要模特儿?”
“你吗?不!你太老了,我们的购买群是年轻e世代。”他笑着摇头。
喔!他笑的样子真迷人!一下子,她坠入情网,动弹不得。
“我太老?去外面问问看,我可是律师界的玉女,多少金童想追我,我还不要呢!”她高傲地抬起下巴。
她看他,他也看她。她是不一样了,和童年时期不同,对她的认识彷佛从现在才开始,他想,喜欢这样一个多变女性,不是高难度挑战。
“下次我的产品推荐对象是律师族群时,我再请你这位玉女出来代言。”
“那要多少年的开发啊?说不定到时你又要说:”对不起,你太老了,我请了另一个法界玉女。‘肥水轮来轮去,就是轮不到我跟前,我岂不是很倒霉?“
“有我陪你喝酸辣汤,你已经捞到最大碗的肥水,还不满足?”
“你是肥水?算了吧!我看是水沟水。”
育箴抓起桌上的抹布往他身上丢,他大手一捞接起,顺手又往她方向掷回去,她的体能不好,没接准,啪地,整块抹布平贴在她的脸上。
“苏、博、承,我要告死你,告你家庭暴力、告你欺负良家妇女、告你……”
他没听清楚她的诉状多少条,光看着她的狼狈他就笑到弯腰。
童时欺负她的快感重新回来,他抓起她接二连三丢过来的抹布,一块块用飞盘丢掷法,射到她的发顶上,她越攻击,下场越凄惨,一时间,整间屋子里笑闹声不断。
今天是育箴生日,公婆爸妈办一桌酒席请客,她不好意思推却,用过饭,她收下满怀礼物,提着婆婆送的蛋糕和妈妈煮的猪脚面线回三楼。
到三楼时,发觉博承居然在家,他正在洗澡,育箴没吵他,放下东西也回房间,把自己清洗干净。
再出门时,博承已经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冬瓜麦茶,眼睛盯着屏幕看,看见育箴出门,他招呼她。
“你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广告,你觉得怎么样?”
广告片里,一个女孩坐在树下,现实与模拟虚境交替,像艾丽斯梦游仙境般的画面闪过,长耳兔、扑克牌王后,最后王子跳出来作一个漂亮ending,广告尾声,旁白出现——“如果你愿意,你就是艾丽斯”。
“这是主攻年轻少女的电玩?”
“市售电玩大多针对男生,我们想试试市场反应。你觉得拍得怎样?”
“我承认,比我来拍好太多,我的确没能力喝下你的肥水。”育箴笑说。
“不喝肥水,喝麦茶。”
他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没多想,她低头就口喝水,咕噜咕噜,五百西西的杯子空掉一大半。
“你是水牛?”
她不渴也不是水牛投胎,她不过是珍惜这份亲密,珍惜他亲手送上来的甜滋味。转移话题,她说:“你吃饭没?我带了蛋糕和猪脚面线上来。”
“有人过生日?”
“我呀……我今天收获可多了,一只名表、一个包包、一套衣服和一万块大红包,就小弟送的最寒酸,他给我一瓶廉价香水,说!是不是你苛扣工资,迫使员工生活拮据?”
“你生日?要不要出去庆祝?”
“免了吧!我们都累了,何况一个晚上吃两餐,我受不来。”说着,她把猪脚面线和蛋糕摆到他面前。
“好吧!不出去庆祝,至少应该开瓶酒,我房里有几瓶红酒。”
“藏私!把红酒藏在房间怕我喝啊?”
“我怕你酗酒,万一你酒后乱性,我怎么办?”
“你想太多,你不对我乱性,我就吃斋拜佛、感谢神仙佛光普照了。”她对着博承背影说话。
“我的酒品很好。”他的声音再度传进她耳朵时,人已经站到她身边。
育箴拿来酒杯,把切好的蛋糕放到他手上。
“喂,我还没有唱生日快乐歌。”博承抗议。
“你的歌声?我要考虑一下会不会作恶梦。”她摀起耳朵,吃惊跳开。
“不行,这是我的心意,不管怎样你都要听进去。”
他压下她两条手臂,硬在她耳边唱生日快乐歌,他的身体凑得很近,近到她的心狂跳不已。
“不要。”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挣扎减少,温柔增加,她在手腕上感受他的体温、在耳边亲近他的气息,他扎人的髭须贴住她细致脸庞,刺刺痒痒。
终于,他的生日歌唱毕,她眼望他的表情,手腕还在他的控制下,育箴没打算缩回。
“不要用这种深情眼光看我,我会误会你爱上我。”博承把手遮在她眼前。
“爱上你不好吗?”拉下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反问他。
“不好。”
“为什么?”
“我不相信爱情。”
“是吗?高中时期,我记得你享受爱情、悠游于爱情。”
“那是虚荣,不是爱情,受一大票女生崇拜,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周蓉蓉呢?你在她身上没有尝到爱情、恋上爱情?”
提到周蓉蓉,博承的表情淡然,半晌,他不说话。育箴后悔了,她不该在这时候提出错误题目,她有心弥补,重新找来一个话题。
“我和你不一样,不管是国中、高中、大学或研究所、出社会,我都没企图寻找爱情,因为我既不虚荣也不想受人崇拜,我这个人重不重要,我自己清楚。”
他没受理她的“有心弥补”,将重心拉回她前一个错误。
“记不记得,我说过,总有一天会告诉你周蓉蓉的故事?”
“你不想说的话,不勉强。”
她不勉强他的心、他的情,不勉强他的感觉心绪,她知道对于他的爱情,自己没机会,她只想安静守候、只想默默跟随,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们契合,发现就算没有爱情,他和她相处愉快,不再想解除契约。
“我到美国的第一年碰到蓉蓉,她是个可爱的小女生,也是个被宠坏的独生女,独身到异地,她什么事情都不会,只会躲在我背后,求我替她挡住恐惧,她老是走在我背后,你常跟的那个位置,大概是你从小训练我习惯身后有个背后灵,所以她的存在并没有造成我太大困扰。”
听他说话,育箴微笑。她可不可托大,说他的爱情中,她虽不是主角,却有功劳?
“她和你不同,你什么事都抢着替我做好,她是什么事都等着我去帮她做,长时间下来,我认了命,决定和她订婚。我们的感情不错,在异地互相支持鼓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有所依恃。”
“你们恋爱了?”
“对,我喜欢她,非常;她信赖我,相当。我们在爱情中徜徉,以为就这样一辈子。”
“不是吗?”
“去年,她生病住院,是肝癌,她的父母亲不愿意她回大陆,认为美国的医疗进步,于是由我来照顾她,那段时间我正忙着开发市场,常常忙得天昏地暗,我请了特护照顾她,她仍然觉得孤单。”
“然后……”育箴轻声问。
“然后,她爱上dink,他是医院里的医生,也是个有妇之夫,当我发现这件事时,蓉蓉哭着对我说,她是真的爱他。以前她以为自己爱我,认识dink后,她才晓得真正的爱情不光是依赖和安全感,她说她已经没有多少生命,请我容许她自私。
可不可悲?这就是爱情的原貌。相信吗?在发现她生病同时,我立刻决定同她走入婚姻,我想用婚礼来向她表示不离弃、不让她生病时一个人孤伶伶。没想到,她却用这种方式向我解释爱情。“
“从此,你不再相信爱情、你看不起婚姻,却没办法在她有需求时不伸出援手;你无法不爱她,又无法不容许她为自己自私,在成全她同时,你否定自己、否定爱情。”幽幽地,育箴接口他的话。
多好,当年她送走一个享受爱情的男人,多年后,接手一个否定爱情的男人,老天对她真是优渥,硬要将她的暗恋逼进没有阳光的角落。
“你有透视眼吗?为什么能洞悉我的想法?”
“我是个善于推理的律师。”隐去爱情,她说得云淡风轻。
“是的,我否定爱情,但不管有没有爱情,我活得自在逍遥,就像现在。”他笑笑,喝掉杯中的红色液体。
“希望你能一直逍遥下去。”干掉红酒,她悲悼自己的爱情。
“我会。”他说得笃定。
电话铃响,育箴距电话近,顺手接起。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我是周蓉蓉,请问博承在家吗?”
是他的过去式爱情,育箴将电话交给博承,果然,无法拒绝的男人,声音温柔,这通电话,他讲了一个多小时。
育箴坐在他身边,不吭声,静静地听取一小时温情,听他柔言婉慰、听他对她一声一声体贴……
酸了鼻子,笑容变得勉强,垂眉,涩意从颊边散开,吞再多口水,也冲不淡苦味。
她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红红的液体,妄图冲散酸楚,却没想过,酒入愁肠,愁添愁……
当电话挂上,博承发觉酒瓶已空,育箴还在喝,一瓶不够,她打开第二瓶,就算酒不能解愁,起码醉了意识,忘忧。
抽走她手上的酒瓶,博承不认同。
“看,不是我爱藏酒,是你真的会酗酒。”
“生日,难得快乐,要不要,陪我?”摇摇酒杯,她有点大舌头。
“年年都有生日,不必急在一时,何况,酒是越陈越香。”
“你不懂女人,二十九岁后,女人最避讳的事情有三件,不化妆、不减肥和过生日,我的过生日权利快结束了,请你慷慨一点,让我喝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