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仇飞翻了翻白眼答:“杀土匪、杀老不死这等事,我那实验剑也是月儿铁所铸,自能轻松胜任,我还不想让老不死的血污了我的剑呢,哪里知道你两个伯伯也炼成月儿铁,还硬是缠著我陪他们斗剑,呿!”
卫靖哈哈笑著,一行人下到肉铺一楼,只见公孙遥蹲在一旁,忧心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李岳。杨仇飞说:“小子,咱们要去攻打大扬府了,你还能打,一起去吧,兵九十八让你拿著,可要比让卫靖拿著有用得多。”
公孙遥站起身,有些犹豫地说:“但是我师父……”
“你师父是铜皮铁骨,这等伤他还不放在眼里,不过待会一战,他应当是无法参与了,我会差人将他送至他处安养。”杨仇飞说,一面和华风、娄牧等交换过几句话,数十个飞雪山庄中人有一半负伤不轻,他们也已准备妥当,临时造出几只担架,彼此搀扶,带著李岳退往他处。
娄牧、乐建、华风及其余还能打能杀的,便跟著杨仇飞等人,准备集结反攻大扬府。众人来到街外,准备妥当,曲文瑛吆喝一声,那些散落于各处的巡捕们,又渐渐聚来,一个一个摩拳擦掌,嚷著要去抓贼了。
第四十一章 号角鸣响
大扬府主厅四楼隔成数间高雅厅堂,分别用以展示古董珍物、刀剑神兵、字画艺品等等。
此时古董珍物厅中却是坐满了人,这些人整齐坐成数十长列,每两列背对著背,双手都让绳索缚于背后,绳索间彼此相连,一列列的人都串在一起。
他们的双腿直伸,脚踝处也绑著绳索,且同样都与隔邻的人连在一起,他们全是大扬府中的各路宾客、铸剑师父、闯天门帮众等等,此时一个个都狼狈、羞恼到了极点,他们尽管愤恨气恼,却无力反抗,因为除了手上和脚上的绳索之外,他们身上仍有著迷丨药效力,瘫软无力。
一批专责“伺候”这些宾客的土匪们,约莫一百来人,每隔两个时辰,便会分为三队,一队先行强塞迷丨药、一队跟于其后喂水、最后一队则紧盯著前头两队负责的宾客,若见有人将药藏在口中未吞下,二话不说便是一刀子过去。
这上千宾客、帮众们,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昨夜起初时给捅死了十来个倔强不肯服药的汉子们,之后再也无人反抗,在迷丨药效力发挥之下,所有人呆楞漠然著,静静待著时间流过。
这时天已渐明,又到了喂药时刻,三队土匪喽啰们七手八脚地提著药包、饮水进来,走向一列列的宾客们。
这囚禁宾客的古董厅外,站著的是一脸迷惑的纪小志和蹙眉不语的苏六娘。
“我说苏六娘,难道昨天夜里那事儿,你不觉得有些古怪?”纪小志像是忍了很久,终于说出心中疑问:“昨晚于大哥身上插著的那些飞镖,上头分明便有飞雪山庄的记号,何以葛寨主硬是要说没有?”
苏六娘吸了口气,歪著头说:“我怎么知道。”
“于大哥口无遮拦,惹得贝庄主发怒,也不奇怪。但我就是不明白,倘若贝庄主已经身在大扬府,为何迟迟不肯现身?”纪小志呢喃思索著,说:“难道她在暗中监看咱们办事勤不勤劳?”
“哼──”苏六娘白了纪小志一眼,说:“若说是于彦一番轻薄话语传到了贝庄主耳中,惹得她不悦,亲身一探,又见于彦只顾著玩姑娘,不和咱们谈论正事,因此发火给他点教训,这倒是不无可能。但若说贝庄主藏身府中,监看咱们办事卖不卖力,那便莫名其妙了,咱们大伙儿联手合作、平起平坐,又不是飞雪山庄的手下,你这话未免将贝庄主抬举过头了吧!”
纪小志点点头,看看左右,有些欲言又止。苏六娘大是不悦,说:“怎么,你担心咱们这话也给‘老人家’听见,到了晚上来寻咱们麻烦?这趟行程我青河帮可是尽心尽力,一点也没对不起飞雪山庄,若是因为这几句话,便要将我弄成于彦那副模样,我可不服!”
“苏六娘说的是,先前有什么打打杀杀,我黑枪帮也是身先士卒,贝庄主神机妙算,当然知道。”纪小志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旁人听一般。
厅中,三队喽啰们已分成数组,一一对宾客们灌水喂药,这般喽啰们对宾客可不客气,见宾客们稍有不服,便是一巴掌扇去,或者瞧得不顺眼,便恶意羞辱一番,拧脸捏鼻拽耳朵等等。一干月临堂帮众自也是甚惨,在中药之初给押进古物厅时,让一批喽啰吃尽豆腐,若非几个帮派头头约束,这批土匪可要无法无天了,所幸昨晚于彦身中数十镖,奄奄一息地给抬出听风轩,这消息一传开,土匪们都说飞雪山庄的贝庄主最恨男人轻薄好色,这于彦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喽啰们喂药灌水之际,多少有些收敛,不敢做出过份越矩之事,顶多就是在她们耳边说些下流脏话,过过干瘾。
胡白闭目垂头,直到那批喂药喽啰脚步声响逼近,这才睁开眼,他见到斜对角的牛大瞧著走向他的喂药喽啰,眼中又露出愤恨神情时,便淡淡地说:“牛兄,还是那句老话,为了你两个弟弟,当忍则忍吧。”
牛大听了胡白这话,紧蹙的眉心松了松,但他方才的怒色已给自后走来的喂药喽啰瞧见,那喽啰二话不说,一脚便踹在牛大脸上,在他脑袋、脸颊上猛踩了好几脚。
“你……你干啥……打我大哥?”一旁的牛参昏昏沉沈地喊,他使尽了全力也只能喊出细如幼猫的声音,原来是喽啰们见他块头这么大个,喂他吃食的迷丨药也比其他人多些,让这痴傻牛参一整晚不是昏睡便是呢喃傻笑。
牛贰倒是不动声色,药来便张开口,饮了水还轻声道谢,他瞧著那喽啰离去时的背影,低声向牛大低语:“大哥,踢你那人的长相,我牢牢记住了。”
喂药喽啰们来到胡白身旁,胡白面无表情,张开了口。那人却不将药放入他口中,而是揪著胡白头发,举起巴掌霹雳啪啦拍打起胡白一张大脸,破口骂著:“你刚刚说话是吧,我教你说话、说话、说话!”
牛贰瞧著胡白,看看牛大,苦笑著说:“糟,胡大堂主定要和咱们抢了。”
胡白让这喽啰打了十几巴掌,一句话也不说,仍张开口,那喽啰打得手酸,这才将一颗药扔入胡白口中。
坏脾气的喂药喽啰走过,紧跟著是个头矮小的喂水喽啰,那喽啰提著个水桶,舀出一瓢水,凑向胡白嘴巴。胡白缓缓低头,那喽啰手却一震,将一瓢子水抖在胡白身上。
“你这家伙喝水也不好好喝,弄得一地都是,王八羔子,你不会喝水,我教你怎么喝水!”那矮个喽啰也发起蛮来,拽著胡白耳朵,要往水桶压,见到胡白要将眼睛闭上,气得大骂:“闭什么眼,睁开你的眼睛,小心我将你眼珠挖了!”
胡白打定了主意坚忍到底,他听见那喽啰威吓要挖他眼睛,只好将眼睛睁开,他的脑袋给那喽啰连连压著,脑袋离那喽啰挽著水桶的手越来越近,只见到那喽啰不但个头矮瘦,手也挺小,手背指节脏黑,掌心一摊却是白洁柔嫩,正中写著两个字──“解药”。
胡白猛然一愣,见到这喽啰食指与中指间,当真挟著一枚土黄药丸子。喽啰按著他的头往水桶压,不停骂著:“张嘴、张嘴!呛死你、会喝水了没?”
胡白依言张口,摇头晃脑间只觉得口中给弹入一枚气味香冽的小丸子,跟著又让那喂水喽啰拧著耳朵将脑袋推正,骂著:“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识相点!”喽啰毛躁骂著,又舀了杓水,这次手没颤抖,喂胡白喝下一口。
这喽啰是贝小路假扮的,她拿了娄牧给她的解药,立时简单易容,又服下变声草药,跟著潜入主厅,伏在廊道暗处,杀了一个打水喽啰,套上他的衣物,拔光他脸上胡子黏于自个脸上,提著水桶跟在喂药喽啰身后喂宾客喝水,她用左手腕勾著水桶,不时伸入怀中捏取解药,在水瓢伸入桶中舀水时,便将解药洒进瓢中。
由于解药有限,因此贝小路挑中的这列宾客,有一大半是食胜天的武厨子,当她来到胡白面前时,却不是暗中施药,而是藉著佯骂,摊掌表明身份,喂他服食的药也是特别沾湿捏成的解药丸子,份量比其他喝下解药饮水的武厨子还要来得多。
“这些家伙都是你的手下吧,一个个呆头呆脑,你会不会带手下?管好他们成不成?你会不会看时机呀,我看是不会,你这蠢材!”贝小路一路喂了几个武厨子喝水,还转头朝著胡白大骂。
胡白是聪明人,听出贝小路话中有话,缓缓转头见到先前一些让贝小路喂过解药的武厨子们脸上都出现异色,他们感到力气渐渐地回到了身上,微微挣动起来,纷纷看向胡白。
胡白微微侧身,用极低的声音向身旁一个武厨子下令:“小声将话传下,要弟兄们看我指示,别轻举妄动。”
那厨子也不应答,缓缓地侧身,将话传给下一个厨子,食胜天纪律严明,即便是胡白没传号令,这一干武厨子也不会毛躁起哄,此时一个接一个地将这指示传扬开来。
胡白斜对面的牛大瞪大了眼睛,尚不明就里,他全身肌肉绷结,嘶嘶一声,手腕上的绳索已经崩断一根。
“大哥,不动声色。”牛贰低声提醒,也以巧手缓缓解著绳结,又向一旁的牛参低声说:“小牛,乖乖地别动,二哥要你动,你再动。”
“剑王杨老先生回来啦──”外头响起一阵骚动,这骚动一路传上主厅。
苏六娘、纪小志互看了看,高声说:“快去恭迎剑王,咱们能够一举成功,全仗著他老人家里应外合!”
“放屁!”受缚宾客当中,立时有些人出声反驳。一干喽啰们也不再刁难宾客,赶紧喂完了药,匆匆往楼上去。
“剑王杨老先生回来啦!”几个宾客在大扬府庭院中那流水宴席旁踱步,一见到杨仇飞等缓缓进来,堆起笑脸便去迎接,这些家伙大都是天鹰盟的人马,在英雄会前宴时,他们便化整为零,混入府中吃喝玩乐,结交朋友,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地喊著剑王,倒是一点破绽也无。
周彰也在流水宴席旁吃食早点,腰间还佩著金色双刀,他此时的身份可不是天鹰盟的帮主,而是周记铁铺的周飞虎师父。周彰也瞧了瞧杨仇飞,本也要上前攀谈,突地一愣,楞楞望著杨仇飞身后那批家伙,卫靖、樊军并不稀奇,但他瞧见卫靖身旁那人是公孙遥,公孙遥见到了周彰,连忙撇开头,看向他处。而公孙遥身后,却还有一个高大瘦汉,穿著覆头斗蓬,露出茂密虬髯的下颏,默默跟在后头,身子摇摇晃晃,不时发著抖。
公孙遥推推卫靖,说:“周彰应当是发现我了。”
“就是故意让他发现,他不认我,我还要去认他。”卫靖笑了笑,来到流水宴席旁东摸摸西摸摸,拿起一块千层糕在手上抛了抛,却没吃,他盯著周彰,突然朝他大喊一声:“耶?你好面熟呀!”
卫靖一面向他挥手,一面拉著公孙遥朝他走去,还嚷嚷地说:“我记起你了,你就是那个踢我下楼的小气鬼,你记得我吗?我是卫靖,以前和你打过架,将你打得屁滚尿流叫妈妈的卫靖!”
周彰的目光一直放在长桌边那貌似李岳之人,见卫靖朝他走近,便也咧嘴大笑,指著卫靖说:“原来是你啊,我也想起你了,英雄会上我见了你几次,就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原来你当上堂主啦?”周彰这么说时,瞧了瞧卫靖身旁的公孙遥,也笑著对他说:“你也来啦,哈哈……哈哈!”
杨仇飞和几个宾客闲聊些琐事,那些宾客之中也多是天鹰盟人马,当中有两个和周彰同样出身于百叠屋村,此时见到杨仇飞身后那汉子,可都是心惊胆跳,一个个互使眼色。
“定是昨晚又喝通宵了,大伙儿还没起床吧。”杨仇飞见到流水宴席上稀稀落落的情景,随口说著。
“是呀,一直都是这样。不过起得早的都聚在主厅上头,瞧杂技表演呢,剑王要去凑凑热闹吗?”一个宾客模样的汉子突然指著主厅的方向开口说话,这人是白寨葛大丰,他见到周彰让卫靖、公孙遥围著说话,腾不出空来招呼杨仇飞,便主动上前攀谈,他呵呵地笑说:“在下仰慕剑王很久了,一直盼能与您谈谈铸兵之道。上头也有些老朋友想和剑王谈谈心,您不去他们可要难过了。”
“好啊,走吧。”杨仇飞笑笑说,和葛大丰肩并著肩,往主厅去。
另一边,几个宾客焦急赶来,拉著樊军说:“樊捕头,那儿有人打架闹事,请你赶紧去劝劝!”
卫靖一面和周彰说话,一面注意周遭情形,他见到外公和葛大丰走向主厅,樊军又让宾客拉去“排解纠纷”,知道是土匪们故意将他们分开,以便各个击破,他有些担忧杨仇飞安危,便大声嚷嚷:“外公,你上哪儿,我陪你去!”
杨仇飞回头看了看他,冷冷地说:“我和人家谈铸兵,你凑什么热闹?”
卫靖莫可奈何,知道杨仇飞入主厅,是想先行打探那些宾客被押在哪儿。里头自然有土匪们的伏兵,但在救出宾客之前,还是先别撕破脸得好,否则到时候一颗颗脑袋飞出主厅,那可是天大惨事。
“卫靖,你记错了,被打得屁滚尿流叫妈妈的可不是我,是你吧。”周彰哈哈一笑,拍了拍卫靖肩头。
“是吗?”卫靖见杨仇飞已入主厅,无可奈何,听周彰在背后那样说,便嘻嘻笑著回头,说:“三年不见,不知道你身手进展如何?”
“你呢?”周彰笑著说,同时暗中留心李岳位置。
“咱们比划比划就知道了。”卫靖这么说,又向公孙遥说:“我外公还没吃早餐,拿点东西给他。”
公孙遥点点头,奔至流水宴席桌上随手取了块糕,便朝主厅奔去。
“上头自有美味食肴,无须……”周彰笑著说,卫靖已经一拳打来,两人脸上堆满笑容,虚伪得不得了,拳来脚往,倒是拳拳到肉,十分真切。
周彰侧身闪过卫靖一脚,一个旋身,反手击中卫靖左颊,卫靖脸上登时瘀肿一片。
“呵呵,厉害厉害。”卫靖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僵硬,他摸了摸脸颊,突然又出数记虚拳,让周彰闪过,跟著突而低伏猛冲,扑抱周彰膝盖。周彰急急跃起,没能完全避开,脚踝让卫靖构住,一拉一带,将他在空中翻了半圈,摇摇晃晃地落地。
周彰勉强站定身子,卫靖一个扫腿,将他扫倒在地。卫靖扑追跃去,周彰翻身旋踢,两人又过了数招,卫靖再中一拳,鼻血长流,周彰一手低垂,竟是让卫靖扭脱了左手腕骨。
卫靖站定身子,揉揉鼻子,擤出一鼻子血,周彰则是以右手抓著左掌,一推一扭,将腕骨给接上了,虽然没吭一声,但额头上还是不由得滑下几滴汗。
卫靖扭扭脖子,舒伸筋骨,取出怀中八手,扳出月儿铁小刀,说:“拳脚不相上下,咱们比比兵刃。”
周彰看看主厅方向,见到杨仇飞已经随著入葛大丰进入主厅,樊军也与几个宾客赶赴那纷争地点。周彰又瞧瞧尚在流水宴席旁发呆的李岳,他心中犹豫,脸上却仍不动声色,缓缓解下腰间佩刀,说:“四周有宾客,别吓著别人,简单玩个两下便行了。”
杨仇飞跟著葛大丰刚步入主厅,主厅内两侧的闯天门侍卫便围了上来,随侍在后,杨仇飞留意到这批侍卫体型瘦长精实,不像那群闯天门帮众都顶著一个肥油肚子,又瞧他们动作俐落,眼神闪烁,彼此默契不佳,知道是临时自数路土匪中挑选出的一干好手。
后头公孙遥追入主厅,手上还捏著一块碎了的糕,奔到杨仇飞身后,他见杨仇飞与葛大丰回头看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前往大扬府途中,大伙儿曾讨论过,别吃大扬府内任何东西,公孙遥拿著糕饼追来,只是不让杨仇飞独身涉险,他看看手中的糕,说:“啊,都让我捏坏了……”
“无妨,楼顶花园有的是吃的。”葛大丰哈哈一笑,又领著杨仇飞上楼。一行人经过三楼宴厅、四楼展示厅,一行人转入一条廊道,突然听葛大丰朗声笑说:“剑王您老人家果真智勇双全,咱们一直都很佩服。”
“是吗?”杨仇飞随口应著,他看看廊道左侧墙上悬著的珠灯,又看看右侧古董厅墙上那大片山水纸窗上映著自己倒影,不由得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葛大丰仍继续说:“就不知剑王下一步如何盘算?放眼海来,天底下可没人能和剑王您平起平坐了,恕小弟我斗胆直言,咱们这共主儿之位自也是只有您能胜任。”
“是吗?”杨仇飞仍这么答,呵呵地笑,跟在葛大丰身后,朝著前头那通往楼上露天庭园前进,葛大丰回头说:“今日有武尧市杂耍艺团来,一干宾客都在上头看戏。”
“是吗?”杨仇飞哈哈一笑,说:“我最爱看杂耍了。”
一行人循著楼梯向上前进,葛大丰推开了通往顶楼庭园的白门,此时天已大明,亮白阳光铺洒在这露天庭园的石板地、翠草皮上。
前头庭园中央一张台子上聚著五、六十个将脸涂得花花绿绿的杂技团,四周长桌后坐著稀稀落落的假宾客,假宾客中倒是掺杂著一些真宾客,大都是海来市的富商巨贾,这些富商本是提供剿匪资金,也一同参与这海来盛会,不料却让土匪们绑了,食下迷丨药,此时一个个面如死鱼,双脚受缚,背后还给侍卫们顶著尖刀,都不敢作声。
苏六娘花枝招展地前来迎接,纪小志跟在后头,背上还背著他那柄家传黑枪。葛大丰扬手介绍,说:“这二位可是昨晚新到的贵宾,这是水月县的苏妹子和神枪盟的小儿子。”
杨仇飞哼哼一声,自个儿入座,瞧瞧身旁那抖得不停的富豪,又瞧瞧苏六娘、纪小志,突而哈哈大笑,说:“水月县青河帮阿六,江湖上无人不知;黑枪帮名头还盖过那神枪盟,又何必充人家儿子,神枪盟老盟主年过七旬,又老又丑,你认他作老爹,不委屈吗?”
葛大丰也哈哈一笑,大大拍了几掌,说:“剑王不愧是剑王,快人快语,那么……还是先吃喝过再来办正事吧。”葛大丰微微扬手一指,一个侍卫立时捧著一碗白粥,端放在杨仇飞桌前。
杨仇飞盯著眼前那碗清粥,笑了笑,说:“太淡、太淡,我在山上每日早上都是吃烤猪肉,这白粥可吃不惯。”
“太淡?”葛大丰笑笑,向那干杂技团瞧了两眼,又对杨仇飞说:“重口味的配菜不是没有,就怕剑王你吃不下。”
葛大丰话还未完,那批杂技团便一下子散开,后头是十来个跪在地上的宾客,大都是中老年人,他们有些是海来商家,有些是资深剑师,共通点都是与杨仇飞有著深浅不一的交情。
杨仇飞默默不语,他只见到那群下跪宾客左右都有杂技团看守,后头还有几个家伙持著大刀。
“剑王想要尝人耳粥,还是人肝炒饭,还是人血调酒?”葛大丰哈哈笑著,又渐收去笑容,说:“还是吃白粥好些,剑王,你喝一口粥,我放一个人。”
杨仇飞看看那群人质宾客,又看看自个桌上那碗白粥,他脸上漠然,捏著汤匙在碗中搅动,舀了一杓凑近口边吹,吹起一股股蒸腾热气。
杨仇飞身后站著一个喽啰,突而以气音低语:“粥中只有虚脱迷丨药,剑王应当先行服过解药,便吃无妨。”这喽啰自是贝小路假扮。
“你说话可算话?”杨仇飞看看葛大丰。
葛大丰瞧瞧那干杂技团,说:“先放了一个。”杂技团一个家伙便解开了一个跪著的老汉,踢他屁股,吓得那老汉连滚带爬地逃到了杨仇飞身后,仍不住发抖。
“你每吃一口,便放一人,第一个是送给你的,第二个的人头看是要留在颈子上,还是滚在地上,便由剑王定夺了。”葛大丰这么说,那杂技团一人拿起大刀,架在那第二个人质后颈上。
杨仇飞舀了一杓粥,吃下。
“够爽快!”葛大丰嘿嘿一笑,点点头,拍拍手,那第二个人质便爬到了杨仇飞身边,连连道谢。杨仇飞一口接著一口,将粥吃完,身后已经挤了一堆人质。只见到杂技团还押著六个人质,碗中清粥已经所剩无几。
“剑王肚子应当已经饱了吧。”葛大丰突而这么说。
杨仇飞拍拍肚子,点点头说:“是有些饱。”
“这六个,换你腰间那把剑。”
杨仇飞二话不说,解下腰间长剑,轻轻一抛,落在葛大丰脚前,跟著指指公孙遥,对葛大丰说:“让我朋友将他们送下去。”
葛大丰要喽啰将那长剑拾去,跟著看看公孙遥,瞧他腰间也系著一柄长剑,且离杨仇飞颇近,便点头应允,他让那干杂技团将剩余的人质放了,又派了一批侍卫,监视公孙遥护著一干人质下楼。
这头,杨仇飞要了牙签剔牙,看著清朗天空微微出神。
葛大丰目送公孙遥离去,随即大步走向杨仇飞,说:“剑王,我扶你起身。”他这么说,突然拔出腰间佩刀,斜斜朝杨仇飞肩颈斩去。
杨仇飞侧身一避,中指一弹,手上那牙签飞旋弹在葛大丰脸上,葛大丰向后一纵,大呼好险,那牙签射在他右眼皮上,反弹飞落,若是再差分厘,弹进眼睛,即便没能刺入,也定是剧痛难当了。
杨仇飞猛一纵身,脚踏长桌,一踢盛粥瓷碗,将碗挑上半空,他在空中接了,拿在手上就往葛大丰脑门上盖。
葛大丰伏低身子后退半步,又猛地站直,佩刀自下向上撩砍。杨仇飞放开那碗,让碗被佩刀砸了粉碎,他落地时一个脚尖突踢,点在葛大丰膝盖上,葛大丰噫呀一声,向后退开。
“中!”在一旁久候多时的纪小志挺枪刺来,袭向杨仇飞腰腹,杨仇飞扭身避开,同时一把抓住那乌黑重枪,说:“这玩意不错儿。”
纪小志略显讶异,只觉得杨仇飞虽然老迈,但抓著他那枪的手力倒是不小,且劲力古怪,无论他如何拧转抽拔,仍是无法将黑枪抽回。
这头葛大丰又攻来,挥刀横斩,杨仇飞拉动黑枪挡刀,紧跟著一个纵步出掌,摸著了葛大丰左手,中指、食指与拇指上下扣进著他手掌虎口肉里,一拉一放,将葛大丰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贼也想害我。”杨仇飞大喝一声,抬脚要踩,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身子震荡,如遭雷殛,因而一脚踩偏,抓著纪小志黑枪那手也旋即松开,纪小志抽回黑枪,呼喝一声,提气又突刺而来。
杨仇飞连连后退,双腿微微发软,觉得一股气梗在胸口透不出来,让那黑枪逼得连连后退。
“他药效发啦!”葛大丰翻身站起,大声吆喝,连连挥手,身后几个喽啰将他惯用的三尖两刃刀奉上,他大大挥动手中那柄三尖两刃刀,站在楼顶边缘的喽啰们鼓噪叫好,纷纷扬起大旗,一面面写著“白”字的大旗,在晨风中张开。
杨仇飞却晓得无关迷丨药效力,因为他早如贝小路所言,事先服下了醒神解药,且此时的天旋地转,也非迷丨药效力所致。
庭院,周彰见到了主厅顶楼扬动的旗帜,朝著卫靖一笑,说:“剑王不行了。”
“放你妈个屁!”卫靖愤怒骂著,双手戴著卫大爷爪,一拳一拳追打周彰,周彰双手持著金刀,一改先前周旋游斗,变为大开大合的狂暴攻势,他几记连环重斩之后突出一腿,将卫靖踹飞数尺,哼哼地说:“小子,你狂够了。”
周彰吆喝一声,朝身后喊:“叫所有人出来!”那四周宾客立时附和,一齐叫喊著,同时,大扬府上那栖武楼、听风轩、梨华院,一批一批的土匪全都蜂拥而出,各路土匪的旗号纷纷打开。
“终于现形了!”卫靖怒骂一声,转头喝喊:“李岳叔,终于有土匪让你杀啦!”
“马、天、敬──”那戴著斗蓬罩头的李岳呼地拔声大喊,鬼魅似地窜来。
周彰本见那人怪异,有些疑惑,但见他奔势快绝,心中惊愕,气焰登时灭了一半,向后一个纵身,招招手,四周几个假宾客围上。
卫靖四面乱打,一拳撂倒一个,跟著又去追周彰,还叫喊著:“李岳叔,咱们前后夹攻!”周彰抡动金刀,和卫靖对了几招,突然感到背后人影晃动,转身只见李岳已在他身后尖喊:“马天敬──”
“快来帮忙!”周彰打了个冷颤,更无多疑,朝著同伴吆喝大喊,便这么一分心,卫靖已经袭来,一双卫大爷爪轰轰击出,周彰左避右闪,闪过卫靖右拳,卫靖左拳又来,一拳击中周彰左肩,他肩头登时血流如注,左臂动弹不得。
卫靖一跳老高,飞腿连环踢出,在周彰胸怀上蹬了三脚,这招是樊军教他的,虽未学全,但他本便力大,此时将周彰踢飞老远,且连连呕血。
大批土匪杀了上来,将李岳、卫靖团团围住,李岳仰天大吼:“马天敬──死得很惨呀!”
他这么嘶哑狂喊,突而破声,跟著俯身狂咳,惹得一旁的卫靖再也忍俊不住,哈哈笑出。
“李岳”揭开头罩,原来不是李岳,是娄牧。
娄牧摸出一支烟花,指著主厅顶端,一打上天,登时四周都响起新的喊声彼此呼应。
自数面围墙后翻出了数批黑衣贼,迅速朝著娄牧将那烟花射去的位置集结,黑衣飞贼们奔至了主厅四周,取出钩钉绳索、刺爪手套,爬起了墙,三两个结成阵,踩踏著窗台墙缝向上疾爬。
犹自跟著几个假宾客在府中绕路的樊军,听著四周吆喝喊声,本来心中焦急,一听烟花爆响,二话不说,三拳两脚将拉著他绕路的假宾客打倒在地,跟著一阵狂奔,总算见到一侧门边,水半天、老许等霸王巡捕房的家伙都冲进大扬府,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捕快,都嚷著要抓贼。
紧跟著,东侧门、西侧门、南侧门,也冲入一批一批的捕快,都挺著长棍,结成阵势,重踏著地向数路土匪逼近,还连声吆喝口号:“束手就擒!束手就擒!”
“就擒个屁!别怕他们,海来市的捕快比百姓还不能打。”土匪们互相提醒著,挥动刀剑冲向捕快阵形,砍断了前头几个捕快的长棍,又杀了几人,后头捕快阵形登时散了,捕快们一面后退,长棍胡乱突刺,倒也刺倒了几个土匪喽啰。
这些土匪本也是乌合之众,其中身手稍好的全被调上主厅埋伏杨仇飞,此时大批土匪也犹如无头苍蝇,胡冲乱撞。捕快与土匪们交战之际,在后头的都是杀声震天,气势如熊如虎,但短兵交接处,却都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疲软打法。
然而土匪终究人多,进退之间仍占了优势,渐渐将冲入大扬府的捕快又给逼了出去,突然,东侧门那方的捕快阵后,冲出一批模样凶狠的捕快,杀入土匪阵中一阵乱打,倒是杀倒一片土匪。土匪喽啰们惊讶不已,都怪叫著:“有些捕快好厉害!”“怎地海来市捕快里能打和不能打的差这么多?”
“废话,霸王巡捕房跟一般的巡捕房不一样!”张三龙也自捕快阵后跃出,空中连环飞腿,一口气踢倒四个土匪,他脚上蹬著一双铁皮鞋子,膝上还有尖角护腿,双臂上则是包著竹片护臂。他腿快如风,左旋右扫,见兵刃招呼过来,便以双臂上的油浸竹片护手拨挡,再起脚突攻,他脚上的鞋尖、侧边、脚跟都造有尖角锐片,杀伤力可是不小。
另一边余二腿也踢倒一片土匪,他身上的穿戴的东西张三龙差不多,另一边的王道士,不再持使木剑,而是持著光亮利剑,虎哥则是穿著甲胄,陈块戴著指虎,都从捕快阵中冲出。
数批持棍捕快们见到土匪阵势让己方少数人冲乱,气势又旺盛不少,重新结成阵势,一步一步逼近,急急怒喊:“束手就擒束手就擒束手就擒──”
从其他侧门涌入的捕快,当中也有结阵呐喊和凶猛冲杀之分,混战一阵后,土匪们终于打出心得,再次互相提醒:“看谁乱叫就打谁,那些穷嚷嚷的大都不能打!”
“乱动什么,全都给我安分坐著!”古董厅中一班喽啰,见到成群宾客听见外头的叫喊打杀声而连连回头张望,可是暴跳如雷,冲进宾客阵里便是猛扇巴掌。
方才那喂药喽啰似乎特别喜爱找胡白麻烦,原来这喽啰便是当初上云来楼闹事,让樊军、胡白打惨的几个家伙之一,他气呼呼地朝胡白奔去,还挥著手中木棒。
突地一个人影纵起,一把掐住了那喂药喽啰下颚,将他拉仰翻摔,在他尚未落地时,重重一个巴掌扇在他嘴巴上,按著他脑袋轰砸在地。
这喽啰双眼圆瞪,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这出手的汉子是牛贰,牛贰翘著莲花指,向胡白拱手一笑,说:“不好意思,胡堂主,这家伙让我抢了。”
胡白哈哈一笑,忽地起身,在他左右一批食胜天武厨子,也纷纷站起,有些尚未解开绳子的,也吆喝著纷纷将绳子扯断。
“那边出事啦!”古董厅中负责看守宾客的喽啰们一见胡白那方竟站起了一批人,又惊又怒,还以为绳子没绑牢,抄起兵器就要去镇压。让一干积压已久的武厨子们揍得人仰马翻。
“你们怎能脱困?”“快来替咱们解开绳子……”“别只顾著……自己呀……”其他宾客们讶异之余,也虚弱呼唤著,他们身上还带著迷丨药效力,嚷叫起来也是虚弱无力。
“各位兄弟,这话一时难以说清,便让食胜天先行开路,打他个痛快!”胡白高声呐喊,也不多作解释,飞跨过一列列宾客,领著一票武厨子冲出这古董厅,来到廊道外头,吩咐手下:“给绑太久了,快动动身子,想撒尿的别憋著,随地解决!”
一批武厨子听胡白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