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也是要嫁入伍家?”明眸雾气流转,娃娃带着父亲会驳退她的希冀看着他,可是在他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丝退让,希望落空,她只能难过地扁扁小嘴,怯懦地拒绝。“……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难道要待在风巽身边?”
“对。”她这个字,语气比刚才坚定多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
“对。爸,我要嫁给风巽。”如果没有遇到风巽,无论再怎么不愿意,她或许在父亲厉声命令她乖乖回家嫁人时就会懦弱听从;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她遇到了风巽。和他在一起,是她心中最诚实的想望。
砰──
巨大的声响灌入耳中,娃娃吓了一大跳,偷偷观察他们这一桌的旁人也是。
“该死!那小子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沈雄拍桌怒喝,一脸凶恶,吓得桌上的玻璃杯也弹跳了下。
宝贝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失踪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这么多天,沈雄一得知消息起就又急又怒,现在又听到女儿说要嫁给那个男人,他简直快气爆了!
“小姐,那个姓风的混帐是不是骗了你?还是欺负了你?妈的!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阿杰也气愤难平,差点掀桌。
“你们……”娃娃微微刚白的小嘴抖抖抖,闷头趴在桌上。“讨厌啦──”
两个讲义气的大男人意识到自己又干出“违约”情事,顿时对自个儿管不住的大嗓门和冲动懊悔不已。
“娃娃……”
“小姐……”
“不、不是,他对我很好,也跟我求婚了……”娃娃埋着头,闷声澄清。
“那小子跟你求婚?”沈雄横眉一挑,就算怏怏不快,这次也记得不只要压低音量,还轻声细语。“他知道你是我『恶狼帮』老大沈雄的女儿吗?”
她慢慢抬起小脸,即使泫然欲泣,蒙眬美眸也闪着难得的自信光辉。
“知道。我跟他说了,他还是愿意娶我。”父亲虽然没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坏事,但她从小仍是看多了旁人客气畏怯、却包含了嫌恶的眼神;而在风巽眼中看到的自己是干净无邪的,他不排斥她、不以有色眼光看她,对她来讲意义格外深重!
“唉唷,小姐,一般人知道早就开溜了,会愿意娶你一定是看上雄哥的势力,有雄哥罩着,什么事都好办啦!”阿杰断言道。
“才不是!”娃娃闷闷道。父亲有什么能耐,她清楚得很,明明只是个乡里间爱耍老大、到处替人围事、调停纷争的流氓,却老是以黑道份子自居,哪有什么呼风唤雨的势力。“风巽是因为──”
她的声音陡然消失,阿杰不明白地问:“因为什么?”
“因为……”只要你嫁给我,他们就不能逼你犯重婚罪。
同情。
这鲜明的两个字,接续着风巽说过的话跃上娃娃脑海,宛如一根细细的针扎人她的意识之中,原本那种义正辞严的魄力,瞬间像颗被无情刺穿一个洞孔的皮球,开始泄气、瓦解。
他答应娶她,无非就是同情她,所以帮她一个忙……
从心底泛开一阵带着涩意的抽疼,让娃娃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腿上的及膝裙。
“不管姓风的那小子理由是什么,你都不能嫁给他。”沈雄不由分说,态度强硬地否决女儿的要求。“娃娃,只要你肯回去结婚,伍家说就不计较你逃婚的事,就当你只是因为什么『婚前恐龙症』的,所以出去散散心。”
“老大,是『婚前恐惧症』,不是恐龙。”阿杰小声纠正。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我老大还是你老大?”
“拍谢拍谢,您才是老大。”
“爸,我不是因为婚前恐惧症才逃婚,而是不想嫁给伍家人。”她愈来愈确定这一点。
“这种话不能再提!你结婚当天逃跑已经让猛虎帮蒙羞,伍家少主不计前嫌不跟你计较,你就该偷笑了,跟我回去,你们尽快结婚!”
“我不喜欢伍家少主呀……”
“不要再讲这种幼稚的话!你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还看不清女人需要的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吗?嫁过去猛虎帮,对你、对恶狼帮所有兄弟都好。”
“是我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还是你?”娃娃语气黯然,努力不让眼前弥漫的脆弱薄雾汇聚成河。
父亲向往黑道生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同学们的爸爸不同,当同学的爸爸来学校参加班上的家长座谈会时,她的爸爸却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当同学的爸爸带他们出去旅行度假时,她的爸爸仍是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
她应该很习惯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酸……
沈雄一阵哑口,瞧见女儿蓄满埋怨与难过的直勾勾目光,他喉头一哽,下意识心虚地别开眼,咳了声,清清喉咙。
“咳!娃娃,你最好断了对风巽那小子的留恋,黑道的世界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区区一个兽医能永远保护你吗?他抢了伍老大的儿媳妇,依照伍老大有仇必报的个性,你想风巽能不被牵连吗?你好好想一想。”娃娃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完全只顾虑到自己。
“是呀,小姐,到后来那个姓风的受不了威胁压力,就会离开小姐。雄哥这么决定都是为你好,你别辜负雄哥的苦……”
黑道的世界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娃娃听不进其他声音了,兀自抿唇不语,因沉重得陷入心底的刺痛,默然。
抬头看着神情黯然的娃娃,雪纳瑞阿旺蹭蹭她的腿,低呜了声想安慰她,她没有听到,牠只好垂下耳朵,安静趴回地上。
娃娃失魂落魄地走回风巽的诊所,还没到门口,就从门边那一大面落地窗,看见一名面向窗外的女子和风巽有说有笑。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过那名女子,要是看过,一定很难忘记那张艳丽到连花儿都相形失色的娇美容颜。
那名美女拥有一头挑染成酒红色、波浪般的浪漫长卷发,白里透红的肌肤彷佛能掐得出水,剪裁合身的露肩小背心和白色及膝雪纺纱裙,将模特儿般完美比例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姣好性感。
好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连她都看到出神,忘了该进屋去,就这么呆站在炎热的大太阳底下。
此时风巽突然走向厨房,徒留那名美女。没多久他又从厨房走出来,手中还端了一盘冒着热烟的食物,微笑着将筷子一起送到美女面前。
娃娃看见了,盘子里盛装的是风巽昨天说好,今天中午要包给她吃的水饺。
他下水饺给那个性感美女吃?她是……谁?
娃娃充塞了困惑的大眼,捕捉到的下一幕,陡地让她胸口满涨的不知名情绪正式溃堤──
看着娇笑吟吟的性感美女扑向风巽,给他一个热情满溢的大大拥抱,还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长长的亲吻,风巽非但没有拒绝这突如其来的艳福,还主动搂住美女的水蛇腰,在她耳边轻笑低语,莫名的痛楚好似排山倒海的巨浪向娃娃侵袭而来,与那种又酸又涩的情绪一同淹没娃娃的心口。
风巽笑得好温柔,唇角为那名美女勾起的宠溺弧度,却让她看得心好痛,连带地,她猛然想起一个几乎忘怀、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愿去证实的现实──
风巽早就有意中人了。
依他们亲昵的程度来看,那个美女一定就是风巽的心上人了。
我和娃娃不是男女朋友,而是未婚夫妻。
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她在场听得一清二楚。
真正的男女朋友,是眼前相拥的这对男女,从来就不是他和她……
娃娃突然觉得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闷痛,发现原来是自己忘了呼吸。
她痛苦地低喘着,眼前风巽陪伴着美女开心吃水饺的亲昵画面,刺得她双眼开始疼痛、模糊。
她好介意,真的好介意,她也是到现在才惊觉,风巽在她心中,竟然占了这么大的份量,大到她悲惨地顿悟了一件事──自己爱上了他。
她爱上风巽,可是,风巽爱的是别人呀……
怎么不进去?外面好热喔,我快热死了啦!阿旺蹭蹭娃娃的腿,不明白她为什么站在太阳底下发呆。
娃娃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濡。
忍住哽咽的冲动,她蹲下身摸摸雪纳瑞的头,放掉狗儿脖子上的狗炼。
“阿旺,我想起还有东西没买,可是太阳好大,你帮我叼一把伞出来好不好?你知道伞吗?遮阳挡雨那种。谢谢你,快去!”
第九章
诊所内
风巽替用脚掌抓玻璃门的阿旺开了门。
“怎么只有你回来?”他朝门外探看,目光所及之处都没看见娃娃。
我回来帮娃娃拿遮太阳的伞。
雪纳瑞等待主人给牠伞的同时,用后腿搔搔脑袋抓痒。
“拿伞?”风巽眉头轻拢,又问:“娃娃在哪?”
她在门外等我,快给我吧。
门外?
风巽走出诊所,左右查看,街道上并没有如阿旺所说娃娃的身影。
“怎么了,阿旺不是说未来嫂嫂人在门外吗?”
娇嫩清甜的嗓音响起,白皙小手舍不得放掉盘子筷子的风铃,嘴里咀嚼着鲜嫩水饺,跟着来到门外,迫不及待想见沈娃娃的她,只看到一个舔着把噗的小女孩,骑着三轮车从他们面前经过。
哥在越洋电话中提到的新娘“娃娃”……
“不会是这一个吧?”美眸瞄向自家大哥,风铃娇美出色的脸蛋盈满意味深长的笑意。“哥,这么嫩的,你也吃得下去哦?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容我这个做妹妹的看在手足之情提醒你,诱奸未成年少女是犯罪行为。”
“不是她。”风巽没好气道,脚边多了也来一探究竟的雪纳瑞:“阿旺,娃娃人呢?”
咦,奇怪,刚才她还在这里呀?就在这个位置。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
她只说有东西忘了买。
“你们出去那么久,东西还没买齐?”要不是风铃刚下飞机狂喊肚子饿,他差点就要坐不住出去找他们,刚刚他才要出门,阿旺就回来了。
于是,雪纳瑞将从出门后一直到离开便利商店所发生的事情,包括娃娃在便利商店内被众人要求合照、牠只好在便利商店外等候、后来娃娃又在泡沫红茶店请牠吃鸡块,一件不漏全都告诉风巽。
“娃娃跟她父亲见过面了?”风巽挑眉。
对呀,他还说什么“牵连你”、“伍老大有仇必报”、“黑道的世界跟普通人不一样”。请问一下,什么是“黑道”啊?穿黑衣服或花衬衫就是黑道吗?
风巽眉心深锁,一言不发。
看着兄长沉思的模样,加上先前从他口中听说沈娃娃的背景,现在又听到阿旺充满戏剧性的报告,风铃直觉自己在兄长婚礼前先跑来凑热闹,真是凑对了!
午后一场雷阵雨,一直下到傍晚。
天空灰蒙蒙的,沉厚的积雨云层笼罩小镇上空,在闷热的空气中注入潮湿的味道。
一狗一猫在诊所门口来回踱步。
一个下午,娃娃都没有回来,焦急的主人亲自上沈家寻人,主人的美女妹妹也跟去了,牠们当然也没有闲着,正在等待发布出去的“消息”回报。
“汪汪!”一只湿淋淋的流浪大大麦丁,在雨中奔了过来,雪纳瑞与金吉拉立刻摇着尾巴迎上前,彼此交头接耳。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有只猫说,牠在隔壁镇上看到你形容的人类女子。
确定没看错?
应该没错。
一狗一猫对看一眼。
那好,持续追踪,赶快通知主人!
“汪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喵──”
牠们引吭高叫,附近的猫狗,无论是家猫家犬或流浪猫、流浪狗,曾经受过风巽恩惠的小动物一听到风医师需要协助,都卖力大声回应。接力似的,更远的猫狗叫声也此起彼落,加入搜寻或通知的行列,整座小镇热闹哄哄。
雨停了。
雨后的霞光特别耀眼,远远的天边搭起一座绚丽的彩虹,随着日头渐隐西山,天空的美景昙花一现,然后跨入属于夜晚的灰黑。
风巽来到邻镇公园外,跟随一只引路的沙皮狗,走入公园角落,果然在一处凉亭里,看见蜷缩着身体、抱膝趴坐在圆柱下的纤细身影。黑眸紧凝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从证实她失踪后便哽在胸口的不安,总算能暂时松懈。
“我要找的人就是她没错,谢谢你。”他弯身拍拍狗儿的头,狗儿开心地摇摇尾巴后便跑开。
风巽脚步沉稳地走入凉亭,单膝蹲跪在她面前,平视脸蛋埋在双臂间的她。
她从头到脚一身狼狈,衣服全都湿透得服贴在身上,发梢也还在滴水,显然是在大雨中淋了好一会儿的雨,为了躲雨而跑进凉亭。
他黑眸一黯,喉头因莫名的暗恼而紧缩。
“娃娃。”
倦累得几乎睡着的娃娃,在恍惚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她直觉抬头望向发声处,眼帘内出现一整个下午都占据她脑海的面孔,她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风巽?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诊所里陪那个性感美女呀?对,眼前的影像一定是她的幻觉……
风巽乍见哭得眼鼻通红的伤心小脸,感觉胸口像是被被狠狠揍了一拳,堆迭沉积了一个下午的恼怒,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到了家门不进去,一个人跑来这里?”他低哑问道,伸出手,轻柔地拨开沾黏在她苍白脸颊、额前的湿凉发丝,将它们塞入她小巧饱满的耳后。
始终眷恋不已的温柔抚触就在耳边,娃娃满足得几乎想学猫儿磨蹭他温暖的指掌,但凌迟了她一整个下午的酸涩感又像浪潮似的,蓦地涌上心头。
不,这不是她的幻觉!风巽找到她了,可是她还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呀……
娃娃眼眶一湿,难过地别开脸,心乱如麻地起身想逃。
她的反应让风巽一楞,没想到她会从他面前逃开,他一手拉握住她的纤腕,站直了身躯面对她,俊朗的眉间拧出两道浅痕。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
如果他真相信她大老远跑到邻镇来是要买东西,那他也不必揪着一颗心、马不停蹄确认她到底上哪去了,结果实情竟然是──
她想逃。
她想逃开他?!
手腕被握得紧紧的,娃娃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低垂着头,捏紧了粉拳,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那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不是,你就要嫁给我了。”
她摇头,再也承载不住的泪珠被她给晃了下来,彷佛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碎钻落在地面上。
风巽眉心的浅痕,绞拧得更加深陷了。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嫁给你,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娃娃的胸口像是活生生被刨开一个大洞,好痛好痛,她必须暂时憋住呼吸,才有办法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
“我们解除婚约吧,你就当我……当我没说过那么过分的要求。”
过分的要求?
镜片后的俊眸半病迹纳畹哪梁谕凉淮厣3n胺酱用悦院淝逍押缶筒豢咸访娑运男v恕?br />
“你抬头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娃娃咬咬唇,泪花在眼底开成一片。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知不知道她要说出来已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居然还要她再说一遍?她的心好痛,他知不知道?
“没事的话,我们回去。”
风巽没有放手,牢牢拉着她,直接转身迈开长腿。
回去当他和女朋友的电灯泡吗?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吗?“不……不要,我不能跟你回去。”娃娃想扯回自己的手,另一手试图掰开他修长有力的大掌,一想到他暖烫的大手也会像抚摸她一样,抚摸那个艳丽性感的美女,她的胸口就一阵翻搅,难受得像是要灭顶。
风巽宽阔的肩膀一震,深呼吸,回过身来紧盯着她。
“给我理由。”沉醇的嗓音,此刻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紧绷。
“……”她懦弱地低垂着颈项,重重咬唇,对抗那几乎淹没她的酸涩痛楚。
“没有理由就不必硬挤。走吧,回去了。”
见他又要迈开步伐,一副像是将她的拒绝看成是小孩子在闹别扭的无所谓,娃娃待在原地不肯走,螓首摇得更用力了,眼眶里的泪纷纷飞洒出来。
不是,她不是在闹别扭。
“不可以,我不跟你走了,因为我们要解除婚约!”她强忍着心痛,抬起蒙蒙泪眸直视他,大声再次宣告。
如果风巽真如她所以为的无所谓,那么她就错了。
那双黑沉如夜的深眸定定地凝住她,不同于平时的刚毅温和,完全察不出阴晴喜怒,可是愈看着这双沉沉黑眸,她却反而愈觉得心虚,心虚到手脚不知道该摆哪里。
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她,在她几乎怯懦得想脱口为自己的提议道歉时,他总算开口了──
“抱歉,我无法答应。”
而且还是比她抢先一步道歉。
“我们的婚礼势必举行。”他又道。
婚礼不会取消。
风巽依然要跟她结婚呢……
娃娃卡着一滴泪珠的唇角下意识上扬,但高兴不到三秒,已经在心头扎根的残酷现实及良心,又开始提醒她不该如此自私,于是上扬的嘴角又垮了下来,沾在上头的泪滴也顺势滑落。
“风巽,你不必因为同情我的遭遇而娶我,真的不必……”
说着说着,娃娃脆弱的泪水又滴下粉颊,她胡乱抹去颊上的泪水,手心手背都加入了,眼泪却愈抹愈多。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悲伤模样,风巽心头一揪,又不得不无奈轻叹。
“我几时说过,我是因为同情你才娶你?”这就是她想从他身边逃开的原因?这小女人打哪听来这种没有根据的论调,他从未说过,自然一点根据也没有!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频频吸着红鼻子哽咽,闷闷地道,模样好不可怜。
风巽有种被她打败的感觉,双臂环胸,没好气地瞅着她。
“连我自己都不晓得的情绪你能知道?麻烦说来听听。”
“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打扰你够久了,我会自己识相离开的。”不然到时等他搂着女朋友,到她面前来请她离开,她一定会很痛苦、很痛苦……
一听到她说出确实想离开他的话语,风巽才舒缓没多少的眉心,又拢了起来。
“所以你不告而别?”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娃娃一径地垂头流泪。
“既然你自认懂我的心情,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失踪,让我几乎以为猛虎帮的人又掳走你,急得差点去拆了猛虎帮的堂口?”
娃娃愕然抬头,小脸上有着惊慌。
“你去了猛虎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上次风巽伤了他们的人,以他们会寻仇的个性,一定怀恨在心。他们人数那么多,不像上次只有两个人,风巽的拳头再怎么硬,也无法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呀,这样不是羊入虎口吗──呃,更正,是“狼”入虎口。
“我说差点。”风巽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是直捣黄龙、去了猛虎帮一趟没错,不过猛虎帮还算幸运,一只来向他通风报信的土狗说她不在猛虎帮,及时免除了他们被歼帮减堂的下场。
娃娃闻言,放下提在半空中的心,松了一口气。
还好,风巽没事。
“对不起……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她当时心好乱,不敢进屋听他介绍他的女朋友,又想到镇上的人也许会对她议论纷纷,只好当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逃到比较少人认识她的邻镇来,却完全遗忘风巽的感受。
咦?可是风巽……为她着急吗?
“你就这样草率离开,有地方去吗?”他再问。
“我……”她一想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连天空都为她掉那么多眼泪,她就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泪水像是全年不休的泉水,流不尽地直冒。
果然,娃娃还不想回沈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像初遇她时的狼狈景况!
“天黑之后,你要怎么办?”他挑高眉峰,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她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她满心只知道要难过,根本没想那么多。“总会有人愿意收留我。”
风巽眉头一横,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准你赖上别人,要赖也只能赖我。”这个少根筋的小笨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娇憨甜美会引来多少危机,她以为她遇上的陌生人,都会像他一样把她捧在掌心里宠吗!
“哪有人这样自找麻烦的。”她泪眼婆娑、不信地瞅了他一眼。
“你不是麻烦。”他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懂?
娃娃傻楞楞地咧开水嫩唇瓣。
呵,又是那种会让她浑身轻飘飘的甜甜感动,可是她的良心也因而刺痛着。
摇头甩去那个让她良心不安的幸福滋味,扑簌簌的泪水又接连滚了下来,彷佛在哀悼着往后不能再拥有的幸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风医师,你真的不用因为同情──”
“我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同情你而收留你,但绝非『同情』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想娶你。”他扬声打断她,不打算再让她的小嘴,吐出挑战他怒气的言语。
“不是吗?你在得知我逃婚的原因后就向我求婚,除了同情,还会有什么理由?不然就是……由于我得知你身为狼族人的秘密,你为了确保我不会乱泄密,才留下我。”她愈想愈觉得一定是这两个理由的其中之一,不管哪一个,对她而言都很悲哀。呜呜呜──
“求婚是我顺着你的话提出来的,如果你没说,我也会提。”至于狼族人的秘密,他相信以她单纯善良的心性,一定比他这个“泄密者”还可靠。
“什、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啦!”她开始歇斯底里。呜呜呜──
“娃娃,我想娶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爱你。”
“别再安慰我了,我都知道……”呜鸣呜──以后不能再看见风巽,她会很想念他,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亲吻、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火热、想念他煮的菜、想念他包的水饺、想念他的一切,就算他说他爱她──
等等!
风巽说,他爱她?
娃娃怔怔地望向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出现幻听。
“你……你说什么?”
“我爱你,我想娶你的理由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
炯亮的眸子锁住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带着薄茧的指腹刚抚过她湿润的粉颊,抹去那些令他揪心的该死湿意。
他不否认,第一眼看见她时,曾为她的美怦然悸动,但初遇时的悸动,如果没有因相处而慢慢变得清晰、深邃,他对她的感觉,大概只会停留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上。
而当阿汪随口说他对她产生了占有欲的时候,确实说得一针见血,让他蓦然体悟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再单纯,纵使心有存疑,也在看到她被人强掳时,他胸口那紧塞的拧疼与怒意,一股始终藏在心底深处的异样情愫,在他胸口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但没想到喜欢她的心情竟是如此浓烈,让他承认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小脸上总爱挂着一抹憨羞微笑、个性有点迷糊怯懦的娃娃了。
狼族人一旦认定了伴侣,就会一生忠诚到底,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解除婚约的念头成真,况且他喜欢她,想用一辈子宠她、爱她、想和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可爱如她的孩子,渴望的程度甚至超乎自己的想象!
过了好久,娃娃都只是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娃娃?”风巽不禁有些紧张。
结果,她小嘴一扁,娇小身躯突然缩到柱脚边,埋头爆出号啕大哭,他只能隐约从哭声中听出一些端倪。
“臭风巽……呼噜呜呜呼噜……你骗人……咕噜呜呜咕噜……”
风巽重重一叹,大手扒过额上的黑发,挫败地跟着蹲在她身前。
“娃娃,我没有骗你。其他的我听不懂,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不是他自夸,他的人格在乡里间备受赞誉,说话也有一点份量,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个小妮子老是质疑他?
“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说谎骗我!”他可恶啦!居然可以把谎言说得这么正经,害她差一点就沉沦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眸中,相信他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风巽皱着眉头,厚实的大掌抬起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一瞬也不瞬地望入她淹大水的清眸。
“我喜欢的女人就是你。”
唔,看着他专注的黑眸、听着他坚定的语气,她的心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才怪,你喜欢的女人是你中午替她下水饺的那个美女!”她只要一想到他们甜蜜相拥的画面,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好痛哪,呜呜呜──
她看到了?风巽的薄唇抿出莞尔笑意。
“不是,她不是我的女人。”
唔,她都已经自愿退出了,他为什么还要给她奢望!
“你不要再说了,我亲眼看到你们拥抱,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娃娃不再看他充满感情的眼眸,闭眼直嚷,破碎的泪水被挤出红肿不堪的眼帘,沾湿他满手。
“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妹,风铃。”
“那是我要吃的水饺啊,你怎么可以──”
再等等!
他又说了什么?
注视着她睁开的茫然大眼,风巽嘴角浅漾无奈却又忍不住纵容的笑意。
“我跟你提过的,风铃每次给我的见面礼就是水饺皮和牛肉,我只用了她拿来的食材煮给她吃,没有动到你的份。不信,你跟我回去看看,你的份还好好的躺在冰箱里。”
“你说……那个美女是你的……妹妹?”
“不像吗?”他和风铃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基本资料上都“共用”同一对爸妈。
他这么一说……
娃娃眼角噙着和她一样怔住不动的泪,楞楞直视眼前的朗逸俊颜,和中午看到的那张艳丽姿容在心中比对,发现他们两人眉眼间的神态确实有些相似。
她小嘴半开,回想刚才自己如何指控他,就羞窘得脸都抬不起来。
“对、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
他再度抬起她的小脸,抹去她脸上残余的泪,一脸又无奈又好笑。
“如果我已经有了对象、又可怜你的遭遇,我大可替你安排个安全的去处,不然基于同情而娶你,我岂不是害惨我自己?”
娃娃眨眨水眸,乱成一团的脑袋这才开始理出头绪。
对喔,风巽没必要舍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娶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那为什么,早餐店老板娘和王媒婆都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如果不这么说,岂不是一天到晚都会被她们『照顾』、找去相亲?”他实在是敬谢不敏。
所以,他说的,全都是真的!喜悦又漫上娃娃憨柔的眉宇之间。
她老实写在小脸上的心情,让风巽莞尔一笑。
“那么,你想解除婚约的事,是不是可以收回了?”
“可是……我不想连累你被伍家──”
“放心,他们伤不了我。”他的拇指按住正在说话的红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你和伍家的婚约,我会解决。”
“真的?”
“你只能嫁给我。”
呵,她真的可以重获自由吗?她好喜欢有点霸道的风巽,也好喜欢温柔体贴的他──突然,凝满喜悦光彩的娇憨小脸,转眼间又黯淡无光。
风巽始终专注在她脸上的目光,没错过任何细节,自然也发现她的落寞。
“怎么了?”
“我在你的心中,很特别吗?”她怯怯问。
“为什么会这么问,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不、不是的……我是看你对镇上每个人都很好,对阿旺牠们也很好……”风巽对大家的温柔体贴都一视同仁,那她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我……在你心中,到底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很大的不同。”
感觉风巽以指腹摩挲着她嫩软的唇瓣,凝视她的视线热烫了些,嗓音也低哑了几度,像极了他这几天日夜里“教导”她时的火热眼神、以及在她耳边诉说情话的性感低嗓,娃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为他的温柔而性感的抚触晕眩了。
“我不会想吻他们,不会想抚摸他们,不会想拥有他们,不会想从他们身上得到温暖,更不会向他们求婚。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独特的存在……”
无尽深情的低语,结束在两相胶着的唇瓣中。
在他有力而安稳的怀抱里,娃娃动容了,勾住风巽的颈项,将他拉近,用他教导过的方式生涩回吻他。
吻得她迷迷糊糊时,风巽在她唇间哑声哄诱:“娃娃,我们结婚吧。”
“嗯……”
第十章
黑夜与白天交界的曦光,正悄悄透进窗户。
床上的娃娃幽幽转醒,感觉自己被包围在一片安稳的氛围之中,惺忪睡眼不由得转到身旁连在睡梦中都执意抱着她的男人身上。
看到他赤裸的肩膀和薄被下若隐若现的强健胸膛,她蓦然意识到被单下两人的光裸,他的大掌甚至还宣示独占意味似的,包拢住她一只嫩软的丰盈,却完全没有压痛她分毫,两朵红云迅速飘上娃娃粉颊。
再过两天,她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他的怀抱,将不会只是她短暂停留的位置,因为,他爱她呵。
饱涨了喜悦与满足的心情,和她“上一次结婚”完全不同,她应该不需要再犹豫的,但她却扎扎实实地感觉到内心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