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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一拳打向发话的人,狠狠将她打弯了腰。

    「什么叫没事?子熙生病了,又被妳们这么一惊吓,不知道有没有加重病情!如果他有个万一,妳们给我走着瞧!来人!」她对门口呼喝着。

    门外立即快步定进一名中年女子。

    「少主有何吩咐?」

    「白一奴,妳让商号的探子都出动,本少主命令妳在今夜子时前,打探到周子熙的消息!听到了没有?!」

    被主子取名为白一奴的富家总管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忙不迭地道:

    「是!属下遵命、属下马上去。」说完立刻出去了。

    富裕琴冷漠的扫向还呆立在厅内的八名护卫长,喝道:

    「妳们也带人出去打听!没有消息就别回来了!滚!」

    「是、是!」护卫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富裕琴瞪着门外良久,才恨恨的「哼」了声,拂袖进入自己的卧房。

    金璧辉煌的卧房里,挂着一幅画,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个甫踏进来的人一眼便能望见,一不小心就会被绝美的画中人摄走了魂魄……

    「子熙……」富裕琴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痴迷,声音温柔……忍不住想要碰触画中的美男子,却突然顿住,骂了自己一声:「笨蛋!都还没洗手呢!别把子熙碰脏了!」

    说完,火速赶到水盆边,仔细将双手洗净擦干,才又回到画前,开始她每天必做的事——向心爱的子熙诉衷情。

    「子熙……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了,我已经等到不能再等了……莲朣什么东西,她只想娶金莲,爱的不是你……瞧,只不过是拿『易莲』测试她一下,她就把你抛弃了。真正爱你的人是我……我才不管你是金莲墨莲,我就是要娶你,我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富家大门……唉,叫你跟我走,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偏要在青墨舫唱歌给那些贱民听?瞧,可不把你累坏了,都生病了不是?……这回,就算是李格非也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把你牢牢守住……永远永远不放你离开。我会保护你,让你幸福,我好爱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啊,子熙……」

    「来人!」清醒过来的李格非,不理会胸口灼烧着的闷疼,想要坐起身,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勉力支肘,对外头叫人。

    他的近侍白倩、青萌马上闪身进来,直奔公子床前。青萌手上更捧着一盅保温已久的热参茶,就待主子醒来喝下。

    「公子,您醒了——」

    「有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白牧桦有没有再派人过来?还有……咳咳!」声息难续,他又太急于说话,于是猛烈的咳起来。

    「公子,您别话说。昨日您就是急怒攻心又伤心过度,才会呕血昏过去啊!来,这是参汤,请先喝完这一盅吧!」青萌赶忙道。

    「不用!咳咳……拿开!」李格非一把就要打翻。

    白倩很快将参茶接过,淡然道:

    「这是花主在信中交代给您熬煮的补汤。」

    顿了一下,怒气再起:「……我不稀罕!我不会喝!」

    「公子,您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青萌都快哭了。

    「别烦!给我最新的消息,快!」强抑下咳意。他不在乎自己身体怎样,就算明天就会死掉,他也不在乎!

    白倩没放下手中的参汤,单手拿着,转身走向窗边的书案,抓过书案上的一张纸笺,然后走回李格非身边。

    李格非一把抢过纸笺,嘴里还在疑惑:「怎么只有一张——」顿住,眼睛先是错愕的瞠大,然后狠狠的病计鹄础4浇且老≡诔榇ぃ栏惨y盟澜簟?br />

    青萌偷偷丢给白倩一记疑问的眼神,但白倩没空理他,只对主子道:

    「公子,请用参汤。」

    沉默好一晌,李格非的双眼忙着冒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冒火归冒火,仍是含恨的把白倩手上的参汤喝完了。

    那张纸笺上到底写了什么?到底写了什么哇!青萌在心底默默崇拜,决定哪天找机会偷看一下,好把这个绝活学起来,包准日后公子会乖乖吃饭睡觉。

    不过……那张纸上写的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啊,因为他看到公子喝完参汤后,似乎想将纸笺狠狠撕碎,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只是捏成一团,用力丢向床角。

    稍晚,公子招人到议事厅商讨事情时,青萌回到公子卧房打扫。在整理床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团被丢到床角落的纸笺。他甚至还趴在地上仔细的找,连床底下也没放过,那团纸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张被揉烂的纸笺,在被送到李格非手上之前,花灵与白总管曾有一段简短的对话。说是对话,还不如说是很轻微的意见相左。

    那时,白总管看着手上的纸笺,双手直抖,脑中一阵晕眩,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格非亲爱的:

    你尽可以天天喷火天天伤心,天天绝食天天失眠,你可以没事喷口血、顺便寻死觅活,本小姐无条件支持你。

    忙于这些自虐大业的你,想必没空处理花神医事件、富家事件、子熙白秀报仇计划等等。所以我全揽下了,你放心在黑岛半死不活吧,我不打扰你了。

    参汤嘛,吊命用的。你爱喝不喝随便,想死的话就趁我还没回黑岛时完成,不然等我回去,你可死不成了,到时等着听我唱歌吧,哼。

    对了,如果你死了的话,财产可不可以给我?我很穷的,你知道。

    忙报仇中,没空吐血卧床的花灵笔

    「花主,妳确定要把这信笺飞船送到黑岛?」白总管迟疑地问。

    「当然,而且要快。他会很快恢复健康的。」

    「妳明明说写短笺是要劝公子多喝参汤养生。」

    「我是啊。」花灵点头。

    白总管无言,只是盯着花灵看。最后还是花灵半迫半威胁的,才把这张纸笺夹在机密文件中,一同让传递消息的人飞船送回黑岛。

    望着飞船远去,白总管心中那句沉重的疑问,还是问不出口——

    花主,妳应该不是为了想得到公子的财产,才写那张纸笺的吧?

    飞岛,其实不是岛,是片沙洲。

    向来没有人居住,地处偏僻,附近没有其它小岛,人烟罕至,是各式水鸟栖息的地方。后来被李格非买下来,在丘陵高地建了数间小木屋,小木屋里「招待」的人,正是让人如雷贯耳的花神医。

    花灵对神医的观感比花吉莳好。花吉莳太有架子太傲气,会让人很想踩踩她,好把她的气焰踩灭。可是花神医不同,这个叫花咏静的女子,很淡。不特别美,也不特别显眼,就是淡淡的,也许更可称之为呆呆的。听说她自从被掳来这里后,居然从来没有试图逃跑过,也乖乖的帮周齐安施展「转莲手」——虽然没有成功。

    近一个月来,花神医与周齐安在岛上相依为命,因为小孩子只爱黏她,所以一同吃睡、一同看书涂鸭、一同赏野鸟,闲着没事时,神医更把五岁的小孩子当成医学生,对他讲解着各种医学理论,忘了人家也不过只是个连认人都还不会、路也走不稳的幼儿。

    花灵一出现就跟神医说:「喂,我来救妳,妳快走吧。」

    花神医将手中医书看到一个段落后,才拨冗回道:

    「我觉得这里挺好。」

    「妳这是想赖着了?」花灵问。

    「赖着?李公子请我到这儿帮齐安治墨莲,说我可以一直住下来。」花神医一脸迷惑。

    「可是妳不是要赶去飞扬国帮某个大人物治病祈福什么的?不去啦?」

    花神医努力想了一下之后,搔搔头,问花灵道:

    「有这样的事吗?我不太清楚。李公子请我过来时,忘了把我的随侍白雅也一同带来。白雅帮我记着所有的事,没她在一旁让我问,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飞扬国。」

    花灵眼睛一转,突然笑着走近她:

    「这样啊?可是外头的人正找妳找得凶,都以为妳出了什么意外。妳不出去露个脸的话,天下都要大乱了,这样不好吧?」

    「不会的,等我治好齐安,嗯,还有看完这堆医书……李公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能从各国搜罗到这些珍贵的医学孤本。我当然知道这些书非常珍贵,也不好向他索讨,虽然他说如果我治好了齐安就把这些书送我,可是这也太珍贵了,我只求能把它们看完就心满意足……」

    「停!」花灵很知道怎么对付这种讲话老是天外飞来一笔,然后跟着那一笔远走高飞的无厘头人物。「花神医,如果妳不想走,也行。不过妳得让天下人知道妳并没有失踪,只是隐居起来研究医术罢了,好让所有担心妳的人安心一下,妳说是吧?」

    花神医想了一下,点头;

    「也是。不过我想这不是问题,因为……哎啊,这里怎么给墨汁沾糊了?是谁这么不爱惜书本的,真是太坏了!这些字看不到,该怎么办才好?」长吁短叹。

    花灵一把将她手上的书抽来。

    「哎啊,我的书!妳小心些,别弄破了!」花神医跳起来,紧张的吩咐。

    「继续谈。」花灵将书卷在手上,脸上表情没变。「为什么妳会说这不是问题?」

    「妳行行好,把书还我吧。」花神医苦苦哀求。

    花灵嘿嘿一笑,双手像拧毛巾似的,将这本绝世孤本扭啊扭的。扭得花神医痛不欲生,捧着胸口喘不过气,就差没吐口血了。情势比人强,是人都有求生意志,花神医于是一反平日的迷糊没神经,马上回答花灵道:

    「妳身上有我堂姊花吉莳下的『追踪术』,当妳见到我的那一瞬间,我堂姊就马上可以知道我的情况是安好的了——哎哎!妳别激动,要激动之前,书先还我,书还给我啊!」

    「切!」花灵也没兴趣欺负老实人,随手将书抛丢给那个快昏倒的书痴。接着四下张望,虽然现在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她相信一定有什么事马上会发生,所以她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胡天胡地乱指一通,动作模仿自台湾专门帮丧家做法事的「师公」,脚还抽筋似的一直跺着,道: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呼叫花吉莳来相见,速至!」

    也真是巧,就在说完没几秒,花吉莳刚好赶来。再度发挥她神奇的灵术出现在屋子的正中央。完全现身后,就见花灵正指着她的鼻子,没被吓到、没有表示出敬畏惊怒也就罢了,还神气巴拉的模样,好像她的出现是花灵呼来的,把花吉莳气得差点没马上走人。

    「咦?妳也是花家人吗?」花神医觉得花灵好神奇,直到这时候才想到要问这个突然跑来说要救她的人是何方人物,也才真正的正视起她这个人。且愈看愈感到神奇,眼睛都瞠大了。

    「她不是!」花吉莳忿忿的哼了声,急步走到堂妹身边,确定堂妹全身上下都无丝毫损伤后,才冷笑的对花灵道:「很好,妳跟李格非把我的堂妹绑来这里,如今罪证确凿,由不得你们抵赖。你们绑架盛莲国的神医、花家贵族,这是何等的滔天大罪,你们就等着被国法严厉的制裁吧!」

    花灵走到她们面前,眼睛不看花吉莳,只望着花神医,淡淡说道:

    「花神医,我跟李格非请妳来作客至今,可有亏待妳分毫?」

    「没有。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我——」

    没让堂妹将话说完。花吉莳冷声道:「什么请她来作客?别想狡辩,明明就是妳把咏静绑架囚禁起来——」

    花灵抬手,对着屋子四周挥了下。

    「没有手铐脚镍,没有铁窗铁门,瞧,门还是开的呢。书架上放的是学医者梦寐以求的医典孤本;桌上放的是上好的茶与点心;码头那边有两艘轻船四条小舟,整个飞岛上有二十个仆人尽心尽力服侍神医生活起居的舒适。花神医在这里有事在家看书治病、没事出门散步赏鸟泛泛舟的,如果这叫囚禁绑架,那求求妳把我抓走吧!求求妳就用美食蹂躏我、用华服虐待我、用金银财宝鞭打我吧!」

    「妳!妳!妳——」花吉莳被气得眼前一阵黑,最后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她所能想到最恶毒的骂人话:「妳这个没有节操、自甘堕落的恶女!」

    「那个……」花神医在一旁不知道在苦思什么,苦思得太过忘我,所以没注意到堂姊正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想好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个,姑娘,妳、妳是姓花是吗?」

    「对。我是姓花。」花灵很乐意理会花神医,把一边气得直抖的女人当空气。

    「那妳……嗯!」想了一下,用兴奋得发抖的声音问:「妳是叫花灵对吧?」

    「是!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花灵。」花灵笑了笑道:「没想到我这么有名,连隐居在飞岛的神医都有耳闻呢。」

    「咏静,别理会这个败德的恶女!妳不知道她的风评有多差,她——」花吉莳快步走过来,挡在堂妹面前,不让单纯的妹妹被恶女蛊惑污染。但她话没有说完,就被堂妹轻轻拉住,打断她的话。

    「宗长姊姊,花灵她是我们花家——」

    「不,她不是我们花家的人!妳别被她骗了。」花吉莳截口道。

    「不是的,姊姊,她——」

    「咏静,妳太单纯了,我必须尽快将妳带离这里,这个女人是盛莲的祸害,我定要上禀莲帝,将她好好的——噎!」突然发不出声音。

    花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也不知道花神医是怎么办到的,总之,当花吉莳还在比手画脚的非议花灵时,就见神医抬起一指,轻轻在花吉莳肩头一点,花吉莳就被定格了。

    这是……传说中的点丨穴吗?这里有人会中国功夫吗?哇!

    花神医抱歉的看着堂姊,说道:

    「姊姊,妳真的得改改老是不让人说话的毛病了。」轻声细语的教训完后,才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这个花灵,她是我们家的人没错。没想到她真的在我们花家传了第一百七十二代时出现呢!奶奶在我们小时候曾经跟我们说过这件事,妳忘了吗?奶奶说,在我们这一代,会有一个叫做花灵的女子出现。所以以前老祖宗在排族谱名字时,都避过『灵』这个字,要我们子孙世世代代都记住这件事。她说花灵虽然不是盛莲国的人,但其实是我们的第一代祖先所出的血脉,算起来我们这一支还不算是正统的花家继承人呢,真正的正统是花灵的祖先,因为她那一脉是嫡出,而我们这一脉是后来的填房所出。」说完,看着僵硬的堂姊又道:「妳执掌族谱,应该知道我们是填房的后代不是吗?」

    啊?!

    花灵听到后来直接跌倒,下巴掉到地上去!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已经施法解除自己身上禁锢的花吉莳,这下子不用被定身,就自动石化掉,哪还能发出声音?对她来说,天崩地裂不过如此了……

    「这是……真的吗?妳是真正的花家人!」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票人,而为首的那个,正是前些天还气虚起下了床的李格非。当然,发问的人也是他。

    他的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好,看起来像是快昏倒了。

    花灵与花吉莳都很愿意把花神医说的话当成胡说八道。这是她们相识至今以来,首次这么意见一致。

    她们决定,这一切都是假的,花灵虽然姓花,但绝对与盛莲花家无关!

    可是——

    「奶奶说,花灵的身上一定有个巴掌大的红色胎记,那个胎记长得有如花家家徽图腾,那个图腾会带她回到真正的故乡。」花神医这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花灵,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仿佛在找什么似的。

    花灵心中一跳,脸上表情镇定。

    「没有,我背上空空的,什么也没士下!」

    「妳有胎记长在背上,是吧?」花吉莳声音阴森森的。

    对。花灵叹气。「可是这又不能代表什么!有胎记也不能代表什么,请不要随便认亲。」她甚至没力气去承接李格非的瞪视。拜托!关于这件鸟事,她也很无辜好不好?

    「要马上验明正身吗?」花吉莳冷问。

    「不要。」花灵拒绝。

    「奶奶还说,花灵很聪明——」

    「这点我完全同意。」花灵举手插嘴。

    花神医继续说:「所以她会很多我们都不会的东西。而且她一出现,就会把盛莲国闹得天翻地覆,带来巨大的改变。还有,她会做一些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很难理解、很离经叛道的事。」

    「我才……没有。」没有两字抗议得细若蚊吶,因为大家都以「妳就是有」的眼神瞪着她,把她的气势给瞪掉了。实在觉得很闷,所以忍不住接着开口道:「不管怎样,光凭这样就要说我是妳们家的亲戚,也未免太过份了!」

    「当我花家的人,就这么令妳觉得耻辱吗?啊!」花吉莳就是见不得有人污蔑她引以为傲的姓氏。

    「奶奶还有说——」

    「我的姑奶奶,我看妳还是别说了,反正我不会认啦!」花灵几乎要跪地求饶了。

    「不行欸,花灵,我得把话说完。」花神医对她抱歉一笑,才接着道:「奶奶她老人家说,我们花家真正的宗主令符『花承万代』将会回到宗庙里接受供奉。失踪了两千年的令符,花灵会帮我们带回来。」

    「什么?!」此事非同小可,花吉莳脸色大变,整个人不由自主跳起来。「妳是说、是说……那个只存在传说中的『花承万代』在花灵身上?传说中只要能找到『花承万代』令符的话,我们花家将不会再子息艰难,从此就可以子孙大旺、枝繁叶茂了!令符在……在她身上?」目光锐利的刺向花灵。

    「我身上什么也没有!」花灵马上澄清。「事实上我来到盛莲,也就是清醒过来时,身上连一毛钱也没有,更别说那个什么令符了。」

    因为花吉莳与花神医充满希翼的目光不肯放过她,所以花灵只得向始终摆着一张臭脸的李格非求救。不管他老兄现在心情如何,总之,先把这两人打发掉再说吧!所以她跑到李格非身边,扯着他衣袖叫着:

    「李格非,你帮我作证!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所以你可以证明,我确实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对吧?」

    李格非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把花灵看得一颗心好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她扑通乱跳的小心肝不断嘶吼着这三个字。

    「李格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然后,她看见李格非抬起右手,探入他衣领内,拿出一只黑色锦囊。从那锦囊里,拿出一根约有十五公分长的古朴青铜饰品。这东西长得像柄大钥匙,又像十字架,饰品上有精致的花朵雕刻,其特殊复杂的图案,正是花家从不让外人见到的家徽……

    「花承万代!」花吉莳语气颤抖,声音虚弱得像要昏倒。

    「这、这只是、只是我爷爷家的……钥匙啊!」花灵同时叫。

    然后,花灵想起自己来到盛莲国的前一刻,她在做什么。

    那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她的父母特地都飞回台湾,并不是为了帮她过生日,她父母才没这种闲工夫。他们除了数落她的不长进、工作没成就外,重要的是交给她一柄造型奇特、又特别大支的沉重钥匙。

    父亲说,这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爷爷指名要送给长孙女的礼物,要他在她二十五岁生日后,亲手交给她,而母亲则必须在一边作见证,所以他们这一对已经离婚多年的前任夫妻才会一同出现。

    英年早逝的爷爷甚至还在二十八年前帮她取好了名字,叫花灵。

    这份礼物是一幢百年古宅,父亲说他从没进去过,不晓得里头有什么东西。因为爷爷从不让人进去打理,也交代后人绝不可变卖——

    「唯一有资格变卖的人,是我的长孙女花灵。」爷爷临终时再三交代。

    所以父母跟她说,这是爷爷留给她的产业,如果日后她生活难以为继的话,可以变卖。因为地坪够大,地点也还不错,定可以卖到好价钱。

    父母只在台湾停留了半天,三个人的相聚就一顿饭的时间,便分道扬镳了。花灵立即下决定去那问已经属于她的百年古屋探险。

    她记得,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大门打开,气喘吁吁的进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幅画像。

    画里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古典男子,长得相当俊秀,穿着唐装,乌黑的长发披肩,看起来好飘逸、好秀气。当时花灵觉得这人真是bl小受之极品!直到她来到盛莲国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正是最典型的盛莲男子长相。

    「你……就是我那个无缘相见的爷爷吗?」花灵那时歪着头看画像,不由自主的脱口这么问,手上的钥匙还一上一下的抛丢着玩。

    是啊,花灵,我是。

    仿佛有人以轻柔的声音这么回答她。

    然后她就昏倒了。

    毫无悬念的一路昏奔穿越的康庄大道,直达盛莲而来。

    第十章幸福的可能

    九天前,李格非亲手送走了花灵与子熙,派了他最信任的总管与护卫随行,想要给这两个他最重视的人最舒适的照顾,认为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九天后,李格非来到飞岛与这些被他送走的人相会,仿佛流年被谁暗中偷换,人事竟已全非。

    没有子熙温柔的笑,也不再有白秀安静的随扈。

    子熙与白秀两人在富家大船倾巢而出的攻击下,失去宝贵性命。

    最最可笑的是,这次的攻击指令出自富家那个败家女富裕琴,不为逞凶斗狠,也不为报复;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很简单的目的——抢人。

    她要子熙,命下属无论如何都非得把人抢回来不可。那些无法无天的护卫,领了主子的命令,个个急欲争功博赏。不由分说,堵到了李家商船,就先投出一记大火石示威,目的是把李家商船打穿打残,使之无法行驶,到时要抢人也方便!

    只是谁又会想到,就是因为那颗大火石的攻击,使子熙就此丧命!

    办完子熙与白秀葬礼后,七天以来,黑岛的李格非,与一路搭船往飞岛前进的花灵,都下了一些指令出去。白总管或许不喜欢听命于花灵,但是却不反对与她共同联手对付敌人,狠狠加以报复。他们这种豁出去的心态,就跟亡命之徒没两样,也不在乎日后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李格非没让周子熙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他虽然并不那么清楚子熙曾经在京岛遭遇到什么,可是他却知道,子熙的亲人都坐视他这十几年的孤苦不予理会。子熙的大哥因为嫁人后远居国外二十年,直到生下墨莲齐安,赶回盛莲求医,才晓得子熙的情况,给了些许温情外,他那些住在京岛、身分显赫的亲人,根本不在乎子熙的生死!所以他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他才是子熙的亲人,那些人不是!

    颂莲王曾是子熙的未婚妻,如今的弟妻;而周夜萧这个王夫可说是子熙家族中最尊贵的男子了——这份尊贵,原本应该属于子熙。就是因为如此,他们不配知道子熙的死讯!他也不屑利用这两人的权势帮子熙报仇,就算颂莲王滔天的权势可以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富家打垮,他不会这么做,这些人也不配为子熙报仇!

    富家早就对李格非的报复加以提防,所以把所有的船都集结在一起,并在船上放了一箱箱威力强大的飞火石,企图让李格非无机可趁,他们以为有强大的武装就可以让李格非无计可施。

    不过,事实证明,那是因为富家从来没有见过李格非真正被惹火时,会有多可怕!

    当富家人全力在西水道这边武装时,京岛那边、天子脚下的商号首先传来恶耗,停在码头边的二十艘载满货物的富家商船全部被一把无名大火烧付一炬,损失惨重!

    「一定是李格非!一定是!」找不到证据,但所有富家人都跳脚的咆哮着。她们决定以牙还牙,也放火烧掉李家大船,但在下手之前,那些停在商业码头的几艘李家商船,竟早被一把火烧掉了,听说里头也放了满满的货物呢!

    舆论都热烈在谈论——这一定是富家人给的报复!非常肯定,且无人反对。

    第二波报复没让人喘息的随之而来,目标是富家的独门军售事业——飞火石,出事的是飞火石山的采石场仓库!

    富家人没有想到李格非会胆大包天至此,居然敢把脑筋动到深受国家保护的物件上!那三百箱最顶级的飞火石,是今年上缴朝廷的重要贡品,是捍卫国家安全最宝贵的利器,竟在一夜之间被炸了个一干二净!还因为爆炸威力太强,不只数百间仓库被夷为平地,连飞火石山的七个采石入口,都给震塌了四个!

    盛莲国这件大爆炸案,不只震惊了举国上下,更让整个千炫大陆所有国家都为之关切,纷纷派使者前来了解情况。

    飞火石山是国家重要军火来源,产权也隶属国家,向来深受保护。而这一百年来,由富家争取到开采权,向朝廷承租下这个利润庞大的独门生意。只要每年提供国家所需要的军火数量、并将所获利润的五成上缴朝廷,没出什么岔子的话,永生永世的承租下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怒火冲天的要求给个交代,甚至还打算冻结富家所有财产、限制所有人员出境,直到调查水落石出为止。

    然而富家的苦难还不止于此,外患不断之外,内忧也出现了。听说富家最宝贝的独根苗、败家女富裕琴,在一夕之间疯掉了,她大哭大叫,抓着双刀四处追砍家奴护卫,造成死伤无数,砍到无人可砍后,企图引刀自戕,幸而富家人及时抢救,但富裕琴却已经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中。

    先前财物上的巨大损失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不过飞火石山的重大事故就差不多足以使富家事业就此垮台。事业的垮台,富家人也许还能想个办法东山再起,但富家唯一的孩子莫名的发疯失智自戕重伤,对于重视传承的盛莲人来说,简直是人生的毁灭!

    所以富家人要报复!她们派人上京岛告御状,富丽财更带着一大群宗亲到京岛求见宗族长富天虹,要求官大势大的宗族长帮忙讨回公道。同时,失去理智的富美财更是带了二十艘船去攻打黑岛,发誓定要李格非血债血还!不过,当她们把黑岛炸了个稀巴烂之后,却发现整座黑岛早已人去楼空,连个小厮也没留下。

    一无所获的报复动作,只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因为行径太嚣张,惹怒了正在为爆炸案焦头烂额的朝廷上下。结果不必莲帝下令,水道维安总部、军机营、国安警司等三大部门都出动了武力,将富美财带领的二十艘大船以现行犯逮捕,直接关进军犯大牢候审!

    黑岛被炸的次日,李格非马上一状告到军机营与刑讼部,控告富家私用国家军火犯案行凶,公然洗劫民宅。欺压弱势团体墨莲,造成黑岛难以计数的损失、墨莲流离失所,失去得以立锥之地。

    墨莲,盛莲人心中的阴影。虽然大部分的人们觉得该立法将他们送到残莲岛去由国家「保护」,永远别出来最好。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身为墨莲的男人是非常可怜的,他们被社会排挤,无处生存。许多墨莲人更在一出生时,就被家人抛弃,有的活活饿死,就算有活下来的,也是生不如死。所以盛莲人虽然不愿意与他们共同生活,却不反对国家对他们的供养。

    李格非这状一告,是告给全国人看的,操纵着世人乡愿的心态与人皆有之的侧隐之心,让舆论偏向他这方来同情,不惜强化世人对他身为墨莲的弱势印象。

    这对李格非来说是不容易的。因为他从来不肯拿墨莲的身分出来乞怜,他宁愿别人的痛骂,也不博取同情。可是这次,他做了,为了报仇,他没有什么不敢或不愿做的事!

    他就是要闹,把事情闹大,把盛莲闹得天翻地覆!

    「这是什么?」花灵在一排柳树后面的凉亭里,找到李格非。他正在看一堆文件,她走进去,随手拈起一张纸问。

    一身白衣的李格非身形没动,眼神也没有,淡然道;

    「一些新消息。」

    「喔。」花灵将纸丢下,似乎不感兴趣的样子。径自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顺手倒了杯参茶,端到他眼前,道:「多喝点。」

    李格非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接过参茶,啜了口后,放回桌上。

    「你瘦了好多,等一下午餐端来,你要多吃点。」

    「这里没人一日吃三餐。」

    「但这里的人需要一日吃三餐。」花灵摆摆手,一副不用再谈的模样。

    其实,她也瘦了。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消瘦了。虽然日子仍然在过,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再有人哭号;该笑时,仍是有笑容出现。盛莲人把死亡看成回归,回归到生命的来处。人死后三日内完成丧礼,也结束哭泣。对亡者永远追思,但不再哭泣。

    李格非听说花灵是最快恢复的那个人,她很快计画报复,马上下了很多指令,找白总管没日没夜的开会。她没有哭、没有穿白衣表示对亡者的怀念与祈福,她甚至还能露出微笑面对众人,没事还开开玩笑什么的。

    大家都说她很坚强,没有任何痛苦能打倒她。说她是实用至上的人,因为她说哭泣没有用,只有无计可施的人才会用哭泣解决内心的痛苦怨恨。与其哭泣,还不如快点想办法报仇,给敌人痛不欲生的教训,让敌人后悔生到世上、后悔为什么这辈子要惹到他们——这才是对枉死者的交代,也是真正解决自己内心痛苦的方法!

    这个形象超差的盛莲恶女,向来以吃软饭、被包养、懒惰、无耻、没有志气闻名的女人,谁能相信被惹火的她会这么恐怖?!连与她相处最久,自认对她最为了解的李格非也很难相信她的手段会如此凌厉阴损!如果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下间最心狠手辣的人,那么现在他知道自己敢这样想实在是太自大了。

    眼前笑笑着的花灵,怒火还在眼底深处燃烧,如果没有人阻止她,她会无止境的报复下去,甚至把盛莲国毁灭掉来给子熙、白秀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怒火与伤心在焚烧着她的生命、她的理智,所以她瘦了。虽然每天呼喝着吃美食,也暴饮暴食的吃下不少,但身上不仅没长肉,还一直瘦下去。

    她最新的身分让飞岛上的所有人为之惊吓——是真正的盛莲花家人也就算了,还是最正统的宗主继承人。花吉莳偏偏还无视眼下天下大乱的情况,执意做出一个震惊全国的决定——

    对外宣布花灵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族长,从今以后执掌花家所有物业,包括担任国策顾问的重要职责!也不管现在的花灵有多恐怖;不在乎有了花家的权势后,花灵会不会借势把盛莲国搞得更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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