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我人清醒了不少,看这天色我也该回去了,再赖着人家恐怕要赶人,也不知我睡的这间是客房还是他自己的床,我抬头偷偷瞧他,他正全神贯注给我削着梨,似乎并没有打算赶我走的意思。
我只好没话找话:“陈先生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好像太打搅你了。”
他却不理会我,只是抿着嘴唇微微笑,金丝边的眼镜反着光,他依旧埋头削梨,雪梨的皮被他拿着小刀慢悠悠完整地削下一圈,这一刻,我觉得他更像个艺术家。
削完后,他切下一小片,凑到我嘴边,说:“吃吧,乖。”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我差点以为是我的幻觉。
我鬼使神差地咽了梨,他又切了一片喂我,我明明手脚健全却也鬼使神差地不想动,只想让他这么喂我,落地窗里照进来的光在他身上镀下很柔和的一层金边,我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喂猪一样喂我吃过东西。
享受的感觉让我身处梦幻,有这么一个帅哥喂食,做一只猪都值得了。
陈书俊说:“我一个人住,在北京有几处屋子,这一处不常来,从茶座开车过来方便,就暂时安顿了你。”
他又说:“其实我北京也不常来,今年把分公司落脚的事情办完,我还是要回南方去,我喜欢湿润的气候。”
我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场面话,只好用直白地夸奖他:“你真有钱。”
陈书俊笑着摇头:“我更羡慕你们艺术家的生活,金钱是父辈的财产,其中的醉生梦死让我麻木,让我遗忘了感情。”
嘿嘿,这就是犯贱吗,没钱的人羡慕有钱的人,有钱的人又羡慕粗茶淡饭,像他这样的富二代,粗茶淡饭个几天还图新鲜,淡他几个月他就得哭鼻子了,住这种高档公寓的二世祖,又怎么可能真的习惯我们狗一样的生活?他吃一顿酒宴的钱,都不知得让我和老任奋斗多少年。
我本来想鄙视他的,不过他又是给我看病又是喂我吃东西,我心中还是感激更多,我说:“你一点都不麻木啊,你还照顾我,我就觉得你人挺好的。”——尽管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我……”陈书俊忽然放下了梨,两只手不安地握在一起,简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看着我的目光很认真,他说:“洛洛,我把你背进屋的时候,你发着高烧,又哭又笑,又吵又抓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啊?我那么傻逼?”
我显然没有印象了。
陈书俊说:“后来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我请来医生给你输液的时候,你又开始哭,死活都不让医生扎针,还咬了一口医生的手。”
我:“……”
我觉得我几辈子的脸都丢进了,泪流满面,我的淑女形象啊!
陈书俊又说:“我不懂该怎么哄你,最后只好……”
我:“……啊?”
他说:“我只好……”
他本就坐在我床头旁的椅子上,这时身子往前一倾,我才呼吸之间,他宽厚的双臂已将我揽在怀里。
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地说:“就像这样,我抱着你,你才肯听话。”
☆、第十章(1)
我坐在陈书俊的车里,车在夜色中的四环高架上飞驰。
微妙地,我们后来谁也没说话,我侧头看车窗外的灯光流影,一遍遍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可脑中偏偏是他拥抱我的那一刻,那一刻的窒息感在记忆中反复播放,如安静空旷的室内瞬间盈满光芒,那种温暖,充实,带着喜悦的感觉,让我如何都无法忘却。
可这一个拥抱就在短暂的几秒钟后过去了,我的情感表达能力还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场面,最后只能在他的邀请下心照不宣地吃了晚饭回家。
这个钻石王老五,不会真是想潜规则我吧?还是说他们那类人表达热情的方式都有些特别?我从车窗的反光里,盯着他方向盘上的手发愣,他拇指上那枚翠绿的扳指,总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车到楼下,我于是也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坐会,喝喝茶看看电视什么的,这是我表达热情的方式,当然,他意料中的拒绝了。
他说:“洛洛,很抱歉我今天没法陪你了,分公司刚落脚,晚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我“哦”了一声,我说那我先回家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他笑了,走下车,又给我一个拥抱,他说:“你回家也早点休息,不要累着了,感情这东西,是看缘分的。”
我:……
感情他是猜到我失恋了?
妈呀,这下丢人丢大了,我一想到我那副又哭又笑的傻逼样子,老脸噔的一下就红了,我趴在陈书俊的肩头,分开也不是,不分开也不是,窘的真想找个坑埋了自己。
陈书俊慢条斯理地回到车里,与我挥挥手,算是告别,我也正要离去,他又摇下车窗,朝我招手,我走过去,路灯下,他正朝我淡淡地笑。
他说:“洛洛,你相信缘分吗?”
他的车已绝尘而去,我依然站在路灯下傻楞着,脑中全是他那抹玩味的笑。
他说,感情这东西靠缘分,他说,你相信缘分吗洛洛。
我至今还记得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洛洛,我记得在哪儿见过你。
所以这就是缘分吗?所有的爱与不爱,所有的努力和辛苦,爱不了,得不到,归根结底,只能说是没有缘分?
我心中又痛又好笑,摸着黑上楼,还没到家的时候,就发现我家那层楼亮着光。
我正奇怪呢,哪个好心的独独给这一层装了路灯,就听到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景深,你为什么不住好一点的房子?大晚上的连个楼灯都没有,你何苦呢。”
景深家的屋门大开着,隔了半层楼梯,我抬头就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站在他门口,女人高挽着头发,提着精致手袋,那款式好像还在哪见过。
我听到一个沉美好听的男声从屋子里传出来,那是景深的,他说:“弄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白洁,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哦?白洁?再看那款精致的刺绣手袋,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他那天发半条短信的女人,也是那天和他一起撑伞回来又推推攘攘老半天的女人。
我正往楼梯上走,一边掏钥匙,嗓子还是有点干,估计是烧没退完,我急着回家喝水,恰好听到那白洁说:“你呀你,还是这么老实,我才不用你送,走啦,白白。”
说着,这女人往里一凑,搂着景深脖子,还调皮地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景深抬头,不巧与我对视个正着。
他的表情很难看。
我的表情很难堪。
真的,我不是故意偷看你们夜深人静调情的。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啊。”我笑。
景深和白洁都脸色很难看地看着我。
我靠,我这不是让你们继续了么?我都回屋了表示不打扰你们了还不行?
白洁看了看景深,又看了看我,头也不回走下楼了。
……呃?
这算是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破坏他们好事的。
我捅捅他说:“你眼光不赖啊,还不去追?”
谁料景深无动于衷,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他的目光不再温柔不再慈悲,那幽深如黑夜一样的眸子,深深地让我心悸。
他说:“夏洛,这一天一夜,你上哪里去了。”
这一天一夜不见,连称呼都改了,我冷笑:“我上哪里去,碍你什么事?”
他说:“我找了你一天。”
我继续冷笑:“你找我又干什么?你又不缺我一个女人,你找我讨债还是查户口?你都明明白白拒绝我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衬布景么?”
景深垂了目光,估计是我说得他愧疚了,他沉默半晌,说:“你生活有困难尽管和我说,我作为朋友我不会吝啬,可你不要丢失自己的青春和尊严。”
我当时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我不鸟他,关门进屋睡觉,床头手机亮着,我一看,好家伙,不就忘了带出门么,四十多个未接来电。
一半是老任的,一半是陌生号码,大概是姓景的。
我一直没有问他的号码,原本还琢磨着忐忑着怎么去问他的号码可以显得我又合理又淑女,现在这号码送我手上,我反而不想看一眼。
老任电话又过来,我接起,才知道景深真的找了我一天。
“哎呀,洛洛啊,你跑哪去了,景先生找不到你,就跑来杂志社问我,我和他又去北海你写生的地方,还去问了你弟,还是找不到你,我们差点都要报警了,最后蓝雅的服务生告诉我们说你……”
说我被一个男人搂上车。
靠,我这才明白景深说的是什么,他竟然认为我是做小姐赚钱去了。
妈的,老子还没作践到这种程度吧,老子就算穷到要去做鸡,也不会要他的施舍和同情!
我又一个电话摔给祝欢,我吼:“你那有重型武器么?老子要揍人!不能把人揍死但要把人揍掉半条命还不会误伤老子自己也不会被警察抓了的玩意!”
死小孩在电话那头嚼啊嚼的半天,末了犹犹豫豫来一句:“姐,你说的是甘蔗么?我正吃呢。”
我:……
算了,不指望他,我挂断电话,瘫坐的床上,房间里漆黑一片,从进屋到现在,我都没有开灯,也不想开,我望着空空的黑暗发呆,直到手机的震动把我惊醒。
一条短信,陈书俊发来的。
“洛洛,这个月月底有流星雨,你愿意赏光陪我去看么?我刚在你杂志的专栏上看到,你说你喜欢仰望星空,其实我也喜欢,呵呵。”
“好啊。”
我鬼使神差地打字,发送。
那天以后,我重新开始深居浅出的生活,不是躺在床单上做白日梦就是宅在小电前醉生梦死,小电的桌面上依然是风流潇洒的“长生大师”,他不会随着季节老去,更不会随着报纸上诸如「风云一时的长生信息咨询公司因涉嫌团伙诈骗被告上法院」、「昔日京城神算今日官司缠身,今良义被指控诈骗金额超过八千万元」、「现场追踪诈骗团伙首领今良义将何去何从」等等一天比一天杯具的新闻、一天比一天忧愁的长生大师近照所影响,他卓然俊朗的眉目永远定格在照片里。
我常常想,如果他算是我的初恋,那景深又算什么?擦肩而过的第二春么?
我不想再见到景深,也几乎没有再见过他,除了偶尔几次深夜,门外传来脚步声与谈话声的时候,我忽然就很想见他,可我明知道和他谈话的,就是那个叫白洁的女人,在这隔音贼差的破楼里,他们愉快聊天的清晰声音像一根根针刺在我心里,白洁常常和他深夜归来,两人聊着进门又隔了许久,在更深的夜里他送白洁离开,在这样的许多个夜里,我翻来覆去地失眠。
失眠直接导致了我精神的萎靡,间接导致了工作质量严重下降,在老任吼了我几次后,我直接把手机关了,时间一久我就忘记了开,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月底,屋子门被祝欢敲开。
死小孩劈头盖脸就来一句:“姐,你手机是不是又掉马桶了?明天有大流星雨啊姐,你不是一直想看吗,我找辆车,一块去吧。”
这时我才想起当初答应陈书俊的事情,慌忙把手机插电打开,电话就飞了过来。
陈书俊说:“你终于舍得理我啦?”
我支支吾吾:“手机坏了,今天才修好……”
他说:“我每天这时候都给你打一个电话,你关机,我很想你。”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干净的声线。
我“啊?”了一声,这家伙还真直白,我差点就下意识地说“我也很想你”了。
祝欢这时凑过来,贼兮兮地把耳朵伏在我手机边上,压低声音说:“老姐谁给你打电话啊,姓景的?你们约会?那我不做电灯泡了啊。”
我扇开他,陈书俊估计是听到了,他清晰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他说:“洛洛,还记得今天看流星雨吧?我车子就停在你小区外面,不知你还想去么?我已经托人在怀柔租了山顶别墅。”
我再一次泪流满面,这家伙,还真够热情的,和闷骚的某人完全是两个极端么。
☆、第十章(2)
最后的结果,是祝欢死皮赖脸跟着我和陈书俊去怀柔的农家山庄。
死小孩在车上挣扎着说:“姐,你怎么都不给介绍一下?这位……”
我们在在后座,驾车的陈书俊看不到祝欢脸上的扭曲表情,我生怕他口无遮拦,赶紧从口袋里掏了两根棒棒糖塞住他的嘴,省的“这位还没上一位好看啊,老姐你品位越来越差了”之类的话从他嘴里飚出来。
祝欢是相当讨厌小白脸型的男人的,估计他十有□是把陈书俊当成那一类内心猥琐的小白脸了,我在杂志上开专栏画画,这几年不乏有小白脸找过我,我也不是没想过谈恋爱,但每次身边有稍微走近点儿的男人,死小孩总能冒出来,几句话就把小白脸们呛得半死,比如“看过□么?打过飞机么?买过我的专辑《打飞机的一见钟情》么?嗤,我的歌都没听过,还想泡我姐?”
小白脸们惶恐败退。
是以这些年我一直单身。
但陈书俊和那些浮浅小白脸不一样,他,他可是我第二位衣食父母啊!我的画集还指望他投资策划呢,说什么也不能让祝欢的毒牙给咬跑了。
我朝祝欢摇了摇手指,示意他给我留点面子,不要再乱说话了。
谁知……
好吧,我低估了小学五年级文凭的理解能力。
祝欢一脸恍然大悟状,大声说道:“哦哦,老姐,你说他不是想泡你那种男人啊,我说呢,老姐你什么时候眼光大跌竟看上小白脸了,嘿嘿嘿,要也是找我这样独特的型男嘛。”
……老天,我可不可以把他扔出去。
陈书俊租到的别墅位于半山腰,据说这是怀柔郊区的一个度假村,自车子开出北京城区后,我眼中就只剩下公路和公路两边的山了,车子一直开到傍晚,才在这地方停下来,公路已变成了土路,两旁是夏季的田野和湖泊,还有依湖而立的青山。
只不过,这度假村似乎有点冷清,大概是旅游淡季的缘故,停车场里只有寥寥几辆车子。
“瞧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杀人抢劫倒是方便啊,姐你说是吧?”
车还没挺稳,祝欢就冷不防地来了一句,眉目之间尽是鄙夷,大概这些农家乐似的地方,在他眼里压根比不上他的阴暗小酒吧。
我瞪了他一眼,死小孩真是伤脑筋啊,他歌喉如此响亮,陈书俊没听到才怪。
果然,后视镜中的陈书俊脸色似有点不好看,但依旧平静地在那笑。
陈书俊说:“这个地方冷清了点,是因为消费不低,一般人来不起的,我常和友人来聚会,别看偏僻,别墅里的设施可都是按国际五星级标准建造的,洛洛既然赏光,那我也不能吝啬对吧?其实洛洛你要是喜欢,住个一年我都付得起。”
说着,他顾自笑起来,然后把车泊了,开始从后备箱里取东西,我也连忙拉着祝欢跳下去。
我们要在这过一夜,他准备了不少东西,零食啊,水果啊,望远镜啊,还有一个硕大的野营背包和一个野外烧烤炉子。
我口水瞬间就流了下来,这家伙可真贴心啊,我贼兮兮地盯着那些食物被一袋一袋从后备箱里放到地上,“我怕你饿着。”陈书俊笑着递给我一袋薯片,随后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大概是这山区信号不好,他一个电话才拨出去,又给断了,他拿的钻石新款手机原本相当炫眼的后盖板上竟贴了个很二的贴纸,我仔细一看,喷了。
那贴纸,不就是我们《美色时代》杂志六周年纪念特辑里的一款赠品么——那印着杂志的硕大logo和任家海的大头像。
我还记得这事,当时要请专业模特,可是杂志缺乏资金请不动有名有姓的那些,低俗的一群老爷们又看不上,后来他们出馊主意,居然推选了老任当代言模特,还美其名曰助他相亲,结果老任代言到现在,上过封面,上过周边,还和无数著名□合过影(ps上去的),却依旧没有相到他的意中人。
这事我一想起来就想笑,祝欢凑过来说:“姐你笑什么啊?”
我抚摸他公鸡屁股一样的头发,我说:“我啊,想起一个笑话,说是有个人奋斗一生终于在北京郊县买下一套房子,结果一开手机,收到短信:河北移动欢迎你。”
祝欢:……
我:“所以你要好好奋斗,早日买房子讨老婆啊。”
这时陈书俊的手机响起来,许是刚才的对方回拨了,陈书俊的铃声很好听,是周华健的《忘忧草》,“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这两句词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看着陈书俊一步步走远了在那接电话的背影,我心里竟有种奇妙的感觉。
也许,这叫做共同语言?
祝欢在一旁闲的无聊,看后备箱还没盖上,就恬不知耻地上去扒拉,陈书俊在远处接电话,我来不及阻止祝欢,他已扒拉出两支红酒来。
“哎哟,moutonrothschild1999啊?这酒还可以么,某人不会打算私藏吧?那也太小心眼儿了,姐你以后找男人可别找这样的。”
我:……
我泪流满面,祝欢还偏偏对那两瓶红酒起了兴致,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就差没打开喝了。
对于红酒什么的,档次高低我都不熟,对我来说那是上流社会的东西,我么,大排档里几块钱一斤的劣酒都能满足,反倒是祝欢从前在酒吧卖过酒,熟悉这里头的门道,看他那样子,我估摸着这两瓶酒绝对是值钱货,陈书俊不拿出来,那估计是要送人用的,这点我毫不介意,只是……
可别让祝欢这死小孩砸碎了!否则老子赶几个月的稿都赔不起啊!
“洛洛,我安排好人了,稍后就有人来接我们,很抱歉让你久等,这地方的空气啊,能见度比城里……”
陈书俊接完电话,心平气和地向我解释,却一句话没能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祝欢手中的酒上。
我再一次地,在他脸上见到那种有点难看、有点不符合他外表风度的脸色。
啊啊啊,死小孩尽会添乱。
我严重意识到这两瓶酒的价值,我说:“你快放回去,别乱动人家东西。”
寻常,就算我不生气的时候,他都会乖乖听话,谁知今天他一反常态,硬是不鸟我,依旧死死盯着陈书俊。
好像是陈书俊抢了他的酒似的。
我去啊!流氓小孩你千万别坏我钱途啊!人家可是我衣食父母啊!我萎了:“乖啊老弟,快还给人家,这是他要送人的东西。”
祝欢嘴巴咧开一条缝,“你要送人的?”他说,向着陈书俊,扬起下巴。
我泪流满面,为毛他们会发展成这样,阿欢啊,老姐待你不薄,你不能对你姐的衣食父母下手啊。
不知是天热还是别的缘故,陈书俊原本打理得干净光鲜的脑门上,有明显的汗水流下来,啊,作孽啊,祝欢你瞧你把我衣食父母给吓的,他要是翻脸了咱姐弟俩可要被丢在大山里当野人了啊。
“抱歉,”陈书俊开口了,说:“这酒是我带来送山庄一位朋友的,非我小气,我只是觉得,无论是谁想追你姐姐,拿这酒出来也太寒酸了。”
顿时我心里像被一根羽毛尖儿给挠过,痒痒的,又飘飘然如在云端,陈书俊啊陈书俊,你这话可是把我抬举得太美了,其实就算拿雪碧可乐追我,只要是我爱的人,我也会“敞开心扉”的啊,嘤嘤嘤。
可是祝欢一句话又把我摔下了云端,凉飕飕的山风里,他在那凉飕飕地笑,他说:“送人?老子在酒吧干了三年,也没见哪个人拿开瓶过的酒送人的。”
说着,他指着酒瓶的塞子:“新封的吧?开过的痕迹,别当老子看不出来。”
陈书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嘴角依旧挂着一个拼命扯出的笑容,他上前去拿酒瓶,说:“是我家里的珍藏,那位朋友喝过一口,念念不忘,才叫我送来的。”
祝欢挑起一边眉毛,还想说什么,我拉过他,敲了他一记:“求你了,别他妈乱来啊,他是我老板,开罪了他你老姐的钱途就没了。”
祝欢鄙夷:“姐你还担心饭碗?我不会养你啊?!”
我说:“呸!”
又敲了这死小孩一记,打发他去提食物,我走到陈书俊那儿,笑着给他赔罪。
我说:“那小孩刚失恋了,有点抽,陈先生你别放心上啊。”
陈书俊笑笑,又恢复了先前的风度翩翩,他慢条斯理地说:“没事,你没有嫌我吝啬就好,这两瓶moutonrothschild,我真觉得配不上你的美丽,哪天我请你去品尝真正的极品。”
我又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这时山庄的接待人来了,他领着我们三个走进度假村,往半山腰的别墅爬去,一路上我享受着山间的晚风,在水泥森林里窝了那么多年,极少能闻到这么新鲜的混着泥土香和草木香的空气,我拖着祝欢两人在石头台阶上飞奔得像两只豪放的鸟。
忽然,一阵脆响,打断了我们的豪放。
我回头,只见走在后面的陈书俊,怀里空空是也,而那两瓶尊贵的据说配不上我的moutonrothschild,已在台阶上摔得粉碎。
深红色的酒液溅满了他浅色的西装裤腿。
“手滑了,哎。”他朝我笑笑,一脸可惜,说:“继续走吧,呵呵,摔就摔了,只能怪那家伙没口福。”
别墅是独立的,两层楼,很宽敞,装修华丽,就我们仨人住,我一辈子都没来过这么奢华的地方,放下了东西,我就东摸摸,西摸摸,摸得很开心。
陈书俊抱着一叠衣服路过我面前,他说:“我已经订了晚餐,很快有人送过来,你们姐弟稍等一下,我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说着他指指自己的裤脚,上面是一大片紫红的酒渍。
“哟,这玩意,绝版货呀,啧啧,果然是有钱人的玩物。”
当浴室传出哗哗水声的时候,原本躺沙发上研究菜单的祝欢,手中却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正在那津津有味地把玩。
我一看,咦,这不是陈书俊那款手机么?
陈书俊进浴室前,把裤袋里的钱夹、手机、钥匙、证件等一系列东西都掏出放在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居然被祝欢拿了。
“死小孩。”我压低声音说:“乱翻别人的手机,你太没人品了吧。”
祝欢嘿嘿一笑,贼兮兮说:“姐,我哪有乱翻,他手机早用密码锁住了,我想看都看不到。”
我:……
对此我深表怀疑。
这死小孩有个哥们,开手机店的,转给人修手机破密码,一来二去让祝欢给勾搭上了,那哥们欣赏祝欢的音乐,让祝欢教他弹吉他,祝欢就让那哥们教他玩手机,他们的背影在北海的夕阳里各种神情,要说这么些年来祝欢没学到几手,那我宁愿把手机吞下去。
死小孩偏偏还一副陶醉的小白状,在那说:“这款手机啊,你看它前后都镶钻的,和市面上售卖的不同,据说厂家当时只限量生产了两百个,全球贩卖给有钱人装b用,到现在也早就绝版了。”
说着,他又把电视遥控板塞我手里:“姐,你最爱的tvb啊。”
我目光挪到电视屏幕上,就再也挪不开了,壁挂式的超大液晶电视看起来就是爽,我看着我心爱的tvb,完全忘了叫那死小孩把手机给还回去的事。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止了,陈书俊穿一身浴袍走出来时,我的目光才恋恋不舍从电视机上离开,毕竟,我这是和衣食父母出来玩的,不能冷落了他。
祝欢一见,就说:“那我去洗了。”
他三步两步蹦进浴室里,客厅只剩我和陈书俊两人,后者宽大的y形领口里,露出的光滑皮肤,白皙而性感,更在一个充分的热水澡后,泛起出诱人的红色,我一面嫉妒着这男人的皮肤怎么比我一女人还好,一面驰畅心醉在他的美色里,我想他就算真是小白脸,也该是极品中的极品那种,连我这种并不饥渴的女人,见了都要流口水。
陈书俊揽着浴袍下摆,挨着我坐在沙发上,我怕我一身汗臭味毁了我形象,就连忙把屁股挪远了些,谁知他又紧紧地挨过来,脸上还是那种君子一样斯文镇定的微笑。
“洛洛,你的房间在二楼南面,我就在你隔壁,夜里我们一起看流星雨好不好?”金丝边眼镜在我眼前闪闪发光。
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挨得更近了,湿热的气息贴者我脸颊,他低声说:“到时来我房里,好么?”
我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或者说,我已完全进入无意识状态。
陈书俊笑了,那笑容很温和,很幸福,我想起那天他削水果喂我的场景,他的手臂稍稍伸过来,我就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啊,要是祝欢那死小孩不杀出来,这该是多么温馨的二人世界啊。
吃过一顿并不算和平的晚餐,我开始盼着深夜的到来,看流星雨,我多么浪漫的夙愿啊,挨到十点,祝欢折腾累了去睡觉,陈书俊拿了两个望远镜,递给我一个,说:“走吧,我房里有大阳台和躺椅,今年夏天最大的一场,可不要错过了。”
我于是就屁颠颠跟在他后面,进了他房里的阳台中,两人坐在大躺椅上,头顶就是清澈明朗的星空,我拿起望远镜,开始兴奋地数星星,比数钱还欢乐。
陈书俊本来和我一起数流星的,两人像傻逼一样举着望远镜,后来他放下了,不干别的,就看着我。
他说:“洛洛,在流星落下的时候,你有没有记得许愿?”
我哈哈笑了,说:“当然啊,我许了好多好多愿望。”
他说:“那我有荣幸听吗?”
我说:“我许愿有将来有好多好多的黄桃罐头可以吃,还有好多好多的灵感可以用来创作,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他:“……就这样?”
我说:“是啊,如果更好的话,当然是希望有好多好多的银子,希望我妈可以一辈子爽快地打牌不愁钱花。”
他说:“还有别的吗?比如,你的记忆?”
我:“……啊?”
☆、第十一章(1)
一只温暖的大手从我腰间揽过,那力道与角度,都拿捏得极其舒服,待我回过神来,我已斜了身子,被陈书俊揽在怀里。
我的头枕在他胸前,一眼就能望见他领口中袒露的肌肤。
他似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勾得我心头痒痒,他说:“洛洛,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你的生平,我想,我若说是同情,你的自尊定会厌弃我,所以我喜欢你这样美丽的人儿,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我怕吓着你,洛洛,你说,我是否可以这样抱着你,照顾你,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我脑袋迷糊,有些发蒙了,我画杂志起,最多也是一些猥琐男看了杂志以后来信“求交往”、“求合体”,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地与我说话。
陈书俊说:“洛洛,你都不记得从前了?”
我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他说:“那你不许愿能记起来吗?”
他嘴角一抹笑容如夜色中盛开的玫瑰,偏偏又长在这样一张清秀斯文的脸上,他一手揽我的腰,一手缓缓地摘下眼镜。
在他妖冶的笑容中,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我说:“记与不记,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我还有个愿望,那就是在我生命中的某一天,我爱的人,他也会爱我,就算他已不爱我了,我也想亲眼再见他一面,哪怕远远的,也好。”
我说:“陈书俊,你知道么,我潜意识中,总觉得我从前很深地爱过一个人,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可是,人这一生,不都是颠狂么,哈哈,颠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