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因为我们是在四月份组成的这个‘小队’,所以我还以为她跟我同级呢。黑耀呢?你知道吗?光……nameofjustic她是几年级?”(注:四月是日本学校的入学时间。)
黑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也以为光姐是一年级的,而且据他说,三年级的アンシー的身份都被学生会掌握起来了。
咦?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力王丸,光姐没提过吗?比如像是一起回家这种时候。”
如果一起放学回家的话,肯定会聊起这种话题。可是——
“没说啊,因为我们从来就没一起回去嘛。”
“从来都没有?”
“嗯。光也是的,只有公认拔刀日才现身;回去的时候也是,总是在最终放学时间来临之前就去巡视。……现在想起来,我还没见过她收刀之后的样子呢。”
到底是什么回事啊?光姐说她是三年级。可黑耀却说她不知道,那就表示光姐在说谎了吧。可是,为什么呢?
之后再向光姐问个清楚吧。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哇哈哈哈。哟~哟~,各位都在呐。怎么样?想不想知道那头怪物的来头啊?”
槛秘中的人全部把视线投向出声的人物。黑发,大一号的水手服,初中生模样的少女。这群人中,只有我一人认得她。
“七七七……”
“咦,这、这个可爱的孩子就是……”
力王丸立即对我的呻吟产生了反应,站到我身前。
“这、这样可爱的孩子就是那个都市传说?就是把阿朋的身子搞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还真有其人啊!?”
力王丸口中吐露有点脱线的感想,身体都开始警戒起来。她沉下腰,摆好架式,打算保护我。
“哇哈哈哈哈。大哥哥表情那么凶,人家会害怕啦……呀哈!骗你的啦。”
都市传说嬉皮笑脸地抬眼望着我们。
“现在的我对小哥可没敌意喔?你看我不是穿过这个进来了吗?”
白子鱼一般的细长手指指向头顶。毫无疑问,她指的是力王丸的槛秘。我和力王丸抬起头,追逐着七七七的指尖,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她的身上。
“……嗯。没错。我的结界能将攻击弹开……确切地说是将有攻击企图的东西拒之门外。所以要是这个人对阿朋图谋不轨的话,是进不来这里的。”
“哇哈哈。这下你信了吧?咱们和睦相处吧,小哥!”
七七七笑嘻嘻地打算靠近我。但她刚跨出一步,力王丸就用背部将我往后面挤,自己也保持着警戒姿势退了一步。
“啧,喂!小萝莉!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过没问题了吗!”
力王丸狠狠地瞪着七七七。
“因为……你以前强吻过阿朋对不对!?想得美,你个变态!要是随随便便让你靠过来,天知道你会不会再对他毛手毛脚!”
……
咦——!?是因为这个啊——!?
力王丸的话让槛秘里炸开了锅。
“喂,他说强吻耶!”“诶——?那个人也是アンシー对吧?那样的话不就是男人跟男人……?”“不过,双方都那么可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接受呢。”“真的假的,原来你好这口啊?”
透明绢布里面的人不知何时变多了。
虽然外表和年龄各各不同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女孩子。大概是在一个接一个地从那头白色怪物那里逃离时,发现了这座槛秘。
这座槛秘真的是对不怀敌意的人来者不拒。
呜。不过……遭到强吻的经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抖落出来,我现在一定是面红耳赤吧。可恶。可是被强吻这一点实在是无法抵赖。
就我在自觉被少女们的视线刺得发痛时,风向突然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
“也不能这么说。拔刀的样子确实非常可爱啊,对吧?我……觉得就算是女生跟女生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所谓的百合吗……”“原来如此,说得我有点动心了。”“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你拔刀后的样子很可爱了。”“你也是……怎么说呢,其实正是我喜欢的类型。”“那个……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请不要客气。”“宫协……”
不知不觉音,朝来射来的视线已经从原来的批判变为“对开拓美妙新世界的先驱的尊敬”。不对,不如说,他们早就没在看我了!
少女——不对,アンシー们红着脸,散出来的气氛让人不敢靠近。都这紧急关头了,都在干什么呢?不过,事情因我而起,我也没资格说他们!
“呼、呼、呼、咔、咔、咔、哈啊……”
连七七七都无话可说了,只顾笑个不停。
“百合play。百合play……啊啊,恶魔在诱惑我了。要我用那副身体跟阿朋偷尝禁果吗?不对,慢来。记得好像变成女生后尝到快感后也会折刀吧?这样的话百合play也很危险呢。不如不拔刀,玩女装play!?这个最安全!啊,不过这样在视觉上就无法接受,而且还有那个……就算用后面也会导致拔不了刀呢。啊啊……这样烦恼下去没完没了嘛!”
力王丸已经成了圈圈眼。
“唔姆。所谓恋爱!纯属个人自由!不应受外部因素的干涉!可是!アンシー的躯体背负着崇高的使命,是否应将它用于儿女私情!作为一个运动员!我想不明白!”
连看起来与这种事情无缘的黑耀也陷入了沉思。
“哇哈……啊啊,年轻真好啊。老子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呢?”
七七七眺望着远方。
啊,没时间一一观察他们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头白色怪物到底是什么,还有对付它的方法。偏偏大家都变得这么诡异,只有靠我来主持大局了。
“呃……我说……七七、七?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不过希望你能先告诉我,那个的真实身份。要是你知道的话……”
我越过满面通红地喋喋不休着陷入妄想的萝莉女装少年力王丸的肩膀,向七七七开口问道。顺便说一下,我自己大概也是脸红到了耳机吧。
“嗯?啊啊。也对。啊——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好几年没有这么多人面前现身了,有点乱了阵脚……其实呢,就是那个使长枪的姐姐啦。”
七七七一脸为难地挠着脑袋,回答道。
使长枪的……姐姐?能让我联想到这句短语的人只有一个。
“难、难道说……”
我抬起头,望向镇坐在操场并抽舞着带子的巨大白色生物。
在那个被我认为是头部的三角锥顶端,有一件像角的东西让我感觉很眼熟。
那只角,宛如白色的长枪一样耸立着。
怎么会。不可能。那头白色怪物是——
“光羽吗?”
***
现在来说一下光羽的情况吧。
时间要比朋读穗积的信的时候稍微早一点。
“刀”被折断,已不再是火群棚学园的学生的少女,家光,又名光羽。从朋的身体发生异变那天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在调查着某件事情。尽管由于这个缘故,她从那天开始就不能跟朋在一起,但得到的结果却令她十分的满意。
之后在公认拔刀日,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她翻过紧闭的校园,踏入了火群棚学园的土地。
马上就找到了目标。因为对方就在火群棚学园门口那将近四米高的门柱上面俯视着她。
“哇哈哈哈哈哈哈。原小哥,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你,真是奇遇啊。”
她有着少女的外形,脸上贴着不祥的笑容。有着像被濡湿的黑鸦羽毛一般色泽的笔直黑发。与娇小身材太过不相称的肥大水手服。手上则握住大约长达本人身高三分之二的日本刀。刀已出鞘,现在以刀刃向上的形式被她扛在肩上。
“yorok。”
光羽说出她的名字。少女名为yorok——写作七七七的yoroko。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在アンシー间的形象变得与都市传说无异。
“我一直想着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然后觉得你迟早会来这里的,所以就这里守着啦。啊嗯……老子真是一往情深啊!骗你的啦!”
七七七说着,用让人感觉不到体重的动作从门柱跃下。
“而且,光是想到让我苦等的对象是原来的男人、现在的女人,就够滑稽啦……”
少女全身颤动,哈哈大笑。
反观对峙的另一方,光羽却是无比的冷静,仿佛知道对方会埋伏在这里一样。
“你的来历,我已经调查过了。”
光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发少女,淡淡地开口说道。她所说的调查,针对的是十年前的那次可能与七七七有关联的事件。
“啊嗯?”
“アンシー的战斗必须在教师的监视下进行——导致这条绝对性的规定出现的契机——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它的详细经过,我都设法调查过了呐。到图书馆找出了过去的报纸,还动用了学生会时候的人脉。”
七七七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止住笑,表情也凝结了,仿佛戴着面具一样。
“十年前,这条街上有两名高中生失踪了。他们的名字都登在上报纸上。”
“……”
“失踪的是桐咲喜一(十八岁)和七海光(十八岁)两人。如果只看到这里的话,也不过是单纯的失踪案罢了。只不过,有个细节让我很在意。”
“……了!”
“我看了当时的报纸,上面是这样写的——失踪的是两名女学生。七海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桐咲的名字,喜一——kiichi、yoshikazu、yoshiichi……不管是哪种发音都是男性的名字的呢。但报上却写了两名女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了!”
“哼哼哼。但如果把他当作被折刀的アンシー的话,性别和名字不一致这点就可以说得通了。而且失踪现场就在离这所火群棚学园没几步路的地方。不仅如此,据说喜一同学的‘喜’字是旧体,是三个七叠写而成的‘’喔?请问你作何感想呢,写做七七七的yoroko同学?”
“……别说了!”
七七七的咆哮盖过了光羽的叙述,但光羽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
“另外,正好在同一时间里,学校里面发生了另外一个案件。你猜怎么?竟然是アンシー的战斗波及到了几名普通男学生——而且还是来自其他学校的素行不良的小混混。一般来说这是无法想像的,对吧?因为绝大部分アンシー都会避免伤害到アンシー以外的人类嘛。”
“叫你别说了听不见是吗!你这贱人!”
七七七发出比刚才响亮而尖利的怒吼。与此同时,光羽注意到自己的喉头被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七七七在电光石火之速将刀架在了光羽颈间,露出凶恶的神情。
“混帐,亏你能调查得这么清楚。不过啊,可不许再说下去了。到时不会轻易饶了你的,我真的会杀了你。”
七七七手上微微用力,刀刃陷了进去。鲜红的水滴从光羽那雪白的肌肤里沁了出来。
“哎呀哎呀,从你的反应来看,还真的被我猜中了吗?本来我还只把当它当作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呢。”
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属,视若无睹。
“诚然,对方将局外人牵扯进来的策略不可谓不卑鄙;可是连自己追求之物所需要的代价都未充分理解就一头栽进战斗的人本身……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且竟然在拔刀空间徘徊十年之久,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呐。”
“……你知道什么?”
七七七咬牙切齿地瞪着光羽。她的眼中飘荡着愤怒,以及悲壮。
“你可曾体验过一心想死却死不了的人感受到的那种绝望?可曾遭遇过在绝望的尽头望见一线希望,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粉碎的那种虚无?”
光羽不置可否。
“啊啊,没错。就像你说的,老子输了。那一天,老子彻彻底底地输了。一心以为敌人的策略全在预料之中,结果却证明是老子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黑发少女自嘲似地说道。
“可是啊,并不是老子没有理解所谓的代价的重量……理解失去男征的事实。这一点你能不能加以订正呢?”
“……我将视你说的话来决定。”
光羽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凝视着十年前的愚者的眼眸如冰一般寒冷。
“……就像你也知道的,老子的‘刃’能吸收对手的拔刀气,用以修复身体或者‘刀’。十年前……老子中了那些混帐的圈套。一开始是‘刀’被折断了,然后就……”
被侵犯了啊,这副女人的躯体。黑发少女轻声说道。
光羽受到了震动。同为被折刀的アンシー,她立刻就理解到,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悲惨的遭遇。象征自己男人身份的“刀”被折断;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更是连肉体都受到凌辱
——没有人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打击。纵然坚持了下来,留在内心的伤痕也是一生都无法痊愈的吧。光羽仿佛身临其境,感受有一阵恶寒在背部游走。
“哼。不过啊,这不过是地狱的开始。身心一同受到无休止的凌辱,我最终还是选择一死——不对,是想选择一死。可是呢,我连死亡的权利都被这‘刃’给剥夺了!这种求
死不能的心情你懂吗?不光是人,连本已折断的‘刀’都被它复活了……”
七七七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来咽了口唾液,然后扭曲了嘴角。她强作欢颜,但看在光羽眼中,却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不哭出来。
“即便如此……结果你选择了留在了这边,对吗?对你坚韧的精神力,我表示敬意……但是,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事实呢?”
光羽已经洞悉了七七七的内心。光羽无法否认——如果自己处在与她相同的立场,多半也会选择留在拔刀空间里面吧。可是,她仍然刻意出言刺激七七七。为了达成目的,她不惜扮黑脸。
“……虽然不晓得你打着什么主意……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七七七这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那是宛如大人面对小孩时一样的亲切笑容。
“在拔刀状态下,是无法离开拔刀空间的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事到如……”
话说到一半,光羽醒悟过来。拔刀状态下无法离开。也就是说,想要离开拔刀空间,就必须先纳刀。对于普通的アンシー来说,这简单简单至极。
可是,换成七七七又如何呢?她仍然拥有“刀”,但身心都曾被折。在被折刀的瞬间,世界就将七七七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女性。那样的话,身为一介女性的七七七该将后来复活的“刀”收回身体何处呢?进一步想,要是无处可供纳刀的话……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不可抗力才无法出去的……对吗?”
“脑子倒转得挺快的嘛。”
七七七露出有点满足的神色,但手中的“刀”仍然架在光羽的脖子上。
“你说对了。不是老子给自己找借口——老子曾尝试过许多次,结果都是徒劳,到后来也就死心了。一旦死心后,困意就上来了。随处找个了地方,睡了起起了睡,不知不觉已经十年过去啦。”
“原来如此。然后在这十年间,在你醒着的时间里,你就找上那个时代的アンシー……砍断他们的刀来出气,对吗?”
这就是她神出鬼没,以及会成为都市传说的理由。
“出气这话可真难听啊。老子只是趁他们还没落得跟老子一样的下场前帮助他们逃离苦海而已啦。好吧……的确也有消解压力的效果。”
七七七哈哈笑道。大概是因为把过去的若干经历都吐露了出来而使得心情放松的关系,方才的的激昂几乎已经不见踪影。
“为什么……要对达令下手?”
这时,光羽终于切入了正题。没错,自始至终,她的目的都是为了朋。
“达令……?啊啊,你说小哥啊。睡了好久才醒了过来,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活动下手脚,就打算找他玩玩来着。不过看到那本手册在他身上就觉得很不爽……而且,说不上为什么,他和那家伙很像……让我觉得,说不定他将老子从这个咒缚中解放出……”
说到这里,七七七的表情忽然变得跟恶作剧时被抓现行的小孩一样。
“啧。一个不小心就说过头了,这可不是老子的风格啊。”
七七七尴尬地挠着头,撤回光羽脖子上的“刀”,后退了一步,接着重新摆好架式。
“嘛,事情就是这样,原小哥?你不只欠我上次那笔账,还知道得太多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要给你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巴一点教训,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另一方面,光羽不知何时也已经拔刀了,手上握着一条灵巧的白色长枪。那是被折刀之人专用的“刀”。这条名为土龙枪的突击枪,是光羽以性命为代价召唤出来的。
“哼哼哼,正合我意。我今日就是为此而来——打倒你,好献给达令一个和平安宁的校园生活。”
“哼!都折过一次的人了,竟然还敢拔刀!虽然老子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三次都折过了就是了!……这次我要动真格的了,到时候求饶也没用!”
“那就试试看吧。你上次才输给过我呐。论‘刀’的相性,我好像占有绝对的优势呢。”
少女面若寒霜,只有嘴角露出了浅笑。
“为了防止你再纠缠达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觉悟吧!……七七七、前辈。”
得知事情原委后,光羽已不再将七七七当作一个懦夫了。娇小的少女闻言却嗤之以鼻,脸上乃至整个人都开始冷笑。
“哼……你确定么?你忘记了吗?上次是在病房,这回可是在学校喔?”
“……然后……那又如何?”
就算易地而战,实力对比也不会有所改观。战略上不会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动,‘刃’的方面就更不可能受到影响了。光羽只需同上次一样步步为营,一点一滴地磨掉七七七的拔刀气,就可胜券在握。这名少女的能力是吸收拔刀气,这点对光羽恰恰是行不通的——这正是决定上次胜负的关键。所以光羽只要故伎重施即可。没错,纵使敌人拥有不死之身,只要剥夺掉她的能量来源的话,尽早是会倒下的。
能源来源……
“能源来源?”
醒悟过来的光羽扭头环视四周。对了,场地换了。上次在病房,这回在学校。她终于理解了七七七话中的含义。
“今天不是公认拔刀日吗?学园内的拔刀者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喔?”
拿普通人的散热来进行类比可能比较容易理解:正如聚集在一起的人越多,周围的空气就越容易被他们的体温加热一样,アンシー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会持续地朝周围的空气中释放拔刀气。而这所学园到处都有アンシー出没,空气中充斥着高浓度的拔刀气。
“懂了吗?老子今天就相当于能量无限啦。”
少女全身散发着凶恶的魄力,放声大笑。
“好了,大姐。这次可别忘了——诅咒这份与老子相遇的幸运吧!”
然后……
***
我木然地仰望着那只怪物。
那是,光羽?骗人。可是,那只角——不,那柄长枪确实是……
“刚才跟那个大姐打了一场。只是她一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老子只好施展全力,谁知她忽然就显出痛苦的样子,随即变得那个德性啦。”
七七七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一样说道,话里不见了平素那种嬉皮笑脸的口气,反倒多了谢罪的感觉。
我至今仍然不能全盘接受七七七的说法。
不,是不愿接受。
“哇呀——来人哪救命哪!哇——”
这时,伴随着三分认真七分玩笑的一阵大呼小叫,有个人一头冲进了槛秘。是名女性,手臂护着手部,肩头激烈地起伏着,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衣。
看到她的模样后,有人发出了咂舌声。
“穗积医生!你怎么会……?没、没受什么伤吧?”
这名留着泛红的齐肩长发的人物,正是保健医生穗积。
“哎呀呀,我正在外面透透气,没想到那玩意儿一下就冒出来了喵。吓我一大跳呢。呀~呀~,不过,俵屋的‘刃’真的很厉害啊。”
穗积医生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在四下张望着结界内部。仔细一看,她手中还拿着香烟和打火机。所谓在外面透气,该不会是在抽烟吧……这个人没救人。
不过说实在的,医生的登场带给了我不小的希望。毕竟是这个人教给了光羽各种各样的知识,而且对于有关拔刀的事宜也似乎相当了解。医生的话,应该知道那个究竟是不是光羽。
“医生,那个怪物……据说就是光羽……这是真的吗?”
“喵?光羽?哦是松平啊。什么?你说那玩意儿是松平?”
保健医生迅速回过头去,抬头往怪物望去。
“不对,不可能的。可是。原来如此,这样的话……”
“医生!你要是知道些什么的话,求求你告诉我吧。要是那个真的是光羽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变回来啊!”
保健医生烦躁地叼起一根烟,点上火,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紫色的烟雾。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
医生的声调变得与平时迥异,给人冰冷的感觉。
“你知道为什么松平明明已经被折刀而变成女人了,却依然能拔刀吗?”
“光羽能拔刀的理由?我记得……她说是将性命变化而成的。”
“嗯,不错。一般情况下这种理解并没有错;但准确地说,却略有不同。”
她又吸了一口,呼出来的时候却转到了我的反方向,看来好歹还是有顾虑到我。
“人类呢,木之崎,生来就同时具备男性和女性两方面因子,基因中也保存着相关的遗传信息。而正如你知道的,在目前的进化阶段,除非男女配对,否则是无法完成种族延续这个使命的。人类分化成男女,不过为了完成这个使命的一种方式罢了。”(注:最后一句完全是根据上下文推敲出来的,原文有待商榷)
医生像在讲课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普通的拔刀,就是指尚未分化为生物学上的雄性的男孩——也就是没有性经验的男子——将自身作为雄性活下去的可能性分离并变成‘刀’的行为啊。人类这种生物的基本要素有男女两部分组成,若占其中一半的男性因子被分离了出去,那剩下的当然就是女性因子了。因此拔刀时肉体才会变成女性……这姑且算是目前的主流拔刀理论吧。”
她的理论听起来似乎很费解,但在经历了自己因拔刀而变成女生、光羽更变成了如假包换的女生的体验后,我大概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作为男性活下去的可能性已经化为了“刀”,那么“刀”被折后,剩下的就是作为女性活下去的可能性了。
光羽的状况便是如此。
“那么,在那种状态下再度拔刀的话,所拔出来的又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唔。原来拥有的是男性因子和女性因子。开始有男与女,拔刀后减去男,结果为女。依次类推的话……
“女性身体内,剩下的就只有作为女性的要素。所以要拔的话就只能拔女性因子?只能以成为女性的可能性进行交换……是吗?”
我回答道,同时感觉到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可是……要是连那个都拔掉的话,身体里面不就……什么都没了吗?”
“不错!身为人类的成分已经完全从身体中分离了出去。当然,肉体方面因为已经完成分化的关系,不会再发生改变。但是,拔出的事实却是无可动摇,如果在这个时候再遭到破坏、再失去它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后果……那当然是不管是男性因子还是女性因子,全部失去……啊,所以才说是‘生命’啊。”
生命。其定义并不是那么容易下的。可是,它是构成丨人类这种生物最基本的因素,这点不容置疑。然后,要是失去了它的话……
“不错。后果就是——”
医生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指向我,像是在指示我一样。
“不再是人。”
光羽。折刀,不再是男人。在那样的条件下再次拔刀。代价是作为人类的要素中那仅存的另一半。然后连那一半也失去了,人类要素就此丧失殆尽。
“不再是人……你是说,就变成怪物了对吗?”
“你说对了。你就理解为作为人类存在最基本部分的‘生命’这个概念突然被抽离出来,变成‘刀’,最后开始暴走了吧。跟正常情况下的拔刀不同,折刀后的拔刀本来就是不安定而脆弱的,稍有闪失就可能折断哩。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而用一次倒还无妨,可是多次使用的话就……能够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第一次折刀变成女人,第二次折刀就会变成怪物?这种事情前所未闻。
如果只是变成女人的话,至少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怪物……
现在,就在我眼前,光羽正遭到众多アンシー的攻击。从略微打开的窗口纷纷飞出五颜六色的光线、武器甚至是桌子椅子,击中那白色的躯体。有的刺进肉里,有的撞上后被弹开。操场上,也有拿着アンシー们手持各种各样的“刀”,围绕着白色躯体飞来奔去、窜上跳下,一边闪避着触手状的带子,一边对光羽刀剑相向。每次攻击命中,光羽的巨体就颤抖一下,仿佛小孩子在哭诉:“好痛好痛。”
我不忍再看下去,别过了视线。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把光羽的“刀”的砍断了,她怎会落得这个下场?她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要怎样才能负起这个责任呢?
“喂,你觉没觉得那个怪物变得比刚才要大了啊?”
槛秘有人说道。有几个人开始随声附和。周围开始嘈杂起来,我不由得再次望向光羽。
白色的身体依然在不断地承受着攻击。
她的身体扭动着、弯曲着、伸缩着,带子乱挥一气,试图击落成群结队的アンシー们。但她的攻击几乎全数落空,只是徒劳地撞击着大地和校舍。
那个人说的没错,与最初的样子相比确实变大了。力王丸刚展开槛秘时,她的高度还不及校舍,现在却明显不一样了,头和角的部分已经越过了楼顶。
“多半是因为吸收了拔刀气吧。”
穗积医生一边把香烟在便携式烟灰缸里捻灭,一边轻声说道。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光羽。
“吸收拔刀气?就和我一样?”
医生瞥了我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投回光羽身上。
“她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因为耗尽了作为人类的拔刀气而处于枯竭。于是,为了变回人类的身体,她才会在无意识中拼命地吸收拔刀气吧。拔刀气,‘刃’,‘刀’……又或者是拔刀者本人。”
回想起来,刚抵达这里时看到有几名アンシー被吸入开在那副巨体上的洞,仿佛被吞噬掉了一样。而光羽一直在承受着众多アンシー的攻击,同时一点一点地吸收着拔刀气,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变大吧。
……慢着。既然能吸收拔刀气的话,说不定……
“医生!既然如此,那只要继续吸收下去的话,光羽不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吗?”
小小的期待。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当场被否定。
“她早已突破了作为人类的最后底线。就算像现在一样吸收拔刀气也不可能变回原样,只会一直膨胀下去,最后导致导致爆裂吧。”
“爆裂!?怎么这样。那样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让光羽变回来呢?”
我的疑问如石沉大海。医生的唯一反应就是紧紧咬往下唇,咬得连血都渗了出来。
“喂,俵屋。”
穗积医生突然转过身去。
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力王丸像是吓了一跳似的翻了翻了白眼。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回道:“怎么了,医生?”嗓音与平时不一样,听起来低沉而有力。而且还很有礼貌,大概是从医生的模样中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叫槛秘的玩意儿,最多能张开到多大的范围?……比如说,能不能把这个学校的整个区域都覆盖起来?”
力王丸用手摸着下颚,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多半是在计算吧。过了一会,她轻轻吐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这个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就算让我的‘刃’全开,在面积上覆盖整个操场就是极限啦。就算那样,也要以强度大幅下降为代价,程度上远远不如现在;而现在也只能确保一层薄布的防御力而已。你问这个做什么?”
“再这样下去,那玩意儿就要爆裂了。到时候,迄今为止她所吸收的巨大拔刀气会一口气被释放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用我说了吧?”
她说得没错。拔刀气可是足以对世界进行修正的能量。要是那种东西一口气爆发出来的话,其后果不堪设想。
“唔唔姆。至少要是能在那个身体上制造些伤口,让拔刀气泄露出来的话,说不定还有办法……只是她挨了アンシー们的那么多攻击,却还是毫发无伤,反而变得更加巨大……这种状况下,这招也不可行……吧。嗯?”
医生露出绞尽脑汁的样子,最后让视线停留在位于被认识是光羽头部的三角锥顶端的白色角——那长枪一般的角上。
“那只……角。不,原来是这样啊。这样的话说不定……”
“医生?”
“啊啊……我现在才注意到那只角。那个,就是松平的‘刀’吧。我想只有那里还保留着松平的身体吧。所以我觉得攻击那个部位的话应该能奏效……也不行,没这么简单。”
保健医生轻轻咂了咂舌头。
“那毕竟是‘刀’啊……不可能轻易受损。而且,作为她生命的最后一丝残渣,其强度非常之高。”
听到她的话,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光羽,她以生命为代价拔刀,最后却变成了怪物,现在更面临爆裂的绝境。而考虑到她的爆裂伴随着拔刀气的爆炸,并造成重大惨剧,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态,唯一的方法就是去伤害光羽的身体。可能造成伤害的地方,只有一处——头上的角。目前的问题是,那只角原身是“刀”,要破坏有相当大难度。那样的话,只要找到能轻易砍断“刀”的东西就行了。
我本来的“刃”,恰恰能够一击将“刀”砍断。
我的话,能够对那只角造成伤害。
可是,那不就等于是要我亲手给光羽最后一击吗?
杀了?
要我杀掉光羽?过去是我夺走了她的男征,现在连她的生命也要夺走吗?
仅仅是将男人变成女人,就让我这般内疚自责;这次却要我来扮演行刑人的角色吗?这份责任,是我能承担得起的吗?
槛秘外,不断变大的光羽和アンシー们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着。大约是因为アンシー们已经习惯带子的攻击了吧,光羽的攻击差不多完全打不中他们,只能单方面地承受对方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