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陆华樱头发凌乱,形如雕塑。只一天时间,她仿佛脱了水,脸颊都凹下去,眼睛凸出来,脸色青白如纸。喊好几声,才确认是有人在叫自己。终于确认是许悠之后,陆华樱喊了一声:“老师”,眼睛里的泪水又源源不断的出来。
“醒了吗?”
陆华樱摇头。眼泪滴下来,落在深色的外套上,细微的一滴滴,很快被吸进去,痕迹全无。许悠拿出一块面包和一个饭盒。“吃一点。”
陆华樱还是摇头。
“继续这样下午,你自己也得进病房了。”许悠说,“糟蹋身体是不会有希望的。只会把情况搞得更糟。”
见她还是没反应,许悠站起来说:“我一会进去看看。有什么出来和你说。你得吃了我才能进去。”
陆华樱终于从面包上撕下一小块送进嘴里,麻木又马虎的嚼嚼,艰难的咽下去。许悠打开饭盒,还是粥。陆华樱就着粥把面包吃了一半,往旁边一放,再也吃不下去了。
许悠敲敲病房的门。里面暗哑疲倦的一个女声问:“谁?”
她从门口的小窗口探头进去,说:“我是吴嘉岳的老师。想来探望一下他。”
里面的妇人终于起来开了门。陆华樱殷切的也跟着站起来。吴嘉岳的妈妈脸一沉,只是迎接许悠进了病房。对陆华樱仍然视而不见,决绝的关了门。
吴嘉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麻药还没过,他睡着,眉头皱在一起。腰伤了,只能平躺。吴嘉岳的妈妈疲倦的靠在床边,眼睛和脸都有些浮肿,脸色和外面的陆华樱一样差。许悠轻声问:“医生怎么说?”
“……不是很乐观。”吴妈妈擦擦眼泪,“以后站起来的可能性是50%。”
停了一下,想想又说:“谢谢你送他过来。”
许悠说:“客气了。我也只是打了明天什么时候麻药能过?”
“医生说要过完早上10点。”妇人的声音透出极度伤感后的平静。
“你去睡一下?我在这里看着他,不然总是你一个人,哪里熬得住……他爸爸呢?”
“他爸爸在国外。”妇人说,“谢谢你的体贴,但我真的不想睡。哪里睡得着。”
许悠再想不出别的话题,还是捡了最普通的说:“要不,我帮你买点吃的?不吃不睡,你要是也累倒就麻烦。”
“那谢谢你了。随便买点什么都可以。”吴母虽然悲伤,但分寸还在,不是无理取闹的女人。
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孩子走一条更顺的路。不料方向竟偏的这样离谱。
最近遇到的,都是不开心的事情。回到陈彻的病房,他还没睡。点滴已经由全天候改为一天三大瓶。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不打。他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墙上的电视,却完全不知道里面在放的什么。
门一动,陈彻飞快的直起身。许悠疲倦的面容出现在门口。看到他两眼精神,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天天睡,我快要受不了了。”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没回答。看了一会电视屏幕,答非所问的说:“你还回去吗?”
想了一下,许悠才答道:“我得看着陆华樱。”
想想又说:“不行,我得把她带回去睡一觉。”
第29章 二十九章
终于到了陈彻出院的日子。身材曼妙的护士拿着病历过来,笑容甜美:“恭喜你陈先生,你可以出院了。”
陈先生坐在床上看电视,目不斜视,两耳不闻身外事,用行动来表示“我没听到”。
许悠一边帮他收拾一下这几天带来的各类日常用品,一边戳破他说:“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针都不用打了,吃个药也要靠住院才能吃得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没事了?这两天好像又有点发热,还有点隐痛。说不定是复发了呢。”陈彻莫名的就有点生气,“胃溃疡又不是小问题,哪能说好就好。”
善解人意的护士小姐递过来一张纸条,说:“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如这样,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你可以随时询问。你把电话留给我,到时候我们可以给你做个回访,有什么问题及时就医。”
陈彻懒洋洋的一抬眼,看着今天打扮得异常妩媚的护士小姐说:“我认为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许悠在一边掩着嘴笑。刚才又是谁在那里喊复发的。
陈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拿出手机里的联系人名单,上下翻了一通,最后按了一个号码说:“师兄,我想去你那里住几天。……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你不是单身汉吗?是就好了。……不用你来照顾,我自己可以的。……主要是上下班比较方便,不用跑来跑去,等我好了就回我家那边住……又没多久,只是几天而已。就这样了,8。”
那头从支支吾吾到“喂”的一声惨叫。陈彻利索挂机,脸上有小小的胜利。许悠在心里感叹,果然还青涩。刚刚毕业,二十四五岁,男人的躯体里仍然住着男孩的心,耍赖撒娇,达到目的,进退自如。不知怎么的她就忽然有点伤感,和自己所期待的仍然不一样啊。陈彻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有点累。走吧。”看陈彻一副欲语未语的表情,问道:“你想说什么?”
结了帐出来,陈彻终于开口说:“我们去看看吴嘉岳吧。”许悠没出声,走到电梯旁边按了6层的数字。
吴母不在。吴嘉岳的病床边坐着陆华樱。两人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吴嘉岳欠起身,眉还一皱,眼睛里的神采却更亮一些。他目光停在陆华樱的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不知说了什么,陆华樱伸手要打他,出到一半忽然停住,在他额上轻轻一抚。陈许二人就在这个空挡进来了。
“许老师。”吴嘉岳叫了一声。声音不大,还是很虚弱。“好久不见了。陈彻你出院了?”
“嘉岳,对不起。”陈彻有些局促,“都是我,不该发那条短信。”
吴嘉岳要坐起来。陆华樱不让,说:“医生说你不能动。”
“都快睡成一堆化肥了。”吴嘉岳小小的抱怨,才转向陈彻,语气坦然的说,“陈彻,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我自己心里急坏了。还要多亏你那条短信。你本来是好心提醒,是我自己冲动。”
他转向陆华樱:“这次都要被你折腾疯了。”
陆华樱的眼眶又有些红。吴嘉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许悠在一边说:“啧啧,我觉得自己都成1000瓦灯泡了。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那么肉麻。哎呀,头发都竖起来了。--吴嘉岳,你腰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吴嘉岳笑,说:“刚拍了片,没有想象的严重。恢复的还好。--幸好还有人要。”说着看一眼陆华樱。
陆华樱的眼泪直接就下来了。经过这番变故,吴嘉岳和陆华樱爱开玩笑的性格都变得低沉很多。许悠不忍,扭过头。吴嘉岳精神倒还不错,笑着对陈彻说:“我说,你效率也太低了吧?辛辛苦苦跑回n市那么久,都没什么成绩。”
陈彻也笑:“老火煲出来的都是靓汤,你以为快能有用?”
“你再不快点,许老师就又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吴嘉岳一声低笑,“你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太磨叽。”
原来两人说的是这个。许悠脸色发烫,威胁说:“吴嘉岳,你是不是觉得摔一次还不够?”
吴嘉岳敛了笑容,面色温和的说:“陈彻这鸟人跟我认识那么多年,脾气啊什么的都拽的很,唯独在你跟前乖得和小绵羊一样。不在意你,他也不会受得下这么多气。“
许悠低头不说话,半响才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
“不用,我妈会做。要是她没空,这里还有一个呢。陈彻,你也回去吧,刚出院,别逞强了。”吴嘉岳笑着看一眼陆华樱。
陈彻说到做到,真不顾叶铭锋的反对住进了他的公寓,这么一来,碰面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只不过陈彻自己和叶铭锋终究是自己做事,出行时间终究和许悠她们有所区别。两人每天都一同出门,经常在电梯里遇到。一切似乎又回归当初的淡漠和点头之交。
陈彻住院的时间估计是积了很多事情,所以一回来就又经常加班了。许悠在他出院之后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但两人的工作和生活路线几乎一致,那里避的过来?
冬天的天气也并非总是寒冷。陈彻出院后,迎来一个为数不多的暖日。风还有凉意,但温暖的阳光直把人晒得懒洋洋的。做完手头的事情,许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安芝最近行踪神秘,无暇他顾,叶铭锋每天脸上则春风得意,这两人一腻到一起,她自己就落得清闲了。
快到12点了,门一动,一个年轻的女孩手拿一束百合花,另一只手敲了敲玻璃门挤进来问:“请问哪位是许悠小姐?”
各种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许悠。她尴尬的站起来。女孩拿着花束过来请她签字。看到上面的卡片,她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1月25日。
30岁了。别人的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自自己还孑然一人。孩子……再看向那束花,那香气就有些变了味道。
第30章 三十章
下班的时候毫不意外的接到陈彻的电话。“许悠,我在‘执着’等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愉悦也有忐忑。
“我可能要加班。”她说。
“那我给安芝姐打个电话。”他在那一头接道。
“……不用了。几点钟?”
陈彻报了时间。
许悠是踩点到的。陈彻穿着一身暗色的西装,白衬衣,甚至还打了领带。一进餐厅就可以看到他,扎眼的坐在窗边,餐馆的玻璃水一样剔透,映出外面的万家灯火。陈彻的侧脸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动不动,像在沉思。餐厅的空调还是暖的,但是外面却和往天一样冷得让人直哆嗦。她一步步过去,心里打着小鼓,怀疑他是怎么过来的。
陈彻有感应一般向她看了过来,眼神温柔如水。
“你刚出院没多久,怎么还这么穿。”她没话找话。
陈彻笑了笑。“没关系。“
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他点了她最爱的白灼虾,还有红烧肉和瑶柱蒸冬瓜。许悠静静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猜度着他会怎么开场。他把菜单还给侍应生,坐在那里看着她只是笑。
许悠开始不自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今天你生日。来庆祝一下。”他笑容满面,“要不要来点酒?”
她摇头。“我一向不喝酒的。”
又有服务员送了餐前的小菜过来。还是她喜欢吃的酸辣凤爪。
“这么辣的东西,你怎么吃得了。”她转头问服务生,“有不辣的吗?换一份过来。”
“没关系。专门给你吃的。”陈彻的温柔都化在眼里,水一般流动。
许悠垂着眼睛不做表态。“何必这么讲排场。”
“应该的。”
“这么特地送花,又约我出来,是想做什么,做回你女朋友?”拐弯抹角实在不是她的专长,不如就干脆开门见山。
“先吃饭。”陈彻动作轻柔的剥了两只虾,然后一只一只放在旁边的一个小碗里。另一只手拿起调料碗,放好葱花和其他酱醋调匀,一起推到她前面。她吃了一只。他看着,嘴角是讨好的笑。
没多久,红烧肉上来了,竹笼子扣着,打开来,香气蒸腾。冬日里身体热量消散的快,肚子早就饿了,食物这么一上来,别的事顿时都抛到九霄云外。她毫不客气,大快朵颐。
陈彻吃得很少,许悠吃的肚子滚瓜溜圆了,他也只是堪堪一碗饭就打发。
“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情了吗?”许悠问道。
“和你在一起,总是很有家的感觉。”陈彻笑着递给她一张纸巾。“我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吃过饭了。”
“恩。”她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陈彻终于在一系列动作之后问道,“其实我是想问……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原来就是这么回事。”许悠低头看桌上残留的餐具,“我不知道。”
“我当年……当年那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救?”陈彻艰难地问,“我知道你介意,是我不对。现在……我能不能争取一个补救的机会?以婚姻的形式。”
许悠答:“我吃饱了,可不可以先结账?”
“许悠,我的话,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对面的帅哥神色卑微,只差下跪了。
“吃饭就是吃饭,说这么多做什么。有事饭后再说。”
陈彻无奈。女王大人惹不起。垂头丧气招来服务生,埋单出门。
考虑的好端端的一处求婚戏,居然就被这样泼了冷水,硬是整成一顿家常便饭。戒指还在口袋里,可是下次在找什么机会才能送的出去呢?她走在前面,脸色如常,他忐忑不安,像是等着审判。几次偷看许悠,都没能从她脸上读出什么来。
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车子缓缓停下,她要打开车门。
“这就回去了吗?”他拦住她的手,失望地问。
“这么冷,还能去哪?我也有点累了。我先走了。”
“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我也回了。”
陈彻赶紧跟着进了车里。
一路无话。
上了楼,许悠掏出钥匙,身后没有动静,她转身看着陈彻。他还站在她身后,眼眉低垂。没有回自家的打算。“进来吗?我有东西给你看。”她说。
陈彻如遇大赦,眼里已经灭掉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她把他领进门。屋里一片黑暗。安芝不在。许悠把外套放在沙发背上,对陈彻说:“你等我一下。”
她从房间抱来一个木盒子。鞋盒大小。用一把小小的锁锁着。她拿出钥匙,小心翼翼的开了。里面有几本日记本,有一些纸片。打开的刹那,陈彻一眼只看见那个红色的手链。
“你还留着它?”他惊喜的问,伸手把它拿起来,细细的看了又看,又握在手心。“我以为你已经扔掉了。”
她看着他的略微发红的脸,没有任何回应。又伸手拿出压在几本笔记之间的一张纸。递给陈彻。
“这是什么?”他不解,边打开边问。
她不回答,目光落向那张纸。
他仔细地看着,笑着的脸渐渐收敛,又逐渐转成凝重。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可置信般,又反复多看两遍。最后还是不敢肯定,问:“这是……b超单?”
“不是。是墓碑。”她眼睛看向玻璃窗外的灯火。答道。
“当初……不是流产了吗。”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问。
“其实是人工流产。”她比划着,“医生用一个工具把它绞碎,出来的时候,碎碎小小的一团,用一个烂盆子装着。我回来之后发烧,连续好长一阵子,腰都直不起来。但我顾不上难过。谁让我自己扼杀自己的骨肉?后来糊里糊涂结了婚,又糊里糊涂结束--这样的婚姻,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现在呢,结不结都无所谓。无论跟谁在一起,时间一长,不都是那个样。”
陈彻看着她的手。沉默。脸色渐渐灰败。年少轻狂,都是要付代价的。
“能看得懂吗?黑色字体部分表示数据正常。红色和蓝色是异常的。”许悠看他眉头都在发颤,还要伤口上再划一刀,一一指点他。b超单上红色的部分显示她的血小板有点低。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正常的黑色字。
陈彻的灵魂似乎被抽走一半,手垂下来,姿势别扭的靠在沙发背上,痛苦的闭上眼睛。“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她轻轻笑了。依然甜美的笑意,眼里却是少见的残忍。
“和你说,你回来养我们母子俩吗?怎么养?去工地做苦力?去摆地摊和城管打游击?还是去卖身?”她笑着叹一口气,“你有大好的前途,怎么能被一个意外出现的孩子一下子打碎呢?至于孩子,你以后有了成就,愿意给你生的女人一大把,谁愿意绑在我这棵老树桩上?”
陈彻的手沉重的覆在脸上。心里一团混乱。耳边听她说:“今天晚上的菜不错,味道很对我胃口。谢谢你。”
之后收拾好东西,重新锁好木盒子,进了房便再也没出来。
陈彻是什么时候走的,许悠不知道。半夜出来,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觉得心很空,似乎有冷风,从那空着的地方呼啸着疾穿过去。她虚弱的连呼吸都困难。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陈彻又出现在她的公司门口,脸色还是很差,但有着少见的严肃。
她出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向外直走。
许悠没有出声发问,也没有反抗。任他拉着下了电梯才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没回答,又把她拽到公寓楼,一把塞进电梯。依旧是一言不发。她莫名的想笑。“你今年几岁了?挟持我,然后先上船后补票?喏,之前都用过一次了,不是没用吗。”
陈彻紧抿着嘴唇。两只眼睛盯着电梯上的数字。
开了叶铭锋那边的门。他把她拉进去。
他在桌边捡了个位置按着她坐下来。她没问为什么。陈彻伸手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倒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静和花园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按目前的价格,目前价值大概是60万。我和姐姐一个人一半,那么我的这一份是30万。”
“这是我在大学期间攒起来的钱,一共是35万。”
“这几样是我和师兄接的工程,目前进展顺利,这一个预计年底就可以完工,到时候我手上的是50万。这个时间长一点,估计要到明年3月,我的那部分盈利是40万。水产店已经租出去了,我那边每年的租金是8万。”
“这是我平时的生活费用,里面有两万。”
他一样样,卡的卡,钱包的钱包,合同,发票,七七八八摆地摊一样拿出来排队,然后直视她:“这些合起来大概一共150万。是我的全部身家。这是一个穷小子以经济的形势能给你提供的最大的诚意。我母亲已经不在世,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婆媳冲突。另外,我姐姐对我的婚姻无条件支持。”
“大学期间到现在,我一共谈过两个女朋友。”他看着她冷笑,然后说,“我其实也想弄清楚,自己是只因为冲动才和你在一起,还是真的爱你。--你笑话我是对的。我不知道怎么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所以只好用这样的蠢办法。总是毫无希望的爱一个人,我也很难受。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长,都没到一年。前面那个女朋友和我分手,理由是我说梦话的时候经常喊你的名字,我用你的名字来设密码,后来也被她发现了,所以我们分手。第二个分手,你也看到了。我到现在,连你之后的第一个女朋友的名字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记得你说的话,你一点一滴的生活习惯。说我犯贱也好,无聊也罢。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否已经具备和你平起平坐的条件,可不可以重新爱你?”
“这是两个问题。”许悠更正他。
“那就两个问题。从我17岁开始,准备到现在的答案,是不是合格?”陈彻步步紧逼,想握住她的手,又怕她反感了甩手就走,困兽一样,眼睛都要红掉。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当一个男人剖心掏肺的对着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几个女人会无动于衷?她本来就不是冷血的人。可是他的这一席话,给她带来的只是感动,鼻子发酸,心地变软。还有别的吗?例如心动?例如想投入他怀抱的冲动?--例如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渴望?
这才是必须要直视的问题。
“陈彻。你所做的,无可挑剔。你现在已经优秀的让我自卑了。但你不必这样来补偿我。路是我自己选的,不全是你的错。”她回答。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我,还能不能爱你?”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她说。“如果你想喜欢我,那请便。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爱你。还有一个事实我没告诉你,那就是,我以后生孩子的几率只有10%,不,或许连10%都不到了。”她几乎都听得到他的心滴血的声音,心里生出残忍的快意。
你一句当年无知就可以忘记自己犯下的错,然后从头来过。那我的痛苦,谁来买单?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平静的。
可是我们知道,人生不会让你总是那么平静。
那天那一席对话,让许悠忽然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终于知道其实自己心里在埋怨陈彻。说不在意或者遗忘都是扯淡,那本来就是自我催眠。
陈彻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差。
他搬出叶铭锋的公寓,回到了静和花园。平常的晚上都不在办公室加班了,甚至连上班时间都难得一见。
叶铭锋和安芝打得火热,许悠不想看他们黏糊,天天宅在家里上网看电影。
春节过后,许悠回了家。父母看着她眼有忧色,绞尽脑汁四处联系人和她相亲。许悠不厌其烦,大年初三就离家来到n市。虽然平时热闹,但一到重大节日,外出务工的人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n市就成了一片空城。无比冷清。
初四那天晚上八点多,许悠早早进了卫生间洗澡,这里正想着之后该找什么电影看,忽然轰隆隆几声闷响,像电钻,又像火车的汽笛。整个卫生间发抖似的跟着摇了一会,仿佛有火车从楼底的地下开过。一瞬间许悠有点眩晕。
她还在纳闷呢。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人用电钻?附近新开了铁路?
可是为什么整个卫生间会摇起来呢?
终于有所醒悟,她抖擞着草草擦了身,穿了衣服,逃出卫生间,有人敲门。楼下的人在门口神色慌张地问:“怎么我的房子在晃,你这里晃了没?”
得到肯定的答复了,才一同如梦初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方紧张地嚷着:“天哪,我老婆不知道在哪里!”冲下楼去打电话了。
许悠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父母的电话她不敢拨,安芝还在老家。
慌乱之中最终还是拨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始终没有按过的号码。那头很快就接通了,陈彻的声音诧异而惊喜:“许悠?你在哪?”
“我在宿舍。地震了……”
“地震?”他在那头迅速反应,大声喊道,“你赶紧下楼,去旁边广场那里,不要坐电梯,走下去!钱啊东西的什么的都不要收拾了!我现在就回n市,可能要两三个钟头,你呆在广场不要动!手机拿着,不要忘了!”
许悠乖乖配合着,胡乱拿了件厚外套和钱包冲出门去了。楼梯间里一片混乱,有人搬家一样大包小包的扛着下楼,也有人身着单衣脚踩拖鞋,一致的神色慌张。出了生活区,平日里空荡荡广场忽然站满的人让她极不适应。还好天气不算差,没有下雨。人群一片嘈杂,大家都惊魂未定,谈论刚才的地震,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上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脏也顾不上了。陈彻的电话又进来,许悠接通了,陈彻急切问她到广场了没有。
她回答已经在广场。他在另一端稍稍舒了一口气,说:“那你不要四处乱走,我大概10点钟到。”
她便乖乖答应。之前的过往爱恨一概忽略,这时候她唯一想要依赖的,竟然还是这个男孩--或者说,是男人。他的声音让她平静。她甚至想就靠在他身上,喘口气也好,能奢侈的打个瞌睡,那更好不过。
人群从之前的紧张骚动渐渐平静来下,说话的嗡嗡声仍然不停,但恐慌终于散去一些。快要10点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一条公共短信,说n市刚才经历了一场级地震,为了防止余震或者更大的灾害,请市民暂时在安全的地方呆着。
许悠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又拨陈彻的手机,那边却没有人接。
她估摸着他还在路上,便没再拨。10点半到了,陈彻还没出现,也许差不多到了?
将近11点的时候,她继续拨。仍然没有人接。
她的心渐渐悬起来,开始变得暴躁。隔几分钟拨一次,到最后,手机没有电了。
陈彻一直都没有来电话。凌晨两点过后,一些胆大的收拾东西回了家,胆小的仍然决定在广场上露营一夜。鼎沸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许悠心里越来越慌乱。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两点半过去了,她壮着胆子回了公寓,给手机冲了电,放在床边。仍是隔一阵子就打一下,对方一直都没有接,到后来干脆关了机。
那晚陈彻一直都没有出现。
对地震的恐惧加上对陈彻的担忧,许悠心里杂念不断,但居然也睡着了。一晚上几乎都做恶梦,一下子梦到逃难,一下子又梦到陈彻出事,浑身是血。对于刚刚看到过车祸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联系不上更加恐慌的事情。
五点多的时候,她决定去他家看看,如果还是没有人,那么她就去报案。穿了衣服,简单梳洗一下就往门外冲。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路灯仍然亮的刺眼。早春清晨的寒气窜上来,刺的她激灵灵的打个寒颤。一辆出小车从远处飞驰过来,她也顾不上细看,直接就招手。
那车向着她径直过来,靠的很近了,她才发现不是空车,甚至连出租车都不是。正懊恼着,车子一下停在她身边,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牵挂一个晚上的人头发凌乱不堪,嘴角有血迹,衣服也有残破,一瘸一拐向着她走过来。许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都不敢确认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
两人就在那里呆看对方,都没说话。司机不耐烦了,说:“喂,小伙子,你还没给钱。”
陈彻如梦初醒,掏掏口袋,忽然想起什么,尴尬起来。扭捏一会才说:“悠悠,你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
许悠想都没想,把钱包拿出来,抽了两张递给司机。他回来了就好。其它的哪里还有空计较。陈彻付了钱,又向司机千恩万谢,看着对方走了,才转来对着她。一下子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没事吧?”陈彻上下把许悠打量一遍,眼前的女人惊慌失措,是从没见过的慌乱。
她摇头,看着他的狼狈样问:“你怎么成这样?” 不敢相信一般,又用手摸摸他。有温度,是真的。
“我在工地接到你电话,回来半路遇上抢劫,钱包手机拿走还不算,那帮孙子打了我一顿,还扎了我的轮胎。离这里还有50多公里,我走回来不行,过路车看我这样子又以为我要打劫,都不肯搭我……对不起,害你担心一晚上。”陈彻借着路灯的灯光又再看看她,“对不起。”
许悠忽然就觉得很累。摇摇头,说:“还好你没事。回去吧。”
陈彻又踌躇起来。不知道该回哪里。他问:“我可以去你那里吗?我的钥匙什么的,都被他们拿走了。借一下你那边来洗把脸。”
这么一折腾,之前的故作姿态和计较都统统烟消云散,许悠说:“不去我那,你还能去哪?另一个女人那里?”
陈彻胡子拉碴的笑了。
两人回了许悠的公寓。陈彻虽然挨了打,但好在只是皮肉伤,问题不大。进来以后,他去洗澡,许悠找了消炎跌打药水和纱布棉签,在沙发上等着帮他上药。
陈彻从里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紧张了一个晚上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她睡得很沉。陈彻摇了摇她,发觉没反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无知无觉的睡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实在是太累了。
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拥着她一同睡去。
这一觉睡得黑甜无梦。彼此身上都有让自己心安的气息,所以睡得毫无戒备。
许悠醒来的时候,陈彻仍然在睡。他脸上的伤口用清水简单洗过了,露出里面红色的皮肤。他的手也都有伤,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擦伤的。虽然睡着,脸色很憔悴,但他表情却很安宁。许悠用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
恨归恨,但这恨,哪一点不是源于更深的爱?
她用棉签蘸了酒精,在他嘴角擦了一下,大概是疼,他眉头微微一抖,但并没醒来。她没敢再动,端详他沉睡的脸。25岁的面容,眉眼间居然就有了沧桑。不知道梦到什么,他的手动了一下。她看到手背上擦掉一大块皮,伤口是干掉的红色。她握了握那只手的手指,正想着要不要等他醒来再包扎,那只手已经反手扣住了她的。
他的嘴唇就这么上来了。
许悠一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陈彻如同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完全不顾自己嘴角的伤,咬着她的嘴唇,舌头伸进去,吸得她口干舌燥,全身燥热。酒精淡淡的味道进入鼻孔,她挣扎着提醒他注意嘴角和手上的伤口。陈彻喘息着说:“就是要你才能治……”
她顾忌他身上有伤,不敢用力反抗。陈彻完全忘我,亲吻揉搓,耳鬓厮磨,恨不得和她融在一起,不必再分开。
两人在沙发上纠作一团。“不行,不能在这里……”许悠费力推开他。
他睁着情*欲氤氲的眼睛表示疑问。
“这里太冷。”
陈彻双手捧着她的臀部抱着她,推高她的贴身衣服,头埋在她胸前的晕贪婪舔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