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少秋取下剑来道:“这是一把古剑,质地极佳,不是一般普通人用的,剑锋极利,但是有了不少的残痕!
可知它已经过多次锋镝激战,也尝饮过不少鲜血,剑柄握手处已有指握之痕,可知已使用多年。”
这时一个小丫头又送了两盘鲜果进来,见状忙招呼道:“公子爷!您快把剑放回去,碧姑娘最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这把剑,碰都不许人碰的!”
南宫少秋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挂回墙上。
却听背后有人笑着道:“没关系,能说出那番话的人,必然对剑具有相当认识,懂得剑的人,就不是俗客。
碧姐的东西,虽是不容俗子伧夫触动,却不禁识者欣赏,公子对那把剑还有什么指教没有?”
说着一个梳着条大辫子,长得颇为清秀,却又刚健婀娜的大姑娘走了进来,穿了一身青布袄裤,却掩不住她的动人气质。
她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嵌颊上的两个酒窝!
南宫少秋一怔道:“这位姑娘是……”
小丫头介绍道:“这是小红姑娘,是碧姑娘的表妹,也是她的身边人。”
小红弯了弯腰,接过小丫头手上的果盘,放在桌上,挥手把小丫头赶了出去,随即笑道:“碧姐因为太忙,又怕得罪了客人,要我来帮忙招呼一下。
刚才她听孙九说来了两位贵宾,特地叫我先来侍候着,她因为有几处预约的客人,一时不得分身,故而要我先来招呼着。”
南宫少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是我们来得冒昧,承蒙碧姑娘能拨冗接待已经很荣幸了,多等一下也是应该的。”
小红笑道:“三少爷,孙九说可以这么称呼您的。”
南宫少秋道:“随便,随便,我这个人很随和,不计较什么称呼,我在家排行第三,你就是叫我小三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红笑了起来道:“三少爷,随和的客人我见过很多,但是逛窖子像您这么客气的倒还少见!”
南宫少秋道:“那是因为我并非为征逐酒色而来。”
“那么您是为什么而来呢?”
“为拜识一对风尘中的侠女而来!”
“风尘中的侠女,那是指我和碧姐了!这可万万不敢当,而且这侠女两字,也不是随便可以加在人身上的。”
南宫少秋微笑道:“因剑识人,有那样一柄剑的人,绝非庸俗脂粉,相信我这侠女两个字不会用错。”
小红目射奇光道:“三少爷!只凭一柄剑,您就可以看出我们的不俗吗?”
“是的,那柄剑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那只是一柄家传的古剑而已,挂着做做样子。”
“不可能,剑柄上微有汗迹,那是常握的原故,因此可知它绝非仅用来作为挂饰。剑鞘很旧了,但是每一个死角隙缝处都点尘不染,这是勤加拂拭之故。
剑锋利可断毫,这是时加磨利之故。
如若你们只是作为装饰,便不会常去握它、磨它;尤其是磨剑,更不是寻常人会做的事。”
“三少爷观实真详细,一眼之下,就看到这么多。”
“那是因为我也喜欢剑,略略懂得剑。”
“三少爷,您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你的皮肤虽然很细,手指却粗了一点。”
“我要做各种粗活,我表姐有洁癣,她屋里的大小杂碎都不肯要别人做,全堆在我头上,手怎能不粗!”
“姑娘!我说的手指略粗,可不是说皮肢粗糙,做活儿或许会使皮肤粗糙,但是不会使右手的手指变粗,只有常常用力握剑,才会有这种现象,我自己也是一样。”
小红脸色微微一动,但随即笑着道:“常洗衣服,握杵捣衣,手指也一样会用力变粗的!”
“但是洗衣的妇人另一只手不会指并成诀的,只有惯使剑的人,才会有那个习惯动作的。”
小红一怔道:“我有过那个动作吗?”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小红想了一下道:“没有,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我进屋来,只把果盘放在桌上,而后我的双手一直互相握着,没有捏过剑诀!”
南宫少秋微笑道:“姑娘是没有捏过到诀,那是因为你刻意留心,避免作出那个动作,这倒反而是破绽了,你的双手一直很不自然,像是故意去回避某些动作……”
“原来三少爷是在诈我,幸好我没上当。”
“姑娘所谓没上当,只是表示没有做出剑诀的动作,你若是不懂剑,根本连什么叫剑诀都不晓得,无须努力去辩解了,姑娘说是吗?”
小红有着发窘的感觉,急了道:“好吧,就算我偶尔舞舞剑好了,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我会点武功,表姐要我来,就是为了当打手保护她的。”
南宫少秋一笑道:“碧姑娘还要用个打手干吗?”
“我表姐脾气不好,容易得罪人,她怕遇上了一些死皮赖脸的客人,毛手毛脚时,就要我出去揍人。”
“姑娘揍过人没有呢?”
“倒还没机会,京师到底是天子脚底下,上这儿来的也都是些知书识礼的客人,个个都很客气规矩,虽然有时也有些酒醉的客人,但我表姐一沉下脸,他们就规矩了!”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点我也听人说了,说碧姑娘天生有一种令人不敢狎侮的威严,这也是我急于想拜识一下的原因。
我很好奇,我伯父是个领兵的人,天生有股慑人的气势不足为奇,一个妙龄少女,有着那股气质,不知是什么模样。”
小红看了他一眼道:“三少爷,你这个人心机太深,眼光太利,而且喜欢查究别人的秘密,这些都是我表姐很讨厌的事。
你这样对我还没关系,见了我表姐,最好要收敛一点,你还想托她办事,惹火了她,她就不管了!”
南宫少秋笑道:“我只想一识斯人,并没有一定指望她能帮什么忙!假如为了求她帮忙而要我改变自己去讨好她,那就大可不必了。”
小红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拧了起来,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因为南宫少秋说的话并没有错,人家是没理由要来迁就讨好一个窑子里的姑娘,是自己对人家的要求太过了,但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呀!
不过小红在私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愠意,甚至于还颇为欣赏这种个性!
因为她见过每一个到这儿的男人,都是温良恭顺,没有一个具有个性的。她也在奇怪怎么这些男人都那么贱,花了钱上这儿来买气受!
今天,终于来了个有脾气的男人了,这倒有点意思!
因此她转眼一笑道:“这是婢子不会说话,我只是说我表姐最不喜欢穷诘她的一切,沦落风尘嘛,自然都有一篇难堪的身世。
但是她个性极强,不愿意别人同情怜悯她,所以谁在她身上问长问短,她就忍不住要得罪人,少爷你是来消遣尽兴的,又何必生闲气呢!”
南宫少秋哈哈大笑道:“小红,你可真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位碧瑶姑娘的好奇心更甚了,更急着想见她一面了,她还有多久才得闲!”
小红道:“早着呢,还有三处茶盘,—一应酬过去,最少也得个把时辰,所以才叫婢子先来侍候着……”
南宫少秋道:“枯坐一个时辰的确是太无聊了,总得找点消遣才好,小红,你会些什么?”
小红道:“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婢子都会上一两成,就是没一样精的,只要公子不嫌弃,小婢均可奉陪一二。”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说你竟是全才了,我倒要好好地领教一下,这样吧,咱们先下棋,再听曲子,然后聆琴,我再请教填词作对,最后观赏公孙大娘舞剑。”
小红笑道:“少爷,你是打算玩到天亮呀!”
南宫少秋道:“哪要这么久,我认为一个时辰足够了,这又不是考状元,不必长篇大论的,浅尝即止就行了。”
“少爷,亏你还知道这不是考状元,你出的这些项目比考状元还难呢,不信你去问向翰林院的几位编修状元郎,他们是不是件件俱能。”
南宫少秋笑道:“状元进翰林院当编修是最没出息了,只合那些书呆子,但你们这儿是花国状元,花中魁首,自然要件件来得!”
“花国状元是我表姐,可不是我。”
“但你欣然替你表姐当枪手,自然也不同凡响,我想这些难不倒你吧?”
“我只是说每一项都能勉强巴结而已!”
“那你就勉强一下吧!”
“少爷!我们这儿是敞开来做生意的,可不能白巴结,每巴结一项,都要你付银子的!”
“没问题,只要有价就好办!”
“少爷,你大概是钱多得没处花了,我得先警告你,我们这儿的行情高得惊人。”
“没关系,只要有这种行情,别人在这儿出过这个价码,我绝对只多不少。”
“好,南宫少爷,我现在就把价钱报出来,茶盘房间钱计五百两,打赏另计!”
南宫少秋道:“我认为不贵,只是八大胡同没这种行情,普通打次茶围,也不过十两银子!”
“但是八大胡同中,只有一个碧瑶,而且八大胡同中也只有一位姑娘有这样的书房,而能够被接待进书房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
“说得有理,只是不该以价格论身价!”
小红一笑道:“公子说得也道理,不过您也别小气银子,您还有机会赢回去的!”
“赢回去?怎么个赢法?”
“这屋子里所陈列的项目,您胜过一项,采金千两,输了一项,则负采金二千两。以二博一,虽是我们沾了点光,可是我们是姑娘家,您吃点亏也是公平的。”
南宫少秋道:“的确公平,要是我每一项都胜了,不是可以捧回几千两吗?”
“是的,您是否还有一试的兴趣。”
“有!而且兴趣更大了,只是不知道是向姑娘指教呢,还是向碧姑娘讨教?”
“我们姐妹俩都可以候教,下棋作书填词作对,是我强一点,琴剑两项是表姐擅长,公子可以避重而就轻,这样不会输得太惨。”
南宫少秋笑道:“输得太惨,这么说来你们是有把握稳赢不输了!”
“至少到现在还没输过,只有两位老翰林,我们怕他们输了拿不出钱来,让他们勉强博个平手。”
南宫少秋道:“唱曲一项,我自承不如,因为我根本不会唱,其他的项目我倒是都有兴趣。”
“项目是由客人择定的,我们可没规定。”
“好,那我就在枰上首先讨教!”
小红把棋枰搬了过来道:“是哪一位指教?”
慕容刚笑道:“自然是他。我的棋太臭,经常被他杀得全盘皆墨。”
小红笑道:“这一说南宫少爷是高手了,少爷,您是持白子还是黑子。”
南宫少秋笑道:“你倒是很谦虚,通常都是棋力高的持白子,你莫非认为棋力很高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持黑子是先走,结算时要扣除七目的,我怕您输了太吃亏!”
她大大都摆出了一副吃定了的样子。
南宫少秋道:“我持黑子,不过我喜欢下快棋,不得长考,每一次落子时间,不得超过记数十下,请慕容大叔计时,你放心好了,他一定公平,不会偏袒谁的。”
小红笑道:“这正合我的意思,本来我还要提出这项要求的,不意公子先提出了。”
两人相对,双方落子如飞,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开始对搏。
南宫少秋发现小红的棋势很锐,杀得很凶,而且出手无情,不留人一点余地,每一个地方都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沉着应战。
过了中盘之后,南宫少秋在占地上明显地吃了点小亏。
小红笑道:“公子的棋艺很高,不过太过于保守,进取力不足,若是有时间长考,婢子非输不可。
可是下快棋,公子就吃亏了,这局棋公子在盘面上输不到四目,不过要扣除七目的先手,这盘棋就不妙了!”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这么快就能算出结果了吗?棋局多变,瞬息风云,都是在后半局。”
说着两个人又下了四五手。
小红仍然看不出自己的毛病出在哪里,遂放心的杀下去,一直到收关时,开始了劫争。
小红起先还是不经意,二人劫来劫去,把一些空位都快补满了,小红才发现这盘棋不妙了。
她的劫材比对方少了两个,到了最后就惨了,那时必须要放弃一大片,这个劫一输就完了!
最后,她只有投子认输道:“我输了,不过我想问一声,这个劫争是公子早就留好的?还是无意间造成的呢?”
“以姑娘自己的看法呢?”
“我就是不知道,因为我的棋虽快,却一向谨慎,不会有这种空失的,除非是公子有意设的陷阱。”
南宫少秋笑道:“当你开始计目时,我落了这一子,似乎太大了一点,对吗?”
“是的,这一子公子的确下得太贪了一点,接应不易,对了最后就是因此造成劫活的!”
“不错,我计算过了,我可以劫活,而打劫时,我一定居先,因为我落后不多,任何地方斩获一块都可以转败为胜。
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紧守,让我补一手作活,那样可以下成平手。
因为我持黑子,惯例上还是算我输。可是照姑娘下棋的习惯,不会让我有这种机会的,你一定步步紧逼,所以我就赢了!”
小红十分懊恼地道:“原来如此,我是太粗心了,如果再下一盘,我就不会输了!”
“丫头,没有用的,就是再下十盘,你也是输十盘,因为你只是在杀棋,人家却是在杀人!
你对人家的棋路还是一无所知,南宫少爷却已经把你的性向习惯摸清楚了,随便布个陷阱,你就不知不觉的陷进去!”
声音来自一侧,屋中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大家都很紧张,注意到棋局的进行,不知何时屋中又来了人。
那是位双十丽人,明眸皓齿,艳光四射!
可是她的长眉人鬓,眼睛亮得像电,美艳中别具一般威严之气,的确令人有不敢轻侮之感。
她正是京师第一名妓碧瑶。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c o m〗
小红忙道:“表姐,你可来了,这位是南宫少爷,那位是慕容老爷,是从金陵来的。”
碧瑶一福道:“对不起,妾身进来得太冒昧。”
南宫少秋笑道:“哪里!这是姑娘的地方,还是我们来得唐突了。
小红笑道:“表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有空了。”
碧瑶笑道:“我听小丫头说,南宫少爷要连较六艺,高明莅止,我就撇下那些俗客,忍不住赶来观摩了!”
南宫少秋道:“我故发豪语,无非是想吸引姑娘注意,早点拜识主人而已,其实在所谓六艺中,我除了下棋还可以之外,其余的都泛泛而已。”
小红道:“表姐,你别听他胡诌了,刚才他从你的那把剑上,就发表了许多高论,高明得很呢。”
“我知道,要不是那番高论,我也不会搁下了别的客人,赶着来领教了。”
南宫少秋微笑道:“姑娘听见我先前的谬论了?”
碧瑶笑道:“我那时在应酬别的客人,哪有空分身来聆受公子的教诲呢?不过我这儿的两个小丫头记性还不错,她们把公子的话转述过来时,居然没说错!”
南宫少秋道:“原来是这样,幸亏我没有背后批评姑娘什么否则岂不立刻传到姑娘耳中了。”
碧瑶笑道:“我这所书房轻易不招待俗客,孙九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他把二位领到此地,我相信他的眼光必不会差。
可是我也知道他的毛病就是太贪,有时重利之下,他也会把冯京当马凉的,所以我在没有正式接待之前,还希望了解一下,来人是否值得我一见!”
南宫少秋笑道:“如此说来,要见姑娘一面,还真不容易混其是姑娘此刻就来,更是荣幸了!”
小红道:“那倒的确不容易,我表姐的茶局很多,每天都是排得满满的,若是一般的客人,也只有慢慢地耐着心等,只有特殊一点的客人,送到书房接待,可以当天就见到人……”
“这所谓特殊,不知是如何特殊法?”
小红笑道:“一个是才艺特殊,在六艺中都能指教我们一二的,另一个则是目的特殊,要见我表姐的目的不是慕名,非关风月。
孙九先前通知我们,说公子是属于第二者的,不想一接谈之下,才知道公子的才华更是超人。”
碧瑶也坐了下来,含笑问道:“听说公子有意进厂卫谋个出身。”
南宫少秋微笑道:“倒也不是非此不可,但是能交上一两个朋友,对家伯父的事业不无帮助!”
“要进那个地方并不难,不过那儿没什么人情可讲,他们只认得一个钱字,开出口来,都不是小数目。”
“这倒没什么,我准备得很充足,一两百万,我可以立时支付,若是不够,还可以向家里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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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子倒真是大出手,一两百万还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个机关的权力虽然大,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公子下这么大的本钱,收回来可不容易。”
“这个倒不劳担心,我不是为了求利而去的,我是想混上几年,能略有建树,将来好接家伯父的班。”
碧瑶哦了一声道:“要进这个圈子求表现也不难,只是令怕父贵为一方重镇,要想能接那个班,一定要很高的地位,似乎锦衣卫指挥使都不够格。”
“不错!平常人自然不行,因为我伯父的水师自成一个体系,别的人也接不了,所以我只要有相等职位,再办两件漂亮的案子,朝中自有我伯父的同年保荐,顺理成章地接班,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么说,公子一去就要高位了。”
“不错,假如只求一个番子或三档头,我找上门去,他们看在我伯父的份上,也不敢不给,何必要花钱走门路呢,我至少要弄个大档头干着,才能有表现。”
“这可不是银子买得通的。”
“我知道,当然还得要讲究真才实学,这方面我自己虽不太行,但是我可以带几个好手去帮我办事,我伯父帐下颇不乏高手,只要我进得了厂,从那儿拨几个人过来,绝不会比别人差。”
碧瑶笑道:“公子既有这些条件,大可自己去找汪公公或是忠顺王,何必要另外找关系呢?”
南宜少秋道:“我伯父的朋友多半是跟他们不合的,找他们推介,他们未必热心,再说也难以使对方放心,所以我宁可自己花钱找门路!”
碧瑶道:“公子所望太奢,妾身恐怕无能效力,因为我认识的人,也只是个大档头而已。”
“地位不低呀!在厂卫中,是第二把交椅。”
“话虽不错,但公子所要的也是第二把交椅,那只有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才能决定的,妾身的能力还够不上。”
南宫少秋道:“没关系,只要他们肯代为引见一下,剩下的话我会自己去说的,我需要的就是一个引荐。”
“这很容易呀…”
“姑娘,并不容易,因为有些人会担心,我进去之后爬到他们的头上去了,事实上也大有可能。
因此我必须跟他开诚布公,谈清楚条件,我的志不在此,最多混个两三年,就会外放出去。
我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圈子里的,要他委屈过一段时间,等我出去后,互相照应,对他的好处就大了。”
“那就难了,谁肯找个人压在自己上面呢。”
“所以我才要花大把的银子先安住他的心,然后还要有人从旁打边鼓,叫他把眼光放远,交上我这个朋友,对他的未来有益无害,这样子,他对我的事才会尽心!”
碧瑶沉吟道:“这个事情倒是颇为棘手,因为未必人人会有那么深的眼光。”
“这就要看碧姑娘的影响力如何了,假如姑娘能有办法找到更深一层的人去谈就更好了,有些话,我只能在见着主事的人才能说,而且成功的机会也较大。”
碧瑶笑道:“机会是有的,只是不能急,听公子这一说,我也明白了,因此,我想有些人就不必找了,找上了他未必会尽心,而且反而会居心捣乱阻扰,反而更误事,公子以为如何?”
南宫少秋笑道:“但凭姑娘作主好了,我并不急,事成不成都没关系!”
碧瑶道:“我再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像公子这样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由正途谋出身不是更好吗?”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说的是好话,怎奈我生性疏懒,受不得拘束,由正途出身,就得从基层上干起。
我并不是说自己有多了不起,但是要我在一个庸俗的懦夫手下办事,我实在无法忍受。”
“这……以令伯父的关系,调在一个能干的上宪手下,应该不是难事。”
“问题就是找不到一个令我心服的人。”
“你进了那个圈子,就有你心服的人吗?”
“那倒不是,至少在这个圈子里,我行事自由一点,没有层层拘束,比较合于我的个性。”
慕容刚极少开口,这时才道:“督帅的水军自成一个体系,别人带不了,那些部属也不希望换个人来督镇。
所以少爷的接任巳成定局,朝廷也同样明白。
真到必要时,由督帅拜本清朝廷委派,朝廷也一定会答应的,所以要谋个出身,无非是做得好看一点……”
碧瑶道:“这么说来,水师岂非成了你们的私产了。”
慕容刚道:“可以那么说,督帅每年都要自掏腰包,贴上几十万两银子,才能使水师保存精锐维持战力。
若是换了个人,怕不早成了一批老弱残兵,姑娘若是有心人,不妨看看其他地方的督帅,看看他们手上的兵……”
碧瑶不禁默然!
外面的情形,她当然清楚,师老兵疲。大部分的士卒都不堪一击,朝廷里则是权臣把持,贪赃枉法,克扣粮饷,而那些督帅,更是吃空额、死要钱,一旦真有战事,靠这些兵怎么打仗呢?
南宫少秋淡淡地道:“我们又并不是恋栈这点兵权不交,他是自掏腰包在替朝廷养兵,以备必要时可以为朝廷一战,这一股力量若是交给别人,一定会白白糟蹋掉,所以他才想要我接下去!”
碧瑶肃容道:“南宫老大人如此胸怀,妾身一定会尽力替公子没法,只是非进厂卫不可吗?”
“进那个圈子我才能有所表现。”
碧瑶道:“厂卫中权限是大,但只会勒索敛财、诬良为盗,那个圈子里没什么好人!”
“这个我也相信,但是我不要钱,同样也可以做好事的,发j镝伏,痛惩j宄!”
“但有时却会要你昧起良心,残害忠良!”
南宫少秋笑道:“公门之中好修行,假如真有这种事情交到我手中,更可以尽我一份心了。
情节轻的,我可以利用职权出落他,实在非我权力范围之内,我至少可以暗中先通个信,通知对方趋避而保全他。”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公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南宫少秋道:“没什么,说句老实话,我对将来接长家伯父那个位置,兴趣并不大,但是我也希望做点事,我知道那是个人见人憎的圈子,但是我认为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有所作为的!”
“公子有心向善,你身边的人却未必会合作。”
“我要是去了,自然会带一批人手,独挡一面,跟那些牛鬼蛇神离得远远的,办事才能放开来!”
“这样一来,公子还能站得住脚吗?”
南宫少秋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自有我的办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们的目的不过两个,一是敛财,一是打击异已。
我若是遇上了该死的对象,狠狠的敲上一笔,办得比谁都彻底,满足了他们的欲望,我的地位会比谁都稳!”
碧瑶似乎词穷了,望着这个年轻人,颇有兴趣地道:“南宫少爷,妾身虽是到京师才半年,对你的大名倒是耳闻已久,从金陵到京师,数风流人物,你都是名列前茅的。”
南宫少秋笑道:“哈……姑娘说得好听了,恐怕姑娘听得对我的批评,还是最有名的败家子吧!”
碧瑶一笑道:“那是俗人的看法,妾身倒不以为然,说公子挥霍无度,只要有钱,倒是不怕花。
公子花的是祖产,肯花掉总比守财奴好得多。
更何况公子怜老借贫,经常做点好事,千金一笑而无吝色,却并不沉迷风月,这正是豪士本色。
有人说公子不学好,跟市井屠沽之辈一起也照常厮混,妾身却以为这正是公子平易近人之处。”
南宫少秋道:“姑娘说得我脸都红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只不过率性而行,不受拘束而巳!”
“衣冠中人就是这一点难得,妾身一直以为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所以孙九一说公子来了,妾身立刻放下一切应酬来了。
而且,刚才聆听公子的一番高论之后,益发觉得公子历练高明,绝非如众所云的纨绔子弟。”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点我倒不甘妄自菲薄,我绝不承认自己是个花花公子,家伯父对我虽然钟爱,却并不放纵,他不逼我读书只因我早已把书读熟了!”
“公子好大的口气,那为何不在科举上求发展呢?”
“太无聊,圣贤之书,无非是说道理而已,道理明白就够了,再走穷研苦钻就是浪费,用来求功名更是毫无意思。
何况黄金屋、颜如玉,我都已经有了,何必再去跟那些贫士们竞争,占了他们的一个机会呢。”
“公子是说若下场考试,一定可以独占鳌头?”
“那倒不敢说,但我有把握必可上榜,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家中不在乎这个,我本人更是不热中富贵,所以我要进厂卫,那儿可以立即发挥我的志趣。”
“公子的志趣何在?”
“做事,做一些我所喜欢对别人也有好处的事。”
“公子!请恕我交浅言深,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你!”
“姑娘!我说了,事情看人做,我若不居心敛财,带了人贴钱办事,结果就会不同了!”
碧瑶陷入了沉默。
南宫少秋道:“看来姑娘对我要进厂卫的事很不赞同!”
“是的,我的确不赞成,不过公子执意如此,我自然也会尽全力帮忙!”
才说到这儿,忽然小丫头匆匆地跑了来!
碧瑶沉声道:“没规矩,我在这儿陪客人谈话,你冒冒失失地乱冲乱撞,不会在门口先招呼一声吗?”
小丫头气急地道:“姑娘,余大人等您不去,知道您到书房来了,非常生气把茶碗都摔了。”
碧瑶一沉脸道:“他凭什么生气!”
“他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那个朋友可能很重要,他大概也夸下了口,说一定可以见到姑娘的。
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姑娘顺着房间轮过去,他倒还有耐心。
可是,姑娘从竹厅一脚就转到书房来了,他那个朋友要走,他认为很没面子,所以发了脾气。”
碧瑶冷笑道:“冲着我发脾气?他算什么东西,我爱上那儿是我的自由,谁也没规定有什么顺序。
小红,你去告诉他,说今天我不见客了。
你把他的盘子退了,不过记得扣下赔茶碗的钱,我这儿的东西都是有价的,他只要有钱,尽管摔好了。”
小红笑道:“表姐,您自己去打个招呼算了,余大人平时不是这么没耐性的,今天一定是那个朋友对他十分重要,他才必须做作一番。
何况,你的茶盘虽然没有排定顺序,可是一直是照梅兰竹菊轮的,你已经到了竹厅,却偏偏跳过了他的菊屋,难怪他感到没面子。”
碧瑶脸色一沉道:“小红,梅兰竹菊的顺序是你给我排定的你怕得罪他,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应酬呢?
我说叫他滚就叫他滚,不但今天滚,以后也不必来,来了我没空侍候,我又不吃他的饭,希罕他那几两银子。”
小红见她发了脾气,倒是怔得一怔!
那个小丫头更为着急道:“姑娘,您小声点,余大人已经来到书房外头的院子里了,所以小婢才赶来通知一声的。”
碧瑶却毫不在乎地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院子里却有人骂开了:“喂!里面那两个王八蛋,你们给我出来,八大胡同虽不是衙门,却有个规矩,讲究先来后到,大爷们来得比你早,让你拔了先,已经算是客气了,你霸住碧瑶不放是什么意思?”
碧瑶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墙上的剑。
南宫少秋却按住了她的手笑道:“碧姑娘,何必呢!你说了他那些难堪的话,他却转而找到我们头上,可见还是不敢直接开罪你的,给他留点面子,交给我好了。”
碧瑶本待挣扎的,但不知怎的,居然放下了手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南宫少秋道:“不知道,但不管他是谁,也不能指着鼻子骂我王八蛋,所以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碧瑶道:“那也好,这家伙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他是一家豪门的走狗,不过手底下很来得。
你要是真能给他一点教训,倒是对你颇有好处,你想进那个圈子,至少也得亮一亮底子才能好说话。不过,你到底行不行?”
南宫少秋笑道:“我当然不行,不过我慕容大叔行,一路上几百万两银子都是他保了来的。大叔!走,我们出去,我答话,你揍人。”
小红忙道:“表姐,这…不好吧?”
碧瑶道:“有什么不好?我说他是豪门走狗,难道讲错了?就算论后台;南宫将军是水师都督,也不怕他那个主子,你少管闲事。”
南宫少秋已经跟慕容刚出去了。
碧瑶又道:“小红!你出去别让他们互相盘口,先唆使他们互相打起来,必要的时候到余啸天那儿烧把火都行。”
小红道:“表姐,你不是答应要帮南宫少爷的忙吗?这一架打下来,事情不是就砸了吗?”
“我就是要砸掉,这个南宫少秋倒不像那些世家子弟那么讨厌,我不想他混进那个圈子去。”
她把小红推了出去。
院子里的四个人已照了面!
余啸天和一个中年人正神气地站在院子里,他们见南宫少秋和慕容刚都不是名见经传的人,神气上更不可一世。
余啸天斜着眼道:“就是你们这两个土蛋儿,居然敢凑老爷们的边儿,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南宫少秋更绝,连话都懒得多说,朝慕容刚一拱手道:“老叔,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那家豪门的奴才。
他既然如此张牙舞爪,您就揍他一顿。打完了再找他主子说话,小侄最看不过就是这些豪门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