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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键时刻握住她的手,哪怕这份呵护只是逢场作戏,哪怕这个看似深情的男人是旁人口中的花花公子,她也能屏住一口气,坚定心中的那份执念,目不斜视的走下去。

    第九章强吻

    “爸,妈。”赵书廷很是随意的在门上敲了两下,率先走了进去。

    随着房门大敞,宁诺也看清整个房间的布局。现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选择全木家具布置书房,可眼前这间房间,不仅选择全套的深色木质家具,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都像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直接复制过来的。从脚下的丨乳丨白色地毯,到桌上的罩纱台灯,再到靠窗的贵妃榻以及一旁的矮桌和茶具……有那么一瞬间,宁诺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位小姐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沉默,也将宁诺从那种似梦似幻的错觉中拖回现实。

    “妈,这是欧驰,旁边那位小姐就是前两天我跟你提过的宁诺啦。”赵书廷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指点了点站在门边的良人,一派闲适模样。

    “站起来。”坐在书桌里侧的人发话了:“客人都还没坐,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算上她和欧驰,一共才五个人,可宁诺却觉得有些目不暇接。那个挨着赵书廷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么?那坐在书桌旁的男人,就是赵玉笙?

    她曾经从仆人口中听到过她的名字,许婉,名字取的很是婉约,可宁诺永远也忘不了透过二楼栏杆空隙望下去时她的模样。那天她穿着剪裁精致的洋装,耳朵上两枚金灿灿的扇形坠子,趾高气扬的抱着赵书廷走进客厅,四处打量着整间别墅,仿佛女王逡巡自己的领土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晃快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一脸骄横的女人,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眉眼温顺的中年女人。

    她记得徐婉和赵书廷同岁,两个人均比母亲要大八岁有余,算一算,今年也该有五十三四的年纪了。她今天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洋装,唇膏也选择了同色系的正红,喜气是够喜气,只是显得脸颊蜡黄,气色也不佳。

    而赵玉笙……宁诺仔细比较着他与那张照片中的不同,自然地,他也老了。可原来真的有人会越老越耐看,越沉淀越有味道。即便宁诺对眼前这个男人怀着满腔的怨怼甚至仇恨,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曾经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傲沉着,经过岁月的洗炼,已经融入骨血,浑然天成。他不需要刻意做出任何表情,只要坐在那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吸引全场的注意。

    宁诺的目光从他银灰的两鬓,移到嘴角两边深刻的法令纹,再沿着鼻梁缓缓移到那双眼,两人的视线初一对上,宁诺心里突地一惊。在她自以为不动声色打量所有人,以及这房间里一切的时候,赵玉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在默默的注视着她。对方朝她投来的目光,很明显压根就没打算掩藏这一点。宁诺抿紧嘴唇,被欧驰握在掌中的手指缓缓抓紧,如同溺水者狼狈攀紧最后一根浮木,主动向身边的男人寻求庇护。

    欧驰自然也看到这一幕,赵玉笙发话后,匆忙站起的赵书廷也一样。所不同的是,欧驰自始至终都一派平静,而赵书廷则显得有些惴惴。抓了抓发顶,屋子里最年轻的男人终于熬不住了,开口道:“爸,那个……宁诺是我邀请来的,一个朋友。”

    “你叫宁诺?”赵玉笙看都没看赵书廷一眼,深沉难辨的目光依旧在宁诺脸畔逡巡。

    宁诺点了点头,手从欧驰的掌中抽出,朝着男人微一颔首,与人对视的双目愈发晶亮,仿佛含了两泓泉水:“我是宁诺。赵先生,你好。”

    “欧驰,我记得上个月在b市见你时,身边好像没有这位小姐。”

    “那时我们其实已经认识了,不过我不确定是否能邀请到她,所以没有跟您提起。”

    “你的意思是,这位宁诺小姐,也要参与这次合作案?”

    欧驰微微一笑,当着几人的面,再度牵起宁诺的手:“应该说,建筑设计方面,宁诺是主角,我只是个帮忙跑腿兼打下手的。”

    “爸爸,其实……”赵书廷隐约猜到欧驰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由得有点儿急眼。

    “小子无礼,不成气候,让二位见笑了。”赵玉笙从头至尾都没瞟过赵书廷一眼,说话时的目光始终直视着欧、宁二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关注宁诺的时候更多一些。

    欧驰嘴角微扬,目光里终于见了一点儿笑意:“伯父太客气了。”

    宁诺也跟着轻轻点头。

    赵玉笙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盯着宁诺问道:“宁小姐,现在是在跟欧驰交往?”

    宁诺皱起眉,眼角余光瞥到另一边赵书廷和许婉投来的探究目光,眉间的寒意随即被几许尴尬替代。轻轻咬了咬唇,宁诺将另一只手也攀上欧驰的臂弯,朝他投以求助的目光。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女孩子在害羞,向男人求助的同时,还有撒娇的成分在。可欧驰不是别人,他也清楚,宁诺不是别的女孩子。

    可欧驰还是配合的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看了眼赵玉笙:“宁诺今天才刚答应我的追求,赵叔您可别把我的女孩儿吓跑了。”

    说公事时,叫“赵先生”;论私情时,称呼也随之变成“赵叔”。许婉眼看着自己儿子在一边儿干瞪眼,不禁摇了摇头,论心机手段,随机应变,跟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相比,自家儿子还是太嫩了。

    赵玉笙的脸色却没有因为欧驰称呼的改变,而有丝毫和缓。目光在两人交覆的手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楼下还要闹一会儿,让书廷带你们下去吧。”

    两人均点头,刚要转身,就听赵玉笙又说了句:“多备两双碗筷,待会儿他们两个留下来,和咱们一起。”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许婉猛地站起来,随即又发现自己这样的举止,有点儿小题大做,也在几个小辈前失了尊重。一时间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你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稍后还有其他安排……”

    赵玉笙不说话,径直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二人。

    欧驰已经当着赵家人的面把话挑明,也算了却一桩事,这会儿心情正好,留下还是走,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宁诺在欧驰看过来的时候,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多了解一些赵先生的喜好,稍后做设计时也好……”

    欧驰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过脸朝三人笑道:“我们没问题。”

    许婉双臂交叠,挤出一缕笑:“我去吩咐厨房。”

    赵玉笙的嘴角抿出一抹笑,很淡的笑容,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很满意这个回答。

    赵书廷也一扫之前的郁卒忐忑,眯起眼笑着说:“你们还要下去跳舞么,不想跳舞的话,咱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走廊里,赵书廷走在前面,宁诺任由欧驰拉着手,两个人并肩跟在后面。走到楼梯拐角时,赵书廷突然转过身,盯着欧驰,笑容诡秘:“你那招,也就蒙蒙你自己老子,甭管我爸还是我,我们全家都没人信。”

    欧驰淡淡看着他说:“看来赵先生真的很喜欢宁诺。”

    赵书廷被他说得一愣。欧驰优哉游哉的接出后半句:“这么明显的事实你都能视而不见,我很佩服你自欺欺人的勇气。”

    赵书廷一口气噎在喉咙,脸色发青。欧驰看都不看他,领着宁诺绕过他走下楼梯。

    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里,欧驰和宁诺各自端着一杯饮料,慢慢地走着。花园里种了不少栀子,油亮葱绿的树丛间,四处可见洁白芬芳的小花儿,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花香味儿,闻的时候久了,难免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回想起刚刚在书房里看到的一些,宁诺紧攥着玻璃杯,心里发堵,想笑自然是笑不出,想哭又实在觉得讽刺。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当年最爱的不就是许婉么!两个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之后彼此又情投意合,要不是后来赵玉笙为了所谓的前途事业,忍痛与许婉分手,娶了当时只有19岁的母亲,又哪来日后三个人的痛苦?

    不,其实从头至尾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的只有母亲一个人。那两个人根本就是预谋好的,外公过世后赵玉笙很快便将整个安氏攥在自己手里,要说没有预谋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赵书廷,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半,这意味着什么?当母亲仍然沉浸在对丈夫的满腔爱意的时候,他早就与许婉暗度陈仓,不仅很快有了个儿子,到了今时今日宁诺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只比赵书廷小三岁的女儿!

    在赵玉笙和许婉的眼里,母亲只是一块通往上流社会的垫脚石,外公死后,母亲的利用价值也没了,所以干脆一脚踢掉,永绝后患。可看看今天那间书房的布置,几乎是整个从当年那间别墅挪过来的一样!赵玉笙这是想做什么?新开发的度假酒店里留出一个角落,要求重建当年的别墅和小花园,现在又把自己家的书房搞得跟当年母亲布置的一模一样……宁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么!

    “在想什么?”

    “在想……”宁诺下意识的重复欧驰的问话,很快反应过来,唇边依旧保持着有些讽刺的笑容,轻声说:“上次和你聊过的一个话题。”

    欧驰轻啜一口香槟,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办公室,我说,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合作案,并且重点要求全貌复原照片中的那些建筑,很可能是在悼念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

    欧驰不假思索的点头,前几天才发生的事,而且又是谈公事时提及的,他怎么会不记得。

    “刚刚那间书房,你觉不觉得……”宁诺斟酌着字眼儿,轻声说:“装潢和摆设,好像都是很多年前的东西……”

    花园里的光线不太好,没有其他人在场,两个人也没有靠的很近,从欧驰的角度看去,宁诺脸部的线条柔和温软,微垂着双眼说话的时候,纤长微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好像蝴蝶休憩在花朵时,缓缓煽动两翼的模样,有种动人心弦的荏弱。明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绝不是外表看起来的这样,欧驰还是难以控制的心头一软,耳朵好像自动过滤了那些话里意味不明的试探,徒留下谈天说地的轻松随意。

    欧驰听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接下来说的话好像都没经大脑,只为了让眼前的人不受惊扰,随着她的意愿,继续主导两人谈话的方向:“一看就知道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东西,书桌,柜子,除了地毯是全新的,其他应该都是从旧货市场或者拍卖会上淘换来的。”

    宁诺不是没有觉察到欧驰态度的转变,但以她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肯定不会往自己身上联想。想着刚刚在书房里,自己主动配合他的情景,宁诺理所当然的认为,或许这正是欧驰态度软化的主因。她垂着眼说话,是怕被这个男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来,难得眼下的气氛这么好,不抓紧时间多问一些,那就真是傻瓜了。

    “你说,那间书房,还有这次合作案里的细节要求,会不会都跟赵先生的第一任妻子有关……”

    “你好像对他们家的这些事儿特别感兴趣。”

    “是啊!”宁诺坦然的抬起眼瞄他,目光里含着那么一点儿戏谑,多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少了又不够劲道:“我觉着你们这样的人家都挺有意思的。比如你,家里应该不缺钱吧,伯父有意让你跟赵家小姐联姻,其实对你来说,交往一段看看也没什么,可你好像反应特别大……”

    宁诺的眼瞳黑而幽深,没有镜片的遮挡,盯着人看的时候,会显得过于犀利,但只要稍加一点表情的变化,就能显出极大的不同。比如现在这样,配合嘴角微微挑起的弧度,有点儿狡黠,又有点儿无辜,欧驰看的呼吸一紧,脑子也随之清醒过来。先前的魔障不攻自破,欧驰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再攥紧,说话的语气也随之起了变化:“谁说交往一段看看也没什么的?”

    宁诺一噎,过了片刻才笑着耸肩:“大家伙都这么说的。”

    欧驰故作凶恶的眯起眼:“大家伙都这么说,你就信?”

    “那我没有理由不……”没有说完的话直接湮没在两人相交的唇齿之间。宁诺第一次跟人接吻,第一反应不是发怒,也不是害羞,而是惊讶男人的唇竟然这么柔软。欧驰的相貌属于那种十分出挑的,唇瓣的颜色并不鲜艳,而且是人们说的那种薄唇,再加上他平常总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样子,宁诺在潜意识里想当然的认为他的唇应该也该是冷的,却没想到……

    “闭上眼。”欧驰轻啃着她的唇瓣,嗓音低沉到显得有些暧昧:“接吻时要专心。”

    当人下属没几天,宁诺已经习惯听从命令,话都没过脑子,就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哪知道闭上眼之后人的触觉会更敏感。宁诺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先是以唇瓣轻蹭,随即是牙齿,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叩,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唇埋怨,哪知这样正合了男人的意。叩门而入的舌柔软且灵活,灵巧的仿佛摆着尾的鱼儿,热烫的又好像轰然燃起的篝火,宁诺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对方的怀抱里,晕头转向,舌尖被人耐心诱哄着,勾缠着,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对方领地。

    吻从先前的温情缱绻,逐渐演变到后来的如火如荼,最后连宁诺都感觉到男人有些失控了,搁在自己后脑的手掌不知何时下滑到背心,随着亲吻加大力道的揉着。宁诺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和口腔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把火,滚烫滚烫的焚烧着。双手并用的在人胸前推搡,可那力道说是蚍蜉撼树都不过分,至少在已经情动的男人看来是如此。最后宁诺实在没办法了,踩着高跟鞋的脚跟高高抬起,狠狠在男人脚面一跺一碾——

    欧驰闷哼一声,牙关叩紧,一时间两人的唇上都见了血。

    宁诺只觉得自己内侧的唇肉钝痛钝痛的,已经麻木的舌尖几乎尝不出血的味道,可她还是知道自己被咬伤了。推挡在欧驰胸膛的手狠狠给了他一掌,掌心震得发麻。

    打了还不如不打解气。

    欧驰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咬伤宁诺不是他有意的,而且他咬到她的下一秒,她比他更狠的回咬了一口,口腔里满是甜腻的血味儿,倒和空气中弥漫的栀子花香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感觉。脚面那一块不用检查也知道肯定青了,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这丫头是个心狠的。刚刚那一脚几乎是他见过女人里下脚最黑的。那种情况下他是有些失控,可她也用不着采取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唤醒他的理智。

    迷茫的夜色里,刚刚还在热吻的两人彼此瞪视着,欧驰的目光里包含着三分怒意,五分无奈,还有两分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而宁诺的目光则要不客气的多,愤怒,懊恼,羞涩和无措,种种不良的情绪兼而有之。各自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男女都没有想到,两人后来的关系,早在这一个吻中显露端倪。一时情迷是错,后来的彼此伤害,则是错上加错。最初的甜,后来酿成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随后袭来的痛,却是由两个人一起造就。

    第十章车祸

    外面传言赵玉笙近两年身体欠佳,夫人的生日酒会也只露了一面,不到三分钟便又回到楼上。主人不露面,代表全家人出场的赵书廷兴致缺缺,另一位小主人赵书羽,则有些温婉过了头,不仅没能帮忙带动气氛,反而走到哪里,哪里冷场。酒会开头的还很热烈,越往后越是虎头蛇尾,不到十点钟就匆匆结束。

    晚上十点二十分,赵家四口,连同欧驰、宁诺,一同坐在别墅二楼的饭厅里用餐。席间菜肴丰盛,味道多清淡,少有的几盘口味偏重的菜都被挪到赵书廷面前,显然是许婉为了照顾儿子特意吩咐的。

    主食上的很快,除了米饭和几样甜咸点心,还有一人一小碗银丝面。鸡汤应该炖了很久,口味醇厚且不会油腻,面条软滑,浇头也很丰富,宁诺却吃得格外苦涩。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满脑子都是母亲过世前张着双眼,双目失焦唤着赵玉笙名字的模样。

    倘使母亲还在世,倘使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故,现在的自己应该也是小有所成,为母亲办一顿像样的生日宴,邀请相熟的同事好友参加,再亲手为母亲下一碗长寿面,这样的想法并不奢侈,可为什么那么早就剥夺自己实现愿望的可能呢?

    七岁半跟随着母亲离家,十九岁远赴英国留学,二十三岁回国的时候,不仅怀揣着在专业领域大干一番的壮怀激烈,还有终于可以回报补偿母亲多年辛劳的良苦用心。一场根本不是缘于她的过错,却让一切都在刚开始的时候画上句点。宁诺握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每一根软滑的面条,都仿佛淬着剧毒的铁条,咬在齿间咯吱作响,咽在喉咙锐痛难当。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事故,她完全可以忘却所有,不去理会赵玉笙如何攥着原本属于安家的财产,在商界呼风唤雨,与许婉双宿双栖。可正因为周嘉信的欺骗利用,因为一场注定般的巧合事故,也因为两年后欧驰的执著开解,让她有机会一步步走进这个看似和睦幸福的家庭。

    不见时或许还会犹豫、胆怯、畏首缩脚;当真见了面,如同现在这样,同桌吃饭,面对面眼对眼的交谈,宁诺才意识到,原来心里的那份恨,埋藏的太早,太深,才让自己误以为其实可以忘掉。

    她其实,一直都在恨。

    恨赵玉笙的薄情无义,恨许婉的心机深藏,甚至恨记忆里那个小小的、高傲的却也一无所知的赵书廷,以及眼前这个一脸懵懂无知、看似温婉乖巧的赵书羽。

    “很喜欢吃面?”右手方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

    随即,欧驰的声音也在身边响起:“是啊,之前都没发现,宁诺你这么喜欢吃银丝面。”

    宁诺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缓缓抬起头:“其实是有些渴了。不过面真的很好吃。”

    拿起一旁的餐巾拭了拭唇角,宁诺垂下眼,嗓音轻柔到略微显得温吞:“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这次连许婉都被逗笑了。赵书廷也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在s市这段时间我可以让人每天随餐给你送过去。”顿了顿,又很快补上一句:“其实回到b市也可以。”

    欧驰揉了揉她的发,面带微笑:“过去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嘴馋……”

    宁诺心情欠佳,故而总有些看不得别人比自己高兴,尤其这个别人还是欧驰。所以勉强挂起一缕笑,眼神一飘,淡声反驳道:“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欧驰一愣,另一边赵书廷闷笑出声,反应飞快接口道:“我看这事儿靠谱。”

    欧驰揉着她发丝的手掌改为揉捏没有戴耳环的耳垂,一边装作咬牙切齿又拿宁诺没辙的样子:“你这丫头……”

    一桌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连赵玉笙面上都显出淡淡笑意。

    饭后,几人挪到一旁的沙发饮茶吃水果。许婉插了一块切好的火龙果,送到赵玉笙面前的小碟里,一脸闲适的开口道:“听宁小姐的口音,好像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

    七岁半以前宁诺一直生活在b市,后来跟着母亲移居回到s市,而后的四年在英国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又辗转回到b市,这样的经历使得宁诺说话时几乎不带任何口音,没有南方人说话时软糯的腔调,也没有b市人圆滑的咬字。很明显的,许婉这是有意套她的话。

    宁诺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呀,小时候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宁小姐有家人在这边?”

    “曾经是。”宁诺顿了顿,在许婉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又轻声接下去:“现在都住在b市。”

    “其实宁小姐也没比我们小羽大几岁吧……”许婉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赵书羽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是满满的宠爱和骄傲:“小羽这丫头就是胆子太小,怕见生人,也不爱说,有时间真应该让她跟你们一起多处一处。我想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话题聊,也让我们小羽多跟宁小姐你学一学。”

    “您太客气了。”宁诺的表情十分平和,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有些过于平和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太大起伏:“赵小姐温柔可爱,性格也好,朋友应该一大把呢。”

    赵书羽抬起清秀的小脸:“妈,欧先生和宁小姐他们来s市是洽公,哪有多余的时间陪我玩……”

    “啊……”许婉后知后觉的显出几分忐忑,摇了摇手,扭头看向赵玉笙:“我真是年纪大了,说起话也分不清个主次轻重。”

    赵玉笙呷了一口清茶,仿佛完全没听到几人的谈话:“时间不早了。今天谢谢你们两个的赏光,明天上午来我书房,咱们谈一谈正事。”

    欧驰起身,一手系着西装的扣子,另一手拉起宁诺,顺便揽过她的腰:“那就不打扰了。”

    赵书廷也跟着起身:“爸,妈,我去送送。”

    “书廷……”几个人都看向她,许婉抬手挽了挽发丝,柔声嘱咐:“你今晚喝酒了,让司机送就好,你别开车。”

    赵书廷没说话,大大咧咧朝她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到了楼下,送两人来的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驾驶座是空的,车钥匙却没有拔下来。赵书廷吹了一声口哨:“看这样子还是得我来啊!”

    欧驰伸臂一拦,车门“呯”一声重新关上:“伯母不放心你酒后驾驶,我们自己开车就好。”

    赵书廷轻嗤一声,没再坚持,转眼看向宁诺:“喂,明天早点过来,我让厨房准备银丝面给你。”

    回想起刚刚餐桌边,赵家一家四口温情融融的情景,以及后来许婉的打量和试探,宁诺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觉皱了皱眉心:“不用了。”

    欧驰已经打开副驾那边的车门,用眼神示意宁诺过去他那边:“明早我们吃过早饭再过来,就不多打扰了。”

    一连几次吃瘪,赵书廷脸色多少有些难看,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坐进车里,欧驰打轮倒车,黑色的雷诺轿车驶入街道,很快与暗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吃饱了么?”欧驰注视着前方路况,一边打开广播,调到本市交通台:“没吃好的话咱们再找地方。”

    从赵家出来,宁诺多少松懈了些,车子的冷气不知道开了多久,整个人蜷在座位上,还是觉得阴凉阴凉的。高度的精神紧张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将人完全压垮的疲惫,宁诺双臂环着自己,连拉扯嘴角笑一下都觉得吃力:“挺好的。”

    “是么……”欧驰沉默了会儿,才半开玩笑的说了句:“我怎么觉得你吃面条的时候跟快要哭出来似的。”

    “东西太好吃,感动的呗!”话一出口,连宁诺本人都觉得冷。

    欧驰皮笑肉不笑的瞟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会讲冷笑话。”

    宁诺徐徐吐出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弄着胸前的水晶坠子,着实缺乏多做敷衍的心力。

    “你刚说,小时候在南方住过一段?什么时候的事儿?”

    “七八岁吧,一直住到高中。”

    “在哪座城市?”

    宁诺还没来得及作答,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尖锐的鸣笛声在同一时刻骤然响起。欧驰低咒一声,快速打轮:“坐稳了!”

    车子急速地向左旋转,紧接着,不等宁诺反应过来,整辆车子已经疯了一般朝路边的栏杆冲了过去。伴随着“嘭、嘭”两声重响,宁诺整个人也顺着惯性朝前面的挡风玻璃撞去。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滑过,随着车子下滑、颠簸,黑蒙蒙的夜空和茂盛的草丛交替出现在视野中,宁诺下意识的两手乱抓,额头的疼痛让她眼前忽明忽暗,一片金星乱闪。耳畔传来欧驰的叫喊声,过了好一会儿,宁诺才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刹车失灵,快打开车门跳出去!

    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宁诺伸手抹了一把,右手稀里糊涂的去抠车门上的把手,左手拼命的摁着锁住安全带的按钮。车子还在沿着山坡往下冲,宁诺的手指好几次都没抠住,断了两根指甲都没有知觉。

    身边再度传来欧驰的声音:准备好了么!我数一二三,跳!

    一——二——三——!跳啊!

    车门猛地被推开,兜头而来的是凛冽的山风,宁诺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推了一把,同时绑在身上的安全带霍然一松,整个人便扑向车外无边的夜色。

    不知道在野草丛生的山坡上滚了多少圈,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宁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胡乱在眼前抹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糊了一脸,热热的,黏嗒嗒的,嘴边好像也沾了一些——宁诺只觉得整个人都冻住了,舌尖麻木的探出嘴巴,舔了舔,甜,腥,又有些苦,晚上早些时候好像也尝到过这种味道,是什么时候呢……

    欧驰的名字滑过脑海的时候,连宁诺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倏地坐得笔直,同一时间,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金色的火团照亮了半面夜空,宁诺睁大双眼,听见自己用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尖锐嗓音嘶喊:“欧驰——”

    熊熊大火燃烧着,伴随着金属爆裂的声响和滚滚蒸腾的浓烟,宁诺这才发现眼睛里的隐形镜片不见了,干涸的鲜血粘连着眼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刺痛。经过刚才一番滚落挣扎,额头的伤口好像又撕裂开了,分不清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的东西是鲜血还是泪水。疼痛让她从即将昏厥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可除了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欧驰的名字,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闪过的片段都是有关那个男人的:崴脚摔倒时及时出手抱住自己,跪在面前用薰衣草精油帮忙处理烫伤,在小公寓里和自己拉扯设计图稿,用调查到的事实真相帮助自己走出阴影,和c&l的同事介绍自己的名字,在舞池里推开赵书羽扶住自己,还有后来在赵家别墅后小花园的吻……面无表情的欧驰,眼神犀利的欧驰,挑眉坏笑的欧驰,在自己胆怯时牢牢拉住手的欧驰,就这样,随着爆炸和火焰永远离开了吗?

    宁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久前崴伤的脚踝好像又不行了,宁诺干脆踢掉高跟鞋,一手扶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起火的方向走。

    火光和黑暗的界限越来越迷糊,宁诺却不敢摇晃头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天和地好像一起开始旋转,喉头也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欧驰……”热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一次,宁诺能肯定,流下来的不是血水。

    “你的嗓门儿可真大啊,隔着老远我都听见了,都盖过车子爆炸声了。”

    “傻站着什么,过来扶我一把啊!”

    “我胳膊骨折了,没办法抱你上去,你……”欧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说完地址的时候刚好绕到宁诺的正面,这才发现她一头一脸的血,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嘴角故意挑起的那缕笑容,渐渐消失了,欧驰伸手想扶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半个肩膀都是干涸的血渍。目光顺着锁骨缓缓向上,下巴,脸颊都是条条块块的血迹,他记得当时在车里的时候,眼角隐约留意到她抹脸的动作,是那个时候就撞伤了么?最后看向她的眼,那些准备好的要安抚她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僵在半空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甚至连轻轻碰一下都不敢。

    “欧驰……”宁诺的声音不像刚刚那么尖利,轻轻的,怯怯的,好像在确认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爆炸的浓烟飘到了这边,欧驰觉得眼睛喉咙都干干的,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在。”

    “欧驰……”最后两个字滑出嘴边,宁诺整个人如同一匹失去衣杆支撑的缎子,笔直瘫软下去。欧驰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气,又要抱住宁诺,又要小心不碰到她的头,自己也弄得格外狼狈,最后干脆跟着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摔在一边的手机显示仍在通话中,欧驰小心扶着宁诺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朝着手机的方向大声吼道:“这里一人手臂骨折,一人头部受伤,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人已经晕了,你们快一点!”

    “好的,先生,请您不要挂机,我们需要再确定一遍您的地址……”

    第十一章阴谋

    凌晨两点钟,赵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值夜的仆人打着呵欠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冷峻的嗓音,年轻的女仆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匆忙放下电话,轻手轻脚的跑上二楼,敲响书房的房门。

    大约从几年前起,赵玉笙夫妇俩已经分房睡,有时赵玉笙甚至连自己的卧房都不回,就睡在隔壁书房。

    女仆一字不差转述了电话那头的交待,赵玉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斜对面的卧房门打开了,许婉穿着真丝睡袍,褪去妆容的面容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具体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赵玉笙转身推开隔壁的卧房门:“欧驰和今天那个姓宁的小姑娘,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两个人都在第三医院。”

    许婉捂住胸口:“怎么会……我记得欧驰那孩子,晚上并没有喝酒啊!”

    赵玉笙从衣橱里拿西装的手停了下,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听说是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货车。”

    “那……那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儿吧?”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所以要去看看。”

    “都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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