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那张纸,无限悲凉的笑,陈默,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这样子毁了我?
前尘往事,你真的都怪到我身上吗?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拆开陆铭写的那封信。掉出来的一页纸上,题头写着“辞职信”三个大字,落款是颇有个人风格的签名,陆铭,时间是昨天下午时分。
她把辞职信丢到一边,打开那封三对折的信,慢慢的读。
信里,陆铭首先向她道歉。他告诉她,陈默之所以会进入清水竹苑,完全是他的父亲授意的,他的父亲听说了你和陈默的旧事,所以才会同意陈默去看你。不想会闹出这种事,间接导致了他的把持不住,他为此事对她造成的伤害表示深深的歉意。
希瑾慢慢的看着,看他向她解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以及他的一些猜测,一些建议。信的最后,他告诉她,因为和父亲在生意上有不和,还因为他的父亲不同意他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他正式辞职。
最后的最后,他告诉她,我爱你。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些伤痛,知道你的敏感,你的防备。可是我还是爱你,无法自拔的爱你。所以我一定不会放弃你。
希瑾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什么。他在她无路可走时把她藏在了这里,如今却在为有人偶尔闯了进来而多次道歉;那件事明明,不能全怪到他身上,可是他还是顺从了她,遵守承诺的离开。
一个人要有多狠心,才能下得了决心拒绝这些好?
希瑾确定,她是狠心的。所以她才想要利用他,利用他来告诉大哥,我有男人了。
只有这样,苏氏才会好好的,大哥才会死心,唐诗姐才能有一个完美的家。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陈默死心,彻底的,退出她的生活。
像是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样,希瑾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一连几天,她都是在地上睡着,醒来时已经在床上。好几次她甚至梦到了陆铭,梦到了他就坐在床边,低声的跟她说着什么。她努力的想要醒来,可是她醒不过来。最终还是在他低沉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也许那并不是梦,也许他一直都在。
第五天,希瑾睁开眼睛,看着满室的阳光,沉默半响,按通了陆铭的电话。
十分钟后,陆铭出现在卧室。希瑾笑,也许他一直没有走,只是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也许是怕刺激到她,陆铭站在卧室门口颇为犹豫,既不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几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一些,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的胡子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疲惫,却依然强打精神在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刻出现。这样的人,苏希瑾,你利用他是可耻的。
可是,希瑾在心底说,我没有别的办法。
苏氏现在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大哥如果一意孤行再次表白,这件事如果被媒体捅出去,家庭会破碎,事业会坍塌。整个苏家都会陷入危机。
“怎么不进来?”希瑾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陆铭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心里掂量了一下,选择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
希瑾垂着脑袋,半响才问道,“陆铭,你信里最后写的那些话,还算数么?”
不等他回答,或者是怕他回答不作数,希瑾补充一句,“算数的话,我们就算在一起了。”
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迅速的答应,也明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心思,陆铭按下心中的疼痛,淡淡的笑,“当然算数。”
“需要我向公众正式宣布吗?”陆铭一针见血的问,希瑾吃惊的抬头,她以为她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
希瑾忽然觉得别扭起来,你既然知道我要利用你,你又何必在这里陪我做戏?
“陆铭,你知道我的想法,你知道我在……”
“我知道。可是我爱你。”陆铭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出来。不说出来,他就可以认为其实她还是有点儿喜欢他的。
不等希瑾回答,陆铭自顾自的快速说着,“还是发声明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见记者,也知道你讨厌记者无休止的炒作。希瑾,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
最后,陆铭补充一句,“希瑾,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度假好吗?西奈尔群岛,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想要带她离开是非之地,是吗?
“好的。”希瑾攥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手。
北江市,一家光线昏暗的咖啡厅里。宋昭满脸担心的看着好友苏希哲,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往下灌咖啡。别人难受都是灌酒,希哲倒好,难过时从来都是灌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他说清醒才能够想清楚一切。
起初宋昭是赞成他的,因为接受苏氏以来大大小小的麻烦让他和苏希哲经常彻夜不睡。可是现在,宋昭宁愿希哲往下灌的是高浓度的白酒。那样苏希哲睡死都好过现在清醒的像行尸走肉一样。
眼看他一杯一杯的往下灌苦咖啡,眉头都不皱一下。宋昭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希哲,你要喝死在这里是你的事,但是我告诉你,你死了,你妹妹就白白被人骂了那么久了。”
“她不是我妹妹。”希哲淡淡的纠正他。
宋昭忍无可忍,伸手夺过他的杯子,兜头浇下去,“难道你是笨蛋么?苏氏现在在你手中,你还嫌苏氏的事情不够多是不是?非要弄出个旧事重提,非要弄出个真假大检验才甘心?”
苏希哲顶着一头咖啡,面无表情的坐着。
宋昭不解气,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克制的压低声音,“更何况,希瑾今天已经和陆铭共同站出来澄清了以前的那些传言,也宣布了两人在一起。人家两个人都已经浓情蜜意的一起去度假了,苏希哲,你自己在这里抽个什么风!”
苏希哲继续保持着面无表情,宋昭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狠狠揍他一拳,好让他清醒一点。
孽缘,完全是孽缘。宋昭瞥了一眼苏希哲,不死心的又想开口,苏希哲却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就是想自我放纵一下,最近,太累了。”
“放纵?我说苏希哲,你想放纵随便你找什么乐子,躲在这里灌咖啡是什么个放纵的方法?我告诉你,你简直就是……”
话到嘴边,自作多情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宋昭恨恨的看他一眼,扔给他一叠纸巾,“你难不成真的准备顶着一身的咖啡回家吧?”
苏希哲接过纸巾,这几天来难得的开起玩笑,“我会告诉唐诗,拜你所赐。西服很贵的,宋昭,这个月的奖金就抵了吧。”
“……”,宋昭再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因为手边的这杯咖啡很烫,他保证,他一定会再次泼上去!
希哲好笑的看着好友扭曲的脸,起身准备离开,“还有些文件要处理,我先回苏氏。”
“喂,你……”
不等宋昭说完,希哲一句话飘过来,“放心吧。唐诗她,怀孕了。”
三十八
吉庆市北郊机场。
飞机呼啸而起,陈默倚着车门,眯起眼睛看向天空。
猛然间,他狠狠的把手中的手机往地上摔去。他来晚了,还是来晚了。
其实那晚在酒吧,陆铭带走了希瑾,他就知道也许他已经输了。
药品的作用下,希瑾一会儿叫着希哲,一会儿叫着陆铭,唯独没有他。
本以为,他可以先得到她的人,再重新得到她的心。可是,半路跑出来一个陆铭,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所有的计划,几乎都被陆铭搅了个粉碎。
他用尽心思布置了一个局,为的就是重新得到希瑾。现在就这么被人轻轻的一推,所有的一切几乎都要崩溃,这让他不甘心。
我不甘心。陈默在心底对自己说,凭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就可以轻巧的夺取别人的幸福,可以随意的干扰别人的生活?陆铭,就算你辞职了,就算你带着她走了,我也不会放手。
你卑鄙的藏着她,一连五天,我根本无法靠近清水。可以你以为,你这么藏着她,她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吗?
我太了解希瑾了,你真的以为,她肯在记者面前和你扮恋人,真的是因为爱上了你吗?
你不过是现实所迫下的一个挡风牌而已啊。
你以为你带着她离开了这里,你以为你把杨克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停止吗?
我告诉你,不会的。相反,这一切会加速进行。
“西奈尔南部是海,北部是山区,西部有著名的温泉区。希瑾,你想去哪里?”陆铭喝了一口水,转头问希瑾。
希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迎上陆铭关怀的眼神,她笑,“你喜欢去哪里呢?”
“山区怎么样?比较安静。”
“好的。我也喜欢安静的地方。”
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傍晚时分终于到了西奈尔岛。西奈尔群岛位于西部海区,典型的热带风景,被誉为“祖国西部的珍珠项链”。他们这次到的是西奈尔群岛的主岛,陆铭一下飞机就去打电话,希瑾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用力的呼吸了一口。
热带气候果然是热带气候,海的气息卷着热浪扑过来。希瑾想起临走前陆铭带来的那个行李箱,当时她还以为是他的衣物,可是陆铭告诉她,那是为她买的。
满满的一箱,热带风格的鞋子衣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内衣。
她在随手临起文胸时忽然就脸红了一下,恨不得立刻躲起来才好。
可是,她转念一想,都睡在一起过了,躲起来有什么用。
一直以来,她都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陆铭看她的神色,也猜出来了她在想什么,连忙解释,“是拜托杨克的女朋友去买的,你……不要介意。”
希瑾却笑了,那个杨克,他有女朋友?
他整天围着陆铭转,竟然会有女朋友?
如果不是陆铭和她睡了一夜,她差点就以为杨克喜欢陆铭了。
也许是要去旅行,也许是她自己想清楚了很多,又也许是陆铭细小的关怀,让她觉得心情忽然间无比的好了起来。
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踩着一双异域风情的罗马凉鞋,转身看着站在背对着他的陆铭,忽然就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呢?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陆铭一边挂了电话一边转身和她商量,“明天搭火车去北边,今晚住海边酒店好不好?”
认真的样子,就像大哥问她,“今晚住这里好不好?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希瑾眨眨眼睛,“好是好,可是……”
她歪着头认真的大量了陆铭一眼,扑哧笑出声来,“你别紧张,可是我饿了。”
陆铭在她说“可是”的时候还以为她突然反悔了,想要回去了,谁知她竟然是故意在逗他。
不过,会开玩笑了,总算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也是一个进步啊。
夜幕下,陆铭忽然有了信心,也许她会真的爱上他。
于是陆铭替她拉过行李箱,耸肩道,“这么晚了,海边吃烧烤怎么样?”
也许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两人的心情都特别的好。他们沿着海滨公路走,光顾了几乎每一家烧烤店,希瑾还破例的喝了几杯岛上特产冰啤。
陆铭穿着花花的大裤衩,在路边陪着她,希瑾借着酒意,指着他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是这种样子啊,说实话我一直怀疑,恩,怀疑你除了西服之外还会不会穿其它的衣服。”
陆铭挑眉,叉着腰活像一个女人一样,“不然,你跟我换换?”
换换?她穿的是长裙,怎么换?
陆铭却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说,“t恤还给你,我可以光着上身。反正天气热。”
她没好气的推开他,她就知道他在嘲笑她,他可以不穿上衣,她可不能只穿上衣。
希瑾瞪他一眼,拔腿就走,陆铭却一把拽住她,一辆出租车险险的从她身边划过去。耳边响起陆铭的声音,“你没事吧?”
她想抬头跟他说,没事。可是她突然就想起来那一年,她和陈默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就是因为有一辆车险些撞倒她。
陈默……希瑾闭上眼睛,她明明没有喝多少酒的,怎么觉得头好晕呢。
陆铭无奈的扶着她,明明喝不了那么多酒,还一个劲儿的往下灌。苏希瑾,你真是不要命了!
陆铭打横抱起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希瑾忽然睁开眼睛,又开始不安分的乱动,“不要回去,去海边好不好?”
“不好。”陆铭一口拒绝她,“喝了酒,赶紧回去睡觉。海边风大,难道你想去医院遛达一圈?”
希瑾想要反驳他,可是头好沉啊,她一歪脑袋,顺利的睡了过去。
陆铭低头看看她,忽然就想要偷偷的,偷偷的吻她一下。
热带树影晃动着,空气中弥漫着爱情来临的味道。
第二天希瑾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陆铭满是笑意的脸。她条件反射性的拉紧身上的凉被,陆铭无奈,“希瑾,我昨晚住在另一个卧室。”
希瑾转了转脑袋,才想起来他们住的是套房。
“你,你吃过早饭了?”希瑾掩饰着尴尬,见鬼,她这颗脑袋里在想什么。
“当然没有。我等你起床。”陆铭揶揄她,“你一睡睡到十点,我可是要饿死了。”
希瑾瞥他一眼,转身去看站在角落的时钟。果然已经十点了……也许是因为昨晚酒喝多了,她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想起来说,“你出去我穿衣服。”
陆铭点头表示无条件的同意。一直到希瑾穿好衣服,才想起来思考另一个事实,如果昨晚她喝醉了的话,那么她的衣服,是谁脱掉的?
等她想清楚了,立刻就后悔自己想清楚了。
老天,她竟然在一个星期之内,让他看了两次?
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她穿好鞋子,陆铭正推门而入,“在海边呆两天再去北部好吗?”
“好好好好,好好,那什么,去吃饭吧。”希瑾一连串的答应着,躲避着他的目光。
陆铭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很快便收了起来,拉着她出门,“走吧。”
他们一连在海边呆了五天,每天睡醒就在海边闲逛,或者泡在海水里抵抗着高温,或者躺在沙滩上日光浴,傍晚的时候,则多半是在酒店一起看老旧的影片。
日子过的悠闲而愉快,很多个时候,希瑾甚至都在怀疑,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否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第三天傍晚,两人在海边的一个露天咖啡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苏家。希瑾第一次正面的谈起了苏家,虽然以前她从来都不愿意提起家庭。
陆铭也谈起了自己的家庭,两人谈着谈着就谈起了陈默。陆铭作为商业谈判的高手,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希瑾的想法。陆铭承认,他是故意的打算灌醉希瑾。
想起旧事的希瑾心情也不太佳,于是就一杯接着一杯喝。不过她今天的酒量好像特别的好一样,竟然能自己走回去。
回去后也脑袋相当清楚的清醒着,陆铭多次劝她睡觉,希瑾就是不肯。还拿出了一个影片说要看完再睡。陆铭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她。
奇怪的是,希瑾虽然害怕恐怖片,可是和陆铭在一起,她似乎不再害怕黑暗。她拉严了窗帘,熄灭了所有的灯,和陆铭一起并肩坐在地上看《胭脂扣》。
屏幕上,如花在对镜描眉,神情落寞的抿口红,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一颦一笑,都与那个叫做十二少的男人有关。
镜头短暂的切换,就看到如花一身男装扮相,咬着吴越之音将一曲《客途秋恨》字字吟来。房间外,十二少正踩着命运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上楼。,毫无疑问的,他被她的声音吸引,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终于,他一回身,看到了在他身后的她,咬着吴越之音唱:“你睇斜阳照住嗰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我就思悄然。耳畔听得秋声桐叶落,又只见平桥衰柳锁寒烟……”十二少人虽然愣在那里,嘴上却恰到好处了接了一句“愁对月华圆”,如花似嗔似笑的一句戏语:“哪来那么多愁啊”,一段孽缘就此开始。
不能说他不爱她,只是爱的没有她深罢了。所以后来两人虽订下阴间盟约,可是她死了,他苟活于世。不是不爱,只是不够爱。
希瑾轻微的叹息一声,这个世界上的情侣,人人都羡慕梁祝化蝶厮守,可是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做得了梁祝呢?陆铭只是安静的盯着屏幕,仿佛早已融入到了剧情。
她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离他这么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他仿佛缩着身子一样,所以他的头发蹭在了她的脖子里,痒痒的像是希瑜的小手在挠她一般。
她动了动脖子,转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双眸。希瑾看着那双眼睛,突然间就紧张起来。她觉得全身都僵在了那里,心底却涌上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陆铭看着她,心里也在燃烧着火焰。可是他不想强迫她,所以他强迫自己转头,不要去看黑暗中她亮亮的眼睛。希瑾却伸手拉住他的肩膀,陆铭猛地一震,收紧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俯身吻了下去。
三十九
希瑾闭上眼睛,身体一直僵着,陆铭察觉到她的僵硬,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腰,安抚着她,全心全意的,和风细雨的吻着。
慢慢的,两人的呼吸频率一致了起来。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夏天的衣服薄薄的,他手心的温度便透过衣服传到了她的肌肤上,在冷气很足的房间里,陆铭的手却像是春天的阳光一样,暖暖的,直达心底。
她忽然就流下了眼泪,这种温暖,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陆铭轻柔的吻着她,感觉到了她的眼泪,于是放开了她的唇,往她的泪滴上吻去。希瑾伸手抱住他,眼泪越流越多,陆铭也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了,我懂。”
希瑾听到他这一句话,哭的愈发厉害。陆铭把她揽进怀里,任由希瑾把眼泪都蹭在胸前。他明白,只有哭出来,只有让她讲出来,她才会愿意重新试着去接纳另一个人。
希瑾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给她一种踏实的安稳感。她想起来年少时曾经读到过一句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至此,她方才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原来如果没有一个懂你的人陪着,再安稳的现世,都不会让那颗孤零零的心感受到岁月的静好。
她在国外两年,深夜想起和陈默的那段感情,无数次的辗转难眠,无数次的失声痛哭,痛到极处她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身子死死地抵在墙上。屋子里开着的暖气,依然挡不住她内心的寒意。
有段时间她甚至开始憎恨陈默,恨他如此轻巧的就推翻了她为他许下的未来,恨他如此潇洒的离开了她,恨他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孤枕不成眠。
可是她又发疯了一样想念他,想见他。就是在这又爱又恨的情绪中,希瑾收起了自己的心。国外两年,不是没有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可是她就是不喜欢,如果那个人不是陈默,那么她统统都不喜欢。
回来时与陈默相遇,婚礼前他霸道的吻,婚礼上他质问的话语,曾让她有过重修旧好的念头。可是,希望总是很短暂,就会变成失望。婚礼结束后扔下一句“要出差”就消失了那么久,忽然出现又喂给她一杯放了药的酒,一切的一切让希瑾不得不相信,所谓的重修旧好,只是自己的一个奢望。
陈默,早已不是当年的陈默,那么苏希瑾,为什么还要再是当年的苏希瑾呢?如果陈默都已经可以肆意的伤害了她之后把她放在一边不管不顾,那么她,为什么不试着接受陆铭呢?
希瑾窝在陆铭怀里,慢慢的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觉竟然有了倦意。是那种独自漂泊太久,终于找到大陆的倦意。
就在她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希瑾,你能告诉我,你和他吗?”
希瑾脑子里嗡的一声,霍然抬头,陆铭却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声音略显慌乱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曾经是怎么样的对你好,才会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说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希瑾却是感觉到了。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突然生气然后抹掉刚刚发生的一切?希瑾沉默着,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根本不愿提起这个话题,或者,根本就是生气了,不愿意再理他。
她迟迟不说话,他愈加紧张起来,揽着她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希瑾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好像要寻找一个避风港一般,仰起头看他:“你真的想知道?”
陆铭迟疑着,他拿不准。希瑾却低下头,“在遇到陈默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辛苦,也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幸福。”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快乐的,甚至看他皱眉都是快乐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横亘了我的15岁到20岁,这段时光,我的整个的记忆里都是他,各种各样的他。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样爱一个人,爱到铭心刻骨,就好像他早已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和你血脉相连。以至于有一天那个人的忽然离开,会对你造成伤筋动骨的伤痛。”
“陆铭,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你炫耀我有多爱他,也不是表明他有多么的好。你知道,我并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是和大哥一起长大的,自从搬离苏宅后,大哥就成了我和苏宅的唯一联系。后来大哥出国读书,我和父亲母亲整整半年没有踏入苏宅。那段时间,我发疯了一样害怕失去大哥,每次跟大哥通完电话,我都会哭。就是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他,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如果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我遇到的是另一个人,我还会不会死心塌地的爱上?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想明白……”
似乎是因为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感觉到不舒服,希瑾停下了话语,抬起头来看着他,“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那时那地我遇上的是别人,我也会爱上的。因为我缺的,从来都是那一份安全感。也许对我来说,当时当地是谁给了我安全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种让我能够感觉到的感觉。陆铭……”,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陆铭伸手按上她的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说。”
希瑾拿开他的手,固执的继续说下去,“陆铭,在清水的时候我之所以会问你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是因为,当时我只是想要利用你。可是,也许当时我自己都没有弄清楚,我喜欢你。”
她停了话语,对上他的眼睛,“陆铭,你明白的,是不是?”
她没有等来回答,陆铭用一个吻作为了回答。
冷气十足的房间里,暖暖的满是春意。
黑暗里,只听到他说,“希瑾,你是我的。”
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苏希哲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是那种不正常的快,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揉揉眉心。
最近形势是越来越糟糕了,以刘建文为首的那个小集团虽然在二叔苏远廷的干预下暂时收敛了一些,可是刘建文本人,他和陆氏走的很近。
就在今天,陆氏一个高层在一个酒会上高调的表示,“有意向北方进军。”
媒体立刻开始猜测,能让南方商业巨头陆氏看上的会是哪家企业,猜来猜去,自然猜到了他这里。
家族企业,现任总裁年轻冒进,苏氏股票因为受希瑾的影响一路下跌,虽然希瑾站出来回应后,股市略有起色,可是毕竟不如当年了。
苏希哲在万般无奈下,才求助了二叔苏远廷。
好在二叔虽然退出了苏氏,对于希哲的一些疑问和想法,他还是能中肯的给出建议的。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二叔是父亲,多好。
想起父亲,想起那个冷冰冰的家,希哲就忍不住的头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和母亲争吵越来越多,后来父亲一怒之下离开了家,长年累月的不回来。
也许父亲是知道了他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吧。
多么讽刺,母亲也许不会想到,有一天父亲会知道这个事实,有一天他自己会查到这个事实。
可是他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他却不知道。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叔的时候,二叔只是淡淡的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苏家认为你是长子长孙,你就是。”
所以,他就只能顶着苏家人的名号,继续走下去。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哥哥,如果后来,他偶尔遇上了她,那么两人是不是会很幸福的在一起呢?
他派去的私家侦探告诉他,希瑾和陆铭在西奈尔岛上很好。两人是真的很亲密,真的像是恋人一样。
本来他们宣布的时候,希哲还有一丝丝的不相信。现在看着那些照片,他信了。
如果不是希瑾真的喜欢上了他,陆铭不可能在拉着她的手时,还让她有那么开心的表情。
她的妹妹,他太了解了。做戏是一回事,真正的爱上了,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他应该是彻底的出局了吧。
看来,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只有他,愧对所有人。
他抬起头,看着推门进来的唐诗,“有事?”
唐诗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希哲,妈妈突然病了,现在在医院。
“怎么回事?”
“苏希哲,你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唐诗没有回答他。
苏希哲别过脸,“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积劳成疾。”
苏希哲拿起外套,“我去看看。”
经过她身边时,他略微的停了一下,看了看妻子单薄的身体,略带责怪说,“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奶奶知道吗?”
说着把手里的外套披到唐诗身上,“我先送你回去。”
唐诗却推开了他的手,“苏希哲,你预备瞒我多久?”
希哲手一顿,“你都知道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唐诗突然想笑,笑自己可笑的婚姻。
她爱了这个男人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他一直爱着他的妹妹。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天旋地转,一切都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然后,家庭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
可是,本该高兴的父亲,却一直不在。
她轻轻地笑,“如果你暂时没有离婚的打算,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希哲深呼吸一口,“唐诗,我会向你解释。”
四十
北江市仁爱医院。
唐诗执意不肯先回家,苏希哲只好带着她一起去了医院。
两人到的时候,苏远山刚好从病房里走出来。
“三叔。”
苏远山闻声抬头,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嫂,可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病人在发病时家里空无一人,这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行为。
可是看到侄儿焦急的脸庞和全身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还是不舍得训斥他。
“别着急,情况基本稳定。她现在睡着了,你是要先去看她还是先去我办公室?”
希哲迟疑一下,“去办公室吧。”
“那我先进去吧。”唐诗知道,她一直无法融入苏家。
苏希哲略微点头表示同意,跟着三叔匆匆而去。
“希哲,我必须告诉你,你母亲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苏远山的话,让希哲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水杯,难以置信的问,“怎么会?”
苏远山坐下来,示意他不要激动。“长期的积劳成疾,还有当年旧疾。”他略微停了停,考虑该如何告诉希哲,“子宫癌”。
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雳一样,彻底的让希哲怔住了。
“我们检查发现,子宫原本就存在问题。按照推断,她应该很难怀孕才对。”
“所以希哲,不管你的爸爸是谁,当年你妈妈生下你,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苏远山平静的陈述完事实,心里终究还是不忍。
之前有关苏希哲和杨静娴的争吵,他是略有耳闻的。
希哲一直不肯回家,一是因为太忙,二是因为无法原谅母亲。
换了谁都无法接受,自己二十几年来一直认为的家,其实都是别人的家。自己手中的那份产业,是抢了别人的才得到的。
苏希哲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无法打开心结,他不会躲在外面躲那么久。
“是我不好……”希哲喃喃的说,“是我不好……我是个废物,所以在接手苏氏后仍然无法压住大局,她一直都在帮我,明里暗里的帮我,我却总是因为希瑾的问题和她争吵……三叔,我……”
苏远山拍拍他的肩膀,“希哲,不要乱想。苏氏本来就是一个难以支撑起来的大厦,你还年轻,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希哲无力的双手抱着头,看上去异常疲惫,“不,三叔,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接手的。”
如今弄成了这样,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希哲,没有应不应该。就算苏氏在你手里败了,那也只是气数将近而已。没有人会怪你的。”
希哲沉默着,苏远山心疼他,不愿意他再给自己加那么多的压力,“去看看她吧。时日无多。”
希哲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
他无力的进入电梯,穿过走廊,来到母亲的病房前。
有一天生离死别突然降临,他才发现他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以女强人的姿态来面对大家的。
那么强势的人,竟然已经病了这么久了吗?
他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