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点头他也看不见，补充道：“他是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左芒死了……怎么会这样……”陆晚尘嘀咕着，眼见要到房间里了，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不要放我下来，背着我吧！”
“……”陆晚尘被我一句话弄得无语，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嘴上劝道，“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你这样我怎么看，乖，下来啊，你要背以后我再背你。”
“不要，这还是你第一次背我呢！”我赖皮地说，“第一次是多么珍贵，你就不要再找借口了，不会是背不动了吧？”
“……”陆晚尘无奈地说，“那好吧，那就背着……左迟惜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伤到腿？”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他踢了我好多脚，还有背上也给踩了一脚。先前在罗晓那里已经擦了药了，不过看上去还是很可怕的。”
“我看看！”陆晚尘立马就急了，我不理会，一边蹂躏他的头发，一边撒娇道：“别嘛，什么时候都能看，你急什么，背一会儿。”
陆晚尘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没有下来的意思，无奈地说：“我快累死了，待会把你摔地上，背了这么久，够了没有？快给我看看吧。”
我撇撇嘴：“好吧。”话音刚落就被放在了床上，陆晚尘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裤腿卷上去，一大片淤青和红色出现在眼前，整条腿几乎都是这个惨绝人寰的样子，尤其是膝盖上的伤，整个都是深红色，还有一些细小的石子被嵌在肉里，仔细一看还真是恐怖非常。陆晚尘静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颤抖：“疼么……”
我看着他低着头还在看着我的双腿，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啦，也不是那么疼，只是看上去有点恐怖而已，没关系的。”
“这还没关系！”陆晚尘隐忍着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太惊人，但是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为之一振，我摸摸他的头：“没关系，陆晚尘，我没事的。”清凉的药酒已经挥发，只是腿上的疼还是不能轻易掩饰。
陆晚尘抬起头来看我，眼里是深深的懊恼：“都是我没有能力，没能保护好你！”
我拉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然后抱着他的腰，轻声说：“我好累，这些纷争和肮脏，让我觉得好累好累。”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他内心的不平静：“有的时候就算自己想息事宁人也做不到，就算是自己想退让也没有办法，还是会有人要来伤害，逍然，还有你……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要给你最好的保护！”
“恩，你会给我最好的保护。”我轻声说着，眼睛缓缓闭起来。陆晚尘忽而变得很是沉重的目光仿若压在了我的心上，我知道，在他的心里，一定也开始计划着要保护我的方法，他是那么不能忍受侮辱的人，眼前触目惊心的腿，却是直接宣告了他的无力。我很想安慰他，但是后来想了想，也许最好的安慰，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为我去抵御外界的伤害，在他的怀里，接受他的保护。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我知道最受伤的既不是我，也不是罗晓、陆晚尘，而是顾言晟。这在第二天他看到我腿上的一片红色和淤青之后，就可以看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像是一只面临崩溃和绝望的小兽！在我和左迟惜之间，一个是他追逐了三年的人，一个是他多年的好友，当好友背叛自己，当追逐的爱被自己曾经的好友伤害，当一切都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压在他身上的重担，他眼中的挣扎几近厮杀。然而，最最沉重的是，左芒的死讯。
是的，左芒死了。
她在恳求左迟惜将顾言晟带去见她而无果的时候，在绝望地等待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在医院里再一次选择了自杀，她在一个无月的深夜里，又一次割破了自己的生命之脉——这一次，死神没有再仁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她。
这是我从顾言晟口中听到的消息，我从陆晚尘的眼中同样看到了深深的惊讶。左芒对顾言晟的感觉，比我想的还要热烈许多，只是她这炽热的爱最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出口，没能说服自己放手，而是在最后的执念里，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我没有想到她真的会为他而死，我甚至不相信那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不甘心，也许是莫名的执着，左芒有千百个理由可以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我们都不会知道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当鲜血流淌出来染红了眼前的整个世界，她有没有一丝丝的悔恨……我们谁也不知道了。
我和陆晚尘都静默地看着顾言晟，看着他眼里的痛苦挣扎，看着他面对我腿上的伤痕那不能磨灭的深深自责，看着他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流出，滴在地板上，滴答、滴答……那么一个男人，最无法承受的生命的负重，是在感叹自己的无力，还是在悔恨，在自责，或是挣扎？他的眼泪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好像一下子转动起来，将我们都淹没在这泪的海洋……
“对不起，小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无法保护你，还给你带来那么多伤害。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什么！”顾言晟的嘶吼里，是无人可以排遣的悲痛！
第50章 这个世界的残酷
顾言晟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开始疯狂工作，其疯狂程度，比起之前在欧阳临风手下做事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变得沉默、麻木，原本一双通透闪烁着灵性的眼眸里此刻竟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波动，好像这个人都被击溃。我和陆晚尘看着他，却也无法劝解。
一切都只是听说。
听说然也集团开始真正壮大起来，先前的一番波折中受的内伤竟然很快就被抚平，在管理层，又有了大批罗晓的忠诚而有能力的人，东山再起之后，越发如日中天。我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在心里惊叹罗晓的确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出色的商业天才，不管别人能给她多少帮助，最终然也集团能否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也是需要靠罗晓自己，但她不但做到了，甚至还能将这个不久前还濒临死亡的庞然大物弄得更加精神百倍，其实力还有不断上升的趋势。然也集团的恢复和发展狠狠震惊了韩氏家族和左家，韩氏家族开始联合一些其他的家族、势力、企业，增强自己的实力，一时之间，又出现了然也集团和韩氏家族互不相让的激烈竞争局面，比起然也集团倒闭风波之前更甚。在外界议论纷纷的时候，然也集团董事长也几次隐晦地表示会让韩氏家族吃点苦头。整个城市都要疯了。
听说韩氏家族中韩应韩旦兄弟和好，韩旦一家也搬回了韩氏家族的别墅，唯有韩旦之子莫森及其刚刚生产之后的夫人不愿意回到韩家的别墅，韩应无可奈何，另外买了一套房子，供他们居住，也被莫森拒绝。两人低调地隐没，据称是莫森夫妇俩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套小房子。莫森与其夫人数月前奉子成婚，近日由生产迹象。韩旦对该孩子十分重视，因此执意要求莫森夫妇俩搬回韩家，生产之后再搬出去。莫森只能应允。
报纸上有一张莫森和pln的合影，两个人挽着手很勉强地笑着，显然是不喜欢镜头和被围观，pln的肚子又大了许多，看上去有点吃力。我看着手中的报纸，勉强笑了笑，先前疯狂的执念竟又再度冒了出来。几个月过去了，看着每天照例迎来黎明黑暗，世间万物都不因悲伤而停止自己前进的脚步，我的心也跟着慢慢静下来，也越来越为那些停在了记忆中的人觉得可悲可恨。他的死没有带来任何涟漪，世界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走，没有一丝延缓和停顿，实在不甘心——沉淀了的仇恨，也依旧是人性中最具毁灭性的东西。我依旧憎恨韩氏家族，依旧憎恨左家，依旧想要将害死逍然的人千刀万剐，那种阴霾和灰暗的心情继续要把我淹没。
相比之下，顾言晟的沉默是因为绝望，我的热烈是因为我的执着。当左迟惜把我狠狠踩在身下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可挽回了。
这数月里，唯一比较好的消息就是尘苑。在罗晓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尘苑也终于走出了肖潇带来的阴霾中，又开始重新站起来。我知道，这和顾言晟的疯狂工作，和陆晚尘坚定的信念，也是分不开的——他那么渴望，拥有可以保护我的力量。
在这些之外，我也决定要去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了，那就是去看夏瑞文。我想知道，现在的她怎么样了，毕竟她也是林逍然很在乎的人。说起来，在林逍然离开之后，我就很久没有跟她见过面了，她也没有来找过我，就好像跟林逍然一起销声匿迹了一样。所幸我知道怎么找到她。
在她宿舍里等了十分钟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她看上去改变不是很大，扎了个马尾辫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原本微胖的身材看上去瘦了许多，见了我，高兴地扑了上来一个熊抱——彪悍的作风也没有改变。
“小也姐姐，你来啦！”听起来颇是惊喜，“好久没有见你了！”
我皱着眉推开她：“恩，我来看看你。”
“来看我？”夏瑞文欣喜地笑着，让我坐在凳子上，嘴里还是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比起高三来大学真是天堂，不过转眼就大三了，很快就要毕业，也很快就要走出社会了，到时候找工作都是个难题吧。”
我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点点失落的表情，哪怕只有一丝黯然，然而我却失败了，有些痛心地看着她：“你现在很好吧？”
“挺好的啊，偶尔上课，偶尔做点兼职，还蛮开心的。”夏瑞文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呵呵一笑，心里沉了下来：“是吗，那就好。”之后便再也没有话，我甚至不想再看到她，想要拂袖而去。夏瑞文好像没有看出我的心思，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很烦躁很恼怒，就在快要爆发的点子上，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走了。
“瑞文，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一个女生从门外走进来，对夏瑞文说。撞上我探询的目光，也有些不解，随后转身走到自己的床铺做自己的事情。
夏瑞文答应了一声，见到我怔忪的样子，似乎也有点尴尬，赔着笑还没有说话，我就实在忍无可忍地说：“看来你过得很好，也不劳我费这个闲心了，我走了！”
“小也姐姐——”夏瑞文叫住了我，我稍顿脚步，就听到她在身后说：“他死了，但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那你就继续你的生活吧！”我丢下这一句就要走，却被她从身后拉住，想要挣脱，却感受到那不可挣脱的力道，愤愤道：“你想怎么样？”
夏瑞文忽然红了眼圈：“我知道你是怪我，好像把他给忘了，好像没了他也生活得很好，还能交新的男朋友，过自己的日子，依旧是那么开心。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忘记他，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为了我，那么努力地工作，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小也姐姐，我没有忘记，真的没有忘。可是我再怎么悲伤难过，他也不会回来了呀。往后的日子，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走……我是有了新的男朋友，也许以后他会陪我走过这一生……”
“你的事情不必跟我说！你的一切都不必跟我说！你想说明什么？说明你很了不起？说明你能把他的死给埋在心底，说明你能放开过去，去拥抱你美好的未来？等一下，你是不是也要好心地奉劝我，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是不是啊？你是哲学家吗？你伟大，你牛x，你的气度我根本就赶不上行了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无论你是交一个男朋友，还是交一百个，我都管不住，我有什么资格啊？我有什么立场？是的，我没有，你全当我在这里发神经好了！”我忽然爆发，嘶吼的声音吵醒了隔壁两间寝室里的大学生，一堆女人围在门口唧唧喳喳地讨论，想要从我的只言片语中找出蛛丝马迹，来揣摩发生过什么事。
夏瑞文的脸上一白，随后放开我的手：“小也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再来找你，你过你的小日子就好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到这里来跟你指手画脚，你就当我是放屁好了！”说完我就往门口走。
夏瑞文最后细弱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他最爱的人是你……”我脚下一顿，后背也僵硬了一下，还是很快强作镇定，在门口推开几个三八的女人，大步流星地往楼梯口走。
无论是多么大的悲伤，在别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闹剧；无论多么悲痛绝望的事，在别人看来都只是过几天就可以抛在脑后的过眼云烟。逍然，我为你觉得不值得，不值得你知道吗？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就这样轻易忘记了你？当你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你很快就会被人们从记忆中抹去。还有你的位置，可以很轻易地被另一个人所取代，这个世界那么残忍，那么直接。
我的眼泪纷纷扬扬地在挥洒在天地间，没有归宿。仿佛有刺痛了心里的那个暗伤，黑色的暗涌在心头流转跳动，慢慢扩散，覆盖了全身……逍然，你说，姐姐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啊！
“小也姐，你怎么了？”阿九见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来问道，我不说话，径自拉开车门，上了车，对杵在一边的阿九说：“还不走！”
“是，小也姐。”阿九连忙为我关上车门，自己转向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关上门，迅速启动了车子：“小也姐，去哪里？”
“回家。”我吐出两个字，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看着窗外越发浓郁的绿色树木，感叹着又将要到来的夏天，忽然觉得那些温暖明媚的夏天，已经渐行渐远，再也不在我可以看到的范围了。轻轻阖上眼，长长的叹息，混杂着一些无奈，一些不甘，一些愤恨，一些暗涌……
第51章 战前的宣言
见过夏瑞文之后，我连续几天都很不开心，陆晚尘也劝说我，既然她已经放下了，就罢了，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也不会有什么瓜葛。我沉默不语，陆晚尘也不知说什么好，我忽然对他说：“晚尘，陪我去回家看看我的父亲吧。”
“你的父亲？”陆晚尘有些诧异，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提起我的父亲。
“恩，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就是林逍然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的父亲。我忽然，想去看看他。”我眼神飘忽，对陆晚尘说。
他对我的要求从来没有拒绝的，此刻也没有推辞：“好的，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我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他了，以往每年的清明节，林逍然都会叫我一起回家祭拜父亲，但是每次我都是拒绝，对于父亲，我没有任何印象，也没有什么概念——其实，五六岁时的记忆，我全都只是空白而已。
陆晚尘还是一切都顺着我：“在老家么？”
“恩。”我把头靠在他怀里，“我忽然想回去看看他，问问他，我到底该怎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见过他的照片，他很神秘，关于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有他的话，我们家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弟弟死了，我和罗晓又是这样，他会怎么样？他希望我们怎么样呢？”有些怅然地说起那个陌生的男人。
“好的，我陪你去。我让顾言晟这两天掌管一下公司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回你的老家去看望他。”陆晚尘柔声说着，“我想，他应该是会感觉得到你的，也许还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我又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恩，还有去看看我养父养母，他们……也老了啊。”
陆晚尘顿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我默默地闭了眼，在他温暖的怀里静静睡了过去。
这一次回老家，阿九也执意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说是路途遥远，必须要跟在身边保护。坚定的神情叫人无法拒绝，我也知道罗晓对他下的命令确实是这样，我不出门就罢了，我一出门，无论是去哪里，都必须如影随形。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上了飞机。
回家见到养父养母的时候他们看上去惊异万分，好像是没有想到我还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事实上，我跟他们的关系一向不亲近，就连电话也很少，如今林逍然已去，罗晓又出现，他们也许根本没有想过我这个最没良心的人还回来。
有些生涩地叫了一声“爸，妈”，两个在短短数月里就苍老到极其骇人地步的老人几乎老泪纵横，养母粗糙的手拉着我的手：“小也回来了，小也回来了……”嘴里念叨着这一句话，激动地神情不言而喻。我湿了眼眶，在罗晓离开的7年里，都是他们在照顾林逍然，视如己出，恩重如山。现在林逍然没了，我自然要替他向他们尽孝。现在，他们是五十余岁的老人，却苍老的如同七十岁，现在不做点什么，也许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爸，妈……”陆晚尘的叫法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还是回眸对着他微微一笑，他温和地回看着我。两个老人见了陆晚尘很是高兴，连连说着这个女婿很不错，然后又是拉着我们的手不松，最后说着说着，还是齐刷刷的眼泪。
我也有些伤怀，他们自己无子无女，在收养了我和林逍然之后，把自己所有的爱都交给了我们，我却根本不领情，也没有给自己与他们培养感情的机会，所以他们对于林逍然的爱更深更重。林逍然的死，对他们来说，打击并不比我对小。悄悄抹去眼角的一行泪，我问道：“我这次回来，想去看看我爸爸。”
两个老人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说起来，也是许久……没有人去看他了。”
“恩，我和晚尘去看看他。”我重复道。
“那等下我带你们去。你妈身体不好，就不出去走了。”养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慈祥地说着。
我默默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的阿九，他看上去很是紧张，两只手各自放在**上，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由得叫他道：“阿九，你傻啦？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是，小也姐……”阿九诺诺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我哈哈大笑：“那就叫伯父伯母吧。”
“伯父伯母好……”阿九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位老人，呆呆地说。
两个老人看着阿九，又是一阵欢喜的笑声：“好孩子，好孩子……”
下午在养父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临近郊外的一个陵墓园内，走了几分钟，才停在一块墓碑前，养父抬着老花镜看了一会儿，才说：“是这儿了。”
我看着那块墓碑：爱夫林国源之墓。其实我一直觉得很讽刺，罗晓竟然敢在他的墓碑上刻上这样一行字，显得那成盛大而卑劣的背叛无比讽刺。我静静地伫立在墓碑前，看着这块被时光的风霜渐渐消磨地黯淡的墓碑，如同父亲这个角色，在我心中从来就难以拥有一点地位。我就这样静静站在他的墓前，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阿九扶着养父到别处去休息了，我和陆晚尘并排站着，好像时间流逝，带走了我们发出声音的能力，阳关不再毒辣，依依不舍地下山去。直站到我的腿都酸了，才开口：“爸，小也来看你了。”
“你不孝的女儿来看你了。”我轻声说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因为你过早就离开，除了给我一条命之外，什么也没有给我。你把我和弟弟丢在这个世界上，潇洒地离开人世。你的妻子离开了你的孩子，到了今天，你的孩子也死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轻言细语，好像也全被轻风给带走了。
我忽然痴痴地笑了一下：“给你看一看你的未来女婿，你看，长得好看吧，他很疼我，很爱我，我们在一起，很幸福，很幸福。你会不会觉得，心里的愧疚就减轻了？现在的我，既幸福，也痛苦，你知道吗，爸，你知道吗？”
“你看看这个吊坠——”我从衣服里把脖子上的红线给拿出来，银色的月亮闪闪发光，看上去还是那么璀璨夺目，我笑道，“这是——你送给罗晓的礼物呢，那么漫长的岁月了，还是那么闪亮。逍然一直以为，这是罗晓送给我的。其实，是你送给她，她再送给我的，无论我多么恨她，看着这个吊坠的时候，我总是想，这是我们也曾经一家团圆、一家幸福的证据呢。我也曾经，有一个家呢……”
把吊坠放下，它又轻轻垂在胸前，我脸上的微笑更加从容：“爸，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我们，不如，不如把我和逍然一起送给上帝，送到你们那里，至少我也不会那么孤独，我在这里，好孤独。没有你们，我好孤独，你知道吗……”
陆晚尘沉默不语地揽住了我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我融化。我靠在他胸前：“晚尘，你也跟他说说话吧，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谁来看他，他一定也很孤单吧？”
“爸——我会好好照顾小也的，我会给她带来幸福，给她一个家，还会有一个孩子，是您的外孙，我会给他们我最好的呵护和全部的爱……您放心吧，一定会的。”陆晚尘语气轻而坚决，我抬头看着他，那双我痴迷了好久的墨玉般深邃的眼，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个人相视一笑。
离开之前，我向他道别：“爸，我还是要将那些将逍然从我身边抢走的人，讨回一些报应来。你会保佑我的吧，是吗？你会保佑我的吧……”
陆晚尘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似乎是在传递他的力量给我。
回家的时候，四个人都很是沉默，也没有人开口说什么问什么，回到家之后，养母也没有主动提及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问我们想吃什么。所有人都那么默契地避开了那个人，其实在我们心里，只不过是他的存在感太薄弱罢了。
晚上吃过饭后我带着陆晚尘出去逛，阿九远远跟在后面。我看着周围闪烁的霓虹灯，笑问陆晚尘：“你知道我今天来看他的意思吧……”
“是告别么……还是，战前宣言？”陆晚尘不负我望地说出了我心中的答案。
“恩。是啊，该付出代价的人，也该开始放血了吧。在这之前，或许我就能出去散散心了。”我微笑地看着前方。
陆晚尘敏感地看着我：“恩？”
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又对陆晚尘嫣然一笑：“没什么。”
“恩。”陆晚尘的手抓得更紧了，像是害怕我从他手中溜走。
第52章 火星人
回上海之后，我跟罗晓走得更近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向那些欠了债的人讨回一点利息而已。这一切，都是罗晓全盘操纵的，而我，则是在计划真正要实施的时候，开始参与进去，准备看看眼前的猎物，还想做出怎样的挣扎。
先是左家。左家虽然依靠韩氏家族得到了不少好处，但是显然这样的好处绝非不用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所以左家其实渐渐丧失了很多权利，甚至有家族企业都被韩氏家族吞掉的趋势，到那时候，左家就会真正成为韩氏家族的附庸——一个小小的子公司。先前左家依靠韩氏家族是因为受到了罗晓这一方面的压迫，现在至少看上去已经风平浪静，左家自然不会乐意看着自家多年的产业被韩氏家族给吞掉，所以也是开始试图挽回自己丧失的权利。在这样内讧的情况下，左家和韩氏家族都绝非表面的那么平静，其核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这个时候，不正是火上浇油，好促进左家分崩离析的最好时候吗？
我和罗晓冷冷一笑。很快，然也集团就宣布正式进军日用品产业——左家的支柱产业，斥巨资在日用品方面抢占市场，尤其是左家的老窝广州，铺天盖地都是然也集团的广告，还有大量几乎是无利益的新品促销，逼得左家不得不降价。当左家开始降价竞争，然也集团又请了诸多当下流行的歌星、影星为新产品造势，手笔之大，令诸多媒体揣测良多。
左家渐渐无法支撑，在然也集团的猛烈攻势下，市场大幅度缩水。至于下一步他们会走的路，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当然是回头去寻求韩氏家族的庇护……
罗晓是个精明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接近韩进，最后在韩进的影响下，韩氏家族终于没有出手帮助左家。对左家的斗争，短短几个月之后就宣告了胜利。罗晓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斩草要除根，不但逼得左家破产一无所有，更是将左迟惜先前暗地里悄悄联系和依靠的一些人物，不是收买，就是用各种手段逼他们就范，答应绝不帮助左家重振。落魄之后的左家，几乎沦落街头。
我再一次看到左迟惜的时候，只是奚落地对他说：“今天你的屈辱，是把你妹妹带给我的屈辱、你带给顾言晟的屈辱，还有你带给我的屈辱，奉还给你罢了。”我到底还是没有在他的背上狠狠烙上一脚相同耻辱的烙印，最后一秒的犹豫和仁慈，让我只是在左迟惜不甘而怨毒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我也想过，这样的报复似乎是没有什么用的，报复之后，我的心里也没有更快乐，我的弟弟也没能再回来，甚至只是使得我心里的伤痕更加浓重。或者是多少年之后，左迟惜又神奇地创造奇迹再来报复我，可能我会沦落到更加悲惨的地步。可是一切都不能倒退了，林逍然离去的伤痛、顾言晟挣扎的伤痛，总该有人来偿还吧……总该有人来，体会一下吧……
罗晓很快又展开了对付韩氏家族的行动，而在她的身后，那个神秘的力量似乎也向我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罗晓身后果然是有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的，但这力量，她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问，不管是谁，只要能让我向韩进讨回那仇，就行。
看似坚强的韩氏家族，其实也开始渐渐出现了漏洞——尤其是韩进加入了董事会之后。据说韩进是个有脾气没本事的家伙，空回夸夸其谈，办起事来一点用也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笑了。那个杀人之后洋洋得意的凶手，那个借由自家人的权势，对害死了林逍然这件事，一点代价也没有付出的人，现在终于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在罗晓对韩氏家族展开行动的时候，我也暗中计算了一下那个背后势力的真正实力。但怎么算也没有结果，就连用最好的酒灌倒阿九，也无法问出任何，看来，还真是藏得很深呢。不过，至少我能知道，这个暗中支持然也集团的实力比然也集团本身巅峰时的实力，还要更更胜一筹，或者——根本不像我揣测的这样，也许我所看到的部分，只不过是它全部实力中的冰山一角。
当韩氏家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被然也集团收购之后，伴随着外界掀起的巨大浪潮，我也开始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倾覆韩氏家族的序幕，已经拉开，很快，就会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摧枯拉朽般被摧毁——我毫不担心，然也集团现在的实力，以及罗晓对韩氏家族的憎恨。
“累不累？”陆晚尘抱着我问。
“累。你呢，累不累？”现在的尘苑，也不是一年前的尘苑可以相提并论的了，公司在稳步发展的同时，也渐渐扩大了规模，成为广告行业中新兴的领袖。而且在尘苑之后，还有然也集团这个大后台，也没有什么人再敢打尘苑的主意。当然更重要的是陆晚尘和顾言晟两个人暴涨的人气，一举成为广告界的大神级人物，成为诸多新晋广告人心中的神祗。
陆晚尘摇摇头：“以后，我也能保护你。再累，也比无力的感觉好。”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看着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我，所以你……”
陆晚尘适时将手挡在我的唇边：“你还是原来的你，小也。只不过是心里积压的痛苦太多，需要发泄而已。过了这一阵子，你就好好休息吧，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还有我，在你身边。”
“恩。”我感激地无以复加，只有紧紧搂住了他，轻声说：“晚尘，我们结婚吧——等我，回来以后……”
“你要去哪里？”虽然是疑问，但是话语中没有丝毫诧异，看来他确实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淡淡一笑：“去哪里都好，去走一走，看一看，驱散一下这两年来，灰暗的心情。等到我好了，觉得温暖了，我就回来，回到你身边，跟你结婚，好不好？”
我知道他不会拒绝，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事事恩宠，步步退让，只要是我的决定，他都会支持，这让我感到十分安心，也能在他的面前完全敞开心扉。不过，我要出去走走，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要等一个人——欧阳临风。他还没有回来，我怎么能就这样嫁人？至少，我也要把他新房的钥匙还给他啊……他的新房都快成了旧房了，可是他却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他，只是心中就是那么执着，要见到他，对他说上几句话，然后再把自己彻底交到陆晚尘的手中。
“好。”陆晚尘果然温和地答道，“无论你去哪里，去多久，只要你回来，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我的手掌抚攀上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