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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珞兀自拥紧刘邑玥,哭得不能自己。

    萧定邦眼神一沉,刘邑玥人一死,怕是钳制不住宝珞取出玄铁钥。于是走至他们身旁,伸手便要去搭脉把息。

    一蓬粉雾骤然在眼前炸开!酸涩刺鼻的气味吸入肺腑,饶是他反应极快,这零星窜入眼眶、鼻息的粉末也足以刺呛难耐,泪腺奔涌。

    只是在萧定邦一瞬的失明及气息絮乱间,宝珞已是抱紧刘邑玥着地一个翻滚,避开了他掌力所及之处。

    而几乎在她撒出粉末炸开的同时,一声响箭呼啸着破入夜空。鱼儿破瓦而入,手中抓住一把宝珞在屋檐上交给他的药丸,手腕巧劲一甩,“扑扑扑”药丸透着内劲,瞬间将刘邑隆与天机阁等人的穴道解开。而另一手掌力挥过横梁,武器兵刃簌簌落下。而解了穴的一行人手脚得以动弹,接下武器,眨眼间便挥刃扑向萧定邦。

    这只是一个瞬息变化间,鱼儿那挟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掌力直朝着萧定邦头顶百会穴击去……萧定邦目不能视,气息翻涌,即便是如此,他也非束手待毙之人,大吼一声!骤然凝聚全身功力,随着吼喝声迸发而出,将欺近众人霎那间震得翻飞。纵是这令天地色变,狂风骤雨般的回击,也耗尽了他气力,倒退一个踉跄,萧荠、萧游一左一右将其扶稳。

    宝珞与鱼儿的计策,等的就是这一刻,围绕着宴楼的结界阵在萧定邦力竭之际也消失弥散。轰隆步伐声响起,大声喝喊的禁军、羽林军如潮水汹涌逼入。

    萧定邦扬声怒吼!震得瓦砾簌簌而落,宴楼摇摇欲坠,微眯双目,眼前人影浮动。这粉末并非致命之物,只是宝珞随身携带防身之用,仅能扰敌催泪、瞬间失明、内息混乱打喷嚏……功效却也持续不了多久。

    萧定邦定了定神,借着眼前浅淡的人影,身形亦是快如鹞鹰,趁着众人翻飞落地瞬间,一个起落,已是抓起紧紧护着刘邑玥的女子点了昏穴,飞快地退回厅角,在萧荠、萧游及众人簇拥下快速退向偏厅。

    宴楼顶端开始坍塌,厅堂内如地动般摇晃……

    此时苏醒过来的萧汐凝,穴道已解,正被萧汐兰拖拽着往偏厅走退。她却不知哪来了一股蛮力,骤然挣脱萧汐兰,朝着刘邑玥的方向跑去……

    “姐姐!回来!”萧汐兰惊得便要冲上前拉她回来,却被萧定邦一把拦住。

    一把夺过身旁亲随的长剑,浓眉骤沉,毫不迟疑将长剑飞向萧汐凝的背心,“扑哧”一声没入体内,只余那蹭亮的剑柄,闪动着摄人心魂的诡异光华。

    血……缓缓涌出,浸透了白裳云纱,终是历尽千辛至死,也难以到达他的身旁。她只能紧紧望住远处那张眼眸紧闭的苍白容颜,一声噫叹溢出唇畔,在妹妹惨厉的哭喊声中缓缓倒向了地面。

    一道横梁砰然砸下,落在她的前方,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视线,一滴眼泪风干在眼角,难道连最后一眼也是奢侈的么?

    她那飞蛾扑火般的爱情,终是被烧了个万般皆空……

    偏厅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齐整的洞口,众人鱼贯而入,在禁军冲入偏厅之际,洞口轰然闭合,萧府宴楼,也在巨大轰声中骤然倒塌,那直透云端,震撼苍穹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京城夜色。

    扬起漫天尘雾……

    落雪雁归巢(一)

    烽火无夜照帝京,铁骑鸣彻落尘霄。残秋卷盖千重浪,瀚海凭阑不复归。

    元嘉三年十月十一,京城外铁蹄隆隆,京城内百姓揣着惊惶忐忑,一夜未眠,不约而同想起三年前那场昏天暗地的战事,尖啸刺耳的火炮,敲打在心尖的战鼓,地动天摇的破城。难道,这三年的安稳祥和只是过眼云烟的梦境?

    幸甚,黎明曙光乍现,这场祸端终未殃及建康内城。定国公府外层层叠叠的禁军以及府内贯达云际的硝烟,方让人们如梦顿醒。烽烟起、宴楼坍,一夜间天地骤变。

    皇城颁旨,举国震撼。

    定国公萧氏谋逆无道,拥兵自重,勾结土国犯我疆域,惑乱朝纲,萧氏皇后觊涉朝政,助纣为虐,诬蔑朝廷命官,特旨,削爵、废后,昭告天下。

    萧氏叛军掩护遁逃城外的萧氏一族败走京城外百里,退亦有序。麒王军似有忌惮,未再追堵拦截,遵令屹守京城。

    传言四起,道是麒王玥重伤不醒,皇上衣不解带,日夜守候,唯恐再生变数,方下令穷寇莫追。又有人说是土国与北朝趁此内祸之机骤然再次大举范境,皇上殿前封将,遣派绥海小侯爷即日率军赶赴边城,方无暇顾及追击萧氏叛军。

    民间亦悄悄流传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据说宴楼坍塌之际,麒王妃违抗叛逆父兄,执意相护麒王玥,以身挡住了塌落横梁,愕然香消玉殒,麒王悲伤过度,一病不醒。

    方过一夜,皇宫中骤然传出噩耗,麒王玥重伤不治……

    举国哀恸,麒王玥,天僊神祗一般的人物,护佑着宋室河山,牢牢稳住了飘摇动荡的刘宋皇廷,他是百姓心中一座不可动摇的基石,即便他始终貌若寒霜,却如春风般抚慰人心;他是万千军将心中的王者,仿佛有他坐镇军营,便信心百倍,无惧无畏。

    皇上罢朝三日锁深宫,颁旨“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朝中素裹斩衰。

    秦淮河,夜夜河灯璀璨,哀乐连绵,河岸不时恸哭有声。京城百姓围聚河岸借由放逐河灯追缅那个天僊般美貌的男子,祈愿其魂归仙庭,护佑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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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平城皇宫

    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御花园东边彤湖上荷藕连绵数里,却已是荷残花谢。仿佛还能看到荡舟湖心的采莲少女,身影一如昨日般清晰,白纱青丝,玉足轻摇,闲散慵懒。

    玉松知道他喜欢莲羮,令人将整个湖面的莲子都采撷一空,可是,饮到嘴里的莲羮,却不是她的味道……

    远处传来飘忽的琴乐,他喜欢她的琴音,非技艺精湛,却无人可及的纯粹干净,一如她,他心底唯一的女子,那个飘忽的精灵……

    一年之期……“我只给你一年的期限,你要得到幸福,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带回来”从未忘记的诺言,他只想让幸福留在她的手心,尽管给与的人不是他。也不曾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始终相信,他的珞珞,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偶尔犯傻得教人担心。

    就如当下,手中攥紧了龙翔令牌,仿佛借由那枚小小的令牌,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开始后悔,放她回到那个处处险境的地方。

    他始终关注着南宋的暗潮汹涌,他将贺兰氏逼到退无可退,如猫戏硕鼠,不作赶尽杀绝。他要他们手中最后的王牌。却收到了他给她的令牌。

    适才燕云禁尉来报,南宋麒王玥重伤骤逝……

    这是个契机,他却无法高兴,她落入了一个无法估量的敌人手中,他不能在她的伤口上再添重创。

    捏紧了令牌,寒声下令,“所有禁尉即刻待命,彻查清楚贺兰蔑与萧定邦的行踪。”

    南宋皇宫一间偏僻的宫殿,灯火昏暗,静籁无声,殿门外守顾了不少禁卫,亦都无声无息,肃然屏息。

    两道颀长的身影随着摇曳烛火映在锦绣屏风上,半晌不见动静,隐隐流转着淡淡的哀伤。

    “玥,你会怪我吗?”

    一声几无可闻的叹息,“三哥,我何时会真的怪过你?我只剩下你一个兄弟了啊,为何你不信我呢?”

    刘邑隆黯然,玥所说的不信,乃是宝珞未死,他是知道的,却没有说起誓血蛊之事。可,他又怎么能说出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呢。他确是不信,玥竟然毫不介意。

    刘邑玥静静走至他的身旁,手轻按在他的肩头,仍是一声叹息,“三哥,我自然不会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与珞儿,早已经是天人永隔”他的面容在暗淡的烛火下泛着光华。

    “是我做哥哥的执念。”他微停顿,又说,“玥,我已对外颁布了你的死讯,现下,你想要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再也没有任何责任可以阻拦你了。”他们兄弟俩的心,始终是相连的,他明白玥最想要的是什么。刘邑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隐藏在他看不见的背光处。

    “三哥……”刘邑玥有一霎那的动容,“你不必……再瞒我,土谷浑与北魏均有异动,这个担子,我愿意分担。”

    刘邑隆冲着他笑了笑,“玥,去把珞儿带回来。莫要小看了你三哥,你可是不相信我有这能耐?玥,就算你不在,我也定会好好守住我们的江山,这是父皇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去吧。以后,相信我,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刘宋。”这一刻,刘邑隆,眼中闪烁着光芒,与从前那个慵懒、闲散不羁的连城公子判若两人。

    刘邑隆自此勤勉持政,即位期间,整顿吏治,清理户籍,“役宽务简,氓庶繁息”,三十多年安定繁荣,最终开创了刘宋王朝最辉煌的朝代,史上称为“元嘉之治”。

    河畔,宛如嫡仙的清瘦男子,白衣如不染尘世的雪霜,一身高贵清华的摄人风采。河水荡出涟漪,映在那天僊无暇的容颜,他仿佛陷入沉思,双眉纠结一缕化不开的愁绪。

    当我记起你的时候,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失去你的那一刻,可是,珞儿,从此以后,一点一滴,永不再相忘。

    他的珞儿……从小,就是个机灵聪慧的孩子,如此善解人意,体贴窝心。相依相伴十余年,她是他心底深处那一点亮光,唯一珍爱的人,他绝不能失去她。这些年,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珞儿面对失去记忆的他,那时,该有多难过啊。刘邑玥垂下眼帘,眼底微微湿润。

    “公子……”蓝袍男子行至刘邑玥身后。

    “降涟,有何消息?”刘邑玥目光灼灼,望住降涟。

    “公子,萧定邦现今与萧家军兵分两道,萧家军由萧荠领兵往南退去,如今已是到了永嘉郡。故计是将军队屯守萧家在南部的据点夷州;而萧定邦领了为数不多一行人,沿路北上,现今已到徐州城,照方向乃是向魏境而去,携同马车,行进速度很慢,暗人能断定宝珞在马车上,与萧定邦等人一道北上。且,在暗人跟查途中,得知,不止我们一路人在追踪萧家军,尚有一路人马,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

    “去查清楚,究竟是何方人马。我们现今亦尾随北上,该是赶得及,伺机营救。”

    “是,公子!”降涟双目闪过一道精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

    一名十八九岁俊逸的男子由树丛后闪了出来,凤目飞眉,眸光清亮。向刘邑玥行了个拜礼,“赵瑜见过麒王殿下,末将来的时候殿下正在议事,所以,就在树后边候着,不是有意偷听。”

    刘邑玥微微一笑,伸手挽了他起身,“鱼儿,你姐姐时常提起你,我不再是麒王,往后你便叫我姊夫就是了。”

    “是!姊夫!”鱼儿脆声应道,“姊夫,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把姐姐救出来,我与卓将军说过了,把姐姐救回来,我再去边关应敌,姊夫殿下,你就答应我吧!”

    “好,鱼儿,你便与我们一道北上罢。”

    “姊夫,尚有一事,卓将军觉得殿下应该要知道,姐姐她……有了小宝宝……”

    刘邑玥呼吸一窒,心底的一阵阵地抽痛,珞儿……明知道……为何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珞儿,珞儿……

    降涟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莫要太过担心,宝珞聪明机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立刻出发!”他要尽快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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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男子剑眉星目,难掩一身帝王气势。刘邑玥站定在他面前,无比清明淡静,隐约便猜到那另一路人马会是他,果不其然。昔日战场上的敌手,他对他亦生钦佩之心。

    若回念起来,土谷浑之战,瞬间扭转局势的该就是眼前这位魏国国君,刘邑玥虽不得而知魏帝是何样心情为珞儿放弃一个布局已久的计划,可也清楚明白,在噬魂崖上那个跟随着跳下山崖的人,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深情的男子。

    若不是他们所爱的是同一个女子,若不是间中隔着家国河山之争。他们应该是能成为互相钦佩的朋友。

    他的意图,应该与自己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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