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直在为情节挣扎,在修改了几遍后还是决定把这段情节加快。年末了,这段时间非常忙,更新会慢,大家见谅。
第八十三章 来吧,让我埋葬你们!
这是熬厉山,这山并不是一座,而是一线绵延起伏的山脉,山脉中段有一处峡谷。
山很高,峡谷很深。峡谷中有一条路,这条路是出燕云后,北上辽国必经的咽喉要道。
山无坚石,乃黄土累积而成。黄土疏松,峡谷两侧的山壁上能见到雨水冲刷形成的一道道沟壑,山壁上绝少见到绿色,只是偶尔能见到一丛丛矮矮浅浅的青草。
沿着峡谷两侧的山壁往上,山顶上倒是满是郁郁葱葱的绿意,密密的灌木丛,以及间或能见着在灌木丛中拔起的跟跟碗口粗的松木。
这是山壁上的一根孤零零地生长着的小草,草尖上沉甸甸的露珠儿把小草压得弯弯的,晶莹的露珠在草尖上颤颤地蠕动着,迎着瑰丽的晨光幻出了五彩斑斓的光。
突然,在峡谷的道路上响起了马蹄声,和同时在山顶上响起的一阵细细的脚步声,震得这株小草轻轻一抖,原来在草尖上轻轻蠕动的露珠儿即沿着草叶滑了下来,向黄土面落下去了。
在滚动中,它包裹的彩光更是斑驳陆离了起来。美丽总是不能长存的,它很快就挨着了地面,被干燥松软的黄土吸取了,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小草如释重负地挺直了腰,迎着清晨的微风,轻柔地摇曳了起来。
峡谷底的道路上,十匹骏马,速度不快地移动着,马上的骑士,不时地四周张望着,似在细致地查找什么。
峡谷顶的两侧山顶上,各有百余名身着铮亮盔甲的兵士,结成队,一步一步地缓缓移动着,他们也似在查找什么。
峡谷口,不知什么时候积聚了一大队人马。这支人马,人数约在十万众,除了一些押着粮草的步卒,多数是骑着高大战马的骑兵。他们都站在峡谷口,没有向前移动。峡谷口朝东,这支军队,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他们遮挡住了阳光,让峡谷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显得黑暗幽深了起来。
峡谷很长,前去探路的辽兵们走得又慢,好一会他们才探完了路,折了回来。
回来的速度快了很多,他们很快冲到了骑着马站在队伍前列的一个身着金甲,头戴金盔,年约四旬的大汉面前。
这些辽兵到了这个大汉面前,翻身下马,俯在地面,最前的一个辽兵恭声道:“大王,谷中并无异常。”
这个大汉自然是领军回国的辽国北院大王耶律斜了。
连日的行军让耶律斜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对着这些辽兵微一颔首,让他们站了起来。
山顶上兵士们悉悉的脚步声还在响着,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异常,耶律斜放下了心来,想来狼骑军不会在这儿埋伏,自己真是小心过头,有些胆小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在山顶检查的兵士前行着,这儿并没有什么茂密的林子,这些矮矮的灌木丛根本就藏不住人,他们心中都认为自己的统帅有些谨慎过头了。但迫于军令,他们还是得仔细地把目光在左右、脚下,四处巡视着,除了有的灌木丛中稍有些像是走兽弄出来的杂乱外,并没有其他的痕迹。
这样的情形下决不可能有大军隐藏着,他们开始时还很用心地扒拉着身边的灌木丛,但很快就直起身来,只是把目光四处搜寻着,脚步也加快了。
他们的速度加快了,不一会就从山这边走到了山那边。
这一段山检查完了,两边山上的兵士下得山来,从峡谷的出口处进入了峡谷,合在了一起,小跑着向还在峡谷入口处的大部队跑了过来。
待这些兵士进入队伍后,耶律斜命令道:“整军,前进。”
本来呈方阵的队伍顿时速度极快地成了一条长长的长蛇阵,前军是战斗力最强的重装骑军,中军是机动性较强的轻骑兵,这些轻骑兵层层护卫着耶律斜,而后军则是押送着粮草的步卒和一些充当他们护翼的轻装骑兵。
前行的重装骑兵,一律的铮亮战甲,亮闪闪的头盔映着阳光,反射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队伍的中段,旗帜高高竖着,随风飘扬着。
在耶律斜的命令下,队伍在峡谷中依然行进得很快,后面押送着粮草的步卒,推着车,颠着步子,才勉强跟上了前面骑兵的前进速度。
峡谷很长,而队伍更长,蜿蜒的队伍在峡谷中奔行着,前军大半出了峡谷后,后军才刚刚进入峡谷。
大军前进得很快,很快前军就完全出了峡谷,而中军的前锋也探出了谷,后军也已全部进了峡谷。
峡谷中稍有些幽暗,谷中只有马蹄声,战马偶尔的嘶鸣声,和战甲的摩擦声在响着。辽军静静地赶着路,他们没有听到,他们两侧的山顶上,隐秘的藏在灌木丛的那两条绿色的引线在“嗤嗤”的燃烧着。
中军中的轻骑兵拥着耶律斜到了山谷中段,而中军的前锋这时已经出了峡谷。
引线深入到了泥土中,“嗤嗤”的声响还在继续,只是沉闷了许多。
行在峡谷中段和后段的辽军只听得一声闷闷的巨响从自己的头顶上传了出来,他们刚刚惊愕地抬起头,就见着两侧的山壁喷吐出了无数道黄龙般的土柱。
这些土柱在空中分散,挥挥洒洒地从空中落下,成了一阵下得密密的黄土雨。
这是怎么回事?辽兵抖落自己身上的黄土,有些还痛苦地眨着眼睛,显然是刚刚仰头上望时,被尘土迷住了眼睛。
而骑兵的战马在这时却突然焦躁不安了起来,它们不安分地把蹄子在地上刨着,仰起头,低低地嘶鸣着。
骑兵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突然发了脾气的战马,继续向前行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虽异常,但他们也没有太过在意。
耶律斜有些愣,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心底不知为什么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他忙下令加快了行军速度,赶紧冲出谷去。
他刚刚下令,峡谷两边中后段的山体就伴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向下垮落着。
这不是刚刚的那一点土雨了,而是两边整片山体急速地向下滑着,铺天盖地地向下面的辽军压来。
这山体的自由落体运动太过急遽,后军的兵士和中军后段的轻骑兵连一声惊呼都没能发出,就被黄土掩埋了。
许是耶律斜命不该绝,他胯下的枣红马跑得很快,让他逃离了那片山体下滑的区域,除了身上被淋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外,他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
中军中幸存的轻骑兵保护着耶律斜,把速度提到了极致,一阵风地冲出了峡谷。
峡谷的出口,惊魂甫定的耶律斜呆呆地看着那被山上的黄土填充、抬高了一半还有余的那一段峡谷。那下面是自己的兵,自己的全部粮草也都在下面啊,他心中无比悲愤,填满了胸臆的怒气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吼完,就蓦地发出一声大叫,口中喷薄出一股血雾,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自然引得他身边的卫士急跳下马,一阵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
耶律斜只是一时激愤急怒之下无法自持,他推开卫士扶着自己的手,低着头,跳上马,默默地望了峡谷好一阵子后,才语音低沉地命令道:“整好队伍,急行军。”
十万辽军此时还余下了七万左右的骑兵,兵士们迅速地结成方阵,按耶律斜的指挥,向前疾驰去了。
这支精锐的辽军此时心中不再如出征时那么信心满满了,他们有些茫然,还有些恐慌,在什么都没有弄清的情况就折了三万人,更重要的是损失了全军赖以维持的粮草,这让他们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我们能战胜那支狼骑军吗?
第八十四章 部署与背景
这当然只有岳啸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辽军出了燕云,要继续北上,就必须得经过这段峡谷,而过了这段峡谷,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了,这峡谷自然是伏击辽军的最佳地点。
根据探来的消息,辽军有十万人,而自己只有一万多,岳啸自是不会妄想自己能以一万多狼骑吃掉十万精锐辽军,要是贸然把这一万多擅长运动战的狼骑兵用去打伏击战,只怕会被辽军反过来紧紧咬住,最后吃得一点渣都剩不下。
这么好的伏击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而自身实力又有限,岳啸苦苦思索,却想不出能给予辽军沉重一击的办法。无奈之下,他在“扫荡”了辽国南部后,带着石头等一批狼骑军中的新锐担当的自己的新一批亲卫,急赶到了熬厉山。
实地勘察之下,岳啸绝望地发现这熬厉山山上除了距峡谷较远的一片面积很小的马尾松林之外,再没任何地方能藏人。他在山顶上慢慢地走着,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时,他走到了峡谷边。
越靠近峡谷,山的高度就越来越低,地面上原本生得茂密的灌木丛也渐渐消失了,黄橙橙,表面附着呈微小粒状的黄土的土面裸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让岳啸心中微微一动,他伸出脚,轻轻地放下,重重地踩下,毫不费劲地,地面上就被他踩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这幅情形让岳啸的心“砰砰”跳动了起来,他压住激动,深深弯下腰,向山下望去。一样,峡谷两侧的山壁上几乎不毛,没有什么植被,且还被雨水冲刷出了条条的深浅不一的沟壑。
他用力地攥着拳头,有办法了!
只是在山上转了一圈,岳啸就难掩兴奋之色地带着一干见了自己将军举止有些诧异的亲卫一起急匆匆地赶回了狼骑军的大营。
岳啸回到营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兵士把剩下的手雷都拿出来。狼骑军们每人都带了三颗手雷,除了在攻打上京城时用了一万余颗外,还剩下了二万多颗。
岳啸要兵士们把手雷拆解开,倒出其中的黑火药,再教他们用自己的方法制成了简易的炸药包。
炸药包做好了,岳啸带着狼骑兵们急行军,赶到了熬厉山。
狼骑兵们在贴着峡谷的山顶上挖出一个个大小堪堪可容下炸药包的洞,把炸药包安置好,再把预先准备好了的被染成了绿色的引线把每个炸药包都串连起来了。
炸药包埋好了,长长的引线在灌木丛中蜿蜒伸展,隐藏得很好。狼骑兵们按岳啸的吩咐,小心地抹掉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后,快速地撤离了。
黑火药有点少,不能把这条峡谷都“照顾”上,且炸药包要是分散了,那也就没什么威力了,岳啸只能是把有限的炸药包集中埋在靠近峡谷向南的入口处的中段和后段,希望能通过人为的山体滑坡,给在峡谷中不得不以长蛇阵行军的辽军的中军和后军送去毁灭性的打击,同时最好也能把耶律斜“顺带”干掉。
“挖洞”的活一干完,已经是傍晚了,按探知的辽军行军速度计算,辽军能在次日早晨赶到这座峡谷,岳啸带着大部队回了营,而把石头和另外三个较机灵的兵士留下,让他们隐藏在那片离峡谷较远的马尾松林中,等第二天辽军到了后,找准时机,点燃引线,再待炸药包爆炸后,趁乱脱身。
石头四人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尽管身处险境,但他们还是抓住了时机,点燃了引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让最大的猎物──耶律斜逃过了一劫。
※※※※※※※※※※※※
耶律斜原来和辽国丞相也谷遂一起,靠着二十万精锐和稳打稳扎的战术,在燕云势如破竹的夺回了被燕国夺走了的八州中的七州,只是在兵陈瀛州城下时遇到了集结在此的七万多燕军的强力抵抗,耶律斜没有着力硬攻,在他这个辽军的第一大将看来,瀛州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若是心急地攻城,自是免不了重大的伤亡。一座孤城而已,围住了,待到粮尽,自是自己翻手间就能拿下。而且在他看来,这样做更大的好处在于,围住瀛州城,还能把燕国境内的燕军引到这儿来,自己以逸待劳,在拿下瀛州城之余,还能进一步大伤燕国元气。
无可否认,耶律斜的算盘打得很好,谋划也不错,可惜他犯了兵家大忌──他不真正了解燕军,准确的说是岳啸的目的,不知道瀛州城中燕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和辽军打持久的拉锯战,而更有一直战斗力超强的特种部队丝毫不顾艰险,竟敢孤军深入敌国。
十好几万辽军把瀛州城围得更铁桶似的,把城中军民与外界的联系完全切断了。在围困之余,辽军日间试探性的以疲惫燕军的攻城,夜间的偷袭,秘密挖掘进城的地道等等一系列手段面对瀛州城固若金汤的防卫都未能奏效。
瀛州城被围了一个月后,耶律斜预想中的城中汉人因粮尽援绝而人心涣散的局面并未出现,城中军民还在精神抖擞地抵抗着自己,没有哪怕一点点要屈服的迹象。
狡猾的汉人好像早有准备,耶律斜正待再过几天就发动总攻时,一个让他变成了呆鸡的消息传来了──燕国的狼骑军攻破了上京城,活捉了太后和皇帝!
他得知自己的密探传来的消息愣了好一阵子后,才把自己从震撼与惊骇中拉了出来,他正要下令控制好消息,不要让这消息在军中传播,以免扰乱军心时,军营中就如炸开了锅般的吵嚷开了。
原来军中的将士几乎与他同时闻知了这一讯息。自己的老巢被人端了,这如何了得,更何况有不少将领家还在上京城,将士顿时一阵哗然,嚷叫着要回国把狼骑军干掉。
耶律斜自己虽也和将士们一般心思,却也在也谷遂的劝告之下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两人好一阵子才稳定住了军心。
将士们的激愤好不容易稍稍得到了平复,耶律斜刚准备硬攻瀛州城时,又有消息从国内传来了──上京城被狼骑军一把火烧了,而且狼骑军像玩儿似的在自己的国土上纵横无敌!
奶奶的,你们的什么狗屁上将军岳啸都死翘翘了,你们还这么嚣张,耶律斜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也谷遂的劝阻,舍弃了在燕云战场上占的巨大优势,点了十万同样怒气直冲霄汉的兵将,没日没夜地急行军,直向狼骑军杀将去了。
岳啸通过“谍影”把消息很好地控制住了,耶律斜得知的消息,都是经过他“加工”过的,而耶律斜的密探,已经探听不到了及时和准确的消息。在发兵前,耶律斜只知道狼骑军还在北边活动着。
第八十五章 耶律斜的痛苦与迷茫
从瀛州北上,出了燕云,踏上了自己的国土,耶律斜和他手下的将士心中亲切之余更多的是急切,他们更是加快了行军速度,想早日找到狼骑军与之决战,一雪深仇。
出了燕云(以后就只叫燕云,而幽云不用了),进了一片开阔的荒野,百余年前汉人与辽人之间的大战的后遗症还在,燕云和辽国接壤的这片广袤的区域,至今都渺无人烟。
荒野上便于行军,耶律斜带着辽军每日只在夜间歇上二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急速狂奔着,这支辽军也实在强悍,在这样高强度的行军下,竟然凭借着强健的体魄和坚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没几日,辽军就开到了熬厉山,而过了这座山,自己离狼骑军就越近了,耶律斜和兵士们尽感疲惫之余,却很有些兴奋。
这条峡谷自己不止领军走一次两次了,尽管知道这峡谷中不易设伏,而且狼骑军还不在这儿,耶律斜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沉甸甸、慌戚戚地好不难受。小心为善,他派出三队兵士在前探路,在侦知没有危险后才放下心来,下令继续前进。
明知前面没有了危险,耶律斜却在谷中越往前走,心越慌,他似乎感觉到了头顶上有什么东西正压着自己。
心中有些忐忑,而周围明明又没什么危险,耶律斜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时,异变陡生,头顶上方的山壁突然向旁边射出了无数道巨大的土柱。
没见过这样奇异的情况,他愣了愣神后,抖掉了自己身上的黄土,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尘土去掉了。
这情况太奇怪了,耶律斜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他不由自主地催着胯下好像有点焦躁不安的枣红马,加快了速度,他似乎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正向自己袭来。
枣红马加快了速度,刚走了没几步,“轰隆隆”,如天崩地裂般,一阵巨大的声响直向他的耳膜袭来,直把他震得一阵头晕目眩,耳中“嗡嗡”鸣叫不止。
这声响在自己身后,他强忍着脑中被巨响引起的炸痛,扭头向身后望去。
入目的情形让他目眦尽裂,须发倒立,除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四十多个卫士之外,自己身后已经没有了站立着的兵士。在自己身后,峡谷两边的山垮了,落下的黄土把峡谷垒起来了,谷中此时有了无数个高低、大小不一的土包。
黄土下落时扑腾起了浓厚的烟尘,尘雾弥漫了起来,透过黄黄的尘雾,虽然模糊,但耶律斜还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有许多土包在缓缓地蠕动着,土包顶的黄土在簌簌地往下落着。这些土包似痉挛般地蠕动一阵子后,静止住了,一动不动了,这让耶律斜的心也凉了。
枣红马还在向前跑着,耶律斜扭着头,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那些已经静止不动了的土包,喉中“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声音来。
跟在耶律斜身后的那四十多个幸存下来的亲卫,魂飞魄散之余更是庆幸自己好运,他们刚刚从震骇中回过神来,就拼命护卫着耶律斜向前跑着。此时,那尘雾已经在瞬间散发蔓延到了峡谷中的每一个角落,头顶两侧的这一段山壁虽没有垮塌,但此时也有一些土块不断地往下掉落着。他们的生怕还有什么危险,于是忙护着看上去失了神的耶律斜向前跑着。
有惊无险,在不断向自己身上砸下的土块的一路“欢送”下,亲卫们护卫着耶律斜,和前面同样惊慌失措的兵士们一起冲出了峡谷。
出了峡谷,耶律斜有些回过了魂来,他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峡谷中自己被埋葬了的部下,于是就有了前文中吐血的那一幕。
在心中的郁结稍得到发泄之后,他压下纷乱的思绪,故作镇定地下达了整军继续前进的命令,他是北院大王,是统帅,不能让自己的部下看得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辽人都笃信鬼神与天命,没来由的就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幸存下来的辽军心中不由对前面的征途产生了畏惧,还未交战,就差点被“天灾”埋葬,这让他们对自己能否取得胜利产生了怀疑,尽管自己这支军队一向是战无不胜的,尽管对手是一支孤军深入本国,人数只有一万多的狼骑军。难道这是天罚啊?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畏惧。
这个所有人中其实要除开耶律斜了,他也敬天地,畏鬼神,只是在一番痛彻心扉的撕痛之后,他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了想刚刚的“天灾”。这是山崩,可是这山崩的背后分明透着诡异,山崩前那道道黄龙般的土柱,那伴着喷洒的土柱的一声沉闷的巨响,而土柱出现之后,紧接着就是声势巨大的山崩,这二者之间分明存在着某种联系,似乎是这土柱引起了山崩。
脑子有些乱,他在马上使劲地摆摆头,这让他的亲兵又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活怕他又一发怒,再吐血,载翻在地。
自己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山崩,莫非这是狼骑军搞的鬼?这山崩是人为造成了?想及此,他心中苦笑,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天灾罢了,而自己恰逢其时,倒霉地遇上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反而有些释然了,一次灾祸而已,虽然他让自己损了三万兵,还折了粮草,可自己还有七万雄军,且现在在本国境内,补给无虞,还用得着怕那不足一万五的狼骑军?
想到这,他脸上不由挂上了自信的微笑,这让他身边一直注意着他的亲兵一阵恐慌,大王莫非是被吓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第八十六章 “饥寒交迫”的辽军(上)
没有了粮草军的羁绊,大军的行进速度更是快了很多。耶律斜领着大军,在穿过了熬厉山后,把辽军铁骑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七万骑兵在这片旷野上带着一股疾风,向前飞驰──手上没粮,心中着慌啊。
很快,耶律斜就带着大军进入了启州地界,这是辽国最丰饶富足的地域之一,耶律斜把目光盯在这儿,他想,只要在启州征集准备好粮草,自是能保证大军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没有百姓的夹道欢迎,这才是耶律斜真正看到的情形:启州的庄稼地上覆盖着的不是自己领军开赴燕云时看到了长势喜人的麦子,而是一层黑漆漆的草灰,原来一望无垠的麦田,此时是一眼看不到头的乌黑焦土。
农田边的村庄也没了,只是偶尔能见着几根孤独地挺立着的被烧成了黑炭的柱梁,只有这些还在昭示着,这儿,原来也是生机盎然的。
农田里的庄稼没了,村庄也没了,耶律斜自是也见不着半个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就是马贼之类的强盗扫荡了此处,他们也不会毁掉农田啊,耶律斜心叫不妙,更是加速向启州城奔去了。
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同样的情景,焦黑的农田,被夷成了平地的村庄,这情景一处接一处不断地展现在耶律斜面前,就如不断重放的镜头一样,这让他完全麻木了,到最后就是见着了烧得再惨的地方,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按自己的记忆,前面就是启州城了,大辽国仅次于上京的大城。耶律斜极目望去,却没有见到启州城高耸的城墙、雄伟的轮廓。
自己记错了?视野中没有哪怕一线启州城模糊的影子。忽然,他心中恐慌了起来,不会也是那样吧?非是亲眼所见,他不死心地命令大军再次加快了速度,向启州城方向奔去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本来就够快了,此时这样一来,更是使战马的四蹄如飞,脚不沾地地向前飞奔着。
骑在马上的辽兵还好些,只是可怜了辽军的战马,虽然它们品种优良,速度、力量俱都极为优秀,可也耐不住这样被赶着长时间没命地奔跑,一时都一边跑着,一边“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
事实证明了,耶律斜的记忆没错,他很清楚地记住了启州城的方向,也很准确的找着了它。
启州城,这座偌大的城池,城墙坍塌了,只有墙根处还有几块被染得漆黑的石砖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城外的护城河被截断了,干涸了,河底还能时不时见着小小的水洼。城中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
一堵残败的矮墙拦在了耶律斜面前,他伸出手在矮墙上轻轻一推,矮墙就“哗啦啦”地垮塌了。
矮墙扑倒在地,砸起了一大蓬灰色的尘土,尘土弥散,把不少跟在耶律斜走到启州城中的兵士呛得咳嗽了起来。
辽军中有些人是启州城人,他们跟着耶律斜进入城中,不顾违反了军纪,擅自脱离了队伍,在城中穿行着,想寻找到自己的家人,自然,他们只能是一无所获。
这城都被烧成这样了,自己家人的结局可想而知了,一时间,不甘心的焦急呼喊声,绝望了的悲切哭号声,不绝响起。
能有这么大能耐做出这样大事的还能有谁?罪魁祸首呼之欲出了,耶律斜紧紧地攥着拳,任不长却坚硬的指甲刺进掌心的肉中。
鲜血,从他手掌流出,从他指尖溢出,一滴接一滴落入了地上的灰烬中,让原来黑灰色的灰烬的颜色更深,更浓了,而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
耶律斜一把推开要替自己包扎伤口的亲兵,冷冷地扬声喝道:“够了,都在这儿干嚎什么?”
耶律斜在辽军中威望极高,甚至有不少人把他奉若神明,此时他威严十足地一开口,本来还伤心地哭号、呼喊着的兵士顿时噤若寒蝉,完全安静了下来。
服驯的战马此时正在“城”外,而兵士都跟着自己站在“城”内,耶律斜环视正看着自己的兵士将领一眼,沉声道:“你们也应该猜到了,你们看到的这些,是谁留给我们的,是燕国的狼骑军!那就是说,狼骑军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等着我们去干他们!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要宰光他们!”辽兵的回答中冒着熊熊怒火。
“对,我们必须宰光他们,把他们干得一个都不留,上京、启州,还有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很多地方,都落在了他们的手中,成了现在这样,这群汉人欠了我们太多!”耶律斜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他此时完全醒悟了过来──自己被耍了,狼骑军现在根本不在北边,而是早跑到了南面,正在等着自己,自己要面多的不仅仅是这个狡猾的敌人,还要面对完全没有补给的困境,可以预想,就是自己再往前,也找不到补给源,因为前面很可能也是一片焦土,狼骑军没有留给自己半点可资自己利用的东西。此时他才发现,什么补给无虞,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无比甜美的梦罢了。
他中气十足地对手下训着话,鼓舞着士气,自己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发寒,这次自己面对的敌人,狠辣,狡猾,凶悍,决不同于以前那些完败在自己手下的燕军。这支狼骑军,已经把自己的最大优势──在本国作战,一把火烧光了,他们虽实力对比不占优势,现在却已经完全占据了战略上的举动,在牵着自己的鼻子在走。
想到这,他头皮发麻,熬厉山的山崩让自己尽损了随军携带的粮草,而现在补给源又被断绝了,这分明看上去就是一个连环,莫非。那么剧烈的山崩真是狼骑军制造的?
要真是这样,那这个敌人就太可怕了,耶律斜脸上肌肉止不住地一阵剧烈抖动,正密切注意着他的兵士们都以为自己的统帅是因为愤怒而面容扭曲。大王都这样了,自己必须得表现得更好,顿时,人群中要狼骑军踩成渣的呼声更加激昂了。
第八十七章 “饥寒交迫”的辽军(下)
耶律斜把斥候一拨又一拨地向四面撒去了,原来的斥候不够用,他就把普通兵士派出去了。
一拨拨兵士的背影在远方隐没了,又陆陆续续地奔回来了,一无所获,莫说是狼骑军,方圆百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耶律斜不甘心地一再派出兵士搜寻,他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找到什么,这支狼骑军给他送了太多大礼,实在是让他刻骨铭心之极。
夏日的骄阳已经西落,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映红了晚霞,仍在坚强地向下挥洒着最后的光辉。
大军在旷野上缓缓而行,不时有斥候狂奔回军,又不时有下一队斥候从军中奔出。这支辽军,是辽国最精锐的铁骑,尽管此时陷入了困境,但他们素来悍勇,且他们还有期待与依仗──军中战无不胜的神话般的人物在带领着自己,因此,他们并无感到惊慌。大王已经说了,狼骑军就在附近,那自己自然能找着他们,再轻易地把他们干掉,没有粮草?找到狼骑军,把他们的抢过来不就有了?
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连七天,辽军连狼骑军的一根毛都没见到。耶律斜的心越来越凉了,都不知道敌人在哪,自己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现在自己就是一只没头苍蝇,领着一群喽罗在毫无目的地乱撞,他只能是领着大军向北走着,并不断地派出斥候,寻找狼骑军的踪迹。
天亮了又黑,日头升起又落下,辽军夜间扎营,日间行军,速度只有一日五十余里。时间一天一天地溜过了,军心渐渐不稳了,兵士们原本笃定的信念动摇了。前路未知,没有粮草保障,有人不顾冒犯耶律斜的权威可能带来的危险,向耶律斜谏言,要他整军退回燕云,不要冒险在这儿漫无目的的行军。
耶律斜虽然心中可可,也在苦苦思考着到底要不要退兵,但听了一个军中大将毫不避讳的直言后忍不住大动肝火,立即把自己的这个心腹爱将以临阵退缩之由斩于军中,并把首级盛在盘中,遍传全军,严下军令,若有再妄议退兵着,皆斩无赦!
耶律斜盛怒之下,辽军中自是无人敢冒犯他的虎威。一时,虽然人人腹诽,但也确实没人再有建议退军的言辞。
只是这样一来,耶律斜头上本来还在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战神光环就被无情地完全打碎了。从熬厉山的山崩起,他就步步处于下风,硬是把大军带到了现在这样困窘的境地之中,辽军中原本对他充满了信心的将领兵士都开始怀疑他了,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带领着自己取得胜利,甚至,能不能带着自己找到自己要打的敌人。
耶律斜虽然粗莽,但也不是完全无谋的勇夫,他自然明白现在军心浮动,自己的威望也已经大减,再找不着狼骑军,自己就要坐在火山口了,身下兵士不满的怒火,很有可能就要吞噬自己。
他也想了退兵,这自然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急行军退回燕云,除了在行军途中要忍受无粮的煎熬外,不会有什么重大损失,可这时间也不会很长,几天而已,就是狼骑军要在退军途中伏击自己,以他们的实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他是辽国第一大将,辽国百战百胜的战神,一往无前才是他的本色。他最崇拜的是楚霸王项羽,最欣赏的是他破釜沉舟的无限勇气。被一支人数相比自己少得可怜的狼骑军耍得团团转,他想着不由就怒火中烧。尽管身处困境,但他反而被激发起了“楚霸王般的无限勇气”,心中本来还残存的忐忑和对狼骑军的一点畏惧完全消失了,他渐渐地不去理会军中将士的对他的议论,不理会全军的反对,一心要找到狼骑军,与之决一死战。
什么狗屁狼骑,一万多人,就这么大的地方,自己还能找不着你们?等你们被我找着了,等着你们的将会将是无比悲惨的死亡!而我这个辽国战神,将在最在危机的关头拯救我的国家!到那时,所有人都会看到,我的辽国战神之名,是何等的名副其实!耶律斜想着狼骑军被自己杀得大败的场景,禁不住热血沸腾、心中激动、精神昂扬。
于是,在这场勇气与理性的对抗中,勇气占尽了上风,耶律斜这位勇士,在做着他的战神美梦的同时,他的部下,一边嚼着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