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静坐着,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从刚才进来,刘锦便没有朝我看过我一眼。心里突然有些酸涩,既然这样,又何必要让我过来?
“瞧,这些歌女又是从王府精心挑出来的,不知道哪个有福气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坐在一边的李菡真悄悄跟我说道。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她的双颊微红。她今天穿了一袭大红缀珠刺绣罗绢纱衣,云髻高耸,红宝石的牡丹步摇衬得她愈发肤白如雪,莹润动人。
我倒有些意外,李菡真向来喜欢素雅的打扮。
我笑笑,举杯轻啄。
不经意间眼睛一掠,却与正向我看来的林子昂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眼中带着悲悯,担心和怜惜如潮水般撞击我的心房,我慌乱地避过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我的负担。
酒过三巡,殿内众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坐在天子脚下的当朝丞相终南子突然起身走到殿中,大声道:“皇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殿内众人皆惊。
丝竹之声骤停,原本欢腾的大殿此时变得鸦雀无声。
刘锦却是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道:“爱卿请说。”
“皇上,自皇后被废了之后,宫中后位一直空虚,皇后乃一国之母,六宫之主,长此以往总是不妥。”
他停了停,目光在殿内官员脸上巡了一圈,“臣以为,皇上的后宫之中,林夫人温和宽厚,心慈贤淑,日后如能成为皇后,他日定能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他的话音未落,大将军李奔起身打断道:“丞相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林夫人的出身卑微,若选为后,恐怕不妥吧。”李奔毕竟是个武夫,情急之下什么话都往外冒。
李菡真绷紧了脸,难掩焦急之色。
终南子微微一笑:“那么,李将军的心目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李奔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做事茹莽,但也知道李菡真是自己的养女,如果举荐她恐怕会被他人论道,便朝刘锦拱手道:“此事重大,臣以为皇上需要仔细斟酌。”
这时陶青也出来道:“皇上,林夫人原出身名门,只是幼时亡父,家道中落从而随母流落他乡,却也算不上出身卑微……”
李奔的同党见终南子这边有陶青声援,便也坐不住,跳出来帮李奔,一时间越来越多的高职官员加入此次的口舌之辩。刘锦持着酒杯,双眼微眯,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很明显,如今的朝中官员分裂成两派,一派以终南子为首,另外一派……李奔是个武夫,自然带不了这个头。
我思忖着,心里突然一亮,想起前阵子向刘锦举荐李菡真为后的当朝太后,不由地抿紧了唇。
殿内无关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之前欢腾喜庆的气氛豁然而空。
“朕也觉得林夫人是最好的人选。”
刘锦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犹如一记闷雷响在殿内炸响。
终南子欣然地笑,李奔却是一脸的惊疑,下巴抖了半晌才朝皇帝叫道:“皇上三思啊。”之后便噗通一声跪倒于天子脚下。
李菡真脸色铁青,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刘锦静静的坐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半晌后才沉声道:“你起来吧,立后的事朕心里自有主意……”
“皇上!”
刘锦自不睬他,兀自饮酒,丝竹之声再度响起。李奔抬起头看向李菡真,眼里充满了悲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曾经为大金立下赫赫战功,让大金的敌人闻风丧胆的功臣。如今因为大金的内忧外患已解,加之他年岁已大,朝廷之中也已经有了可以代替他的人……
所以,大金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也意味着刘锦的心已偏向终南子一党。
我垂下头,长叹了一口气。
宴席继续
容秀往我的刻着莲花的白瓷碟子中夹了一片烤成金黄铯的|乳|猪。原本是喷香的味道,我闻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刚想让容秀帮我撤了去,突然觉得胃里一紧,我忍了几下没忍住,刚才吃下去的一点东西已经悉数吐了出来。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虚幻……
“容秀……”我伸出手乱抓,“容秀……”我的手终于感觉到一阵暖意,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我醒来,对上容秀一脸愁容。
“……竟真的是有了……”她的声音轻地几不可闻,“太医诊了脉,皇上也知道了,却什么也没说……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呆呆地望着头顶上卷草纹顶棚,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阴霾的天气自除夕那日一直持续着,偶尔有太阳冲破云层冒头,照在身上的阳光也没有一丝的暖意。
初五那天,皇帝下了圣旨,我被封为静妃,迁去南边的披香宫静心养胎。我怀孕的消息传遍后宫,引起了各种的羡慕妒忌恨,但为了各种理由,她们选择了强装笑脸跟我套近乎。
刚入住披香宫的一天,后宫众妇纷纷上前探访,我让栖霞拦在门外推说我身体不适替我挡了。
她们都认为我受宠怀了龙种,此后便要飞黄腾达,却不知我此时心里充满了忐忑。
容秀用黄铜火钳拨了拨火盆中的炭火,轻声问道“您说,皇上他是怎么想的?”
我凝神嗅着花茶,“那日事发突然,如今按着宫制封了我自然只是权宜之计。”有哪个男人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
刘锦必然对索文烈深恶痛绝,如今我肚子里怀的子嗣对他来说更是一种奇耻大辱。所以,他必定会想方设法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或者连着我一起除去了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心头一下冷到了极点。
容秀咬咬牙道:“不然将这孩子打掉了去吧。”
我摇头:“你以为打掉这孩子能改变些什么?”叹了口气喃喃道:“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我扭过头,见到窗外依旧是一片连绵的雪色,看不到一丝生气……
立春那日,林蓝儿被册封为皇后。
册封大典她穿了一袭大红的金凤逐日宫装,头戴金冠,冠上镶了几十颗各色的珍贵宝石。她眼梢微扬,脸上带着温润亲和笑,反复华丽的金色凤尾裙拖曳于地,走过深红金边的地毯,徐徐走向皇后的宝座。
自此之后,林家的繁荣将掀开新的篇章。
也许,我应该为林子昂感到高兴的。
跟林蓝儿的一片喜气恰然相反是李菡真,她此刻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本好看的双眸阴郁晦暗,银牙微咬脸上带着不甘和怒气。
原本三个最得宠的妃子,一个升了皇后,一个怀了龙种……连原本以为的大靠山当朝太后都不再受到皇帝的重视,可想而知此时她的心里有多恨。
仲怔间,李菡真已经朝我望了过来,见我正看她,便冷冷一笑:“别以为她当上了皇后你就会有好日子。”
我悲悯地看着她,这句话她应该已经跟自己说了无数遍了吧。
她被我的目光激怒,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很对不起各位,我又迟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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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四月芳菲天
春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许久都没出来走动,一阵夹杂着花草清香的清风拂过,有些久违的感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初为人母,我还没有习惯在人前展示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便用银色素锦披风遮挡了去。几个月过去,已经能感觉到胎儿在腹中拳打脚踢,欣喜感动之余也愈加让我惴惴不安,我不知道刘锦什么时候会动手除去这孩子,我几乎每日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一夜都会被恶梦惊醒。
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将众多前来探望的人档在了门口,太后和新任的皇后也因为免去了我的昏定晨省。
两人都来披香宫看过我几趟,通常送些补品过来,说上几句体己的话便走了。刘锦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日子久了,难免让人心里起了疑惑,但众人都在心里嘀咕或者几个交好地私下谈论,没人敢拿出来说。
容秀劝我放宽心,她说母亲的情绪会影响到胎儿,我也想放松,但做起来却很难。我将自己关在宫中,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做些针线活。
日子一天天沉闷地过着。
披香宫离其它宫比较远,依宫种了一圈圈的香草,时值春暖花开,空气中氤氲着异常甜美的清香。有蜜蜂蝴蝶穿梭于花丛之中,叮花采蜜忙得不亦乐乎。
出来的时间长了,我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身体也有些疲,容秀开始催着我回去。
树丛那边隐隐有男子的说话声传来,还未回过神,竟见到穿着一袭银色云纹直身锦袍的刘锦背着手从小径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太监王德显。
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仿佛突然之间想不起该做什么似的,呆呆地立在了原地。容秀在身后轻扯我的袖子,我回过神来,朝着他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皇上。”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眸子中交织着各样的情绪,突然在刹那间别过头去。
“静妃近来可好。”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疏离。
“回皇上的话,臣妾一切都好。”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从我身边擦身过去,快步地走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落花纷纷,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隐去了,身上起了一丝冷意。
“起风了,娘娘回宫吧。”
“容秀……你说他到底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几不可闻,渐渐没入于风中……
大约是刚入春,天气冷热反复,这日睡觉前便觉得有些头痛,到了半夜连着喉咙都开始痛,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大约是得了风寒。”容秀担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倒是不烫,奴婢帮您去叫太医。”
“先不必了。”我摆摆手,是药三分毒,尽管中药药性相对温和但对胎儿总还是不好。就古代的医疗条件来讲,伤风感冒都很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但却也没我以前生活的时代有流感,猪流感,**,超级细菌。
所以,能不吃药便不吃吧。
我让她帮我倒了一大杯热水,靠在红绸福字大软枕上慢慢地喝完,又和容秀说了一会儿话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二天醒来头痛倒是好些了,喉咙的不适感却没有缓解,说话时就不免有几声咳嗽。容秀要帮我去传太医,我想着让太医看一看也好放心一点,便没有再坚持。
待太医帮着诊了脉之后,也说是风寒之症,建议我吃点药卧床休息。容秀送走了张太医,忙着吩咐小宫女去御药房抓药。
我又说不用。
“……哪有生了病不吃药的道理。”容秀替我掖了掖深紫的缎面锦被。
“知道什么病症就放心了,这些小毛病只要多喝点水多休息便能好起来。”
“瞧您说的,这水哪能跟药比,不然那些看不起病的不是各各喝水都能好起来?”我想了想,觉得她驳得倒也有些道理,更何况跟她解释什么抗体啊,自身免疫力之类的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便笑着摆出一副赖皮的样子,把药方给压下了。
嘴里发苦,自是没什么胃口。我吩咐厨房熬了点白粥,就着酸瓜,凉拌三丝勉强喝了一小碗。
碗筷还没放下,翡翠进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我忙起身迎接。
“静妃是有身子的人了,千万小心着点。”林蓝儿赶紧扶了我,拉着我坐下,柔声道:“本宫听说静妃染了风寒,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娘娘有心了,只是有些喉咙痛罢了。”
容秀奉了茶水上来,给林蓝儿的是龙井茶,我的是咸梅子水。
“本宫理应操这份心。”她笑笑,“更何况你如今怀了龙种,若是出了什么情况,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托付”她把目光落在了我凸起的肚子上。
笑道:“看你喜欢吃酸的,肚子的形状又尖……应该是皇子。”
我苦笑,什么皇子皇女的,能生下来再说吧……更何况,只怕这孩子即使出来恐怕也活不了。
“都是说说的,未必准呢。”我随便敷衍她。
“开始拳打脚踢了吧?”见我点头,她似乎很有些感慨,“如果能生下来,如今已经能走能跳了……”她眼睛微湿,神情显得格外温柔。
“娘娘放宽心,以后一定还会有麟儿的。”我安慰她。
“是吗?”她苦笑,稍有走神,之后便转了话题。
“时常服用些燕窝对母子都有好处,这些血燕是本宫的一片心意。”她招手,站在她身后的侍女侍女便奉上一个黑漆鎏金包边顶盖描梅花的木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只剔透的白瓷盅。
我谢过她,让栖霞帮我接了。
“也别放着了,赶紧送到膳房去。”
栖霞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我笑笑,扭头见到窗外花红柳绿的浓浓春色,不知怎的就想起林子昂和王素萍的婚事来。
“……将军妇人温柔娴淑,想必日后一定会是林将军的贤内助。”
林蓝儿听后脸色微沉,“自从你有了身子之后便一直没怎么出去走动,也难怪你不知道……”
我听着她的口气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心头不由地一紧。
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是林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王家提出了退婚……”
我吓了一跳,“是皇上赐的婚,怎么能说退就退。”话一出口,见到林蓝儿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又想到如今林家在朝中的地位,若非林家首肯只怕王家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提出退婚的事情。
心里不由为林子昂担心起来。
“那皇上那里怎么办?”
“皇上得知以后自然是非常生气,奈何子昂心意已定,愣谁劝都没什么用。”她叹了口气,“为了让皇上收回成命,子昂在帝程殿足足跪了两天两夜,并发誓终生不娶……本宫记得,那是立春以后最冷的几天……皇上见他执意更加生气,下令让他就这么跪着,任谁也不能替他求情。”
我胸口隐隐作痛,喉咙口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闷闷地喘不过起来,藏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手心里滑腻腻的全是冷汗。
我艰难地嚅动双唇,“那后来呢?”
林蓝儿的眼睛望像窗外,目光似乎望得很远,很远……
“雨夹着雪落在他身上,又是那样寒冷的天气……本宫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心痛如绞,本宫以为此生再也不能再见到他了。”林蓝儿的眼圈渐红。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死命地忍住了,只装成喝茶的模样,整个人坐在那里微微抖动。
林蓝儿的神情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看着我若有所思道:“静妃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听到别人的故事竟也如此动容,若被别人见了还以为静妃是担心林将军。”
她是在提醒我失态。
我握紧了拳头,瞬间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来望向她,“多谢娘娘提点,只是风寒之症也会眼酸流泪,别人这样想可说是毫无道理。”
她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我这样回答。
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最后皇上到底还是拗不过他……但要林家找王家自行解决,毕竟无故退婚对女方影响太大,说不定自此便无人登门提亲了。”
我点点头,“那之后呢?”
林蓝儿从窗外收回眼光,叹了口气道:“后来子昂提出让王家率先提出退婚,至于退婚的原因是……是他得了怪疾,这辈子再当不了男人。”她脸上生出一丝恼怒来。
我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林子昂这傻子竟然想出这种馊主意来,他就不怕日后别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就不怕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么?
“娘娘不劝劝他么?”
“如何劝?本宫这弟弟从小便沉默寡言,他认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本宫劝他也只会惹了一身火气……算了,既在皇上面前立誓终身不娶,也不怕别人如何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
下章正式大结局咯
一百零八章,偶圆满了~~~
不知不觉写了那么多,庆幸自己终于坚持下来了,至于还会不会开新文,再说,再说o(_)o
最后鞠躬谢谢亲爱的们,谢谢你们喜欢我写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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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子昂为什么会突然要退婚呢?”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免费文字更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事出总有因,不过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知道好过一点。”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值得的,在他心里却无比珍贵吧。这样也好,总比勉强了自己伤害了别人的好……”
那一眼,我便知道子昂的退婚跟我是有关的。
我哆嗦了一下,心里有疼痛的感觉如此清晰。
林蓝儿惘若未闻,端茶喝了,放下杯子道:“本宫该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说着便站起身来。
我赶紧起身相送。
几个时辰之后,栖霞端了一盅冰糖燕窝进来,笑道:“皇后娘娘赏赐的血燕果然是珍贵之物,还没开盖就闻到一股清香了,请静妃娘娘趁热喝了。”
容秀拦了她,从随身带的包着红绒布的扁盒中抽了一根银针放入燕窝盅里搅了搅又仔细看了,方才对我点了点头。
她在宫里多年,见多了妃子之间相残的事情,所以做事特别谨慎小心。
我苦笑,我腹中的这孩子恐怕不值得她这么做。
“……在宫中顺利产下龙子并没那么容易,一尸两命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娘娘为了自己也总是小心一点好。”
我叹了口气,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来讲,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好像鬼门关里走一遭,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处身于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
容秀用黄杨木梳轻轻地替我梳着头发,轻柔的手势让我有些昏昏欲睡。我让她帮我把前面的头发绾成一个髻,用蝶恋花的白玉簪子别住了。
容秀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雅了一些。”
“就这样吧,今天又不出去见人。”
“娘娘有了身孕,理该经常出去走走。”
这样的道理我当然懂,但想到之前在园子里碰到了刘锦,心里有觉得有些疙瘩。拨了拨额前的几缕发丝道:“一会儿在院子走几圈便算了。”
我端详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一般有了身子的女人大多数都会比之前丰腴一些,而我反倒比之前显得清瘦了。
最近一天暖过一天,日光也较之前和煦明亮了不少。我吩咐容秀让人把门窗都打开了通通气,自己则半倚秦案前看起书。
有含着花草清香的丝丝缕缕地飘进来,闲闲地翻着书卷,时不时地啜一口咸梅子水……清静悠闲,没有人会来打扰。
若是一直能维持这样的生活就好了,我如猫儿一般眯起眼睛。
自从我怀孕之后,刘锦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几个月过去了,他从没到披香宫来看过我一次。
由此,宫里渐渐地起了些流言。
“您都不知道外头都传成怎样了。”栖霞愤愤不平的神情,紧接着眼珠子一转道:“说也奇怪了,照理说娘娘怀了龙种,皇上应该多来探望娘娘才是,怎么……”
她的话音未落,便已被容秀厉声喝止了,“你在胡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外头的人说什么你也跟着嚼舌头根子,你这样多嘴,小心招来祸端。”
栖霞的脸色微变,但嘴上不甘示弱道:“我不过为咱们娘娘觉得不平而已,你也不必说得那么难听。”
“兴许是皇上最近事务繁忙,顾不上罢了。”
栖霞一边的眉毛挑得老高:“我可是替娘娘着急,听说最近皇上经常宠幸华美人,赵美人,我看……”
“够了你……”
“别吵了。”我捏了捏鼻梁,一脸倦意,“我正看书呢,你们就不能清净一点?”
见两人悻悻的神色,挥了挥手打发她们下去了。
捧着书卷发了一会儿呆,有些心烦意乱。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幽禁在深宫之中,过着如同行尸走肉的慢慢老去,死去,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一时之间愤怒难抑,随手抓起装了咸梅子水的白瓷云纹杯,狠狠往前一掼。
杯身应声而碎,白色的碎片四散地掉了在地上,杯子中的水顺着墙壁慢慢淌下来,还有几颗青梅在地上咕噜噜地打着转。
许是我的怒气惊动了腹中的胎儿,他似是不安地翻动了几下,我怔了怔……
等容秀等人进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娘娘……”
“没事,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
容秀的目光闪了闪,低声应了是,叫了小宫女收拾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这一个月我的肚子大得出奇地快,离临产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焦灼,完全没有该有的喜悦。
夜已深了,然而我却没有丝毫睡意。最近我睡得越来越不好,心里很担心这样是否会对胎儿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每次躺床上后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容秀不放心我一个人睡,铺了床褥在床踏板上陪我。
“容秀,我想我总归保不住这个孩子的。”
“兴许皇上会格外开恩呢,您瞧,再过段日子娘娘就要生了呢。”
我苦笑:“你说你也是个人精了,怎么今天也变傻了呢?”我叹了口气,“皇上能留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不是么?皇上是在等我把孩子生出来,然后便杀了他……可是容秀,他为什么不早点了结了这件事情呢?”
刘锦那种雾里看花的态度,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漫长的折磨。若是他早点赐一碗打胎药给我喝了,倒也一了百了了。
容秀听着长叹了口气,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转了话题,“皇后娘娘今天又遣人送了血燕过来,奴婢让人拿去膳房了,到明天便能喝了……多喝点燕窝,以后生出来孩子皮肤又白又嫩呢。”
“听说多吃鱼头,孩子会很聪明。”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努力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等生前一个月,奴婢给娘娘做白莲须褒鸡蛋。”
“哦,那有什么用?”
“白莲须清心通肾、固精气、补血止血,对女人生产有好处。”
“哦……”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夜的话,到天快亮了才相继睡去。
二天有些精神不济,到了下午又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容秀伺候我洗漱完,栖霞便端了冰糖燕窝上来。我刚拿白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突然外头来传刘锦来了。
我吓了一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便见到一个明黄铯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赶紧跪下迎驾,因为之前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加上心里又慌张,说起话来都磕磕绊绊的。
“静…臣妾给皇上,呃,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手掌贴在暗青砖的地面上,有种沁骨的冷意。
刘锦轻轻地唔了一声,“起来吧。”之后便兀自在桌前坐了。容秀见了,赶紧过来搀了我起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刘锦过来做什么便不知道怎么跟他搭腔,只是垂着手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我跟刘锦从来都没有过一种很亲近的感觉,现在,更是打心里面对他有种惧怕。
“你是有身子的人,以后见了朕便免了那些礼数吧。”
我抬头睨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尚好,感觉不像是找茬的,心里便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谢恩,突然觉得腹内一阵锥心般得疼痛。
我捂住腹部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依照娘娘的症状来看,确实是中毒,不过好在娘娘摄入的份量不多,微臣帮娘娘开些清毒的方子喝个几天应该就会没事。”张太医神情紧张地看了一眼刘锦,见他的脸色铁青,有些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隔着薄薄的纱帐,我的目光落在了盛着冰糖燕窝的云纹白瓷盅上。
“王德显。”刘锦突然开口唤人。
“奴才在。”
“传朕的口谕,让内侍彻查此事!”刘锦的声音听着很寒冷。
王德显赶紧应是,一溜烟地跑去张罗了。
隔着纱帐,刘锦的样子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就像他对我的态度。我突然觉得我跟他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比较好……
我正想着,他撩了帐子探身进来,表情淡漠,目光更是冷冰冰的,许是两人好久没说过话了,一开口突然感觉很陌生。
“好些了没?”他问,声音有些哑。
“回皇上,臣妾已经好多了。”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哦了一声,便直起身子,又例行公事地说了句,“那便好好歇着吧。”我见他转身欲走,心里一急,一声“皇上请留步”已出了口。“静妃还有事?”
“是。”我心跳得厉害,连平时的官话都没顾得上说,“臣妾有话想单独跟皇上说。”
殿里伺候的听我这样说,互相使了眼色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殿内落针可闻。
“静妃有什么话快说吧。”他背对着我,窗外透进来的光照在他明黄的龙纹朝服上令他浑身发光一般,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吃力地起身撩起一半的纱帐。
“臣妾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理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你说呢?”刘锦突然转身,眉头微微蹙着,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泛着血丝。
我挺了挺背脊,迎上他的目光,“臣妾正是因为猜不透皇上的想法所以臣妾才会问皇上…不过臣妾知道等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后,皇上会杀了他。”
他微微颌首,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那是自然。”
虽然早已经猜到会是那样,但从他那里证实心里还是一阵抽痛:“那皇上为什么不直接赐臣妾一碗汤药除了腹中的胎儿?”憋在心里多时的话终于问出口。
“因为……”他缓缓开口,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若是用药,你也很有可能死去,朕不能让你给孽种陪葬……”
一丝苦涩泛上舌尖,不由地冷笑:“皇上难道不知道女人生产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么?说不定臣妾就……”
“不会,朕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朕……不会让你死。”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太记得刘锦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这次跟他的谈话把我原本心里还有的一丝希望全部给掐灭了。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听容秀的话,自己弄碗打胎药喝了一了百了。
我突然明白自己在刘锦的眼中就好像鸡骨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等哪天他真的厌了,随便就将我丢到永巷了此残生。
也是,皇帝的女人有哪几个可以走出高墙外去的,哪怕是他不要的。
几天以后,这次的事件内务府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
血燕是林蓝儿送的,所以自然要从她那里查起,但林蓝儿大喊冤枉,说自己没那么笨到给人抓住那么大的把柄。
于是内务府便开始查到了当天送血燕过来的宫女红玉身上,红玉想起自己在路上曾经碰到了李菡真,并称李菡真当时还打开装血燕的白瓷盅看了看,笑笑说皇后娘娘可真是体贴周到。
清萧宫,吉福殿内气氛一触即发。
“胡说!本宫才不会那么无聊!本宫确实在路上碰到红玉,但本宫不知道她是送燕窝给静妃,更没有打开白瓷盅。”
李菡真气得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红玉。
坐在太后身边的林蓝儿用帕子点了点唇角,缓缓道:“林夫人不必激动,这件事情太后娘娘和本宫自然会彻查清楚。”她看了我一眼道:“还静妃一个公道。”
我虚虚地坐在锦杌上,若不是这事情和我有关,林蓝儿非要让我过来,我也不会想趟这趟浑水。
如今,便权当看戏吧。
李菡真朝她哼了一声,朝太后一跪,凄声道:“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太后目光微闪,避开她的目光道:“如果你是清白的,哀家自然会为你做主,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让哀家怎么相信你?”
“太后娘娘,光凭红玉一面之词就要将臣妾定罪的话,臣妾也无话可说。”
林蓝儿微微一笑,“李夫人逛园子怎么不带奴才?”
“臣妾出来的时候衣衫单薄,行到半路雪珠说忘记替我拿披风,要回去拿,所以……”她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变,眼睛已瞟向站在一边的雪珠。
“那可真是巧了。”
“是巧,真是太巧了。”李菡真咬牙切齿。
“对了,本宫还找到一个证人……”林蓝儿眼睛往边上一撇,轻声道:“替本宫传栖霞—”
栖霞是太后的人,如今她出来作证,表示李菡真已经成了弃卒。只见她双唇猛地哆嗦了一下,一张俏脸霎时变得苍白。
栖霞上了堂,跪地行了礼。
林蓝儿道:“把你那天看到的情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再说一遍。”
“是。”栖霞抬起头,“那天奴婢在园子看到雪珠跟李夫人说着话,当时离地比较远听不清说什么,见雪珠手里端了一个黑漆包金木盒,奴婢见到李夫人打开盖子看了看,之后便让雪珠走了……”
她的话音未落,李菡真已经气地跳了起来,“你这贱婢,本宫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污蔑本宫!”
“李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菡真连连冷笑,“你们既然都已经串通好了想置本宫于不利,本宫自然百口莫辩。”她目光一转,对我怒目而视道:“陈静瑶,本宫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