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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你就给我安生待着,我就不信,那几块破山头还比不得你肚子里的这块肉!”苏老夫人撇着嘴说道。

    林寒玉塌着嘴,道:“哪有那么娇养,我们乡下,妇人们上午下地,下午生孩子的多的是。”被苏老夫人啐了一口,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们家要是不了钱,自然也赶你下地去!”

    “娘,你还说钱!俗话说的是财不外露,害得锦哥差点被人圈着当猪买,还不受教,偏又提什么钱,如今让官府的人三天两头的上门私缠,平白惹些麻烦!”林寒玉不提钱到罢了,一提起就火大。

    她早就知道京城里那场盛会会带不来好结果,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过了年,各种名分的摊派已经分来七八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面捡着零散的有关因过于富裕而被皇帝嫉妒的明朝沈万三的故事讲了。

    “从哪里编的神怪故事!你才进门几天,这江宁哪一个商家每年不给摊派个七八回的?穷家不户的没见过场面,瞧吓得你那样子!”苏老夫人听了一脸鄙夷,呸了林寒玉一声,道:“我撇钱是为了我儿子孙子平安,又不是筑都城稿军去跟皇帝争脸面。”说着梗着脖子道:“我一辈子装过孙子装过傻,就没装过穷,我就是有钱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就是愿意给我儿子孙子花,碍着旁人什么事,我活了半辈子,眼红我想害了我的人海了去,我又怕过什么?”

    说的林赛玉无语,也知道这老太婆最是牙尖嘴利,说不过她,因为惦记自己的果园整日闷闷不乐,还是跟着苏锦南来家的李大管事听了,出来打个圆场,说服苏老夫人在钟山附近给她买了山地,修个院子,允许她十天半月到那里去住。

    “白花那多冤枉钱,我可没时间再从头种一遍!”林赛玉嘟着嘴不满,又怕苏老夫人急了连这个也不给她,才住了口。

    自有管事挑了日子,兴土动工,这期间英儿来看她,来了也不说虚话,直接就求林赛玉要她公公到那边管卸砖瓦木石,管工计帐。

    如今的英儿奶了孩子,人也没瘦下来,越像个球,做梦也没想到林赛玉成了自己的主母,喜得走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小丁哥还是跟着车队在各地行走,大小也是个管事了,但她嫌出门多,便跟林赛玉说了要留在柜上当掌柜学徒,林赛玉便依了她打了招呼,有了这先例,英儿更是得意起来,又将婆婆从后院浆洗里挑出来,到后厨上管采买,好在小丁哥的娘是个老实,管家婆子也就没说什么,如今听说要修院子,忙又赶着来求。

    那日也是巧了,林赛玉有了身子倒不忌口,只是爱困,正月里又忙了一段,如今少了亲戚应酬,每日在屋子里睡,玉梅甚是不喜英儿无知无礼的,便留她在外间吃茶等着,也不去叫,英儿一向看不懂人眼色,便大刺刺的在外间坐了,一面吃着桌子上了果子,一面又喊丫头倒茶,因那丫头行动慢了些,她便说出一些不好的话,说什么这样笨手笨脚的就不该留着夫人屋子里云云,把那丫头气得要吐血,少不得翻出她那仗势张狂的行为嘲讽,被才睡醒起来的林赛玉听见了。

    林赛玉这才惊觉了,如今的她家里可是上上下下几百人,由不得自己散漫,最不能做惯奴打压他人的事,当下便不动声色的听英儿说了,让她回去,自己派人打听了,英儿的公公日常管的是院子里的洒扫,哪里会管账,便拒绝了,英儿头一次被扫了脸面,自来哭了一场,看林赛玉不咸不淡的样子,也明白了如今的夫人再不是当初那个任自己胡闹的主子了,便抱怨了几句去自后不再来,还是她婆婆明白事理,亲自来陪了礼,林赛玉懒得费这些心思,到了三月里,听那边院子盖起好了便忙忙的搬了去,只带着身边几个丫头并烧火做饭的婆子。

    苏锦南走过屋子,便听到里面传来林赛玉的笑声。

    “六儿叔,你日常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听我娘瞎混,这春最重要,切记得追肥,这一冬有些旱,浇水时用小沟快流,省一些是一些,把枯草割了当肥,免水争肥,也不影响新草长出来,还有枣树开花时,务必得找狂花,我不要多产,只要优产,你们收了云苔,地也就养肥了,还种麦子就是了——”

    苏锦南听了笑着摇头,一面打帘子进去了,见在椅子上拘束坐着的十方村的曹六儿并几个汉子,此时果然都是听了满脸涨红。

    “你说这多,他们如何记得住?不如过一段就派人去说一遍是了。”苏锦南冲那站起来的几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但他们自然是不敢坐了。

    “请了多少趟,如何岳父岳母不肯来?家中可安好?”苏锦南知道这些乡下汉子坐下埸拘谨,也就随他们去了,自己在林赛玉一边坐下,含笑问道。

    曹六儿便恭敬的答道:“卢老夫人身子不好了些,夫人和老爷不敢离身,让咱们来看看大姐儿。”

    林赛玉吃茶差点笑喷了,知道这一定是卢氏定下的外人对自己和老娘的称呼,害得她以为说的是别人呢,又问了些话,看那汉子们实在拘谨,便让丫头带着到后边吃酒菜去了,又说留他们住些日子。

    “可不敢多住,咱们明日就要走,眼看天暖了,都忙着春种呢。”曹六儿红了脸摆手,林赛玉便点点头,道:“正是,可不敢耽搁,我这里也要忙着开种了。”看着丫头带他们下去吃饭,又让玉梅带着丫头去收拾些旧衣服,“带回去,他们妇人女儿都能穿。”玉梅应着去了。

    “全可住家里了?”林赛玉问道,看屋子里没人了,便高兴的往苏锦南身上一坐,搂着他笑着说话。

    苏锦南看着妇人红润有肉的脸,又在微微鼓起的腹部摸了摸,还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会舒心的,道:“十八日,有水秋千,他自然要去看。”看林赛马上玉亮晶晶的眼,忙道,“娘说了,明年你再看,那里人多,你去不得。”

    林赛玉撇撇嘴,道:“我又没空去,老相公已经将他的地耕了几遍了,就等着我的红薯出苗,一日恨不得来看三回,我哪里敢出去。”

    苏锦南便笑了,“都怪我选哪里不好,偏跟王老相公的半山园一起了。”

    林赛马场玉也笑话了,嘴上说不耐烦但掩饰不住满脸的惊喜,搬来后竟现与王安石的半山贺比邻而居,她可真是又惊又喜,虽然算是旧相识,但打交道也不多那一个月,打心底来说,对于这个历史书上记载的神一般人物,她很是敬畏的,所以当看到一身布衣,牵着驴的王安石以邻居身份上门拜访时,真是让她手足无措。

    “这位相公真是严谨,又如此的好学,依着我说,知道猪肉能吃便够了,他还非要看猪怎么跑。”林赛玉笑嘻嘻的道。

    苏锦南便哈哈笑了,道:“谁让你说那个新鲜物件能当粮食吃,连我都要好奇的很,不如咱们先吃一块尝尝?”

    林赛马场玉立刻如临大敌,瞪眼道:“那还不如说要吃我的肉呢!总共就那么一筐,还差点被扔了,如今好容易一半才出了苗。”说着又激动起来,在苏锦南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道:“好锦哥,多谢你上心,我才有福气见到它。”

    苏锦南便笑了,看着小妇人满眼谢意,他这个什么感情没见过的人,也不由暗处小小的得意,原来前一段运香料的货船从海外回来了,错带了一筐怪怪的红皮根茎物,便要扔了去,苏锦南听见船员们说那些海外的人吃这个,便上了心,带回来给林赛玉玩,谁知道林赛玉一见,喜得又是跳又是笑,抓起就往嘴里放,幸亏玉梅抢得快。

    “这叫红薯,味甜,耐饥,适宜旱地栽种,可当菜可果腹,堪比稻麦。”林赛玉揽着那一筐貌不惊人的根茎,笑得嘴都合不上,“书上说至少到明朝才传进来,却原来这时候也能进来,红薯啊红薯,你要谢谢我呀,我让你提前见了天日啦。”疯疯癫癫的说些让谁人听不懂的话,吓得玉梅只说要请大夫来,还是苏锦南知道自己的子,盘了个火炕,说要排苗催苗,因看她们家泥瓦匠进进出出,好奇妙的王老相公便来打听,听林赛玉讲了尤其是听了那一句堪比稻麦,最耐饥荒,忧国忧民的王老相公自此后比林赛玉还上心,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在苏家,对于林赛玉的每一个动作都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娘子,我只怕你太辛苦。”苏锦南将她在向前抱了抱,满是心疼的说,“只说种地累,原是想不到是四体劳作累,没想到也是如此的心累,又要看天,又要看温度,还要掌握大火小火,还要念着什么上炕时浇透水,出苗后少浇水,采苗前不浇水,娘子,这哪里是种地,比考状元的心血也不差多少。”

    林赛玉嘿嘿笑了,又叹了口气,道:“种地自然容易,但要做好,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想当初费心思闷在实验室半年也可能培育不出一个良种,不费心思那更是痴人说梦——”说秃噜了嘴,又忙掩饰的傻笑起来,苏锦南早习惯了,也不在意,怕她费神便说些孩子的事,又说生了男孩叫什么生了女孩叫什么,正说着话,听见玉梅在外道:“大官人,夫人,老相公来了。”

    林赛玉嘴里道:“哎呀,可真是一天都不拉,我只说今日不用看了,苗出了,只要保持温度便可以了,再等个七八天就能下地栽了,那时再来看我移苗就可以了,如何又来了?”说话人站起来,又咧嘴摇着头笑道,“倒是个好苗子,我用心教他带出师也是可以的。”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将一个政治家改良成一个农学家,也是蛮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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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朝堂闻逸事小刘哥忽说棉

    如今的王安石辞相远离朝廷已经有两年了,但却是官拜荆国公兼司空中、集禧观使,苏锦南与林赛玉不敢怠慢,忙整着衣衫迎了出来。

    出了屋门,就见一身布衣的王安石正在给栓在树上的驴喂大饼吃,身边只有一个小童跟着,另有几个村童围着看,一面叽叽喳喳的喊着“王老头,王半山,让我们骑骑驴呗。”路过的村民见了他,也只是微微点头憨厚的喊一声:“王半山,不是你家媳妇把你叫回城里去了吗?怎么又来了?”也有人喊道:“半山先生,你得空帮我给我儿子写封信可好?”,王安石均是嗯嗯啊啊的回答了,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头花白衣着简朴的老头,曾是与皇帝诸臣当朝应对的,论新法咄咄逼人的大相公,完全就是一个山野之人。

    “大娘子,我昨日想了,好容易出的苗,我都种了,大娘子可种什么?”王半山见他们出来,受过他们夫妻的礼,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话虽说这,到底是舍不得那红薯苗,又怕这对小妇人因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让步,脸上的神情便是为难而又不舍。

    林赛玉便呵呵笑了,心里很是暖洋洋的,因王安石这段几乎日日住在半山楼不走,他的夫人吴氏实在担心,昨日特地亲来将他劝回家去,不料这一大早竟又回来,只为了担心她林赛玉没东西可种。

    “先生,这就跟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先生放心种去便可,小妇人自然亏不了自己的地。”

    听她这样说,王半山便一脸释然,捻须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俗话说君子不夺之美,老夫一时心切只怕唐突了大娘子。”

    林赛玉便抿嘴笑了,道:“能由先生种出来,想必红薯也是荣幸的很。”说的王半山乐了,不顾小童的话劝着回去,又忙忙的叫着林赛玉去看那暖如盛夏的育苗间了,一面看着一面听林赛玉详细说着什么“苗床管理的基本要点是以催为主,以炼为辅,先催后炼,催炼结合,以控制温度为重点”,一面忙那笔飞快的记着什么似懂非懂的“前期高温催芽;中期平温长苗;后期低温炼苗”。

    如今的林赛玉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苏锦南自然是百般内,二人全身都披上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

    又过了七八天后,一批红薯苗在王半山激动的注视下,被林赛玉剪了下来,四周的佃户们立刻接了供神一般裹泥放到筐里,而王半山则立刻拿起纸笔,开始详细记录林赛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拔苗前不浇水,拔苗后浇透水……头次不追肥,二次追肥,切记当天剪苗当天不能追肥,要到二天才能……追肥后浇透水防止烧苗……”林赛玉习惯性的一面说一面做,待看到王半山认真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模仿当初自己导师的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只差拍拍弟子的肩膀以示鼓励。

    挑着不多的一筐苗,村里人几乎都跟着来到王半山那块已经起垄整畦的地里,看着那个大肚子的妇人一行说一笑笨拙的做示范,她的衣裳很快沾了泥,裙子也有些失礼的卷了起来,随着手的动作,红润微胖的脸上也沾上一道道泥印,但那个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男人却如同看着世间最美的女人一般,满眼的爱意与欣赏。

    看着佃户们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在一旁的王安石按耐不住,卷了裤腿下到地里,一头汗一手泥的开始劳作起来,这一幕让奉了皇命,亲自来探望大相公的中使冯宗道看了个正着,冯宗道不是一次来了,熙宁十年王安石过生日时,就是他亲自替皇帝送贺礼来的,但那时是在江宁城虽不豪华但大气庄重的王府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如同农夫的王大相公,因此这桩逸事就跟着冯宗道,一同来到了京城皇宫的景福殿里。

    皇帝正带着一众大臣在巡视库房,那一排排灰扑扑的平房,里面却是堆满了金帛,如今的大宋河清海晏,无内忧外患,虽然经过诸多灾荒,但一年之年库房又装得满满的,换作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把高兴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

    “赖众卿协力,普施善政,才有今日如此丰裕!”皇帝目光扫过众臣,含笑说道,众大臣抑笏躬身,纷纷不敢居功而称赞陛下圣明云云。

    “刘爱卿,稻麦两熟进况如何?”皇帝看到站在二列的刘小虎,忙问道。

    一身官袍的刘小虎神色不是很好看,有些迟疑但还是躬身道:“回陛下,因近雨水颇多,麦大段伤损,臣不敢冒栽水稻,只怕麦稻具毁。”

    听了这话,皇帝高兴的情绪便低落几分,掩饰不住不悦的道:“自年后,地方报借贷粮种成倍增,如是不成,岂不是空劳?”

    刘小虎躬身臣有负圣望,低着头不让人注意到他绷紧的嘴唇,他知道这件事很难,倒没想到会真的这么难,心里不由一丝燥火,怎么会那么难?怎的就是不行?正自急躁间,听得四周众人纷纷笑起来,忙收回神,抬头见皇帝不仅恢复了方才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激动。

    “致养以乐,永怀弗洎之悲,移孝则忠,敢怠进思之义。”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似乎要越过重重宫殿,去到那位报国心切无半点私利的恩师跟前,“大相公始终为国为民忧心。”说着话,又看向冯宗道,“此物果真堪比稻麦?最能耐饥荒?”

    冯宗道忙点头,一面又将从村民口中挖出来的只言片语说了,期间自然夹杂了自己的夸大的见解,因为王安石并没有跟他详说,只说待种成后才能见分晓,如今言之尚早,在写给皇帝的谢恩信里更是半点不提。

    “如此,实乃我大宋之福。”皇帝激动的道,一面喃喃自语,“曹大娘子,果真奇女子也。”

    伴着冯宗道的叙述,众朝臣也都议论纷纷起来,而刘小虎的面色就更加不好了,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头上也出了一层汗,随着皇帝这一句曹大娘子音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戾气,让他猛地迈步出列。

    “臣贺喜陛下得此惠民之粮,臣今亦有一的要进献,此物行之则能利民之穿衣耐寒,物名曰白叠子,原本散生与福建路各地,臣游历时曾采种,如今在家育种初成,此物耐旱,种成则亩产籽棉皮棉均达四五百斤之多,且棉籽可榨油,能代菜油之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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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谷雨尽闻大利人人抢种棉

    刘小虎这段话说完,在场众人包括皇帝在内都跟看傻子般看向他,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所说的棉是木棉,并且根本就没有后世那个“棉”字,出现的只是“绵”,指的就是多年生木棉,也就是亚洲棉,《吴录》说此棉:“……高丈,实如酒杯,口有棉,……”

    而到了唐初《梁书。西北诸戎传》说:“高昌国……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这才是非洲棉,也就是草棉传到了中国,但局限于新疆地区,并不为中原人所知所用。

    一直以来丝和麻是主要的衣被原料,布已经出现,但因为产量少,而没有普及,北宋时期大家所用提取布主要来源依旧为木棉,如今的木棉,产量极低,因此每斤官收价是三十到五十文,那么便能理解当刘小虎说出四五百斤棉带给大家的震撼。

    “刘卿,你所说的可有凭证?”皇帝最先恢复过来,有些结巴的问道。

    刘小虎觉得自己的额头有汗水淌下来,他这一瞬间的迟疑,立刻让李定抓住把柄,冷声道:“刘彦章争名图利,胆大妄为,口出妖言,有失大臣之仪,臣请弹劾。”

    李定的大嗓门让刘小虎一惊,抬眼对上皇帝怀疑的眼神,刺激他掐灭了自己心中尚在的一丝犹疑,低下头沉声道:“此棉种本南海诸国所产,唐初由海外传入,散种于福建南海诸县,但未成规模种植,最适宜旱地种植,臣留意已久,年前派人搜集种子,在家中地窖火暄室中培育,今春移栽地中,均已长成,特要奏鸣圣上,前去查看。”

    随着皇帝一声摆驾,不顾三月中旬尚有些吹面微寒的春风,一众官员离宫穿过喧闹的街市,只往那京城外最劣质的旱地去了,看到那几分嵊是寸草不生的地里,随着风摇曳的幼苗,众大臣顾不得礼仪的或蹲或弯身在其中,这一片高地四周均是荒草丛生,而不远处的好田里麦子正一日一日的拔高。

    “这里原本是连麦子都不生长的劣地,如今竟然能长成,可见此物果真不凡。”有大臣说道,再听刘小虎详细的对皇帝解说,在场的人都动了心思,他们这些人家里谁没个百八十亩的地,自然也有些劣地,如果真能种棉花,那长出来的可就是真金白银啊,甚至有急性子开始向刘小虎打听哪里能买到种子,更有人担心的问是不是错过种植期。

    “福建诸地均有,且极为便宜,抢冷尾暖头晴天播种,因我这是移栽,故早了些,直接播种的话,最迟可到下月末。”刘小虎含笑道,看着眼前绿油油的棉花田,再想到那次在乡下见到林赛玉种的棉,不由道,“待到七月时开花,姿态曼妙,不亚于牡丹之姿。”

    邓绾在这个时候激动的躬身道:“臣贺喜陛下,衣食住行,乃万民大事,如今大相公亲种红薯,解我万民口腹之忧,今又有刘大人现棉花之苗,如此我大宋将再无饥饿,再无寒单,天佑我朝。”说着噗通跪了下去,他这个马屁高手一带头,自有许多大臣跟随喊着皇生命天下太平云云,直喊的皇帝也晕乎乎起来。

    “陛下,此物虽然久已生长,但未经大面积种植,臣以为不可冒然推广。”一向不爱表意见的宰相王珪颤悠悠说道,一面看了眼刘小虎,“那曹大娘子农事精通,不如问她一问。”话音才落就觉刘小虎的目光直直的看来,于是秉着天生左右逢源个性,他忙又道:“刘大人能种成稻麦二熟,却不急于推广,可见行事稳妥,臣为陛下有此人才而欣慰。”

    皇帝听了也点了点头,抑制不住高兴的道:“刘卿,朕着你督办此事,择地谨慎种植,以看成效。”

    刘小虎躬身应了,如果只是择地谨慎种植,那就好办多了,但是低着头只顾自己松口气的他根本想不到,自从他将这个棉花的价值在人前摆出来以后,事情已经不是皇帝一句话能控制的了。

    俗话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谷雨前后,天气转暖,降雨量增加,正是播种移苗、埯瓜点豆的最佳时节,三月十七江宁钟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天又密密洒洒的扬起小雨,但田里的农户们依旧劳作着。

    穿着红缎子对衿衫儿、白挑线裙子的林赛玉带着笠帽站在田头,玉梅一手举着伞,一手紧紧扶着她,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担忧,看着雨水越过伞,撒在林赛玉隆起的腹部,很快就打湿了一片。

    “咱们回去吧,这就插完了,他们也都会了。”玉梅再耐不住,皱着眉道,“如今身子重了,还在地里一站就是半日,大官人嘴上不说,夜里定是愁的睡不安生,你没见那眼熬的都红了,你是身子壮,也该替他想想不是?”

    林赛玉笑嘻嘻的转过头,在腹部上轻轻拍了拍,道:“你还是个姑娘家,懂什么,这越到快生了也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好生产。”

    玉梅哼了声道:“夫人,你这是头一胎。”说着话扶着她往回转身走去。

    “红薯这东西省心的很,这种下去,靠天下雨,过个月撒几次草灰,就好了,只等寒露前收了便可,到时候给你烤着吃,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蒸着吃……”林赛玉用手揉着酸酸的腰,一面眯着眼说道,闻着雨水与泥土的腥味,满意的打个哈欠。

    说得玉梅笑了,道:“婢子有福气,等着尝尝夫人的好手艺。”

    地头的路窄窄的只容一人走过,她不得不下到地里,茬了一脚泥的赶着扶着林赛玉,如今已经习惯了,对脚上新做的大红连枝鞋盖满泥污也视而不见。

    “夫人说的轻松,那大相公却是守金山一般,如今倒不往咱们家去了,只是一天天守在地里,恨不得日夜陪着那红薯苗过活呢,你是没见,吴夫人恼了将他好一顿说,才跟着回去了。”玉梅笑道,走出了地头,来到平整的小路上,随意的跺了跺脚脚上的泥。

    这里散居着七八户人家,村中最大的宅院主就是石桥边的半山楼以及紧邻的苏家农院,这两处宅院都在青山回护绿水环绕之中,不过却并不显得与环境不相符,它们如同这里其他人家一样,有着矮矮的土墙头,而半山楼干脆连院墙也没有,没有彩绘装饰,不过是一处能够遮风避雨的寻常宅院而已,相比于苏家这边鸡飞狗跳的院子,半山楼那边便显得典雅一些。

    屋檐下坐着两个婆子正在缝制小被褥,看到她们来了,忙站起来迎过来:“夫人,这又出去转了半日,不是老婆子打嘴,早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可要小心。”

    因为林赛玉身子重了,苏老夫人不放心,便早早找了两个接生婆送来,以备不时之需,伴着两人的唠叨,林赛玉屋子坐了吃过茶,便见苏锦南打外进来了。

    “人回话了,岳丈不过来,岳母带着金蛋来,已经启程了。”换了湿衣,苏锦南接过玉梅递上的茶,便坐了下来。

    林赛玉面上便又一丝欣喜,不管怎么说,卢氏是她这具身子娘,生产的时候能在自己身边,林赛玉没由来的安心了几分。

    “如何皱着眉?可是怕她来了与娘吵架?你放心,两人吵不恼的。”林赛玉坐过去,伸手扶着苏锦南微微簇起的眉头。

    苏锦南拉下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娘知道岳母要来,嘴上不说,已经让人收拾屋子去了。”说罢停了片刻,看着林赛玉审视的目光,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娘子,你去年种的棉花是不是很稀罕之物?”

    林赛玉等了半日等来这一句话,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也不算什么稀罕的,只不过种的人不多而已。”

    苏锦南的面色便好了许多,笑道:“我家娘子是个种地的,如今我也便得农夫一般,见了地里长的都好奇。”

    林赛玉抿嘴笑了,这是不是就是爱屋及乌?嘴边的笑意还没散去,苏锦南接下里的话却让她僵住了。

    “那棉花如今可不算稀罕物了,前几日福建路甚至岭南那边棉种的价格翻了几翻,抢到种子的人家,将水稻都拔了,排水成了旱田,都要种棉花呢……”苏锦南含笑说道,话没说完,见坐在自己身上的林赛玉猛然站了起来,吓得他忙伸手去扶,一面嗔怪道:“小心些,还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林赛玉眨着眼,有些不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就势抓住了苏锦南的手,有些奇怪也有些惊讶问道:“你说什么?都在种棉花?他们怎么知道棉花能种?”

    早知道古代农民有着非凡的智慧,但这智慧突然大面积爆也太惊人了吧,确切地说,每一个新鲜物种的推广都是徐徐渐近的,想当年水稻也好,小麦南下也好,都是在朝廷的强制要求下才成行的,单以小麦来说,从北宋初期在南方推广种植小麦以来,一直到南宋末期还没普及,这跟饮食习惯地理环境天气有关,但也说明了,新作物被人接受并广泛种植的难度。

    那么如今还没任何价值展示与世人的棉花,怎么突然如此大受欢迎,竟然还以让人拔水稻而种棉?

    “朝廷里说了,这棉花将来能亩产皮棉四五百斤,娘子,你想想,依如今木棉的价来算,那种的哪里是棉花,简直是黄金,娘子,你不是也说过,棉花不仅能出棉,还能榨油,看来朝廷也知道了,原本是那些官员私下里采种种植,但很快被一些大户们知道了,如今人人都抢着种呢,这样一来,种子就不够了,都宝贝的很,听朝廷里说是可以种在没人要的旱地上,但他们哪里舍得,都用自己最好的地来种,说起来咱们江宁这边知道的晚,统共也只有七八户人家种了五六亩,听他们说,北边那里种的更多,那些大户因为腾不出地,将麦了都拔了。

    苏锦南的话在林赛玉耳边回荡,她的眼不由瞪得很大,以至于后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耳嗡嗡响。

    麻烦了,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而屋外一声震雷,密密的小雨越下越大,透过纱门帘去看,院子里的地上连雨泡已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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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 知危急曹大姐话惹嫌隙

    再过几日就要立夏,但实际上全国上下只有福州到南岭以南地区,真正的到了夏日,而东北和西北的部分地区这时则刚刚进入春季,此时的气温18-2o摄氏度上下,正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的仲春和暮春季节。

    这个时候,江宁乡下的田间地头散布的槐花都盛开了,而夏收作物也进入生长后期,冬小麦正要扬花灌浆,油菜接近成熟,水稻栽插也已经开始了,以往这个时候,一出城就能看到那十数亩水稻田插秧正忙,但是如今呈现在林赛玉眼前的却是干涸的裸地,整出一道道丘壑。

    “老丈们。”林赛玉的声音有些抖,看着蹲在大树下闲聊的佃农行,扶着玉梅慢慢走了过去,十几亩地,对于整个江宁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关系着近百口人的吃饭问题,只看到眼前这个,林赛玉就不敢想象北边那些种植更多的棉花会是怎样的场景。

    果然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众人便都笑起来,有人道:“大娘子不晓得,可不是荒着,倒种的都是真金白银呢,再等一个月就出苗了。”

    “可不是,据老爷们说,种出来要比咱们种三年水稻收成都多。”“种了这一季,就能将家里的房子翻盖了。”

    人们笑呵呵的议论开了,毫不掩饰的对面前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妇人,展示自己劳动创造财富的喜悦。

    林赛玉几乎要哭出来,她走到田间,看着那粘性强、坚实、通透性差的稻改旱田,再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已经是好几天阴雨天气了。

    “稻地整地质量差,土块大,有稻根等杂物,种子受低温潮湿烂籽烂芽,能出一半的苗就是老天保佑了!”林赛玉喃喃道,一面示意玉梅去挖一把路子来给她看,玉梅迟疑一下,便很熟练的弯下身伸手挖了出来,那些在一旁说笑的众人立刻现了,顿时哄是一声围过来:“大娘子,这可不是玩的!”

    林赛玉不理会,就着玉梅的手看了,自言道:“播种偏深,这里气温算高,这几日裸地种植也可,但算起来北边却是旱了些,本身就是最原始的种子,未经任何改良……”

    她的喃喃自语以及几乎皱成一团的面容,让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个夫人该不是脑子有病吧。

    “老丈们,如今这地空着也是可惜,不如套种睦矮秤、早熟、浅根的作物,例如在四周撒些高梁,田间撒些大豆、绿豆,种些瓜……”林赛玉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黑瘦看不出年纪的农夫,红着眼道。

    “大娘子说的什么!可不敢胡来。”有人唬了一跳,忙摆手道,更有人直接问玉梅,你家的娘子是不是有疯病,怎地说些胡话。

    玉梅立刻不高兴了,拉下脸道:“我家夫人姓曹,连官家都要称呼一声曹大娘子,岂容尔等乱语!”

    这一下众人一惊,旋即忙退开几步,又惊又喜的打量林赛玉,他们都知道传说中的农神娘子安家在他们江宁,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可不敢再暗测眼前这个妇人五谷不分了,还有人忙忙的告罪。

    “大娘子,是不是这棉花种不得?”有老者反应过来,紧张的问道,一下子让大家绷紧了神经,齐刷刷的看向林赛玉。

    林赛玉被他们看的遍体生寒,她张张嘴,有些干涩的道:“也不是种不得,只是如今的确种不得……”

    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人群立刻炸开了。

    “大娘子,种了会怎样?”更多的人急切的问道。

    “无收。”林赛玉有些不忍的说道,看着面前的人们顿时一片哀嚎,就有人喊着要去告诉主家,如今插秧还不晚,也有人疑惑的看着林赛玉。

    “可是,这是朝廷让种的,朝廷还能骗咱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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