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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抢劫,我们这些人,禁得起他们的雷霆突袭吗?”

    “这……”外总管脸色泛灰,打一冷颤。

    愈说愈严重,所有的人皆心中发寒。

    “你们给我注意。”冷面鬼王沉声说:“所有的人,一定不要逞强,尽量用弓,用弩,务必给我留下他们三五个人,有活口,就可挖出他的根底了。”

    “长上,你说得真轻松。”坐在下首的一名中年人苦笑:“宅内房舍连厢叠栋,走进去大白天也不易找到通道,夜黑如墨,如何用弓用弩?长上以为入侵的人,会站在屋顶上,或者站在大院子广场中心,举剑向我们挑战吗?以往九千岁在家,那恶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直钻内院才开始发威,除非把人手派入内院布伏,不然……”

    “废话?”内总管大声叱止:“派你你敢去吗?”

    内院是男人的禁区,几乎全是女人,所有的男人,全都是阉了的十余岁孪童。

    绝世人屠阉了许多男童,准备日后坐上龙座之后,让这些男童做太监,目下都是供他滛辱的孪童。

    那些童女,也就是日后的宫女。

    已经是九千岁,距万岁只差一千啦!

    绝世人屠不在家,谁敢派人至内院布伏?

    千幻修罗是否前来撒野,谁也不敢保证今天或明天一定来,进入内院布伏,一天或许可以从权派出,能天天派出守候吗?

    “你少出些馊主意好不好?”冷面鬼王也对中年亲随叱喝:“一定要在外围堵住他们,知道吗?”

    “可是……”亲随仍想表示意见。

    “不要说了。”冷面鬼王不悦地冷叱:“不管那恶贼近期内来不来,反正咱们都得严加提防。今早常州有信息传来,自苏州押送东洞庭山十二名暴民首领入京,附搭有四十名童女的三艘卫风快船,在常州出了意外,有两个暴民首脑逃掉了,在常州逗留查缉无著,正准备启航。

    船自三汊河镇从三山门水门入城,直接将女童送来,那是平江土地献给九千岁的礼物,接收之前,不要让平江土地知道,沿途出了意外,仍要他负责。

    这混蛋狡猾工于心计,知道他如果用自己的船运送,被官府查获,死路一条,因此利用我们的船只附运,沿途可保安全,不能便宜了他,哼!”

    “放他一马吧!长上。”另一名亲随在旁劝解:“他已经损失惨重,被千幻修罗整得焦头烂额啦,他那些江湖高手名宿,沿途保护财物足可胜任,但带了一大群胁迫诱买来的女童,应付官府毫无希望,不得不利用咱们的船附运。毕竟他献女童是为了向九千岁表示忠诚孝敬,情有可原,并非狡猾。”

    “届时再说。”冷面鬼王不愿多作答覆,置杯而起挪了挪军刀:“天色不早,得放勤快些巡视各处警卫,这几天任何人都不许偷懒,两位总管务必督促里面的人严加戒备,咱们走。”

    冷面鬼王这段期间白天睡觉,夜间彻夜的在巡视,日夜颠倒不以为苦,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而手下两百余名官兵,快要濒临精疲力尽境地了,白天轮一次班,夜间两次,每次是一个时辰,耽惊受怕一个个叫苦连天。

    警卫宿舍的会议厅平时没有人留驻,也没有放置公文案卷,召集会议时,才有人进出,其实也是喝茶聊天的休息所在,没有派人警卫的必要,除非开临时秘密会议。调来的官兵都是亲信,也不需昼夜皆派内部警戒站岗。

    今晚并非举行会议,巡视开始前,在此喝杯茶准备动身而已,各处加强警戒的人早已就位了。

    外面是一座活动的广场,也作为集合场地,悬了两盏厅廊的照明大灯笼,照明的范围有限。

    冷面鬼王向门外走,八名亲随紧跟在身后,内外总管与四位纪宅的仆从,也正在准备动身返回内院。

    “不对。”跨出门槛的冷面鬼王突然急叫,一声刀吟,绣春军刀出鞘。

    广场左侧的一座花坛旁,有可见的光芒闪烁。

    是反射的灯光,相距约卅步左右,暗红色闪烁不定的光芒,清晰可见,似乎比廊灯的光芒要刺目些。

    八亲随飞抢而出,刀剑出鞘。

    是兵刃的反射光芒,玩刀剑的人,对这种光芒不陌生,入目便产生强烈的反应。

    光芒再闪即逝,角度改变便看不到光芒了。

    ◇◇◇◇◇◇◇◇◇

    晚霞满天,是江东门最热闹的时刻。

    江东门仁义大爷水龙神,在大街的太白楼宴客,在座的全是江东门的有头有脸人物,其中有李季玉。

    李季玉曾经是江东门的豪少,目下更是名动京都的小霸王,地位升级,名望已超过水龙神,因此成为几位主客之一,是众所注目的人物。

    以往,这种应酬式的宴会经常举行,谁作东皆是临时决定的,并无常规,也不是用轮值的,几个人一起哄,就派人下通知小聚交谊,宴后是否至教坊区尽兴一番,在宴会中由众人决定。

    所以这种经常性的交谊聚会平常得很,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以征逐声色为主,通常会在教坊区设宴。

    楼上筵开三席,廿余位地方豪强皆是酒将,每席各有三坛十斤座的竹叶青,不用杯用碗喝。

    楼上设廿余副座头,可用屏风隔成厢座。

    人声嘈杂,满楼流动着酒肉香。

    他们的三席以屏风隔开,看不到其他酒客的情形,是否有人跟监,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一定会有人对李季玉跟监的,他毫不介意。

    一桌八个人,三坛酒,主人水龙神存心不良,要把宾客摆平。

    酒是英雄财是胆,平时都夸口是酒将,谁也不肯服输,似乎今晚要见个真章。

    在南酒中,竹叶青已可算是烈酒了,但比起北酒高粱烧,却又差上一段距离。

    豪强们聚会,言不及义不足为怪,客套毕便天南地北胡扯,三句话不离赚钱,再就涉及风与月。

    “小李,最近好像没看到你往春华院跑,是不是另有相好了?”一位船行的东主,向他邪笑举起酒碗:“别忘了请老朋友捧场,我这风月场老手负责替你打点,如何?来!敬你一碗。”

    “一大群牛鬼蛇神盯着我,那有心情跑春华院?”他也举碗奉陪,话中带刺:“跑曲院逢场作戏,去不去无伤大雅。我那比得上你这风月场魁首呀!你是到处有情到处留情。我这种挑得起放得下的蠢汉,合则留不合则去,情无由生也无情可留,所以迄今还没有真正的知心相好。程大爷今晚摆的是鸿门宴,咱们不谈风月事,该开始拚酒了。来,我领先打通关,开口中。”

    豁拳打通关,开口中,表示干脆俐落,不拖泥带水,真正的拚酒。

    “我当令主。”下首那人起哄,推过三只碗倒酒。

    “屁的令主,咱们这些俗汉不会酒令。”另一位大爷说:“来硬的,看谁先摆平在席上。”

    打通关每人三碗酒,如果全输,那就有廿一碗酒,肯定会躺下来。

    一阵笑闹吆喝,他打通了首轮通关,仅喝了四碗酒,酒意开始上涌。

    他到了第二桌,一阵喧闹,和第三桌的朋友又拚上了,场面热烈人人尽兴,所有的人似乎心照不宣,今晚不醉无休。

    这些大爷级的人物,身边多少带有一两个随从,醉倒了自有人会伺候,所以有恃无恐,毫无所谓。

    这一桌他占不了便宜,喝了六碗酒。

    第三桌,他终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肚子里先后灌满了廿四碗酒,连小腹也凸出像座小丘。

    水龙神是个好主人,派了两个仆从,半拖半拉架起他,踉踉跄跄把他送回家。

    太白酒楼有上百个人,看到他醉得快要人事不省,被半架半抬送回家的,水龙神就是最可靠的证人。

    ◇◇◇◇◇◇◇◇◇

    兵刃所反射的光芒,是有意让出厅的人看到的,反射的角度不需刻太息调整,反射的范围也广。

    不但见多识广的冷面鬼王看到了,其他的人也见光心惊。

    怪影像幽灵疾射而至,剑光再次闪烁。

    一声怪啸,警号传出了。

    刀光耀目,九把军刀同时出鞘,八亲随抢出列阵,保护扬刀待发的冷面鬼王。

    “千幻修罗!”冷面鬼王悚然低呼。

    披头散发,画了花脸形如厉鬼的千幻修罗,在三丈外横剑屹立,一反往例并没有猛冲而上。

    四周人影纷现,呐喊声此起彼落。

    “平江土地不断算计我,我也不断抢劫他。他竟然波及无辜,犯了我千幻修罗的忌讳。他是你们的走狗,他欠的债你们必须偿付。”千幻修罗气大声粗,兴师问罪声如雷震。

    四周人影纷纷向这里抢,最快的人已冲入广场。

    “他娘的!我要和你讲理。”冷面鬼王在争取时间,等候警卫赶来合围。

    要撤回外围的警卫,短期间难以办到。

    “平江土地献给你们的任何礼品,我千幻修罗也有份。我千幻修罗是强盗,不会和你讲理,杀!”

    “放箭……”冷面鬼王怒吼。

    箭字声犹在耳,剑光已如雷电光临,铮铮几声金鸣,八亲随的八把军刀飞走了四把,八个人向后暴退,保护不了冷面鬼王。

    正面突入,雷霆万钧,那把可怖的大剑谁也挡不住,一接触必定刀飞人倒。

    冷面鬼王骇然暴退,连举刀封架的勇气也消失了。

    弦声狂鸣,劲矢的啸风声令人入耳胆寒。

    可是,千幻修罗已不在原处,已先冲进三丈,与八亲随短兵相接,弩箭已派不上用场,怕伤了自己人。

    冷面鬼王是移位斜走急退的,熠熠剑光慑人心魄,不敢向后直退,千幻修罗冲的速度快得惊人,侧移窜走是唯一的选择,右侧正有十余名警卫狂奔而至,正好掩护他退入警卫丛中。

    千幻修罗不追击冷面鬼王,在警卫涌到之前,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跃上阶冲入灯火明亮的会议厅,立即传出家俱崩裂的震耳声浪。

    等冷面鬼王带了警卫跟入,千幻修罗的身影已经消失,厅后却传出门窗家俱崩裂的声响,与刺耳的狂叫声和求救的警号声。

    全宅大乱,声震街坊。

    不会有街坊的丁勇声援,没有人敢擅自闯入纪宅自寻死路,连在街巷巡逻的治安人员,也只敢在大院门外呐喊询问,不敢闯入声援协助。

    这座城堡型的纪家巨宅,被盗贼入侵不是第一次,街坊的其他宅院相距甚远,想讨好纪家的人而前来支援的街坊勇壮,得未曾有,都把纪家巨宅看成地狱,谁有那么大的勇气往地狱闯?

    因此,纪家巨宅出了事故,这段街坊几乎家家闭户,闲事少管,心里面称庆。

    缺乏外援,是纪家巨宅最大的弱点,只能凭本身的力量自保,一旦困不住入侵的人,就只能让入侵的人来去自如了。

    千幻修罗是从东院贯入主宅的,剑下无一招之敌,大多数被击倒劈翻的人,连人影也没看到,便糊糊涂涂被摆平了。

    截击追逐的人行动不够快,在黑暗的房舍内几乎无用武之地。

    内院的第一座建筑是翡翠阁,与前面的雄风楼隔了一座小花园。

    花径中间有一座两丈高的太湖石假山,径分为二绕假山而过,会合处建屏门。两侧是每隔一丈,有一座雕花明窗的画屏。

    小花园是分隔内外的禁区,大宅内的男人以雄风楼为界。

    这是说,这条花廊式的花径,唯一可以走动的男人,是主人绝世人屠。

    千幻修罗了解纪家巨宅的格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在黑沉沉到处有人呐喊奔窜的庞大建筑群中,像一辆失控的大车,直贯雄风楼,不再使用大剑,手中有一根夺来的八尺金瓜槌。

    从锦衣卫调来警卫的官兵,有些兵刃取自仪銮司,所以值班的人执有戈戟、斧钺、弓矢等仪仗用军器,神气得很,市民们早已见怪不怪。

    金瓜槌就是仪仗军器之一,用来攻击门窗,有惊人的破坏力,沉重的大厅门也禁不起一击。

    宅中的夜禁,比市街更为严厉,三更一起,除了少数必须通行的走道之外,宅内千门万户,皆有专人负责各走道门的加锁。

    有金瓜槌对付门窗,有如摧枯拉朽,到处通行无阻。

    警号传出时,天色尚早,来不及关锁门窗,仅有一部份地区封闭熄了灯火。

    内院禁区的莺莺燕燕,有些来不及进人密室躲藏,惊叫声大作,群莺乱飞混乱已极,即使一个三流鼠窃,闯进来也可乘乱活动自如。

    翡翠阁高有三层,四周环建绣廊朱栏。

    他不走花径,从假山的西面超越,冲向暗沉沉的西前廊,阁内传出杂乱的女人惊惶的叫喊声,但看不见人影走动,人都在阁内。

    内院是主人权威的象征,里面有主人绝世人屠的无数女人,藏有无数金银珍宝,十年残忍的聚积富可敌国。

    在这里进出,不但表示进入中枢,而且表示摧毁主人的权威,绝世人屠并非京都的主宰。

    深入中枢,用不着太急,掠走的速度减慢了些许,后面不见有人追来,未免疏忽了些。

    掠过如茵绿草坪,距绣廊已在三丈左右,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两侧稍后方有物移动,心神立即受到撼动,一阵心悸,神意立生反应。

    是草在动,动的景象激烈。

    生死决定于俄顷间。

    就在“动”的电光石火刹那间,动对了即生,动错了即死;神意一动的反应,便决定了生与死,中途绝对没有改变的可能。

    变生不测,生死关头,他断然采取自认为正确的行动,激发了超人的反应。

    草坪会动,快速上升、并合。

    双手持槌上抬、下沉、身形反而上升,先是旱地拔葱升起,再借力鱼龙反跃。

    金风槌长有八尺,下沉时发巨响。

    四具铁叶盾上铺了草皮,人伏在盾下,两面暴起,便呈现地面急升的景象。

    两面一夹,把他夹在中间,盾侧从夹隙中伸出刀尖,盾不但可将人重重地夹住,刀尖也将贯入人体。

    金瓜槌柄重压在左右两具盾的上缘,在草皮纷落中,盾被压得向下略沉,夹势也略缓一刹那,他借力上升、鱼龙反跃贴四盾的上方后空翻出文外。

    一则面四盾的主人,发出震天沉喝,也传出盾合相撞的声响,表示并没将人夹住。

    上面屋檐上方,传出匣弩击发的暴响,共有四具三弩,向盾合的前端地面发射,十二枝劲矢,涵盖了两丈方圆地面。

    假使他不是向后空翻而向前面纵落,十二枝劲弩可能有三分之一贯入他的身躯。

    下身一凉,刀尖把他的衣裤割裂了两条大缝。如果慢了一刹那,将有两把刀尖从左右贯入他的两胁。

    意外的伏击,纪家的防卫网改变了。

    死过一次的怒火,像火山般爆发了,一声怒啸,反扑像雷霆,金风槌左荡右决,如山劲道迸发。

    十斤重的槌头,在八尺长的槌柄挥动下,重力加速度,击中点劲道汇聚威力惊人,轰然巨震中,盾飞人滚,连人带盾撞向后续涌来的六名校刀手。

    黑夜中难辨人影,他却知道谁是敌人,孤军深入没有同伴,碰上的人都是敌非友。

    躲在屋檐上面的四个人,正在忙着装箭,听到下面的同伴狂号抛掷,更加手忙脚乱,即使弩箭装妥了,也不知该向那一个黑影发射。

    几声隆然大震,倒了两根廊柱,檐向下塌倒,一排朱栏也碎裂风散,然后是大排窗崩塌,他已冲入黑暗的楼阁内。

    檐上的四个人,向下跳落却不敢追入。

    发起伏击中的十个人,有五个永远爬不起来了。

    从三方面涌来的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

    阁下,不断传出击毁家俱的声音,以及妇女们更惊人的尖叫惊喊声浪。

    ◇◇◇◇◇◇◇◇◇

    他是从冷面鬼王的大宅方向撤走的,纪宅与陈宅中间,隔了十五丈宽的空地,从一座房舍的山墙跳落,劈面碰上八名在宅外围布阵的人。

    金瓜槌立即风雷乍起,八名列阵戒备的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一照面便倒了四个,有如风扫残云,剩下的四个人四散而走。

    精力已耗损了四五成,必须及早撤出险境,丢掉金瓜槌,急走十余步,跃登陈宅的房舍,飞檐走壁直趋宅后端,陈宅仅传出两名警卫的叫喊声。

    陈宅警卫薄弱,大半人手已派到纪宅警戒了。

    冷面鬼王是纪家巨宅的警卫长,不是千幻修罗光顾的目标,平时仅派了几个守夜的人,应付非常事故的能力有限,从陈家撤走毫无危险。

    陈宅的宅后没开辟空地,跳落宅外便是一条小街。后面没有人追赶,仅传来隐隐的叫喊声。

    街上黑沉沉,家家闭户,纪宅陈宅传出的叫喊声,把仍在街上行走的市民,吓得纷纷走避。

    街上看不到人影,没有人敢出外看个究竟。

    刚跳落小街,街东端居然出现一个人影,正快步向街西走,脚下轻灵快捷,不可能是逛街的人。

    相距本来远在三四十丈外,眨眼间便接近至五六步左右,隐约的星光下,可看到依稀的身形轮廓。

    头顶光秃秃,穿一袭黑袍,走动时袍袂飘飘,像是御风而至,右手有一根黑色尺八鸠首杖,那是年高德劭老者的饰物,可替代如意用来抓痒。

    “是贼!”老人高叫,鸠首杖敲向他的左肩。

    他是从屋上跳落的,屋侧跳落处高有丈五六,可能出现在屋顶时,便被在街上行走的老人看到了,把他当成贼,因此飞步赶到,先下手为强。

    左手一抄,他急抓敲来的鸠首杖,双方都快得惊人,出杖夺杖似在同一瞬间发生。

    接触的刹那间,双方皆感觉出异样。

    神动功发,双方的反应皆快逾电光石火。

    鸠首杖突发异鸣,敲打的下沉劲道,转化为震荡、猛然要化龙飞升。

    他觉得真像抓住了一条可怕的龙,鳞甲有如钢刺,以无穷的劲道外张,要崩裂他的五指

    他骤发的神功,仅发生一部份保护作用而已,不得不被迫放手。

    一声怪响,罡风乍起,似乎爆发出隐约的电气火花,手与杖乍分,双方的身形皆向后飞退,小街似乎平空刮起一阵气旋,气流呼啸有声。

    他已耗掉五成精力,进出两座大宅,挥十斤的金瓜槌,与无数高手搏斗,精力仅耗去五成,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仓卒间不可能御发十成神功,几乎毁了左手。

    一声剑吟,他的大剑出鞘,悚然心惊中,涌发全力一搏的冲动。

    年轻气盛的人,受不了挫折,碰上意外的打击,便会突然爆发激烈的冲动反应。

    今晚他白来了,并没达成抢劫纪家的目的。

    然后是警卫的部署改变,几乎有效地要了他的命,失败感已让他心中耿耿,碰上劲敌便气涌如山。

    震得飞退丈外的身形,以快一倍的速度反扑,剑幻化为横空的匹练,猛扑刚稳下身形的秃头老人。

    “咦!”秃头老人在身形稳下时讶然惊呼,似乎不信所发生的事实,杖和手接触所爆发的震撼异象,表示双方都具有惊世的绝学,功力悉敌都没占上风。

    大剑出鞘,狂猛的气势慑人心魄。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甚至可看清面貌了。

    “千幻修罗!”秃头老人讶然低叫,鸠着杖迎着迸射而来的剑光猛然挥出。

    大剑刃长两尺,鸠首杖全长仅有一尺八,一铁一木,重量相差数十倍,即使不触及剑锋,碰上剑身也会寸断而碎。

    黑夜中视界不明,不可能分辨鸠首杖是铁是木所制。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难以中止,全凭超人的反应力与经验,在黑夜中凶险万状近身拚搏。

    “铮铮铮!”金鸣声连珠爆发,人影急旋,剑光满天,连续的撞击摩擦绵绵不绝,狂风大作。

    鸠首杖是金属所制,不是木雕的。

    街两端人影如潮,呐喊声雷动。

    巡城执行夜禁的治安人员,终于赶到了。

    陈宅的屋顶上,也出现追逐的警卫身影。

    秃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左手的大袖猛然一抖,像是响起一声闷雷,卷风暴发。

    千幻修罗飞腾而起,像在风中旋舞的蛱蝶,飞起两丈高,斜落在对街的屋顶上,压碎了一大片屋瓦,再一跃而起,向北越脊飞掠而走。

    秃头老人也跃登瓦面,从侧方消失在邻屋后端。

    再不见机撤走,陷入人潮可就走不了啦!就算有万夫莫当盖世霸王之勇,也不能杀出一条血路,伤害不相关的无辜治安人员,除非这些治安人员出现在纪宅陈宅。

    他捣毁翡翠阁不少门窗家俱,但并没伤害阁内惊惶走避的女人。

    千幻修罗侵入作案,仅搏杀和他交手的人,因此事主家中的老少妇孺是安全的,这是京都人士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治安人员缉捕千幻修罗的意愿极为低落,虽则擒获千幻修罗的赏格高得惊人。

    ◇◇◇◇◇◇◇◇◇

    江东门码头不论昼夜,皆十分忙碌,从上江来的客货船,以这里作为终站。

    凌晨,码头最南端的近河堤处,一艘小货船已装载完竣,伙计们仍在忙碌,尽职地整理船具准备启程。

    船预定驶往上游,从大胜港驶入大江。

    李季玉坐在河堤的大柳树下,与货船的两位执事人员交谈,远离船上其他的人,谈话的内容,不想让船伙计们知道。

    不远处出现天地双杀星,带了四名密探,离开码头登上河堤,向李季玉三个人接近,脸上有笑容,虽然像貌狰狞笑容可怕,但知道底细的人,知道这种笑并无恶意。

    这段时日里,这两个杀星,的确对李季玉深怀戒心,见面不得不流露无恶意的笑容,以免引起误会。

    要坑害算计强敌,笑里藏刀最为有效;见面就怪眼彪圆气涌如山,成功的可能性是不高的。

    “早。”他与两同伴客气地站起,笑吟吟打招呼:“诸位真勤快呢!昨晚一定留在城外查勤,早膳可能还没有着落,我作东,诸位赏脸,如何?”

    话中仍然带了刺,无形中表示强者的气势。以往他这个江东门豪少,那敢在天地双杀星面前大声说话?

    “吃过了。”天杀星杨素拒绝他的邀请,目光落在堤下的小货船,“运南货至湖广,合法报税通关可赚对本利。船是你的吧?要赚三倍,对不对?”

    意思简单明了,直接指出他走私。

    货物向下江运,得在三汊河镇抽分所报税通关;向上江运,则在新江关钞关分司办理。新江关钞关就在码头北端,掌管米布杂货税务。

    “替朋友张罗而已,我那还有钱做买卖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爽朗地大笑:“呵呵!替朋友张罗,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长期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哪!你们整天有人盯着我,日子真不好混。”

    “你坐上船,跟船远走高飞,离开京都,岂不皆大欢喜?”天杀星表明要他早离疆界。

    “人离乡贱,我那有本事在外地混出局面来?凭一双拳头想在外地打天下,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给我诉苦。”天杀星不耐地挥手:“昨天你和符家大小姐,在通济门外划船游河,今天又打算到何处游玩?不会又是幕府山燕子矶吧?”

    昨天他和符晓云,绕秦淮内河外兜了一圈,在通济门外一段河面,被镇抚司的眼线发现了。

    事实上派来专门跟监的密探,不可能了解他的动静,从专案侦查降为列管的例行性跟监,人手有限,只能作静态的守候监视。

    以往全力对付他遍布侦查网,也掌握不住他的动静。

    “你以为我真是京都,拥有亿万家财,吃了饭没事干的花花大豪少吗?”他对被发现驾船游河的事毫不感到惊讶,用夸张的语气乘机发牢马蚤:“以往我的家产没被没收充公之前,一年赚一两千银子,充豪少花天酒地勉强可充场面,现在要混口食,那有闲工夫天天陪小姐大少游乐呀?别再讽刺人好不好?”

    “你最好少巴结王侯高门府第,你不配在王府侯府走动,知道吗?”天杀星不像是提警告,倒像出于善意:“陪那些天之骄女在外游玩,早晚会出大灾祸的。”

    “其实京都内外,那配我这种小市民游玩?小市民除了赶赶庙会,拜拜泥塑木雕的神佛之外,有那些地方好去?园林胜景都在公侯大宅内,可游的风景区多少?几乎全是禁区,谁敢去?

    以江东门附近来说,莫愁湖是徐家的;清凉山有兵垒;牛首山太远,山附近也有一半是禁区,你说吧!小市民到何处游山玩水?我划船游河,已经是高级享受了,是吗?”

    “说得也是。”天杀星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只能怨命苦,投错胎生在平民百姓家,所以你勾搭王侯家的无知千金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去你娘的!我投入王侯之家,对你都是坏消息,所以你不希望我接近她们。我小霸王投入任何一方,对你们都构成威胁。船要开了,诸位还有事吗?不会是一大早闲得无聊,来找我想阻止我与那些小姐们交往吧?”

    船已整理停当,船夫们打出启航的手式。

    两位执事伙计,惶然告辞向堤下走。

    只要天杀星不肯抬手放一马,立即可以扣船。

    “你放长线钓美人鱼的妙计,对我毫无利益影响,反正你投向任何一方,对本司的威胁皆有限得很。你并不蠢笨,应该可以看出,今日的京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日后谁是京都的主宰,该慎重选择主宰投靠,走错一步选错了边,后果你应该知道。平江土地那些散处各地隐藏的人,你一清二楚,是吗?”

    天杀星的意思,仍然要他投效镇抚司,镇抚司本来就是京都的主宰,名列权势第一家。汉府是靠不住的,济阳侯府更不可靠。

    “多少清楚一些,我必须防范他们对我不利。”他傲然一笑:“我小霸王羽翼已成,平江土地最好不要再打劫持我的烂主意。哦!你提他们……”

    “我在考虑,要不要赶他们回苏州。”天杀星眉心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他们在,似乎灾祸不断,像个瘟神,只有赶他们离境,才不会再发生灾祸。”

    “你们反目了?”他笑问:“他是奴才,你们是主子,挥手叫他滚回苏州,他敢不走?到底怎么啦?”

    “他惹火了千幻修罗,却连累咱们遭殃。昨晚出了事,千幻修罗侵入指挥使的府第,你该知道消息了。”

    “咦!昨晚我忙了一夜,怎知道城内所发生的事?贵长上在城内有好几座府第,千幻修罗侵入那一座?”

    “贡院街那一座。”

    “难怪。”

    “难怪甚么?你在幸灾乐祸吗?”

    “怎么会呢?那不关我的事。贵长上贡院街那座巨宅,千幻修罗曾经进出了好几次,完全了解巨宅的格局,进出自如毫不足怪呀!”

    “咱们已逐渐了解这恶贼的弱点,正逐步策定对付他的计划和手段。昨晚就几乎捉住了他,没料到他昨晚突然不用剑,改用夺来的金风槌,被他利用金风槌脱出天罗地网。哼!要不了多久,等咱们完全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好好摆布他了。你知道太虚玄女那群男女,昨晚藏身在何处?!我要找她谈谈,彻底弄清她与千幻修罗打交道的一切细节。”

    天杀星无意中透露了玄机,透露对付千幻修罗的行动计划。

    逐渐了解千幻修罗的弱点,找出弱点,表示搜捕的计划,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进行,手段不断改进推陈出新,昨晚主力改置在内院边缘,就是出其不意的新手段。

    “在大安德门大街。”他信手向西南天际一指:“平江土地已管不着她了,双方已解约互不相关啦!你只带了四五个人去找她,一旦反脸,她不必动手整治你们,只消念几句咒语,你们就会自相残杀死绝方休。诸位,不要去玩自己的命!”

    要找寻千幻修罗的弱点,从曾经与千幻修罗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那是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

    “他娘的!你的确羽翼已丰了。”天杀星狠瞪了他一眼:“我有许多无孔不入的高手密探与线民,也无法查出那妖妇真正藏匿处。你却轻易地完全了解她的动静,难怪敢和本司的人玩命。”

    “所以,我敢夸称是京都小霸王。”

    “去你娘的!你真不知道谦虚呢!”天杀星不悦地咒骂,举手一挥,领先便走:“我不信那妖妇在光天化日下,能耍出多少移山倒海的神通,我要去大安德门找她,但愿你不是信口开河害我白跑一趟。”

    “包打保票,好走。”

    那时,官会(汇)票还没正式出世,私营商号的庄会票,正在悄悄地在江南、四川、湖广蔓延。

    保票,也就是保付保兑的庄会票。

    会,是会同信用的意思,与后来的汇交意义不同,功能比汇小得多,信用也有限。

    等到“汇”票出世,官方各县市解送上级的税银也用汇票,给与保镖行业沉重一击,镖局苟延残喘三二十年之后,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明日黄花,被遗忘了的历史名词。

    ◇◇◇◇◇◇◇◇◇

    天地双杀星走了,船也驶走了。

    河上有不少船只往来,河堤偶或可看到早起活动筋骨的人。

    天空朝霞满天,水禽成群结队翱翔。

    向北望,码头人影依稀,市街也“活”起来了。

    他坐在河堤上抱膝沉思,目光遥远。

    天杀星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终于,思路终点,出现明晰的轮廓:他在京师轰轰烈烈横行,最终并没能阻止天怒人怨的事故发生。

    他一个小人物,改变不了现实人生的生态。

    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有拔剑而起仰天长啸的冲动,却又叹了一口气,颓然躺下放松身躯,整理纷乱的情绪。

    王侯之家!思路转向感情生活。

    欧阳慧、符晓云。

    天杀星看透了他。他不配进出王侯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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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三个水夫打扮的人到了李季玉身旁,两位中年人,一位英气焕发的青年,分别在他左右坐下。

    “在想甚么?”右首坐下的中年水夫,拍拍他的肩膀笑问:“监视你的人也撤走了,天杀星这混蛋在弄甚么玄虚?”

    “他把人召走了,需要充足的人手,前往大安德门,找太虚玄女。他心中明白,派人监视我是浪费人力和时间,我对他没有威胁。”他懒散的神情一扫而空,显得精力旺盛:“杨老哥,咱们该进行流水行云大计了。”

    “咦!发现警兆了?”中年人杨兄讶然:“兄弟,你不会为了昨晚的意外变故,而认为危机光临吧?行云流水计划,是咱们撤离京都的终结行动,虽则潜山基地已在年初完成,但在危机光临前实施,是不是有点可惜?”

    “危机早已光临,只是咱们没能及早发现征兆而已。”他郑重地说:“天杀星无意中透露讯息,他们暗中部署捕杀千幻修罗的计划,进行得颇有成效,网罗与触角,正逐步充实,这两年来从未中止。从点点滴滴的搜罗讯息,以及所接触的蛛丝马迹中,发掘与分析千幻修罗的弱点。昨晚纪宅警卫的改变,就是反击的牛刀小试第一步。

    天杀星去找太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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