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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为什么在肖杰夫妻的卧室内衣柜顶会出现一只有三只放光的三角眼的怪物呢?如果说三眼怪物的出现是因为朱小蝉疑心生暗鬼眼花看错的缘故,那么厨房蓄水池内的血就连肖杰也无法否认。还有那既不问话又不答话的敲门声,还有那紧跟在敲门声之后的怪叫,都如一个展开了的四维空间,向习惯生活于三维空间的人类递送着迷离的莫测笑容。

    到底应该怎么办?

    小荣耐不住疲倦,已睡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朱小蝉低低地啜泣着,六神无主地说:“老公,我好怕呵!”

    肖杰抱着朱小蝉的肩膀说:“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事发生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朱小蝉听得出来,肖杰的话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朱小蝉说:“我们怎样做才好呢?”

    肖杰沉吟了一下说:“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

    朱小蝉偶然抬起头,望见了神柜里的观音。观音菩萨气定神闲,双手合十,以慈祥的面容对着面前的若隐若现的香火。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在袅袅渺渺地飘荡。朱小蝉心想,自己平时烧香是足够诚心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烧香拜菩萨,逢初一十五必定有酒肉蔬果上供。以这一份诚心,菩萨应该在百姓有难求菩萨时快些大发神威,赶走厉鬼,那以后必定更诚意更丰富地孝敬菩萨。

    沙啦啦!房顶上骤然响起一片声音!

    肖杰和朱小蝉心头都为之一凛。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房顶上骤然响起一串声音!

    朱小蝉的头靠在肖杰又胖又宽的胸膛上,两只手微微地颤抖。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声音循环往复,中间还夹杂着刮锅一般的叫声,阴森之极。

    肖杰说:“不管外面吵到翻天,总之我们就是不开门窗,就是不出去,想来那只鬼也不至于能闯来。有观音菩萨镇住,小鬼翻不了天!”

    朱小蝉说:“对,不出去,我们绝对不出去!”

    肖杰说:“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天一亮鬼就会走,鬼是最怕光亮的。”

    朱小蝉说:“但这几个小时太难过。”

    肖杰说:“几个小时好容易过的,缩上床睡大觉,大被盖过头,什么事都不要理。”

    朱小蝉说:“我觉得头大眼细,手脚都没力,不如我们上床吧。”

    肖杰说:“你拿蜡烛,我抱小荣。先等一下,我再检查一次门窗关好了没有。”

    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次门窗,并没异样,就松口气,抱起小荣回房去。朱小蝉举起蜡烛,在前面照路,三个人走到卧室里。朱小蝉将蜡烛竖在床边,拿起扇子去赶蚊帐里的蚊子。才赶了两下,她怪叫一声,如电影中定格镜头一样,呆立在床前,手中的扇子跌落地下,双眼发直地望着蚊帐顶。这次肖杰也看清楚了,蚊帐顶上有一个骷髅头,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

    暗淡的烛光中,骷髅头又像哭,又像笑。哭也哭得怪诞,笑也笑得冷峭!

    朱小蝉的手把着蚊帐边,她的手在发抖,蚊帐也随着手的发抖而抖动。抖动中,那个骷髅头分裂成无数个小黑点,向四面八方扩散。就在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时候,一种刮锅般的长音再次响起来,却不是响在屋外,而是响在屋内,响在朱小蝉的耳边!

    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鬼已进来了。朱小蝉的心中刚刚掠过这个念头,就无力地倒下了。她今晚受了太多的惊吓,心里已不堪承受如此重的负荷,加上头重如山,眼皮如铅,眼里如醋,四肢坠了石头一样难以动弹。心念一松,人就倒在了地下。朦胧中,她向肖杰望了一眼,只见肖杰惊恐万状地扑过来,扑过来……

    视线渐渐模糊,心在下沉,在下沉……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6章:请枪

    子君作品猜中结局有奖之《鬼屋案中案》第6章:请枪

    当肖杰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半天高了。

    小荣早餐也顾不上吃,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接过朱小蝉递给他的钱,急急脚地去上学。朱小蝉追住他的背影叫道:“记住一下课就买面包!不吃早餐会生病的!”

    小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知道啦!”

    朱小蝉回过头来,望见肖杰的脸色很难看,脸色发青,眼中布着血丝。她知道自己也一定很难看,少不免是脸青嘴唇白的模样。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就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太阳丨穴突突地跳,手软脚软,走路轻飘飘的。以这种感觉来推测,脸色是绝对不会好看的。她无力地靠在门边,茫然地望着肖杰,期望这一家之主能拿出办法来。

    肖杰神情凝重地说:“我们昨晚见了鬼,见了很厉害的鬼,是吗?”

    朱小蝉点点头说:“是的。”

    肖杰说:“我们不是做梦吧?”

    朱小蝉说:“不是。”

    肖杰说:“那我们昨晚确实见了好多好恐怖的事,蓄水池里面有血,房子里面有怪物,蚊帐顶有骷髅头,屋外有鬼叫,有敲门声,有怪声,这些都是我们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绝不会假的啰?”

    朱小蝉说:“是的。”

    肖杰说:“但是我刚刚将每间房子都仔仔细细地搜查过,样样都正常,不见有任何特别的东西,这又如何解释呢?”

    朱小蝉说:“只有鬼才能这样做。”

    肖杰说:“没错,以人力是无法做得到的。尤其是昨晚,我们发现了蚊帐顶的骷髅头,突然那种怪叫从外面飞进来屋内,你就晕倒了。我将你抱到床上,接着就完全失去了记忆。到我睁开眼睛时,天光大白,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如果是人,绝对做不到。”

    朱小蝉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肖杰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从来未曾听过有人见鬼,为什么我们无端白事会见鬼呢?”

    朱小蝉说:“我曾经听人说过,见鬼有几种情形,一种是地头不干净,旧时有冤魂死在此地,却死心不息,到一定时候就出来整蛊作怪。另一种是游魂野鬼,流离浪荡,经过此地,虽然暂时歇息一下,也搞到家宅不宁。还有一种是人的时运低,阳气不足,就会见鬼。我自己想,我们这里地头是干净的,旧时是一片海滩,又不是刑场,没理由有冤鬼。第二种情形很有可能,因为g市到处都在搞建设,以前专门枪毙死刑犯的地方都盖了大楼,冤魂死鬼无处可住,就四处流浪,东巡巡西荡荡,搞三搞四。第三种情形也有可能,一个人有三衰六旺,一生中至少有三次倒霉走衰运的时候,只是或迟或早而已。如果命不好,就大伤元气,伤身折寿,甚至一命归西就此玩完。”

    说到这里,朱小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肖杰说:“那么,有什么办法对付呢?”

    朱小蝉说:“鸡不和狗斗,人不和鬼斗,只能够避开。避开是唯一的办法,绝不能和鬼对抗,对抗绝没好下场。”

    肖杰说:“要怎么样避开呢?”

    朱小蝉说:“搬去其它地方住就可以了。”

    肖杰说:“搬去其它地方住是容易的事,问题是要住多久?要搬多远?”

    朱小蝉说:“搬得不用太远,不住这间房子就算避开了。住多久就难以预料,要住到家宅平安为止,一天两天也说不定,十天八天也说不定。”

    肖杰说:“哇,有没搞错!去朋友处住也好,去酒店住也好,三头两天还勉勉强强;住上它十天八天,甚至不定期住,那何时才是尽头!功夫做不得,赚少几个钱是小事,冷落了客户日后就麻烦多多。我们还没到翘起手脚就有饭吃的地步,生意上开了个缺口,以后怎样填都填不回来。”

    朱小蝉说:“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肖杰无奈地摇摇头。

    朱小蝉虔诚地点上香,向观音菩萨祝祷一番,无非也就是祈求菩萨显灵,保佑家宅安宁之类的话。实际上她祝祷是祝祷,对菩萨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却心中没底,只将上香作为一种例行公事来做。菩萨若真的灵验,又如何会让恶鬼穿堂入室,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兴风作浪?这个小妇人心中充满着麻木感,只感觉到极度疲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以修补神经上的伤口。遇到昨晚的事,她只能依赖丈夫,指望肖杰拿出一个好的或者至少也不是太坏的办法来,使全家人平安度过难关。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想。

    肖杰自言自语地说:“或者这几年我们真是过得太顺利了。”

    这话绝没花架。肖杰以前在一间服装厂当工人,薪水非常低,大体上处于吃饱饭没余钱的状态。空闲时间内没甚娱乐,工人们大都看电视打麻将度日。肖杰人挺聪明,头脑灵活,学东西快上手,他很注意服装的生产流程,闲下来自己就琢磨其中的奥妙。慢慢地他掌握了大体要领,先买回一块布,左度度右量量,又裁又剪地为自己做了一件衣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穿出去。第一次少不免被人指指点点,何处不合理何处看起来不顺眼,第二次就知道如何改进如何参照人家的式样来设计,第三次就大有进步,被人称赞为裁缝新一代。他做呀做得上了瘾,不但为自己做,也为同事做,名气就渐渐大起来。后来他干脆辞了职,自己开个小摊做起衣服来。随着经验的积累,他也学会耍一些小小的花枪,在自制的服装上钉上一些标有hongkong字样的唛头商标,作为港货招摇过市,居然搏得人们赞赏。近几年西风渐进,崇洋心理日浓,市民们说享受,说新潮,衣裤要赶时髦,时装的销路越来越好。肖杰注意观察那些青年人所谓的时装,发现颇有规律可循,就是不计较形状及款式,将几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布拼在一起,古古怪怪少人见的就是时装了。以后的变化不外就是长的变短短的变长,宽的变窄窄的变宽,再适当加减些口袋、拉链、索带之类。只要够大胆,够出格,够超前,就是时装,根本不用像做西装那般精雕细琢真功夫。再到了后来,他的英姿时装店好像鱼入水中,生意越做越好,他也置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家,银行也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存款。哎哟,虽不是如何富贵,比起打工来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肖杰结婚时,有朋友略有异辞,理由是肖杰的姓与朱小蝉的姓有拗撬。肖朱联婚,烧猪联婚,虽然没大碍,但终归不顺口。肖杰听了这种话,犹豫了一下,到头来还是假装听不见。一来他和朱小蝉的感情不错,二来朱小蝉怀了孕,再不结婚肚皮大起来朱小蝉不好见人,肖杰也不想做个负心的人。于是肖杰对朱小蝉这样说道:“肖朱联婚,非常好兆头。以后大把烧猪肉吃,不忧两餐!”

    朱小蝉说:“死你去啦!吃烧猪肉?连你我都吃吗?喜牌上可以写成朱肖联婚的。”

    肖杰说:“怎么能够写朱肖?我的姓要放在前面,以后儿女也要跟我姓,写朱肖笑甩人家大牙,以为我做上门女婿。”

    朱小蝉说:“那就照写肖朱联婚吧,你自己心邪,嫌三嫌四,又关我什么事!现在的时代,根本不计较男到女家或者女到男家,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地位平等,管它烧猪还是烧鸡!”

    话虽然这样说,朱小蝉的心里却总也放不下。迷信是她自小的习惯,她极相信因果报应前世阴功的一套,因此烧猪联婚的话成了她的心病,所谓不计较只是故作潇洒而已。女人大都这样,口头上不计较不在乎,心里面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朱小蝉暗地里背着肖杰去烧香求签,求得签解出大意为:婚姻基本没大碍,但丈夫略有二心。略有二心?难道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现在可真是流行这种玩艺儿!于是朱小蝉打起精神盯住肖杰,以防他有不轨行为,并尽量笼络住他的心。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肖杰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最起码从来不在外面过夜。朱小蝉的心也放了下来。谁会有恒心去等候一件甚为渺茫的事呢?

    况且求签的事,未必就灵验的。

    两公婆的英姿时装店一直都是顺境,便令他们忘记了不开心。事实上,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是永恒的真理。直到昨晚闹鬼,才使肖杰省起,或者这几年他们真是过得太顺利了。

    顺利了那么久,自然就要生出枝节来的。

    况且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呢。

    朱小蝉也叹道:“三衰六旺,避是避不开的,只望破财挡灾,大步迈过,人平安就是福气了。”

    肖杰停了一停,突然说:“我想到一个好去处,就是兰花街六十三号,我们去求霸咋香,让我们去那里住。”

    朱小蝉说:“六十三号?就是那个劳改犯林伟强住的华侨屋?”

    肖杰说:“是啦。那间古老大屋够大够宽,有好几间房间,我们随便住一间都可以。几块板拼一张床,蚊帐被子枕头都现成,白天在家煮饭吃,晚上才去住,很简单的一件事。霸咋香肯帮人,会答应我们的。”

    朱小蝉说:“和劳改犯住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肖杰说:“你这傻婆子!劳改犯有什么好怕?他也不过是个人,又不是老虎。”

    朱小蝉说:“听说他以前杀过人,杀人的人一定很凶恶。”

    肖杰说:“他以前杀人并不等于现在还会杀人,坐了十年牢,什么锐气都磨得干干净净。我见过那林伟强两三次,满靓仔满踏实的一个人,根本不凶。如果不知他的底细,光看相貌,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个杀人犯。”

    朱小蝉说:“照你这样说也是个好办法,那我们一齐去找霸咋香吧。”

    两公婆懒得煮早餐,顺路去四季香大排档帮衬,一人吃了一碗馄饨面。他们在这种时候来吃早餐,必然使街坊邻里觉得奇怪,加上两公婆脸色发青没有睡觉的模样,三姑六婆就来趁热闹问三问四了。一时间,方旭明老婆和李炳全老婆都知道了,左邻右里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地几乎人人都知道肖家昨晚闹鬼的事。而且人人都各施各法添油加醋,说到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以往肖杰见朱小蝉做小广播,会说她多嘴多舌惹事生非,叫她不要学查理一样叽叽喳喳。这次却任由朱小蝉口水多过茶地扯天扯地,甚至还要帮上一两句腔,起到虽然未达画龙点睛但起码也是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能这次闹鬼确实离奇,确实令人心惊,他们只是据实相告,并非无事生非无风起浪,所以连肖杰都参与了一份。

    到肖杰和朱小蝉去到居委会时,还没开口就被霸咋香兜头兜脸地说:“喂,肖老板,你们两公婆吃得饱过头啰,有活不干,有钱不赚,却到处说三道四说神说鬼,搞得人心惶惶!我们虽然说信仰自由,但也不能公开到处乱搞迷信活动。你在家里烧香拜佛我不干涉你,你去白莲寺求神问卦我也不管你,但你到处传播什么鬼什么鬼,会影响市民的心理,扰乱市民的情绪。我建议你以后最好少说这一类的闲话,闲过头发牙痕的话不如两公婆去唱卡拉ok,好过说这些无厘踏实的事!”

    朱小蝉说:“香姨,我们不是吃饱过头撩是逗非,是真的撞了鬼,好猛的!“霸咋香说:“哈!你还说是真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科学发展到今时今日,还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一套老到甩牙的话?只有你还会有几分相信,你说你见到鬼,我的膝盖才会相信!”

    朱小蝉说:“信不信由你,若不是我亲眼见我也不会信。昨晚的事,真是恐怖之极,明珠台的鬼片根本就比不上,你如果身临其境,不吓到飙尿才怪!”

    霸咋香盯住朱小蝉和肖杰看了一大阵子,说;“看你们两公婆的表情,又不像说假话,而且说假话也没甚必要说到居委会来。究竟你们家咋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听一听,我知道人们传话是越传越走样,越传越离谱的,听当事人说才是原装正版。”

    于是朱小蝉噼呖啪啦连珠箭般说了一段,肖杰也帮腔插上几句,真个是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居委会里的人听得神情紧张,凉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胆小的已经变了脸色。说完说罢后,霸咋香说:“哇,听你说得生猛,我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好离奇好恐怖喔。不过我始终不太相信,是不是你们做恶梦呀?”

    朱小蝉说:“就算是做梦也不会两公婆一齐做的。都还没睡觉,如何做梦?梦游症也要先睡觉后梦游的。”

    霸咋香说:“你们两公婆有没有喝酒呀?”

    朱小蝉说:“一滴酒都没喝过,炖蛋就三个人都有份吃。难道吃炖蛋会做恶梦吗?从来没听人说过,如果是才叫大新闻。”

    这句话使在场的人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立刻轻松了。

    霸咋香说:“你们今早来找我,不会是只说个闹鬼的故事给我听这么简单吧?”

    朱小蝉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啦。我们两公婆来,是请香姨帮个忙的。”

    霸咋香说:“帮个忙?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朱小蝉说:“你可以帮我们的忙,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们的忙。”

    霸咋香说:“我又不是神婆,又不是观音,神婆会帮你念咒烧符辟邪赶鬼,观音会显灵作法普渡众生打救你出苦海。我霸咋香只得一张嘴犀利,帮得了你什么?”

    朱小蝉说:“我们想搬家。”

    霸咋香说:“搬家?搬家应该去找搬家公司。你如果找我要房子,对不起,我没有。”

    朱小蝉说:“你有,兰花街六十三号就空着,借给我们住好吗?”

    霸咋香说:“那是不行的,六十三号是华侨的房子,那个华侨很快就要回来收房了,给了你住,我怎么向他交待?”

    朱小蝉说:“我们只是暂时借住一下,等家里干净了,我们再搬回去。”

    霸咋香说:“哦,我明白了。你嫌家里不干净,有鬼,搬出来住几天,等鬼走了再搬回去,所以看中兰花街六十三号,借住几天。”

    朱小蝉说:“是这样。”

    霸咋香说:“哎呀,你平时说话都满爽快,今天说得翘口翘舌,听到我一够晕。肖老板,你怎么不作声?你口才一流,如果你说,一定明白过你老婆。”

    肖杰怔一怔,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说:“昨晚的事搞得我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精神非常差,完全没表情。如果再来一个晚上还是这样,我不死都一身蚁。你做做好心,借间房子给我们住几晚吧。”

    霸咋香说:“这不是做好心的问题,你们搞什么迷信活动,我不干涉你们的自由,但绝对不能支持你们。我们不信鬼。世界上也没有鬼,居委会大小都是政府的一个分支机构,怎么能够支持你们搞迷信活动呢?”

    朱小蝉说:“不是支持我们,只是借给我们住几个晚上,无甚大碍的。”

    霸咋香说:“话不是这样说的。看问题你有你的眼光,我有我的角度,你觉得无甚大碍,我觉得真的不妥当。如果我借给你住,人家就会说居委会都认为有鬼,这事关政府的名誉问题,来不得半点儿戏。好说不好听,如果你家发生火灾,或者被贼抢劫,我分分钟支持你,给房子你住,还发动街坊邻里捐钱帮助你,现在你叫我怎么样说给别人听?肖老板家里有鬼,闹到天翻地覆,住不下去,居委会给房子他住。我这样做,我自己都说不过去,也没法子向上司交代。总之,我好难做的。”

    朱小蝉还想说什么,肖杰止住她说:“算啦,我们总不能令香姨难做的。我们另外想办法吧。”

    霸咋香将肖杰两公婆送出居委会,还不停口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帮不了你们忙。”

    来到街上,朱小蝉说:“霸咋香不肯帮忙,我们怎么办呢?”

    肖杰想了想说;“我们去找陈所长,叫陈所长帮忙。陈所长平时好肯帮人的。”

    两个人急病乱投医,急急脚去到凤凰派出所找陈雷,值班的阿sir说,陈雷正在练武功,除非要紧事否则一律不得打扰。叫他们两个人等一下,很快就练完了。肖杰和朱小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好像日本仔左腾腾右腾腾,终于等到了陈雷出来。他们将事情的经过和要求说给陈雷听,陈雷不但不答应,反而训了他们一顿,说派出所一天忙到晚火眼金睛,居然拿些神呵鬼的来增加麻烦,最后叫他们去居委会找霸咋香,将他们轰了出去。

    肖杰两公婆这次真真叫做一筹莫展,霸咋香不肯帮忙,那叫他们去求谁呢?两公婆无精打彩地回家去,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喂,两公婆头耷耷眼花花,没神没气,撞了邪呀!”

    两公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穿一套苹果牌牛仔衫,里面衬一件网状黑背心,有形有款地走过来。最醒目的,是那个人肩膀上立着的鹦鹉,名叫查理的鹦鹉。

    那个人当然就是响当当的大哥刚。

    肖杰说:“早晨,大哥刚。”

    大哥刚说:“这种时候不早晨了,你们两公婆不开档做生意,去哪里?”

    肖杰叹一口气说:“咳,说起就鹅颈般长,我们这次真的撞了邪,搞得鸡毛鸭血,周身不聚财。是啦,或者只有你才能帮我们的忙。”

    大哥刚说:“我还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你先说我听听,是什么事。如果我可以帮你,我自然会帮你。”

    肖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往前几步,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大哥刚说:“好呀。”

    三个人找了间茶室,叫了几杯橙汁,坐下来又将昨晚的故事重复了一次。大哥刚听完后,沉思了一阵,说道:“我自问没甚好办法帮你,我不怕天不怕地,鬼却不敢碰,我不碰鬼鬼也不碰我。不过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胜利。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输过,他的对手从来没有赢过。”

    肖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而又夹杂着一些担心的眼神。他说:“好犀利喔!他是谁呵?”

    大哥刚用敬佩的口吻说:“他叫做罗拔。”

    朱小蝉说:“哇,连大哥刚都佩服的人,一定有几分手段!”

    肖杰想起来了,以前在某个地方听某个人说起过罗拔,说到天上有地下无,手段极端高强的一个人,好似古龙笔下的李寻欢,一出手就所向无敌。罗拔为人处世又古古怪怪,和平常人大不相同,因此又有好多人看不惯他,在他的名字前面多加了几个字。

    奇怪的罗拔。

    ***罗拔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奇怪。

    什么叫奇怪?奇怪就是不合常规,不合常理,和一般人不一样,有独特的地方。譬如人人都用脚板走路,某甲偏偏用脚尖走路,或者用脚后跟走路,那么某甲就叫做奇怪,就被人怀疑在身体上在生理上有问题。又譬如人人用两只筷子吃饭,某乙偏偏用一只筷子,或者用三只筷子,那么某乙就叫做奇怪,就被人说他奇怪得还满趣致,因为一只筷子夹得起食物标志着他功夫高而三只筷子一齐用最起码都夹得多。罗拔既不用脚尖走路也不用脚后跟走路,只用脚板走路;既不用一只筷子吃饭也不用三只筷子吃饭,只用两只筷子吃饭。如此说来,又何怪有之呢?

    奇怪与不奇怪,只是看问题的角度而已。

    某甲身高一米七十,去到一个平均身高只有一米的侏儒国里,侏儒们会觉得某甲奇怪,奇怪他为什么生得如许高。当某甲去到一个平均身高两米的大人国,高人们也会觉得某甲奇怪,奇怪他为什么生得如许矮。古时候人们时兴留长头发穿长衫,头发短衣裤短的人会被视作奇怪,更别说穿大逆不道的泳装了。而今三点式比基尼大行其道,人们早已见怪不怪。所谓奇怪就是不合常理,但常理只是相对一定时空范围而言,不会永恒不变。况且每个人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方式,观察事物都有自己的标准,凡不同于自己方式不合于自己标准的都可以谓之奇怪。每个人的方式不同,每个人的标准也不同,照此推论下去又有什么常理而言?若没有常理,又怎么会有奇怪与不奇怪之分?你若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人家。那么每个人都奇怪;你若宽宏大量,以容忍的眼光去看取人生,那每个人都不奇怪。

    罗拔看别人从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宽宏大量,因为他豁达舒展。人们看罗拔觉得奇怪,因为世俗的人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生活在自己造就的无形牢笼中。

    潇洒的人毕竟极少。

    如果说罗拔奇怪,那罗拔的儿子罗匡也奇怪。罗匡的头上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有一个旋,也不是像少数人那样有两个旋,更不是像极少数人那样有三个旋,而是奇迹般地有五个旋!

    罗拔为罗匡有五个旋而自豪,物以稀为贵。或者以后有朝一日科学能够解释旋的起因及作用,或者日后罗匡将以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证明五个旋的无与伦比。现在的罗匡只有豆丁般大,已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奇怪,将来会如何,真的难以估计。罗拔曾经说过:“只要罗匡与众不同,我就心满意足了。无论他以后做什么事,不论好丑,我只希望他与众不同。”

    罗拔就是罗拔,说话都奇怪兮兮的。

    否则又怎么会叫做奇怪的罗拔。

    ***大哥刚带着肖杰和朱小蝉来到罗拔家时。罗拔正在用一些东西为罗匡搽脚。

    大哥刚说:“匡匡,你的脚怎么啦?”

    罗匡说:“我的脚时运不济!”

    肖杰和朱小蝉忍不住笑将出来,几岁大的孩子,居然说得出时运不济这种话!

    大哥刚说:“什么叫做时运不济?”

    罗匡说:“时运不济就是周身不聚财。”

    大哥刚说:“什么叫做周身不聚财?”

    罗匡说:“周身不聚财就是不舒服。”

    大家都笑起来,连查理也哈哈了几声。罗匡说:“鹦鹉学舌,你笑什么?”

    查理说:“什么!什么!”

    罗匡说:“傻鸟!傻鸟!”

    查理上当了,跟住说:“傻鸟!傻鸟!”

    罗拔说:“匡匡,搽完药再玩吧。”

    大哥刚说:“匡匡的脚为什么时运不济呢?”

    罗拔说:“其实是过敏。他学了几句话就乱用一通,不过说时运不济也错不了。”

    大哥刚说:“为什么会过敏呢?”

    罗拔说:“过敏是一样最麻烦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来了未去的一段时间内就好难过。周身痕痕痒痒,要靠打针吃药,不过打针吃药又有副作用。至于病因,就更加繁复,天气太热会过敏,植物花粉会过敏,油漆敏感会过敏,天气突变会过敏,吃滞了会过敏,虾蟹的异性蛋白会过敏,衣裤的摩擦会过敏,不合适的气味会过敏,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你问我为什么过敏,我就说为什么不会过敏呢?皆因过敏是一件太常见的事。”

    肖杰心想,这个罗拔对医学常识懂得还不少,说过敏都说出一套一套道理来。大哥刚服他,看来服得有纹有路。

    大哥刚说:“那你用什么搽在匡匡脚上?”

    罗拔说:“大蒜。”

    大哥刚说:“是偏方吗?”

    罗拔说:“是偶方。”

    大哥刚说:“偶方?什么叫偶方?”

    罗拔说:“偶然得到的方子就叫做偶方。几年前我有一次过敏,脚上生了好多水泡,奇痒难忍。当时我在山区,那地方的苍蝇多得一团一团,围着我的脚转个不停,赶也赶不走,讨厌得要死。我突然想到,苍蝇是怕大蒜的,就擂烂几颗大蒜搽在脚上,谁知不但苍蝇不来了,过敏也好了。后来我又介绍人家用了几次,总结出规律,凡是莫明其妙的水泡过敏,用大蒜治最灵验。”

    罗拔一边说一边将大蒜搽在罗匡的脚上,罗匡痛得哭将起来:“爸b,好痛呀!”

    罗拔将罗匡抱在怀里,安慰他说:“爸b抱你,不怕的。匡匡,你是男人大丈夫吗?”

    罗匡只是哭,顾得上哭顾不上说话。肖杰正想说一句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却听罗拔说道:“男人大丈夫,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脚痛不要紧,痛就哭,爸b陪你一齐哭。哭完没事,痛完就好。”

    肖杰这才领略到罗拔的奇怪,原来他连教育儿子也是与众不同的。别的不论,就看罗家的客厅,就与众不同。一般的家庭,在客厅放彩电,放沙发,刷墙漆;讲究一点的放一套家庭影院,贴墙纸,吊顶做得像宾馆一样,还要铺上地毯。罗拔的客厅是名副其实的客厅,电视音响的一概不见,只有一圈沙发围着一张说不清楚形状的茶几,简单而大方。沙发后面是款款下垂的柔软嫩绿的枝叶组成的幔帐,上面还缀有细细而晶莹发亮的水珠,给人一种宁静,温馨,舒适的感觉。最奇妙的要数进门面对的那道墙,墙上有几十个小巧玲珑的金属小环,每个小环里都套着一个迷你花盆,每个迷你花盆里都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这几十朵花是玫瑰抑或什么,肖杰搞不清楚,只觉它们幼洁光滑,逗人喜爱。天花板上柔和地打下来几盏灯,有粉红,有鹅黄,有浅紫,将那些花罩在不同的颜色里,淡淡地,好像会引申出阵阵连绵的遐思。几十朵花在墙上组成图案也甚为玄妙,既没头又没尾,蜿蜒曲折,彼此呼应。肖杰想,这种装饰一定要好多钱,看来罗拔挺有钱也挺舍得花钱。现在有钱的人多了,可是这样花钱的人却少见,难怪别人说他是奇怪的罗拔。

    大哥刚说:“罗拔,你墙上的花排的是什么图形?又满奇巧的。”

    罗拔说:“那是《易经》上的图形,我喜欢它那种莫测的感觉。”

    在座的人都发出赞叹。毋庸置疑,罗拔就是那种莫测的人。尽管大家不懂什么《易经》,但想来一定是好东西吧。况且那古怪的图案实在是赏心悦目,实在是妙不可言。

    罗拔说:“我也不懂《易经》,我只是觉得满好看,就照搬上去了。”

    大哥刚说:“我上次来时你将树叶贴满墙,这次又换了花样,亏你想得出来。”

    罗拔说:“不是想出来的,是碰上的。偶然发现,觉得很好,就做了。也许哪一天觉得不好了,或者又看到新的喜欢的,就又换了。”

    佣人送上茶,又捧出水果盆,请客人随意吃。罗匡早已哭完了,脚也不痛了,见到水果就大叫道:“好姐,我要吃苹果,请你帮忙削皮。”

    佣人说:“好,我帮你削皮。”

    好姐拿起一个苹果细细地削皮,大哥刚挑了一只芒果,朱小蝉挑了一只香蕉,肖杰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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