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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痛。昨天,睡得不好,很不好、很不好。你猜怎么着?深更半夜,你表弟小福儿,给我送来一碗枣子汤,热气腾腾,甜甜蜜蜜,喔哟,甜得不得了。太可怕了。小福儿和他的汤,甜得让人没法活,它们是毒药。”吉祥啼笑皆非,气呼呼地瞪眼瞧着,他在灿烂阳光下居然胡说八道。蝴蝶风筝烟绿色的翅膀,如花盛开在他们之间,它被海风吹得“呼啦啦”狂响。

    第十章 皇帝的新装

    海南三亚,黑卵石海湾。夜静更深时候,夜沉沉,海沉沉,涛声呜咽喘息。月华如水,照耀在他的脸上,好似覆盖薄薄的霜雪,小福儿看上去愈加白皙。他率领盲目的追随者,站在海边黑糊糊的礁石上,俯视月光下银白闪亮的海滩。

    混在人群当中的光标,身临莫明其妙的海边聚会,难免忐忑不安。他屏气凝神,狡猾地缩手缩脚,尽量不要惹人注意。他瞟一眼近前吉祥的表弟,暗自叹服“小福儿”这个东西,他竟然那么样的矜持和安详。这人的境界与众不同,可他这是为什么呢?好吧,今儿晚上索性等着看白戏。

    海滩上密布黑色的卵石,一颗颗光洁溜溜,形状好似大号的鹅蛋。奔涌上岸的海浪,前赴后继,一次次g情地冲刷它们,反反复复将它们淹没。每当海潮后退,重新裸露的卵石反射了月光,湿淋淋的晶莹发亮,它们宛如黑色的珍珠。近百名“修仙人”悄无声息地聚集在这里,他们沐浴月光盘腿打坐,身子在冰凉的潮水中浸泡,自顾沉迷修仙。这些人大都神情恍惚,飘飘欲仙,他们恍如隔世。

    轻柔,绵软,一如沙子的语调,悠悠然在海风中飘荡,无影无形的罗网宛如月光笼罩。他慢条斯理,以亲切的话语,从容为众人现场解说,他那种波澜不惊的气度堪称一绝,饱含超凡脱俗的味道,仿佛是在神的面前虔诚祈祷,又仿佛是只说给他自己听的一段内心读白。小福儿说的话,本身是诱饵,等同于公然投药,他这样告诉他们,说:“这是绝学,宝珠大法。通过汲取月亮的精华,能量在腹中凝结成为珠子。修炼此法,口吐宝珠,可以吐故纳新,去病增寿,从而达到脱胎换骨的神奇功效。如果谁有幸,在月圆之夜,登临大海上的圣城,也就是传说的永生蜃城,功力必将大大增强,荣登更高境界,倘若能够拜见蟾宫天使,则可以飞升圆满,与月同辉,永享福泽。”

    白色的雾气,一丝一缕轻盈升腾,声色不动悬浮在海面上,静悄悄地飘移,慢吞吞侵入海湾,迅速将海滩上的一切包围束缚,它们在人群中起伏穿行,翩跹舞动。迷雾在月光映射下雪白透亮,湿漉漉,冷飕飕,形影缥缈,幽灵一般回旋缭绕,人与雾气纠缠不清,深陷雾蒙蒙的谜局,令人毛骨悚然。吉祥被白茫茫的迷雾团团包围,他禁不住打寒战,暗自叫苦不迭。

    吉祥啊,你在瑟瑟发抖,你冷吗?还是眼前这个所谓的“宝珠大法”,迷雾似的朦胧,寒意阵阵袭人,怪诞不经?修仙,谜团,或者是月夜撞鬼,我的表弟小福儿,他是谁?身临其境,他不禁扪心自问。此时此地,所见所闻,仿佛一个个大大的问号,冰冷并且寒光闪闪,月亮一般高高悬浮在心头,压得人透不过气,他仿佛深陷黑暗噩梦。

    漆黑苍穹下,一轮圆圆的月亮,孤傲高悬,皎洁的月光普照大海。男女老幼,一个个仿佛善男信女,心如大海起伏难平,他们痴心妄想,疯狂沉迷虚无缥缈的幻影,他们是海天之间的追梦猎手,月光便是他们苦苦追逐的猎物。他们神态虔诚,纷纷伸展双臂,缓缓移动,悠悠挥舞,g情投入地演练“宝珠大法”。每一张脸上的神情,同样的矜持、安详和神圣。“修仙人”时不时地抬头仰望,面对圆圆的月亮,张大嘴巴,深深地呼吸,前仆后继。这群“神秘人”聚集在一起,简直“盛况空前”,场面越来越怪诞,并且越来越滑稽可笑。

    潮水一次又一次将海浪的泡沫,推送到嫩白的光脚旁边,白花花一片晶莹剔透。几只寄居蟹,背负沉重的螺壳,艰难地在沙石上缓缓爬行,它们先后在光脚上成功登陆,迎向月光挥舞大螯,耀武扬威。雪白的泡沫宛若珍珠,凝结在它们斑斓的螺壳上,美丽的“水泡泡”不多一会儿便自行破灭。

    嫩白的光脚丫,深紫色的指甲油反射月华,珠光似的荧荧闪亮。这双光脚丫的主人是个修仙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小桔”,他万分投入地修炼,苦苦追逐那个泡沫般虚无缥缈的信仰,一心一意梦想着羽化登仙,他梦想获得永生永世的富贵荣华。

    他那瘦削的脸孔,惨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冷漠无光的眼睛流露几近变态的渴望与莫名的疯狂。他仰脸面对那一轮明月,竭力张大嘴巴深度呼吸,他在黑夜里做白日梦,他的身心沉浮自如。齐整的牙齿,雪白,分明,一颗颗微微闪亮,它们像极了亮晶晶的珍珠。

    皎洁的月光,仿佛在他心中,点亮一片银白色的光华。他仿佛看见,漆黑一团的海天,白雾缭绕,云烟升腾,一轮巨大无光的团圆月亮随之喷薄而出,它越升越高,悬浮在奇异的深紫色的波涛上,大海浓稠得好似深紫色的绸缎,星星点点荧光闪烁。修仙的人们双目微闭,勤奋练功,他们纷纷仰脸张大嘴巴,各自吐出一颗银白色的宝珠,沐浴在月光下。一颗颗宝珠,此起彼落地上下悬浮,放射瑰丽的万丈光芒,耀眼夺目。“宝珠,宝珠啊。”惊喜的少年,饱含深情地轻声呼唤,刹那间他仿佛进入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奇妙仙境。修仙的少年微笑了,一张病容在月光照耀下分外皎洁。

    吉祥瞠目结舌,吃惊呆望浸泡在海水中的病弱少年。他心想,吉祥啊,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是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为何总是张大嘴巴?口吐宝珠,可是我什么也没瞧见,这一切分明就是凭空捏造幻影,如同众口铄金,以讹传讹。莫非“宝珠大法”……天哪,不会的。我的表弟小福儿,嗯,他怎么会呢?

    光标紧挨在他身旁,海风中,人不由自住微微颤抖。今晚的所见所闻,把一向见多识广的他活生生吓坏。万分地震惊,他睁大眼睛,惊恐地盯住吉祥,他在心里对他说:吉祥啊,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们是谁?男女老少,顶礼膜拜“大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口吐宝珠,这怎么可能呢?小福儿果然是个“人才”,张嘴说瞎话他压根不会脸红。自然而然的,他的脑海深处迅速闪出“邪教”这个既陌生又恐怖,十分荒唐可笑的名称。老天爷,不会的。吉祥的表弟小福儿,嗯,他怎么不会呢?!

    吉祥和光标并肩而立,各自都长了心眼。他们神情严肃,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彼此默默无语,偷偷摸摸交流,静观事态发展。怪诞的事情,尽管让人恐惧不安,往往诱人探寻究竟,年轻人总是猫一样好奇,他们那样子很是沉得住气呢。

    沉住气,吉祥,千万沉住气啊。光标瞄了一眼吉祥,他在心里向他呼喊,但愿吉祥心有灵犀。沉得住气?才怪。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想,谁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开溜,甚至于谁也不愿意显得太过大惊小怪。

    沉住气,光标,千万沉住气啊。吉祥也是同样偷看光标一眼,他向他频频丢眼色。两个好朋友,彼此真默契。吉祥想,今晚,倒要看看我表弟,他究竟在做什么好事情?看起来,小福儿做的这桩生意颇为离奇,呵呵。

    两个哥儿们各怀心思,默默交流,暗暗打定主意。不知不觉,他们在海湾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深陷,瑟瑟打抖,听得见彼此牙齿相击的“咯咯”声,真有些丢人。

    小福儿志得意满,月光使他恍若身披银色光环,他正受到盲目追随者的仰望,他在他们心目中一如明月高悬。他昂首挺胸,站在观摩“宝珠大法”队伍的最前头。不过他分明听见,从他身后传来此起彼落的“咯咯咯”的撞击声,他微微扭脸,偷偷察看,禁不住心生窃喜。他睁大眼睛,黑眼珠又圆又亮,他仿佛眺望远方,其实他是凭借眼角的余光,瞟一眼表哥和他的同学。他这样看人,声色不露。

    他寻思,你们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们迫使你们内心“抓狂”?赏心悦目,激动得发抖,究竟难以挣脱。宝珠大法,仿佛瞬间超度你们的灵魂到达生命尽头,人世间虚幻的海角天涯,它多么善于捕捉人心。来吧,来吧,快来吧,没有信仰的“傻孩子”如同可怜巴巴的迷途羔羊,就让我温柔可亲的“小福儿导师”亲自引领你们,同神圣的“宝珠大法”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索性来个“亲密接触”。宝珠的冰冷光芒虚无缥缈,已然照到你们心底,你们将会体验月光铭心刻骨的滋味,你们恐怕是离“海市蜃楼”不远啦。

    想到这儿,他满心欢喜,蠢蠢欲动,忍不住轻轻“哼”一声。他像是漫不经心,面对那些追随者淡然地说了句,“请跟我来”,他便领头爬下礁石。人们在“导师”带领下,匆忙穿行在修仙的人群中间。上涨的潮水,渐渐没过一些人的腰部,冰冷刺骨,但是他们依旧执著,坚忍无畏。这场怪诞的修仙活动,愈演愈烈,即将奔向恐怖的高嘲。

    “修炼宝珠大法,贵在诚心诚意,心到神知。只有那些真正达到忘我境界的人之精英,他们才能看得见飘浮的宝珠。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你们看见宝珠了吗?看见了吗!宝珠多么美呀,宝珠多么亮啊,宝珠多么、多么神奇哪,你们一定会看见宝珠,迟早会看见的,总有一天会看见。”他在前头引领道路,边走边说,热情洋溢地诱惑众人。为此,他激动得前后左右直晃荡,他活像一颗钟摆在月光下摆动。

    看见宝珠?不能吧,嘿嘿。吉祥心中一声冷笑。眼前这一幕,黑白混淆的闹剧,仿佛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哟,他真差一点劈头盖脸对表弟怒吼“狗屎”。今晚,这家伙害得他在同学面前出尽洋相。转念又想,他终于还是强压怒火,他预备回家以后再找这个“小混蛋”算账。深一脚,浅一脚,吉祥死硬头皮,一路上哆哆嗦嗦,他幸亏被同学光标搀扶,勉强跟上队伍。同行的人疲倦而又狼狈,他们咬紧牙关,亦步亦趋,尾随皎洁月光下引路的“神仙师父小福儿”。

    吉祥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从“修仙人”身旁走过。竖起耳朵,他倾听那些沉闷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时断时续,活像怪兽的喘息和低吼。他老老实实低下头,继续向前走。他的目光,紧紧盯住脚下踩过的卵石。他看见,小福儿白皙的光脚,一步一步从卵石上小心翼翼踩踏过去,黑卵石留下斑斑点点鲜红的血迹。

    第十一章 纸醉金迷

    南中国海,平静,辽阔。圆圆的月亮,高悬在夜空,洒落细碎的光芒,海面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白得雪亮,如同披上珍珠的华丽袍子。金灿灿的豪华度假邮轮“黄金”号,乘风破浪,航行在月华万顷的大海上,宛若沧海一粟。极富感染力的鼓声,海鸥般飞速掠过浪尖,迎着海风翱翔,悠扬回荡在海天。

    “黄金”号邮轮位于一层的酒吧,灯红酒绿,鼓乐喧天。灵巧的双手,轻盈起落,翩跹一如蝴蝶,欢快地击打白色鼓面,跳起热情奔放的舞蹈。鼓点,激昂热烈。鼓声,清脆嘹亮。

    旋律优美的乐曲,在鼓声衬托下,荡漾在纸醉金迷的酒吧大厅。小乐队亮相在新月形状的舞台,他们纵情演奏,竭力烘托狂欢氛围。银白闪亮的燕尾服,金色的领结,雪白的礼帽,雪白的礼服皮鞋,他们的服饰迎合了穷奢极欲的风格。今晚,他们一如既往盛装列队,在音乐的圣洁殿堂。美妙的音乐,世代相传,那是乐手们的纯洁信仰,生死不渝。每一次倾情的演奏都宛如祈祷,深情赞颂生命中的永恒之爱。

    小提琴手个个神态安详,深情演奏心爱的乐曲,心旷神怡。中提琴手面露甜美微笑,他们一边拉琴,一边情不自禁地跟随节奏摇头晃脑,在悠扬的琴声中深深陶醉。小号手是一位银须飘逸的老者,只见他双目微闭,忘我地投入吹奏,这一刻他已然飘飘欲仙。竖琴手像是在低头沉思,他那染成酒红色的飘逸长发,刚好把他英俊的面庞半遮半掩,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优雅地拨动金色琴弦,颤动的琴弦在霓虹映射下光华流动,心弦随之被拨动,他的神情有些神秘,他的灵魂仿佛在音乐的“海市蜃楼”徜徉。

    双胞胎少年乐手,他们俩像是彩陶的娃娃,并肩站在舞池边,起劲地吹奏金色长笛,彼此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们伴随乐曲的节奏,摇摆身子翩翩起舞,讨好地满脸堆笑,殷勤地向每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客人致意。五彩缤纷的马来西亚传统服饰“巴迪”,让这对少年更显活泼靓丽。长笛上如血鲜艳的流苏,好看地微微晃动,宛若猩红翅膀g情飞舞在音乐海洋。

    大鼓的鼓手,他是一位棕色皮肤的漂亮年轻人。头扎火红的绸缎头巾,身穿黑色紧身的天鹅绒舞衣。在他的衣袖上,整排金色的流苏频频颤动,映照霓虹灯的光芒,光彩夺目。水牛皮的单面大鼓,高约一米,金色的玲珑鼓身,金灿灿一如阳光闪耀。大鼓火红的背带,宽大厚实,斜挎在鼓手肩头,他一边击鼓,一边舞蹈,缓缓穿行在舞池中央,他被一群肤色各异的狂欢者热情簇拥。清脆激昂的鼓乐,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年青的鼓手,神采飞扬,他满怀g情地击鼓,那么样地热爱他的打击音乐,那么样忘情投入地苦苦追逐心中的鼓点。他那汗湿的面颊,已然浮起红晕,浓郁得犹如大海上的朝霞。炯炯有神的黑眼睛,倒影五彩缤纷的美丽光影,似有泪花晶莹闪亮。

    大号的玻璃酒杯,晶莹剔透,酒汁在杯中微微晃动,浮起一片闪亮的泡沫,一颗颗好似白色的珍珠。几只酒杯热烈地碰撞在一起,“咣咣”作响,金色的酒汁随之溢出,顺着杯子慢吞吞流淌。粗野而又放肆的笑骂声,轰然响起,立时盖过悠扬的乐曲。

    豪华邮轮上的酒吧真是个好地方,等同于飘浮在大海上的人间天堂,有人信仰音乐,有人信仰美酒,也有人信仰美色,尽管各有所好,总能够各得其所,秘诀在于人们拥有纸醉金迷的共同信仰。一帮子膀大腰圆的欧美男子,聚集在临时拼凑的大型餐桌前,他们共享美食,一个个喜笑颜开。他们萍水相逢,相同的嗜好使他们彼此亲如兄弟,他们在一起开怀畅饮,痴迷贪恋诱人的“杯中物”。酒精情同猎手,迅速侵入他们的血液,迷惑他们的身心,诱导他们在“黄金”号上纵情追逐快乐,醉生梦死。

    金色的酒汁,沿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流进崭新花衬衣的衣领深处,感觉很是冰凉。白花花的泡沫,凝结在花花绿绿的领口上,纷纷破碎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面目可憎的壮实大汗,一口气干净杯中酒,声音低沉地喘粗气,胡乱擦拭大嘴巴,他万分地满足。

    吧台角落的阴影下,一对深色肌肤的人妖同性恋,正在耳鬓厮磨地亲热。他们彼此迷恋,卿卿我我,嬉笑玩闹之间眉目传情,那么样地深情款款。桃红色的高跟鞋和金色的高跟鞋相互纠缠,彼此之间“咣咣”撞击,好一阵“蜂狂蝶乱”。金色的鞋跟,细长而又锐利,映照霓虹的七彩光影,犹如星光闪烁不定。“金色高跟鞋人妖”的脚脖子上,蝴蝶造型的黄金脚链子,灯光中金灿灿闪亮,伴随主人阵阵g情的动作,银铃般悦耳动听地“叮咚”奏响。

    雷鸣般的轰笑,在酒吧大厅再度响起。只见一个喝得酩酊大醉,脸红脖子粗的小个子男人,“呼”一下跳上餐桌,他的身子微微晃荡,他活像餐桌上等待活杀的猎物。紧紧握住酒杯,他努力把它高高举起,冲着众人屡屡展示“干杯”的动作,随即仰面朝天,利索地把满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嘴角淌下的酒汁,把粉红色格子衬衣的前襟弄得透湿。酒气冲天,心神恍惚,他那蓝蓝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好似一张血色罗网。这家伙过足酒瘾,洋洋得意地咧嘴傻笑,很快就被两个哥儿们一举擒拿,他们连拽带拉好歹把他“请”下桌子,随之又是新一轮的轰笑和叫骂。

    原来,酒徒们的餐桌,正对椭圆形的舞台,他们前方黑色的羊毛地毯上,几个妖艳的脱衣舞娘,伴随美妙的音乐表演艳舞。她们健康的肤色和迷人的身材,引得众宾客心花怒放,纷纷伸脖子、瞪眼睛,深深痴迷美色。世风日下,人情浇薄,她们是酒吧的天使,她们被追逐,同时她们也伺机追逐,她们同样信仰纸醉金迷。她们迫使他们“抓狂”,他们苦苦追逐已然鬼迷心窍,欲壑难填,究竟难以自拔。

    舞娘们在鼓乐声中沉醉,如痴如醉,如醉如狂。风味可人的“酒吧天使”,她们踩着鼓点的节奏,伸展双臂,扭动腰肢,撩乱的舞姿情同香喷喷的诱饵,牢牢吸引客人们的“眼球”。

    舞池中央的天花板,垂直悬挂漆黑的铁链子,凌空荡起秋千,引诱人抬头仰望。金灿灿的秋千,钟摆似的轻轻摇摆,金发碧眼的妙龄女郎稳稳当当操纵这个摇摆不定的天地。比基尼泳装,采用翠绿色的珠子串成,一颗颗晶莹闪亮,紧贴她那丰满的身子,泳装在臀部的线条,装饰无数墨绿色的羽绒,轻柔飘逸,女郎更显妩媚动人。

    秋千上的生活让她陶醉,周而复始飘荡在风中,舞蹈是她的信仰,也是她谋生的技艺,高高舞蹈在秋千上仿佛是她命定的事情,命运怂恿她从一个摇摆不定的高处,骄傲地俯瞰,并且肆无忌惮地炫耀她那天赋的美丽,她对此心满意足。秋千便是她的整个世界,她从不曾想象秋千以外还剩下什么,她是秋千上令人艳羡的宠儿。她在秋千上自如舞蹈,伸展双臂保持平衡,做出许多叫人惊叹的高难度技巧动作,极度扭曲的身子骨儿,使她看上去更像一只鹦鹉,为了生存和梦想在笼架上拼命挣扎。

    “鹦鹉女郎”的精彩表演,引得猎奇的客人们争先恐后仰脸呆望,他们迷恋她,他们从内心深处渴望得到她,或者说是渴望毁灭她。他们为她那艳丽的姿色高声喝彩,神魂颠倒,醉鬼们甘愿为幻影沉沦,并且自暴自弃。美丽幻影遥不可及,美丽使他们欲罢不能,他们恨不得猛扑上去,一口活吞半空中频频晃荡的尤物。

    鼓乐声中,“鹦鹉女郎”疯狂扭动的双手,舞姿楚楚动人。她的指甲,长而尖细,玫瑰色的指甲油反射灯光,荧荧闪亮。灵巧的小手,这么样转过来,又那么样转过去,活像鹦鹉的爪子呢。白皙的手腕,同样装饰蓬蓬松松的羽绒,淡淡的烟绿色,微微颤动,欲飞的绿色蝴蝶无奈扑腾。

    “鹦鹉女郎”臀部和腿部裸露的肌肤,雪白,粉嫩,细致描绘了金色的鱼鳞图案。舞蹈中微微颤动的肌肤,“鱼鳞”好似活灵活现,一片片起伏蠕动,她活像一条“美人鱼”,尽管她离不开金灿灿的秋千,她仍然在空气中奋力游泳,她在想象中自由自在翱翔,不断地向上飞升,直达她心目中的神圣殿堂。

    浓密的睫毛,涂抹厚厚的金粉,美丽的蓝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脉脉,秋波涟涟,虚无缥缈的金粉世界,在她泪光点点的眼中留下清晰倒影。

    “黄金”号邮轮的底舱,在地下一层,这里临时被改为货舱,用来存放一批额外搭载的货物。简陋的货舱,低矮,压抑,阴暗而又潮湿,各种管道、梁柱和电线设备交错纵横。漆黑的铁链子,悬挂在天花板下,胡乱盘绕,微微晃荡,它们仿佛隐匿的长蛇瑟缩在阴影底下。

    军绿色的货箱子,整齐地成排堆放,顶天立地。货箱脚下统一使用木板和竹片作为铺垫,舱室塞了个满满当当。水手们往来忙碌,加班工作,他们用缆绳捆扎,加固堆放的货箱,防备可能到来的坏天气。这里闷热难当,人人都汗流浃背,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憋闷得人们愈加焦躁不安,言谈举指也变得粗野。

    远远传来欢快的鼓乐声,磁石一般诱人心动,水手小顺子不由得小声哼唱,伴随节奏左右摇摆。“usa?ok!”他仰起脸来开心嚷嚷,他那顽皮的笑脸,映照节能灯惨白闪烁的灯光,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看似阴晴不定。

    小顺子是个健壮的黑人青年,脸盘长得方方正正,轮廓硬朗漂亮。他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微微喘着粗气。紧握手中的长柄刷子,他歪着脑袋,顶真地打量一番货箱上刚刚打印的标记。白色油漆的标记“usa”,字迹清晰,笔划均匀,深浅刚好合适。左瞧瞧,右看看,他对自己的活儿,还算是满意的。

    “小顺子,发什么呆呢?想你老娘了吧?”一个金发水手偷偷从货箱后面探出头来,冲着他粗野叫骂,同他逗趣。

    “小顺子?他哪儿来的老娘哟。人家呀,一准儿是想新娘啦,哈哈。”另一个水手的声音紧接着瞎嚷嚷,立刻引来一阵轰笑。

    “闭嘴,统统给我干活去!”有人厉声断喝,“嗨,这里不许抽烟。说你呢,赶快滚出去,烟鬼。”依旧有人在小声窃笑,交头接耳,鬼头鬼脑地低语。黑漆漆的天花板下,好似“嗡嗡”飞舞了几只苍蝇。

    让弟兄们逗乐了,小顺子眉开眼笑,竭力眯缝眼睛,他努力想象美好未来。就在此刻,仿佛真的有个美丽善良的新娘,正在远方的某个地方,眼巴巴等着爱他呢。他的好运气,没准儿就落在下一个港口?他想想自己这一生,凡事顺心、顺意又顺运气,从不强求奢望什么,他向来踏实勤奋。他信仰诚实工作,诚实待人。也许,很快遇见命定的爱情,生下一堆命定的孩子。也许,自己是个严厉的父亲,体贴的丈夫,能干出色的好女婿,并且深受家人欢喜。也许,在某个自己本不知道的时刻,天降吉祥,突发横财,买了自己的船,开了自己的船,并且拥有自己的水手,从此后无忧无虑地生活,然后周游世界。这些美丽的梦想金光闪闪,多少年来日思夜想,有朝一日忽然美梦成真,才是小顺子命定的“大顺”哩。

    命运的安排,扑朔迷离,峰回路转,又有谁知道?努力工作吧,加油,水手。想到这儿,他乐呵呵地突然大吼一声,说:“弟兄们,到达香港,我请大家伙儿喝一杯。”

    “好啊!小顺子,好兄弟。”众人连忙高声起哄,尖利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小顺子热情洋溢地望着大家伙儿,欲言又止。他心想。是啊,自己没有家,是船长先生好心收养。自己是吃船上的饭,“撑”大的。自己是喝海上的水,“泡”大的。自己是在甲板上,沐浴阳光和月华,“滋润”大的。“黄金”号邮轮就是温暖的家,水手们如同亲兄弟。每一站停靠的港口,仿佛就是水手心中的圣洁教堂。他一向都觉得,勤奋工作就是对“黄金”号船长父亲的诚意报答。

    他心里顿时暖意融融,脸上浮起纯真的笑容,他换个姿势继续埋头苦干。他长得高大结实,穿一身工装款式的背带牛仔裤,粗布的面料浅蓝泛白。裤子的前后左右,布满大小不一的工具口袋,式样各异。肩膀上,深色的牛皮背带略微褪色,搭配小方领子的浅黄铯长袖运动衫,整个人格外精神,憨厚又率真。

    这个被大家亲热地叫做“小顺子”的水手,他是光脚丫子穿皮鞋。崭新的样式粗野的休闲牛皮鞋,那种处理成绒毛质感的皮面子,淡淡的鹅黄铯,看似毛茸茸的,更像是某种细绒织物。鞋子外侧,整排结实的铜扣子,一颗颗金闪闪发亮。鞋的边沿,十分隆重地整体向外翻出,露出大片雪白的衬皮。他的一条腿,高高卷起裤脚筒子,赤裸黝黑的健康肌肤。

    他满心惦记未来的美事儿,自然越干越起劲,越干越卖力。成排成行的军绿色货箱,看似黑压压、影幢幢,如山耸立,被他的长柄刷子横扫而过,逐一打上“usa”的白色标记。新鲜的字迹,湿漉漉,油腻腻,缓缓淌下白色的油漆,在灯光照射下,一道道白得雪亮。它们沿着箱壁,慢吞吞地向下延伸,爬行,蠕动,好似肥胖的白色蛀虫,恶心地扭曲变形。

    “黄金”号邮轮,一层的船舱通道,笼罩着昏黄灯光。从酒吧传来的音乐,悠然回荡,夹杂其间的清脆鼓声,鲜明而又嘹亮。一行七人,气势汹汹,他们行色匆匆。黑色贴身的长筒皮靴,重重踩过银灰色的羊毛地毯,留下一路湿漉漉的杂乱脚印。

    这群“黑衣人”个个神情严酷,有的腰挂手雷,有的斜挎弹链和弹匣,有的则在屁股口袋里装着小手枪,还有人藏了匕首和飞镖暗器。一双双粗大的手掌,紧握漆黑铮亮的轻、重枪械,简直爱若珍宝,武器装备情同他们的偶像。他们穿着紧身的猎装,做工考究,皮衣的料子很软柔,漆黑光亮。上装的款式各不相同,“长袍短褂”相映成趣,大都搭配银白闪亮的金属扣子和拉链,风格粗野豪放。每个家伙的举手投足,无一例外地干净利落,他们呈现在朦胧光线中的黑色身影,神秘而又恐怖。

    他们是谁?他们当然不是“黄金”号邮轮正常的乘客,他们也不是邮轮上的保安队。事实上,他们刚刚上船,神不知,鬼不觉。换句话说,他们是秘密的闯入者。他们从大海上来,一群穷凶极恶的“海雕”,大海上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他们不请自来。他们是一帮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恶棍和杀手。他们啊,是这艘豪华的度假邮轮“黄金”号上的“占领军”,由于他们的到来,“黄金”号恐怕不再靠岸,因为它遇见了大海上可怕的公敌——海盗。

    他们是魔鬼,横行大海,苦苦追逐利益,穷追猛打,滥杀,掠夺,他们无恶不作,他们同样深陷纸醉金迷的天罗地网。海盗,这个久远年代的古老营生,历经剿灭征伐,星火尚存。时不时地,他们会突然现身海角天涯的某条陌生航船,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血雨腥风的海战悲剧。

    新的故事,很快就将旧的故事掩埋。新的血迹,很快就将旧的血迹冲刷干净。新的无辜死难者的遗骸,很快就将旧的墓岤占据。不会再有人,提起那些海上曾经的血腥非常的故人和往事。岁月流金,流逝得太过匆忙,年复一年,日月如梭,无情的时光从不曾为谁止步停留。可是,总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人,或者是一些不寻常的事,历经岁月的消磨,终究不能被人淡忘。那些口口相传的神奇故事,经过时间的沉淀与历史的考验,成就世代相传的关于英雄人物的不朽传奇。

    海盗的突袭,也许将改变“黄金”号邮轮上,一些人的命运。船上的客人,大都已经回房休息。有人仍然泡在酒吧畅饮,也有人缩在餐厅追逐美味佳肴,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正是夜深人静时候,船舱通道空无一人。“黑衣人”十分顺利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很快寻找到下一处出口。在这里,他们仅仅遇到一点小麻烦。

    年轻英俊的侍者,双手捧住一瓶红酒,他蜷缩身子坐在离舱门不远的地毯上,他正独自仰脖畅饮呢。迎面而来的脚步声,极不寻常地沉重,惊扰了这位“小酒仙”的雅性。他醉眼惺忪,醉态毕露,茫茫然盯住渐行渐近的“黑衣人”。酒瓶的瓶口仍然含在他嘴里,他舍不得放下,他的样子活像咬住奶嘴的婴儿。

    黑影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极其不友好,几无人色,惨白一如画皮。哇啊,他们还有枪,白色西服的侍者惊讶地松开嘴巴。美酒壮胆,老鼠也敢挺直腰杆。小个子的他,凭借肚子里酒精的支撑,慢吞吞地站起来,他预备拦路喝问,充当英雄好汉。“站住!不、不、不许动,你们是谁?”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其实他心里阵阵发毛,他恨不能拔腿逃跑。故作镇定,他伸手整理黑色油亮的漂亮卷发,扶正金色的领结。

    问,也是白问,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他挺身而出,只是出于责任心?或是给他自己挣面子?再或者,是因为他实在是喝得太多啦。他打着很响的酒嗝,人虽然糊里糊涂,头晕眼花,根本站立不稳,好一阵左右晃荡,他依旧昂首挺胸迎向神秘的“黑衣人”,而他们从未停下匆匆的脚步。

    “黑衣人”始终如一保持速度,不动声色,他们静悄悄地靠近他。他们是穷凶极恶的禽兽,刹那间张牙舞爪,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拔出匕首,捂住“猎物”的嘴巴,团团包围,疯狂袭击,活儿很快干完。有人准确接住半空中掉落的酒瓶子,有人稳稳当当托住向前倒下的遗体,还有人轻松吹响口哨,这是收摊的暗号。紧接着,便是揪头发,拎领结,捉住手,提起脚,抬起身子等等诸如此类的举动,有人撬开墙上消防柜子的门,白色西服的侍者被迅速塞进去,红酒瓶子则被塞进他的怀抱,木头柜门随即“吱嘎”一声关闭。白色油漆的门上,火焰的图案猩红如血,分外刺眼。有人掏出雪白的手帕,抹掉羊毛地毯上的几滴血迹。

    生命,被强行剥夺仅仅只在瞬间,没有一丝声息,没有一丝痕迹。按部就班的凶杀如同某种古老仪式,杀手们老辣、干练,举手投足流畅自如,他们具备专家的艺术风范。禽兽不如的海上强盗,他们信仰这门血腥的古老技艺,深深地痴迷。夜色深沉,雾气缥缈,在月光普照的漆黑大海,海盗钟情“黄金”号,为之热血沸腾。

    第十二章 夜半惊魂

    远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凄厉的婴儿般的哭叫声,回音悠悠缭绕,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黯淡无光的月亮在云雾中穿行,他恍若独自站在海边高高的礁石上,大海在他脚下轰鸣,飘荡的迷雾扑面而来,它们突现狰狞笑脸对他张牙舞爪,层层叠叠包裹他,束缚得越来越紧,冷丝丝的,湿漉漉的,无影无形的陷阱令他不寒而栗。眼前白茫茫他如堕烟海谜团,他感觉干渴难忍,浑身乏力,左右晃荡几下便一头栽进黑糊糊的海水,飞溅的浪花白得雪亮,在他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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