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河面在温柔的月色下粼光闪闪,见证了无数毁灭与再生、勃兴与灭亡、溃败与胜利、屈辱与征服的河水一如往昔,平静地向东方深黑处流去。
塔下一阵脚步声响起,继而上来一位的唐兵,敬礼后将一张字条递给面色凝重的庞玉,再由庞玉恭敬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毕,仅是微微一笑,深吸一口带着河水气味的清新空气后,将纸条递给身后的诸位大将传阅。
到尉迟敬德这没有多少心机的武将看毕后,拍手赞叹道:“任元越泽和沈落雁狡猾如狐,还不是中计!”
李世民没有回过头来,沉声问道:“世绩对于信上的消息怎样看?”
听了尉迟敬德无心的话后,面色开转不自然的李世绩干咳一声,肃容道:“我们的细作不会传假消息,上面所说今日下午有一辆普通马车行出城主府,而主管洛阳行政军务的虚行之却没有离开,那么几可肯定车中之人必是落……沈落雁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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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微微颔首,一旁的长孙无忌接口道:“沈落雁确非等闲,恐怕她察觉到异样,欲亲自去查看西线会否中了我们的诱敌深入之计,却不知引她西去也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李世民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庞玉善于把握主上的心情,立即冷笑道:“我们的人早回报说元越泽带着祝玉妍、傅采林的三弟子还有几个女人西行进入大漠。此人果真狂妄嚣张,以为把事情交代好了就可以不管洛阳了,哼!”
听到元越泽的名字,李世绩眼中登时凶芒大盛。
李世民笑道:“听说洛阳军民中有一大部分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军民上下一心,却不见元越泽或沈落雁有任何称帝的意图,各位如何看?”
李世绩不屑地哼道:“那妖人不过妄图征服整片大地后才称帝吧!那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长孙无忌冷然道:“无忌同意李将军的说法,元越泽不惜牺牲过半宋家子弟兵,也要在半年内强取成都,如此不但使失去巴蜀支持的我们立时陷入窘境和被动,更使得暗中荫了宋智一把,宋家军实力大减,异日如何与元越泽讨价还价?少帅军那方面就更不用说了,以寇仲的为人,怎敌得过险诈的元越泽?他此时西去大漠,无非就是想与中土同时行动,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统中原塞外罢了。”
李世民叹道:“可惜啊可惜,元越泽你意图很好,自大却是你最大的缺点。”
接着话锋一转,道:“与我们的‘暗兵’联络得如何?”
庞玉躬身道:“秦王的命令已下达,我大唐儿郎们只等秦王亲自去带领他们冲锋陷阵。”
李世民长身而起,转身微笑道:“好!谁与我同去?”
洛口仓也叫兴洛仓,地处洛水沿岸的丘陵黄土岭上,此地土层坚硬干燥,又有的水路运输之便,西通洛阳,东达山东,南到扬州,北至河北,可谓是四通八达,形势险要。
洛口仓原来的规模只有方圆二十余里,是杨广为将从江南经大运河运来的粮食囤积而建,共有三千窖,每窖藏粮八千担,可容纳粮食近两千五百万担,是全国最大的粮仓,后瓦岗军夺取该仓后,李密又令增筑兴洛城,周围四十里,使洛口仓扩大了几倍。瓦岗军就是在这里建立了政权。沈落雁当政后,对洛口仓的加固建设从未马虎过,只因当年她也是李密的手下,深悉洛口仓的重要战略意义。
李世民当然也深知此地的重要,所以在未能将势力扩展至大河以南前,以闪电战取固若金汤的虎牢关绝无可能成功,只有先取洛口仓,同样可以切断洛阳仓以东的生命线,继而以之为基地,扩大势力范围。
将军府。
邴元真微闭双眼,惬意地躺在长椅上接受新娶的娇媚小妾的按摩。
他与单雄信均为当年瓦岗军的旧将,后与李密宠信的徐世绩、沈落雁等新贵不大和睦。不过沈落雁登上洛阳城主之位后,对他没有报复,反是量才而用,封为大将军,派来镇守洛口。邴元真虽一介武夫,却也知自己虽熟读兵法,却欠缺胆色,非是冲锋陷阵的人选,所以守城才是最适合他的,于是更对沈落雁的气度和本事佩服不已,宣誓效忠。
门外突然有亲兵通传:沈落雁来访,已在书房等候。
邴元真大吃一惊,知沈落雁在此时亲自前来定有大事发生,连忙挥退小妾,着手下通知重要将领谋士们立即过来,自己步向书房。
这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邴元真手下的将领谋士们动如雷霆,几乎与邴元真前后脚进入书房。
书房内只有沈落雁一人,一袭银盔素服将她衬托得英气勃发,明丽照人。
众人客套一番后落座,邴元真才试探问道:“城主亲自前来,不知……”
沈落雁微微一笑,将西线的事情讲出,道:“我来只是想亲自会会李世民。”
众人都非蠢材,瞬即把握到她话中的意思,纷纷望向最有说话资格的邴元真。
邴元真沉声道:“我们如今在大河上对峙,李世民除非强攻,否则绝对无法成功渡河,遑论攻下洛口!”
顿了一顿,继续道:“无论李世民如何强,要取洛口都必须以雷霆之势才行,否则我们援军一旦到来,他只有受死的份。城主派来的负责监听的战士们日夜都在轮流监听洛口地下的动静,李世民想挖地道混进来都不可能。”
沈落雁摇头道:“邴将军该知李世民擅长什么?”
邴元真愕然道:“从过往的战绩看,李世民最擅长示敌以弱,诱敌来攻,待敌人气势泄得差不多时,方一举出动。李世民更是亲率玄甲轻骑兵,迎头杀入敌阵,锐不可当,通常能一直杀到敌人的队尾,贯通到底,再杀回来,反复冲击,直到敌人阵形大乱,丧失斗志,大部队同时掩杀过去,这个战术几乎是百战百胜。”
说到这里时,他的眉头开始锁了起来,思绪飞速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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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凿穿战术正是李世民多年战斗下来总结的精华,是一种在战斗中集中己方优势兵力寻找敌人的薄弱之处去集中攻击,以达到将敌人的防线破其一点使其整体崩溃的战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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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雁轻声道:“我们为何选择暂时与李唐对峙,而不是全面进攻?”
其中一位谋士恭敬答道:“单以目下的作战能力看,无论是洛阳军还是少帅军,都较常年作战的李唐军弱上许多,宋家军因水土问题,来到北方恐怕也非李唐军的对手;但我方有鲁大师发明的各类守城工具,故暂时选择与敌人对峙,底下则不断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待到力量足够壮大十才决战,则一战可定天下。”
听着谋士的话,邴元真脑中灵光闪过,沉吟道:“城主是说唐军探子已大批混入我方?”
沈落雁点头道:“我们从未停止过招兵买马,对于商贾贸易也无太多限制,若敌人有心,不但可混入我们军队,更可将大批乔装的战士派出关外却不被人所知。”
邴元真与一众谋士面现骇然:眼下洛阳军、少帅军、宋家军三方部队只是驻守国线上,整个内部只有南方的林世宏,大江以北实际上是很空虚的,若敌人真的有心这样做,那么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肯定有不知多少唐军混了过来,他们的武器和战马同样也可混过来,反正不会放进城内,只要安排在附近的大山里即可,自然很难被人发现。以有心对无心,这批人绝对是李世民最大的助力。
邴元真无奈地道:“就算明知李世民想要对付洛口,我们恐怕也没有时间去找他的伏兵到底藏在哪里了……”
他这话并非谦虚。只因敌人若要聚集,肯定会选择险峻的山头。方圆百里内,山林处处,要找一支蓄意隐藏的部队,在短时间内谈何容易,而大战已迫在眉睫,李世民恐怕也早混过来与唐军接头,准备在唐军渡河佯攻,吸引洛口兵注意力的同时实行凿穿战术。
沈落雁微笑道:“我推测李世民混过来的军队皆是玄甲精锐,人数应该过千,其他兵种或许也有,但应该不多。因为担任这种作战任务对武力要求最高,要求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猛士。”
接着面色一顿,轻声娇喝道:“进来吧!”
邴元真等人只感到莫名其妙时,眼前一花,一道魁梧的身影已出现在房内,抱拳道:“洛水大堤确实被人暗中动过手脚,只要十人左右的力量就可令大堤随时崩溃,冲击洛口。兄弟们仍潜伏在原地,等城主命令。”
邴元真等人一听洛水大堤被人动过手脚,脊骨登时窜起一股寒意,直凉到脑后。这代表着他们的失职,若没有沈落雁,恐怕洛口被李世民夺下时,守军还不知是怎样败的呢!
邴元真慌忙率众跪地请罪。
沈落雁请他们起来,分别入座。诚惶诚恐的邴元真等人这才看清楚来者:他脸庞瘦削,面色平静,双目精光慑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背负长剑,腰间挂满各种奇怪的环链,最引人注意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绝世高手独有的强横无伦气势,修为比曾被洗髓伐毛过的邴元真只高不低。
沈落雁介绍道:“我今趟来带了二十名穷奇卫队的战士,这位是队长荫显鹤。”
邴元真先是一呆,接着现出欢容,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
沈落雁登上城主之位后,暗中开始打造三支王牌卫队,分别是梼杌卫队、浑沌卫队和穷奇卫队。
梼杌卫队主要负责探听机密消息,首领是洛其飞;浑沌卫队则是游击队伍,去年冬初偷袭李唐粮草队就是这批人的“杰作”首领是王玄恕;穷奇卫队仅接受沈落雁一人命令,从暗杀到大规模战斗,无所不能,首领原是张出尘,后因男女有别,不方便行动,故提拔了元越泽的大舅哥荫显鹤。
经过两年多艰苦锻炼,三支卫队才算成形,每队仅有六十人,但都经过洗髓伐毛,任何一人拿出去都是超一流高手,在鲁妙子的最先进装备支持下,行动时快似奔雷,狠辣无比。只从卫队名字取自《山海经》中的凶悍绝伦的异兽这一点就可猜到他们的威力。
第154章
知晓三支队伍存在的只有洛阳军方的重要将领,邴元真也是其中之一,其他谋士将领虽不了解,可一看大将军的放心神色,他们也放下心来。
沈落雁对荫显鹤道:“荫大哥请派五名弟兄注意洛水大堤,其他人请立即去查看虎牢关外的汜水大堤,另提醒守将秘密派人查看虎牢北的黄河堤坝。因为要养精蓄锐,所以李世民今晚一定不会发动攻击,明晚可就难说了!”
荫显鹤领命离去。
沈落雁扫视一众心悦诚服、待她下令的将领谋士,道:“我在巩县时已发觉城北的洛水堤坝有问题。若我猜得不错,洛口仓旁的洛水堤坝这一手,非紧要关头,李世民绝不会动用,巩县和虎牢关应该会在洛口发生战争时被大水淹没,这样一来,我们的援军很难快速来援。”
沈落雁的分析合情合理。众人纷纷点头:利用大自然的水力来为自己造势,确是最好办法。由此更可见李世民绝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因为堤坝决口,遭殃更多的是附近百姓。李世民要夺的是洛口仓,当然不会在正常情况下水淹此地,若夺不下来,再掘开堤坝,毁灭洛阳军的粮草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沈落雁幽幽叹了口气,复又道:“听说李世民一向作风稳健,思虑慎密,绝不会让敌人有偷袭他的机会,我们这次就来一招‘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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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洛口一切照旧,傍晚时分,李唐水军终于开始发动进攻。
在李世绩的指挥下,数不清的火箭冲天而起,照亮了河道,分往洛阳水军的几艘战船及临时码头洒去。接着是蓄势待发的劲箭石机,全部攻向对岸。
到火箭临身时,洛阳水军才如梦初醒,战船上已起了数处火头,不要说还击,连自己都难。于是纷纷跳水逃回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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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步兵骑士们则在疾若闪电的战船掩护下迅速铺起早就造好的浮桥,有秩序地往对岸冲去。
万五唐军到达对岸后,按计划分工。由于有原来洛阳军的设施在,所以唐军仅要立起军帐和木栅,挖出深壕以做防御设施就已足够。
立营之要,在乎“下营之法,择地为先”是为达到“自固”和“扼敌”两大军事目标。不但是宿营地和指挥部,保障安全的庇护所,储备粮草和器械的供应站,更是扼据战略要点,阻止敌人进犯的军事要塞。因受地利影响,唐军只有靠水立营。如此一来,不但可借对岸源源开过来的战船之势,更摆出一副破釜沉舟,退此一步即无死所的架势。
唐军营地外围选择的是攻守兼备的前偃月后方形营,指挥部所在的地点为方形阵,紧靠大河码头,前方则是弧形弯月,分左中右两点,面向三里许外的洛口仓。偃月营阵前则是挖深壕立木栅,鸠占雀巢的唐军弓箭守卫们登上高高的哨塔,与营地最外围巡逻敌军的两队百人骑兵共同监视敌军,水军则负责清理河面上的船只残骸和障碍,九千混合兵种分三组列阵,分别由李世民座下大将李世绩、尉迟敬德和擅使一把双刃陌刀的阚棱三人带领,没有半点马虎。
李世绩独自策骑立在中军阵的最前方,极目漫空星斗下的洛口仓。
良久,他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身后响起尉迟敬德沉雄的声音,道:“李将军可是发觉哪里不妥?”
李世绩皱眉道:“不知为何,我生出很不好的预感。”
策马而来的尉迟敬德大笑道:“今趟我们计划周详,且邴元真擅守不擅攻,此等形势下,已由不得他不出兵,这不是正中我们之计吗?况且就算沈落雁可以在破城前赶回来,大势已……噢!对不起!”
他知道“沈落雁”是李世绩最忌讳的字眼,立刻闭嘴。
李世绩勉强挤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刚刚的确是在想念沈落雁,可惜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他却知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她,那足智多谋的巾帼红颜在他脑中从未淡化过半分,所以他恨元越泽,更恨沈落雁分不清正邪好坏,向元越泽这邪恶的妖人投怀送抱。
前方马蹄声响,将李世绩的思绪唤回现实,巡逻骑兵报告说洛口仓处邴元真亲率近万人混合部队杀出城来,此刻已在里许之外。
李世绩与尉迟敬德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洛口仓总兵力不过才一万两千而已,被李唐断去通往周围的通信渠道,邴元真也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全力反击,以此之短对彼之长,正中唐军下怀。
李世绩举手挥旗,巡逻骑兵与尉迟敬德等人各自归位。
只半盏茶时,马蹄声震天,洛口仓的守军高举千百计的火把,踏着月色潮水般从奔驰过来,在两千步以外停下。战鼓声起,洛阳军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摆出一个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的拱月阵,形如弯月,凸出的部份对着对方中军。除邴元真和几名将领在马上指挥,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步兵,用的是高过人身的大盾牌,盾下方伸出尖锥,可插入士壤三尺之深,加上枪戟箭矢的助守,不怕敌方战马的冲击。
两军之所以都以步行的枪盾手作先锋,箭手居后,然后是机动性强的骑兵,是因为只要步行的兵阵牵制对方的攻击,骑兵可从任何一方攻袭对方。
两军均以步行的枪盾手作先锋,箭手居后,然后是机动性强的骑兵,只要步行的兵阵牵制对方的攻击,骑兵可从任何一方攻袭对方。
方圆数里内的所有树木早被砍伐,在这一望无际的河岸平原上,双方拼的就是实力,潜藏在两翼伏击战术已失效。
同一时间,负责指挥的中军统帅李世绩扬起旗号,唐军方面登时鼓号齐鸣,气氛拉紧,早已准备就绪的两翼军同时移动,准备趁杨军阵脚末稳之际,施展夹击。邴元真手下那位谋士说得无错,唐军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看其推进的阵势法度,能阵间容阵,队间容队,隅落相连,整而不乱,人人步伐一致,生出千军万马推进的气势,已足可寒敌之胆。
邴元真冷笑一声,敌人现在两翼齐展攻势,迫得他的主力中军再无选择,必须挺进交锋。如此一来,敌人的中军将在两翼掩护下分割开己方战阵,遭遇三面围攻,邴元真绝对无力回天,甚至被一举击溃,然后唐军可紧咬着败返营阵的洛阳军直攻洛口仓,甚至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攻陷洛口仓。
邴元真面色沉冷,挥动军旗,战鼓再起,洛阳军三阵不退反进。
在这两方人马逐渐接近的一刻,战场的气氛就像一条绷紧的弓弦,大战一触即发。
战鼓号角声中,双方距离火速拉近至一千步。两军同声发喊,随骤转急促的鼓点而加快步伐,两翼率先冲杀向敌军,双方弓箭手们全部拉满长弓,登时风云色变,战意横空。
当两军冲至七百多步的距离时,号角声竟像约好了似的同时再起,两翼各杀出一队近千人以上的骑兵,绕往外侧,从大外档配合步卒杀来,蹄声起落,轰传整个平原,声势骇人。
双方的战术几乎一模一样。
战鼓齐呜,喊杀连天,双方战士漫山遍野却又阵形完整的奔杀向敌人,终于展开正面交锋。
在邴元真和李世绩的指挥下,双方将士舍生忘死,对敌人发动狂攻猛击,从远距离的箭射到近身的肉搏,此起彼继,无休止地进行着。马蹄军靴踢起的尘土,遮星蔽月,双方互有伤亡,血染草原,尸横遍野,战况惨烈。
李世民率领一千一百名玄甲精骑由大河南岸二十里许的青石山上出发,奔雷电掣般借山林掩饰驰往洛口方向。马蹄尽裹厚布,行进过程只发出极微弱的声响,马上骑士们全身武装,人人神凝意舒,没有半分心情紧张的模样。
李世民信心十足:若单以渡河的方式,邴元真只要死守就可瓦解唐军的攻势,但在周边城市遭水淹,无法发出求救信号的前提下再遇前后夹击,则洛口仓势难保住。他亲自率领的这支骑兵就是如钉子般有穿透力的奇兵,只要赶到战场,保证可将体力耗费极巨的洛阳军杀个落花流水。
远方隐约传来喊杀声。
紧跟在他身边的长孙无忌凑过来道:“此地距战场应该只剩五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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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微微点头,接近战场三里许时,玄甲部队再无树木可用来掩饰行藏,立即集结。
刚驰出一里不到,就听前方一阵沉闷得令人心浮气噪的马蹄声响起,李世民等人面色一沉,立即打出手势下令停止前进,玄甲战士们纷纷取箭搭弓,瞄准马蹄声传来方向。
从声音上判断,是单骑发出来的,谁敢独自前来?莫非是元越泽?
李世民等人目泛骇然,尚未来得及再多思考时,就见前方一个白点转瞬扩大。
一身紧身甲胄、英气懔然的沈落雁反握银枪,策骑一匹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神骏之极的战马,似缓实快地飞奔而来。银白的盔甲、浅灰色的披肩在她身后半空随风拂扬,有如下凡的女战神。
一支极具灵性的鹞鹰傲然立在她的香肩上,冷目注视李世民等人。
沈落雁于李唐弓箭范围外停下,美眸环视,浅笑道:“秦王竟能混到我兵力空虚的腹地,落雁佩服。”
李世民瞳孔猛缩,微笑道:“沈城主客气了,只是不知你是否想独自挡我这过千天兵?”
他已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头,沈落雁很可能已反客为主,这队负责执行“凿穿战术”的玄甲骑兵是夺取洛口的主力,乃最强的一点,同时也正是弱点破绽所在。为免夜长梦多,李世民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元越泽在塞外最强悍时,也才一口气杀掉千名金狼军而已,外人皆知元越泽家中修为最高的只有元越泽、祝玉妍、单美仙、婠婠和傅家三姐妹,沈落雁的实力当然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李世民预测对了,沈落雁就是在为后续部队的到来拖时间,她的修为虽及不上元越泽几人,也非善茬。
沈落雁拍飞鹞鹰,策马缓缓前进,纤掌摊开前探,道:“请秦王与我到洛阳小住段日子,天下大定后任你去留!”
“好胆!”
庞玉、长孙无忌等将领纷纷掣出兵器,团团环护李世民,戟指喝骂。
李世民冷笑一声,右掌轻挥,弓弦声连串爆响,过百枝劲箭从玄甲骑兵手中脱弦而出,织成一片箭网,往进入射程的沈落雁激射而去,射箭者无一不是此道高手,取点的准绳角度,均是无懈可击,沈落雁立时变成箭靶。
没人会相信沈落雁能在这种情况下同时格挡百枝劲箭。
但是她作到了。
许多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就见运枪成盾,人马无损的沈落雁已奔至唐军阵前百步左右,突然腾身离马,迅如轻烟地前闪,寒星冷月枪冲着李世民面门激射而去。
一时间寒光暴闪,劲风嗤嗤。
玄甲骑兵均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勇士,临危不乱。庞玉、长孙无忌及其他几名李世民的亲卫高手同时出手,长孙无忌的玉萧、庞玉的剑、八名亲卫的枪戟,同时奋不顾身的向沈落雁杀去。
其他玄甲战士们纷纷行动,欲以圆阵将沈落雁保卫,意图以最短的时间将其围杀。沈落雁的爱马在敌人完成保卫前逃回后方。
沈落雁眼力何等高明,一看八名亲卫攻来的角度和时间,立知他们精擅长兵器合击之术,加上都是一流高手的长孙无忌和庞玉,的确有两把刷子。
轻笑一声,沈落雁素腕翻动,枪尖先点往长孙无忌的玉箫,一触对方箫身,再借势枪往庞玉吐去,看似杂乱,实则是借力卸劲的高明手法。
十人攻势网立即被破,银枪在刹那的时间里,枪头分十次敲在敌人的兵器上,把他们杀得左支右绌。她强横的真气更是沿枪窜入敌体内,全力一击落空的长孙无忌使人一口真气用尽,无以为继时,沈落雁的劲气已透兵而入,他们顿觉胸中如受雷击,纷纷跌退开去。最后那名承受全部同僚气劲的士兵最惨,虎口爆烈,血肉翻飞,长戟堕地瞬间,他整个人也栽倒下去,当场毙命。
一击得手,沈落雁咯咯娇笑,腾身后翻。面对周围射来的漫天箭雨,扬枪洒出一片银影,再收窄枪圈,登时枪影滚滚,在她娇躯四周闪烁不休,将箭矢纷纷荡开。
唐军呆若木鸡地目送着她飘飞回到十几丈外的白马背上,仿佛没经过打斗似的在马背上翘起二郎腿,肩抗银枪,悠然含笑地打量着唐军。那种由极动转作极静的对比,配合上她娇慵俏逸的从容英姿,确具勾心慑魂的魅力。
远处战场的喊杀声将这处的寂静衬托得近乎诡异。
李世民拔出佩剑,他本身亦武技强横,虽见沈落雁勇不可挡,仍旧无所惧。正准备下令全力击杀沈落雁时,浑身狼狈的长孙无忌已回到他身边,耳语几句,李世民面色微变,望向沈落雁身后漆黑的远处。
沈落雁立即擎抢道:“秦王为何不攻过来?莫非怕了我这小女子?”
玄甲骑兵立刻感觉受侮,虽没有喝骂,眼中的杀机却更浓烈。
沈落雁深知长孙无忌是李世民书下中最为冷静多智的人,不会因己方似能控制局面而生出轻忽之心,还考虑到情势变化下种种应变的方法。而她在此拖时间的把戏该已被敌人看穿,若李世民想逃,在援军没有到来前,以她一人之力,很难将其擒下,所以先来个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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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眼中闪过犹豫的神色:沈落雁在此,当然可能是仿效张飞当年在长坂坡的作为,也有可能是为后续部队拖时间。
一时间以李世民的智慧也猜不透沈落雁的想法:退则可保万全,但河岸战场上苦等他凿穿部队的李世绩等人损失可就难说了;不退则一个不小心下,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从目下形势看,后一种可能性极大。
一直俯身的庞玉面色突变,起身至李世民耳边又说了几句,李世民面色开始变得难看,道:“沈城主巾帼不让须眉,世民怎敢小看你!”
说完打出撤退的手势。
沈落雁暗赞一句这才是霸主级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庞玉定是听到荫显鹤率领的后续骑兵赶来的马蹄声,才提醒李世民。此刻援军尚未赶到,她惟有全力杀向有秩序后撤中的敌军,多杀一个是一个。
娇叱声中,沈落雁再次飞身而起,银枪挑荡翻飞,狂风卷扫般带起漫天枪影,荡开一波劲箭后,枪影翻滚得更为激烈,长江大河般往殿后的敌军潮涌过去。无孔不入的劲气配合着收放无定,教人摸不着虚实的招数,挡者披靡。
此消彼涨下,她越战越勇,每一枪攻出,必有人应声倒地。
听着身后接连传来的亲兵惨叫,李世民睚眦欲裂,却又不敢停歇,一路飞奔向青石山方向。
你们到这里来,就是要舍弃一切希望。
与几女并排卓立在流沙壅塞的古董滩上,遥望远处的阳关,元越泽不由自主的想到这句但丁的名言。这也是他亲自到过沙漠后所能记起的惟一一句话。
从成都出发,一路西北行进近两个月,他们走的大都是荒芜的平原,间或会有位于盐碱地中的大湖和小片草原,今日,终于亲眼见到了真正的沙漠。
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劲是光秃秃的岩石和平展的黄沙,连续不绝地伸向四周,这种令人厌倦的单调景色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沙粒反射的光芒,令人眼睛极不舒服。人类在无垠无际的沙海里,渺小得可怜。
沙漠中的温差很大,夜里冷如极地,白昼酷热异常,玲珑娇介绍说太阳未出前,沙子总是霜雪般冰寒,可是太阳出来后一个时辰不到,沙子立时滚烫火热,蒸炉般烤灸着每一个竟敢践踏它们的人。
太阳终于西沉下去,滚滚热浪被刺骨的寒风所替代,刺眼的白光被一种美丽的淡蓝色调换了下来。深黑得发蓝的天空里,嵌满了恒河少数的繁星,使人深受这宇宙浩瀚无边所震撼,对于广阔的沙漠也较为忍受得了。
元越泽与几女靠石搭起简易帐篷,用过晚餐后,围坐大石上,仰望夜空,体会着那种人类初步进化后的原始社会感觉。
几女在一旁唧唧喳喳闲聊着,听玲珑娇大谈塞外民族的风俗和无边沙漠的恐怖,元越泽与祝玉妍则并肩而坐,默默欣赏着壮丽的星空。
祝玉妍突然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元越泽揽上她的纤腰,轻叹道:“宇宙与生命之秘一直是自古以来无数人探讨的话题,我认为宇宙其实与生命一样,是生灭的不住循环,每一次的死亡,就是另一个再生的开始。在这宇宙的生死之间,无数的生命诞生了,但又随着宇宙的毁减而消逝。我突然想到,生命的一个目标,就是不但要在这宇宙的生灭里达至永桓,还要超越这宇宙的生减,达至真正的不朽。在其一程度来说,这亦是超越宇宙的法门。”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震,缓缓闭上双眼。
唧唧喳喳的几女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瞧向他们二人。
对一个人来说,能破碎虚空,勘破生死已是最大造化和目标。可元越泽刚才的话远远超越了这个范畴,那涉及的是宇宙的起源和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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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越泽再次睁开双眼时,见到几女都围坐在他身边,面带古怪地瞧着他,于是微笑道:“请夫人们安寝!”
外表看上去,他没有半分变化,诸女灵敏地直觉到元越泽有变化,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元越泽解释道:“我刚刚突然把握到一丝将真先天元气完全融为己用的玄机,可惜时间尚短。”
祝玉妍点头赞道:“正是因为你刚刚说出那番顿悟的话,才会引起这样的巨变,看来真先天圆满之日有望了!”
几女大喜,刚要开口时,黑王的尖啸声划破夜空,流星般射了下来。
元越泽解开它腿上的纸筒,准备与几女同阅。
这段日子来精神恢复许多的李秀宁起身退入帐篷,显然是不想听到有关自己家族的事。否则勾起心病,她又深感无奈,痛苦的只会是她自己。宋玉华体贴地照顾她去了。
信上写的是近期中原的战争结果和最新形势:温县当晚发动渡河攻击时,西线和北线的唐军也开始发动反扑,激烈战争全线展开。在早有预备下,洛阳军几乎是大获全胜,西路稳稳占领渑池、长水和伊阳一线,唐军被迫退回集津、峡石、松阳关和高门关一线;北线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宋师道依旧未能将大河控制权夺到,不过信上说最新一批战舰已快运达洛阳,相信宋师道就要大展神威了;温县的唐军虽消灭不少洛口驻军,己方损失却是更大,在李世民的“天兵”未能按时出现情况下,李世绩果断选择后退,以保存有生力量。沈落雁独自追击李世民二十里许,杀掉过百玄甲精骑,最终被敌人分散逃进青石山,她亦无可奈何,待到荫显鹤率部队在鹞鹰带领下遇到沈落雁时,战争早告结束。
少帅军和独孤峰方面,攻势如火如荼,独孤峰的三万大军已将内黄、尧城攻克,不日将围上安阳;寇仲则是在刘黑闼和傅君婥的帮助下,与李元吉、李神通和李艺于饶安展开激战,大败唐军,李元吉率残余的万人士兵仓皇逃返幽州;山东沿海方面海贼的处理也比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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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役李世民虽保存了有生力量,威名却大损,唐军士气也遭到不小的打击,可以说这是他人生一个不小的转折点。
李渊随后派李建成以督军的身份出潼关相助李世民,不用说,谁都猜得到李渊又犯耳根子软的毛病了。
元越泽叹道:“李建成这一出关,对我们只有益而无害,落雁定能好好利用这一点!”
几女纷纷点头。
翌日,元越泽一行人踏着灼热的滚滚黄沙向西行去。按玲珑娇的说法,接下来至少还得一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到达蒲昌海。
第155章 失落国度
峡石与渑池外的战斗每日都在进行着。
今趟李建成迫不得已采用李世民的示敌以弱战术,以伏兵一举击退杨公卿回守渑池,大大的出了一口鸟气。
峡石帅府。
李建成与李世民高居座上,二人的心腹分左右站立。
李建成意气风发,今日平原一战,他与杨公卿在乱军中大战过百回合而胜,虽然有趁人之危的因素在,依旧教他兴奋莫名,这段日子他憋得太难受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这战术是李世民想出来的,否则此胜可算很完美了。
李世民却没有他那样兴奋:经过一年多的对峙与摩擦,他更不敢小觑敌人,况且杨公卿足智多谋,为人老练,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输掉此仗以涨李建成的威风,这样一来,唐军内部首先会出乱子。
屋内两波人向来不咬弦,就在气氛沉静得越来越诡异时,李建成开口道:“我们必须尽快集结力量,突袭渑池,以呼应其他各条战线,秦王及各位以为如何?”
李世民立即道:“万万不可,我已着人在涧水源头伏下水兵,只要稍待些时日,我们的水师从涧水南下,再逆谷水西上,届时我们再出动兵力,前后一鼓作气消灭渑池的洛阳军。”
天策府众人点头暗赞此战术之妙,反观太子手下的人却是表情麻木。
李建成冷冷地道:“我们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秦王不会只顾眼前而忘记中原的大形势了吧?”
天策府众将闻言,眼中纷纷露出凶光,随即有感到李建成的说法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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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月许来,中原处处战火燎天,河北的李元吉一伙人已被寇仲打到幽州城下,少帅军声威大振,响应者日益增多,各地建德旧部更争杀唐官以响应寇仲和刘黑闼,如今少帅军已尽得建德大夏旧境。幽州的结果绝不乐观;独孤峰也将安阳周围蚕食完毕,开始围困守军;黄河以北原属李唐的河清、河阳和温县在半月前被宋师道不知从哪搞来的过百艘巨舰冲击,在李世民声威受损的情况下,李唐士气大受影响,只十来日,这三座黄河北岸的重城全部失去,至此,柏崖仓以东的大河全部被洛阳军和少帅军所控制,若在那最新式的战舰支持下,宋师道沿河逆流而上,可直接威胁关中。李唐的实际情况已如累卵。最要命的是唐军士气大受打击,此消彼涨下,洛阳军和少帅军气势入虹,人人战意旺盛,长此以往,结果几可预见。
所以李建成的提议虽有冒失,却是眼下可以提升己方士气的最好办法:风云变幻的形势下,机会一失不复,谁知道再等一段日子,各条战线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他名为督军,实际上握有李渊手谕,在军中地位较李世民只高不低,乃名副其实的统帅。李世民很想提醒他今天很可能是杨公卿故意示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以他对李建成的了解,此话只会起到不好的影响。天策府众将亦只敢在心里骂几句,不敢表现出来。
李建成率众离开后,李世民与天策府众将陷入沉默中。洛口仓一役后,他们再不敢小觑沈落雁这个“小女子”李世民的前后夹击,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的战略绝对是上上之选,怎奈统帅大权却在李建成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无忌一咬牙,出列跪在李世民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对精巧别致的酒杯,举过头顶,决然道:“我大唐已不能再走错半分,请秦王为天下苍生着想!所有罪责由无忌一人承担!”
李世民雄躯剧震,霍地长身而起,脸上神情复杂之极,双目异芒大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个酒杯。
翌日晌午。
洛阳城主府。
沈落雁正与虚行之、任媚媚、张出尘几人边享用卫贞贞的手艺,边讨论军务财政大事。
此时有守卫通报,洛其飞参见。
洛其飞风尘仆仆,坐下后立即眉飞色舞地道:“今日天亮时分,李唐准备强攻渑池,杨大将军与李建成决战于城外,十招不到就将其当众斩杀!”
沈落雁几人闻言也要吃了一惊。
虚行之与沈落雁对视一眼,均猜到很可能是杨公卿诈伤以诱李建成出战,李建成曾害死杨公卿一家,深知二人之间深如大海的仇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公卿的举动正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表现,不怕李建成不上当。于是插口道:“杨将军事后可有继续退守?”
洛其飞微微一愕,点了点头,接着露出不解的神色,似是不明白为何不趁势大举反扑。
沈落雁叹道:“李世民并未反对李建成上阵,对吗?”
洛其飞再次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杨将军事后说李建成决战时不知为何而突然变得很虚弱,否则不会败得那样快。”
任媚媚接过来道:“以李世民的智慧,怎猜不到几分杨公的想法?很可能他早对李建成用了某种高明的手段或药物,只是未被李建成察觉到吧!”
几人同时点头,沈落雁又摇头轻叹道:“既生皇家,骨肉相残又非大事。李世民真不简单,不但借杨公之手除去心腹大患,更可以李建成之死鼓舞唐军士气,使之成为一支不怕死的哀兵。”
虚行之皱眉沉吟道:“李世民向来足智多谋,恐怕还有其他后招对付我们,请城主命行之赴渑池参战!”
沈落雁微微一笑,道:“洛阳就交给行之好了,我要亲自去看一看,因为这很可能是决定李世民后半生命运的最终战斗!”
任媚媚亦道:“李唐连年征战,国库粮草储备大量损耗,李世民早该发觉此点,所以落雁的说法并无过分。”
虚行之苦笑点头。
随着各战线捷报频传,洛阳支持沈落雁称帝的呼声越来越高,全靠他将众人压着。以他的智慧,都不知在这等情形下如何顺利将政权交接给宋师道,惟有走一步看一步。
行了数日,沙漠对于元越泽几人来说,再不是令人生畏的地域,而是美丽无比的动人天地,旅途也变成了春…色无边的爱情之旅。主要原因当然是有心爱的人陪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寂寞。
他们昼行夜宿,每逢黑夜降临时,或躺在沙上,或搭起帐篷,观看着神秘艳丽的夜空,看着月亮升上地平,与点点星光争辉斗妍,个中温馨酣畅,难以尽述。
日出月没、寒热交替中,日子飞快地流逝。元越泽与几女终于穿过三沙,来到盐碱丘陵“雅丹白龙堆”地带。
“雅丹”是维吾尔语,意即“陡壁之丘”是蒲昌海古湖盆周边独有的地貌,方圆百里,甚是雄奇。雅丹地形因流水侵蚀而成,地表上甚至还留有当年的水蚀痕迹,说明此地昔日该是水草丰美的地方。
至于白龙堆,是指在灰白色沙泥岩夹石膏层的基础上发育,高近十丈,长过百丈的雅丹地貌,弯曲延伸,远望就如蜷伏在大漠上的白色巨龙。白龙堆之名正是因此而来。
玲珑娇带领众人登上被称为“龙体”的高处,但见白龙堆一直排列至肉眼看不到的尽头。它的外形确实像龙,有的高昂龙首;有的伏卧于道;有的头部徽挹,随时准备腾飞而起。“龙体”上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碱土层,有的就是一层很厚的晶盐;还有的“龙体”本身就是白膏泥造就。在阳光映照下,条条长龙反射出灿烂的银光,就象一群群在沙海中游弋的白龙,白色的脊背在波浪中时隐时现,首尾相衔,无边无际,气势奇伟。称其为白龙堆实在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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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东向西穿过白龙堆后,被风沙掩盖了的丝绸之路古道分岔,一向西南至古楼兰和尉犁,一向北翻过库鲁克塔格山达吐鲁番。元越泽几人欣赏完毕,继续西行。
玲珑娇叹道:“我们再走十日就可到达蒲昌海。据祖先说,五百年前时,此湖广袤三百里;二百年前时,面积缩小了近半;至于现在还有多大,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同感无奈,每人曾到过蒲昌海,这方圆百里内更没半个人影,只有按照大方向慢慢寻找了。
元越泽也是没办法,为转移几女的注意力,瞥到远处有堆枯骨,变对好奇地左右环顾的傅君嫱坏笑道:“这里环境恶劣,沙暴频繁,不知有多少路人死在这里。而且这里过去也发生过无数的战事,不知有多少战士曾在这里马革裹尸,据说他们的亡魂还在这里游荡。”
一阵荫风呼啸吹过,好似鬼号,吓得傅君嫱尖叫一声,直扑到他怀里。当听到周围几女的笑声时,她才嘟长小嘴,大发娇嗔。
说笑过后,继续前行。
好在他们身体特殊,要换成寻常人,早死在这片荒芜人烟,一望无际的死亡之地上了。
尚秀芳的信中并未说明她是否知晓蒲昌海的准确位置,所以元越泽等人只有顺着地图的大致方向寻找。
在光秃秃的沙石平原上稀稀落地飘着几片云彩。干燥和火炉般的气温,使大地失去一切生气,强光无情地直射而下。沙漠没有任何界定或标示,时空的概念绝不属于这单调的世界。在这种情形下,寻了七、八日的元越泽等人也开始有些烦躁。
黄昏时分,沙石让位与沙砾,当沙砾逐渐变成粗沙粒时,太阳躲到地平线下。寒冷降临,新月在昏暗的太阳余辉里,害羞地露出轻柔的仙姿。
以扇形向西探索的众人大都回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均有些气馁的感觉。
祝玉妍的声音在西北方向响起道:“我有发现,快过来!”
元越泽与几女心情一震,起身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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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祝玉妍身边时,众人极目远望,只见西北方依然是沙漠那单调得叫人发闷的地平线,在夜色里似现还隐。
祝玉妍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微微一笑,率先腾空而去,元越泽等人连忙跟上。
一个时辰后,天全黑了,在弯月指引下,他们追上站定的祝玉妍,环目四顾后,终于欢呼起来。
眼前现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洲,暮色苍苍里,仿佛一艘浮在海洋上的绿色大船。无数大小池塘连绵延伸,在星月披盖底下,它们是那样的温柔。青草和灌木里挤满各种生物,鸟儿在夜空中盘旋,蝴蝶联群结队在飞舞。
这是沙漠中的一块宝地。
在祝玉妍种魔大法的无上灵觉探索下,他们就像拥有一个无线雷达一般,很轻易就可知晓哪个方向有大量的生命气息。
他们连夜赶路,往绿洲内行进,越前进池塘河道越是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或有灵觉超帆的人带领,任何人恐怕都要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绿洲之内。天亮时,众人终于到达一处有人烟的村落。
此刻,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站在大地上的哪一个位置。
远处的小村炊烟处处,行人稀疏,仿似世外桃源。予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馨和幸福感。对于他们多日行走在荒芜沙漠中的人来说,感触更深。
元越泽几人停在一处略高的小草堆上,注目望去:村内没有什么明显的街道,四周围的空地都竖立起游牧风格帐幕和仍保留几分汉族风格的夯土房屋,共有三十户人家不到。
玲珑娇瞥了一眼另外一个方向上的羊马牛群,欣喜道:“看样子,这村落就是属于那无双国的吧!”
元越泽点了点头,几人绕村前行,路上村落逐渐密集,半个时辰后,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前方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座大城镇,但见梯田处处,层迭而上,远处房舍巍峨,气象万千。
几人已不能再隐行藏,为免引起轰动,元越泽只带祝玉妍和玲珑娇入镇。
路上行人大都皮肤黝黑,衣着简单,见着三个外来的不速之客,纷纷露出警戒的神色,其中也有许多光着身子的孩童和年轻人对他们抱以友好的神色,接着各忙各的,并未太在意三人。
沿着道路前行,两旁房舍连绵,不乏宏伟的建筑,使人联想到在这偏僻之处,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达出如此有规模的世外胜景。
蓦地蹄声响起,破坏了宁谧安详的氛围,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循声而望。
前方冲来十多骑,马上骑士各个配有兵器,体型壮硕膘悍。为首的年轻将领长相不俗,长发披肩,身穿牛皮短袖上衣,铜带束腰,绑腿长靴。至元越泽三人身前五丈方勒马收缰,整齐列开,仔细打量三个外来者。其他士兵显然修为不够,一看到祝玉妍和玲珑娇两个美女,眼神再也挪不开。为首的将领呆望片刻方回过神来,作了个怪异的动作,以流利的汉语问道:“阁下可是元越泽?”
元越泽微笑点头。
十多名骑士没有惊讶,不舍地收回放在祝玉妍二女身上的目光,同时下马,前行丈许,恭敬道:“敝王上有请公子!”
元越泽三人也不多说废话,客气一句后,随他们而去。
半晌后,他们已出城镇范围,来到一块古树参天的树林外,林中隐见一座雅致精巧的楼阁。在那将领的带领下,他们沿着一条平坦齐整的石路,直往林木婆娑的中心地带行去。路尽时,眼前出现一座古式古香的木构建,楼阁是等楣式的重翘堞,高翘远出,跃然欲飞,极具气势。
将领送他们至阁门外,恭敬道:“禀王上,贵客已到。”
房内响起一把沉郁婉约,悦耳动听却清冷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道:“请进。”
说的依旧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元越泽三人被请入房内,不觉眼前一亮,只见并不宽敞的厅内陈设考究,桌椅精美,壁上挂有一副巨大的草原图绘。正中央的两张大椅上坐着两女,左侧的正是分别年许的尚秀芳,正含情脉脉地瞧着元越泽。
右侧那一身淡黄华服的女子与尚秀芳有五分相似,身份已呼之欲出。她看上去三十岁都不到,乌黑油亮的秀发浮云般盖在头上,柔软而不含半丝杂色,轻盈似雾,强调了修长的玉颈。轮廊清楚得有若刀刻斧削,贵气挺秀的笔直鼻管,清澈澄明的深黑美眸、颀长苗条的娇躯,有种超越了一切物质的动人美态和生命的感觉。
元越泽一呆后,刚要开口,那女子优雅起身,淡淡道:“三位请入座。”
她是第一个见到元越泽和祝玉妍容貌后没有半分吃惊表现的人。
客气一番,几人入座。尝了一口早就准备好的热茶,元越泽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是了,我该如何称呼您?”
一直未发一言的尚秀芳闻言俏脸微红,甩给他一个令人魂为之夺的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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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露出愕然的神色,迅速平静下来,依旧以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我是无双国这一代国主,公子非我国人,且是美仙和秀芳夫君,如何称呼请自便。”
尚秀芳不依地嗔道:“娘!”
这无双国的国主就是单美仙当年闺中秘友,尚秀芳的亲娘明月。
元越泽等人猜到了明月就在无双国,却没想到她竟当了一国之主,其中定有许多故事。
元越泽根本不知该任何称呼她,因为他家中辈分早乱成一团糟,于是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秀芳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路线?”
尚秀芳听他埋怨的口气,起身来至静静品茶的祝玉妍身后,为她轻揉香肩,委屈道:“人家早猜到这是对付夫君的把戏,怎敢告诉你,但秀芳知你一定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元越泽想起难怪那群士兵会认出自己,只有无奈苦笑,明月盯着祝玉妍,缓缓道:“这位是否是美仙的娘亲祝后?”
尚秀芳抢在元越泽之前为她们互相介绍。
三女只是互相点头,并未说话。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席间开口最多的就是尚秀芳:原来她已到此地半月许,见到娘亲未死后,心情舒畅,不自觉又回到在明月怀里撒娇的孩提时代。
听她讲述,元越泽几人方知晓明月当年心情沉郁,最终至医者不能自医的地步,死后被尚秀芳安葬后,恰好神通广大的宁道奇路经此地,他发觉地下之人的微弱精神气息,立即施救。明月醒来后在宁道奇的提点下独自来到无双国,她的相貌、医术和情怀深深感动上一代国主,国主并无儿女,临死前将位置传给了她,于是一直到现在。
明月一直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当尚秀芳讲起过去的事时,她眉黛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愁,秀目射出两泓深无尽极的苦怨之色。这如何瞒得过灵觉敏锐的元越泽等人,且尚秀芳说得含糊,教人发觉事情真相绝非这样简单。
饭后,尚秀芳与元越泽单独到阁后小花园的石亭中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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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口舌交缠,尚秀芳香躯酥软地伏在元越泽怀中,娇喘连连。
元越泽问道:“你娘为何远走他乡,却不告诉你她未死的消息呢?”
尚秀芳按住他顽皮的怪手,微嗔道:“是我们的娘!”
元越泽失笑道:“若从玉妍那论,你可是我孙女辈的呢!”
尚秀芳为之语塞,却对他的没脸没皮毫无办法,喃喃道:“娘一直不肯告诉秀芳,我的亲生父亲是谁,自从她生下我以后,心情从未好过,唉!”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玉容上也现出黯淡的神色。
元越泽点了点头,心忖症结肯定就出在尚秀芳的亲生父亲身上,明月当年虽是风华绝代,说到底,仍是一个风尘女子而已,她的身份和地位来自达官显贵们,一旦清白不再,又或被人抛弃,她哪里受得了?
尚秀芳的幽怨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宁道奇虽救回娘一命,可她死寂的心情却没半分好转。若非人家来得及时,以奇力为她贯体,恐怕她再活两年就不行了呢!”
元越泽长叹道:“为何天下会有这么多的薄幸郎。”
尚秀芳藕臂缠紧他的脖子,道:“夫君便不是薄幸郎。”
元越泽苦笑道:“我更不是一个好人和合格的丈夫。”
尚秀芳道:“命运既是如此,又能怎样?夫君的表现已是很好了。”
说着俏目一转,浅笑道:“秀芳有件事要求你呢。”
元越泽与她对视片刻,愕然道:“你不会是想我……”
尚秀芳纤指按住他的嘴唇,笑脸如花地道:“秀芳再不能失去娘亲了,得而复失太伤人了!夫君莫不是对自己魅力没有信心?”
元越泽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动人的背臀上下来回爱…抚的大手轻抬,抽在高挺的隆…臀上,无奈道:“哪有给自己娘亲拉…皮…条的女儿?这样吧,我们异日平定塞外,就带着你娘,噢不!我们的娘一同隐居好不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