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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品药物局的官员说,“根据法律,你们有六个月的期限……”

    “不用你给我上法律课,”麦司恼火地说。“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要是我暂时不受理你们的新药申请,坚持要你们补充新的数据,那么时间得从头算起。”

    这倒是真话。该局在审批过程中用过这种拖延策略——有时确有道理。

    对此,洛德暗自也承认;但有时只凭某个官员一时心血来潮,或只为了拖着不作决定。

    洛德这时已忍无可忍。他说,“不做决定倒是官僚主义者的万全之策,对吗?”

    麦司笑了笑却没回答。

    这次会晤最终一无所获,反使洛德气上加气。不过他倒由此下定了决心,要尽可能摸摸吉地昂·麦司的底,有朝一日这种资料可以派派用场。

    此后几个月里,洛德因别的事又数度去华盛顿和食品药物局总部,每次他都有意无意地向麦司的同事们提出些问题,并在那机构外谨慎地作些调查,由此了解到的情况之多叫人吃惊。

    在这同时,麦司也在费尔丁·罗思的一份关于心得宁的研究报告里挑到了毛病。那项研究是对心脏病患者作的一系列临床试验。麦司显然乐于显显自己的威风,竟决定要全部试验重做一遍。洛德认为重做的理由站不住脚;而且做起来既要花一年时间,又得花大量资金。他本想提出异议,但他意识到:

    提出此种异议很可能是自找苦吃,结果不是使心得宁的新药申请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就是使这个药被否定掉。因此,洛德只得勉强下令:把试验重做一遍。

    事后不久,他向萨姆·霍索恩说明作出此项决定的原因,并汇报了他对吉地昂·麦司的调查所得。当时在萨姆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

    “麦司是个失意的大夫,”研究部主任说,“还是个酒鬼。他经济拮据,部分原因是要给两个离了婚的老婆付赡养费。他利用工余和周末在外兼职,在一家私人诊所里帮忙。”

    萨姆在掂量着他的这番话。“你说‘失意的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研究部主任看了看他的笔记本。“麦司从获得博士学位后,先后受几位内科医生雇用在五个城市工作过。以后他自己开业行医。从认识他的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些活之所以都干不长,是因为麦司不能与人共事,他不喜欢别的大夫。关于他放弃开业行医的原因,他说得很坦白:他不喜欢自己的病人。”

    “从这口气来看,很可能是病人不喜欢他。为什么食品药物局雇用他呢?”

    “该局的情况你是了解的,他们找人难哪!”

    萨姆说,“这我知道。”这个局招聘不到医药科技人才也是老毛病了。

    政府部门里的薪俸低得不像话。拿医学博士的薪金来说,在这个局工作的比在私人诊所工作的要少一半以上。至于在该局工作的同在医药公司工作的科学家(尽管资历相似),他们之间薪金的差距就更大了。

    此外还有其他一些因素,比如在行业的威望问题上就有所不同。

    在医药科技界中,进食品药物局工作没有什么特殊,要是能去政府主管的全国健康研究院工作,大家就会孜孜以求。

    医学博士们不愿去该局工作,还因为那里没有多数行医大夫喜爱的一点——同病人的直接接触。那里只有——萨姆曾听人讲过这点——“通过别人的病例报告来搞想象中的诊断和处方”。

    尽管有上述那些不利条件,奇怪的是,这机构里确有不少业务精湛,忠于事业的专门人材。但是其他的人也必然存在。有不得志的,有失意的,有宁可离群索居的,有一心保住自己、只求避免作出困难抉择的,有好酒贪杯的,有入不敷出的。

    显然,萨姆和洛德都能看出:麦司博士属于“其他的人”中的一种。

    “要我干点什么吗?譬如说去找找他们的局长什么的?”萨姆问道。

    洛德答道,“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食品药物局局长都是些搞政治的,今天来,明天走。可是待着不走的是官僚们,而且他们的记性好得很。”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心得宁的一仗就算打赢,以后却会输得很惨。”

    “正是这意思。”

    “麦司的酒瘾大不大?”

    洛德耸了耸肩。“听说两次婚姻破裂都因为他酗酒贪杯。不过他现在对付着办,既来上班,也在做事。在办公桌里,他可能放上一瓶酒,不过即使这样,和我交谈过的人却没见他开瓶痛饮过。”

    “他在私人诊所里兼职算不算违法?”

    “显然不算,只要麦司用的是工余时间,哪怕搞得第二天上班时精力不济也没事。这个局的其他大夫也兼职。”

    “这么说来,咱们就没法碰碰他罗?”

    “目前还不行,”洛德说。“不过,两个前妻的赡养费他还得付。缺钱的人什么怪事都干得出来。所以我还要把眼睛盯住他,谁说得定会出现什么机会呢?”

    萨姆若有所思地看着研究部主任,说道,“文森特,你已成为对公司忠心耿耿的人了,是好样的。你处理的这件事很棘手。你很关心公司的利益。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衷心感谢你的。”

    “唔……”洛德显得有点意外,但没有不高兴的感觉。“我可没有那样想过。我只是要逮住这龟孙子,好让心得宁过关。或许你说得对。”

    文森特·洛德事后回想,认为萨姆说他对公司忠心耿耿的话没错。洛德来到费尔丁·罗思已十八个年头了,即使当初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情况,但日子长了,对公司的某种忠诚总会建立起来的。而如今,原先该不该离开学府来制药公司这个问题已不常在他心头嘀咕。他已把更多的精神放在继续研究消灭游离基的问题上了——只要他能从研究部的其他事务里抽出身来。他追求的答案虽说还难以捉摸,但他知道答案已在前方。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

    还有一个新的刺激在推动他的研究。那就是公司在英国建立的研究所,那里正在研究人脑的老化过程。研究人是洛德尚未见过面的皮特·史密斯。这是一场竞争,谁会最先取得突破呢?洛德还是皮特·史密斯?

    洛德曾经感到失望,因为费尔丁·罗思没有把那个在英国的研究所也交给他管。但是当时萨姆的态度很坚决,坚持“那边的”研究所活动独立自主。

    洛德心想,好吧,根据发生的情况来看,说不定那倒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从英国那边传回来的小道消息说,皮特·史密斯的研究似乎毫无进展,碰到了一堵难以逾越的科学之墙。倘若果真如此,他洛德可就不需承担责任了。

    同时,美国这边的制药业务方面,要办的事也挺多。

    就拿吉地昂·麦司博士的事来说吧,洛德盼望已久的机会——“抓住”

    麦司把柄——终于来了,虽说来得不够早,没帮上心得宁的忙。因为在又拖了一段时间,费了好多口舌之后,心得宁已于一九七四年获准上市了。

    事情发生在一九七五年一月。洛德为别的事去了华盛顿食品药物局一趟,回来第二天就接到一个不寻常的电话。他的秘书告诉他,“有人来电话找你,他不肯通报姓名,却又坚持要你接,说是和他通了话你会高兴的。”

    “叫他见鬼……不,等一等!”洛德天性好奇。“还是把他接过来吧。”

    他对着话筒很不客气地说,“不管你是什么人,要说什么赶快说,不然我就挂了。”

    “你不是一直在搜集麦司博士的情况吗?我手头有一些。”这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还是受过教育的。

    洛德的好奇心立时起作用了。“是哪方面的情况?”

    “他有违法行为。有了我这材料,你可以让他坐牢。”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这样做?”

    “瞧你,”耳机里的声音说,“你刚才要我快说,可现在是你在磨蹭,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洛德想起了电话里的交谈可能被录音,所以很谨慎。“麦司博士是怎样犯的法?”

    “他利用局里的机密为自己捞钱,在证券交易所干过了两次。”

    “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材料。不过,你想要的话,洛德博士,我得要两千元报酬。”

    “你出卖这种消息不是跟麦司一样糟糕吗?”

    “或许是。但这不是要讨论的问题。”话音泰然自若。

    洛德问道:“你贵姓?”

    “等我们在华盛顿见面时再告诉你。”

    二

    这是乔治敦(华盛顿特区的住宅区。译者注)的一个酒吧。它的色调是浓淡不十分明显的红色、米色和棕色,配上美观的青铜制的酒吧设备,显得非常雅致。显而易见,这儿还是个同性恋者聚会的场所。洛德走进酒吧时,就有几个人很感兴趣地抬头看他。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受人品评,觉得颇不自在。他刚产生这种感觉,就有个独坐在火车座里的年轻人起身向他走来。

    “晚上好,洛德博士。我叫托尼·雷德蒙。”他狡狯地笑笑。“是我打的电话。”

    洛德轻声应了一下,伸手让对方握了握。他立刻认出这人是食品药物局的雇员,记得另外几次来华盛顿特区时见过他,只是具体地方已记不清了。

    雷德蒙约有二十五六岁;褐色的鬈发剪得很短;孩儿般的蓝眼睛,长长的睫毛,其他方面却也一表人材。

    他把洛德领回火车座,两人面对面地坐下。雷德蒙已有了一杯饮料。他打了个手势,问道,“咱们一起喝怎么样,博士?”

    洛德说,“我自己点饮料。”他不打算搞成一个友好的场面。他到这里来是办事的,越早把事办妥越好。

    “我是食品药物局的医药技术员。”雷德蒙主动先说。“我多次见到你出入我们那部门。”

    这时洛德才认明了这年轻人。原来他和麦司在同一部门。这部分地说明了:这人为什么能获得他兜售的消息。

    眼前这个叫雷德蒙的人第一次来电话之后,还两次来电话联系。一次是谈价钱。雷德蒙坚持原来的讨价,要两千元换他声称掌握的材料。第二次是安排这次会见,地点是雷德蒙选定的。

    几天以前,在费尔丁·罗思总公司,洛德曾去总经理室找萨姆·霍索恩。

    这研究部主任说,“我需要领两千块钱,但不想解释这笔钱的用途。”

    萨姆眉毛一扬,洛德紧接着说,“要用它来买情报。我认为公司应该掌握这情报。如果你坚持要我说明用途,我可以详细告诉你。不过依我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不喜欢这种事。”萨姆不同意。接着问道,“这牵不牵涉什么不光彩的事?”

    洛德想了想。“我看这只是不合乎道德——律师可能说成是迹近违法。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是在盗窃,譬如说盗窃别的公司的机密。”

    萨姆仍拿不定主意,洛德提醒他说,“刚才我已说过,你如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

    萨姆摇摇头。“好吧,给你这笔钱。我给。”

    “你既然给了,”洛德小心翼翼地说,“这事最好尽量少让别人卷进来。

    我看也不必让乔丹太太知道。”

    萨姆不高兴地说,“这由我来决定。”接着又让步了。“好吧,她不会知道的。”

    洛德这才放了心。因为西莉亚·乔丹提问题往往咄咄逼人,直指要害,还可能不赞成他打算干的事。

    当天晚些时候,洛德收到公司给的支票,并有一张单据,表明此款已作“特殊差旅费”报销。

    洛德离开莫里斯城去华盛顿之前,把支票兑成现金,随身带着现金来到了酒吧。这钱装在信封里,就在他上衣的口袋之中。

    一个侍者走到座前。他的举止跟雷德蒙的倒像是一对,他直呼后者为“托尼”。洛德要了一杯兑水加冰的杜松子酒。

    “这地方不错,是吗?”雷德蒙等侍者走开后说。“大家认为这是个时髦地方。来的人大都是政府人员和大学师生。”

    “我才不管来的是谁呢!”洛德说,“把材料给我看吧。”

    雷德蒙反问一句,“钱带来了吗?”

    洛德不客气地头一点,等他讲下去。

    “你这人我看信得过,”雷德蒙说。他把身旁一个文件包打开,拿出一只马尼拉纸大信封交给洛德。“东西全在里面。”

    洛德正在看信封里的东西,酒送来了。他边看材料边呷了两口酒。

    十分钟后,洛德抬起头来朝桌对面看着,非常勉强地说,“你干得挺细致!”

    雷德蒙欣然应道,“唔,这是你头一次对我说中听的话。”他脸上因狡狯的一笑显出皱纹。

    洛德坐在桌前不作声,在掂量着事情的前景。

    关于吉地昂·麦司博士的情况是清楚的。对此,雷德蒙在电话里曾概略地提过,而洛德刚看过的材料中提供了详情。

    整个问题涉及美国专利法、非注册的药品法及食品药物局的规章。对这三方面的情况,洛德都很熟悉。

    重要药品一旦专利期满(通常在专利注册的十七年后),就有若干小制药商要求以不注册的形式生产该药,以低于原制药公司的卖价销售。这样,生产不注册药品的制药公司就可以赚到数以百万计的钱。

    但是要生产任何非注册药品,先得向食品药物局提出申请并得到批准。

    即使市场上有这类药品出售,即使原研制推广该药者早已获得该局批准,也得申请批准。

    为取得原注册药的产销权,生产非注册药品的制药公司所需履行的这一手续,被称为“从简的新药申请”,简称“安达”(“安达”为anda〔abbreviatednewdrugapplication的缩写〕的音译。译者注)。

    任何重要药品的专利期将近期满时,食品药物局可能会收到至少十几份各家生产非注册药品厂商的“安达”。这些申请与一般的新药申请一样,比如费尔丁·罗思关于心得宁的申请,审批很费时间。

    食品药物局内部处理这些“安达”的确切情况,外人一向不甚了了。只知道通常先批准一个,其他的随后批下,而且往往是一个一个地批,间隔时间有时很长。

    这样,凡是重要的药品,“安达”第一个被批准的制药公司就比其他竞争者有利得多,利润可能也相应地多些。如果这公司的股票还是可供买卖的,那么价格就会猛涨,有时一夜之间就涨一倍。

    但是,生产非注册药品的公司都很小,上不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等大交易所的台面,其股票在场外的交易市场上买卖。因此,虽然专搞股票交易的人会注意到此类股票中的某一种突然猛涨了,公众却大多并不知情。而且,这种股票的行情很少能在日报上或《华尔街日报》上以大字标题刊出。

    由于上述这些原因,对于某些不老实的知情人来说,这可是天赐良机了。

    这种人因为了解哪个制药公司的“安达”即将获得批准,就可在食品药物局宣布批准前低价买进该公司的股票,等其价钱一涨就抛出,从而在短期内就大捞一把。

    身在食品药物局又了解机密情报的吉地昂·麦司博士干的正是这勾当,干了两次。洛德手里拿的影印件就是证据。它们是:

    ——股票经纪人“买进”和“卖出”的成交单据,上面顾客的姓名是玛利艾塔·麦司。洛德已从雷德蒙口里得知,这人是麦司博士的老chu女妹妹。

    这显然是麦司为防万一而找的一个替身,不过这一防范措施并未奏效。

    ——两张注明日期,由食品药物局发给宾瓦斯药品公司和明托制药公司的“安达”批准单。这两个公司的名称同上述经纪人的成交单据上的股票名称一致。

    ——两张吉地昂·麦司已注销的支票,是付给他妹妹的。支票上的金额与上述经纪人的两张“买进”单据上的金额完全相同。

    ——两张吉地昂·麦司的银行结单,表明在“卖出”单据开出的日期之后不久,他有了大量的存款。

    洛德用铅笔在面前的信封上迅速地计算一下,减去他妹妹要去的看来是百分之十的佣金,麦司总共捞到的纯进帐约一万六千元。

    或许还不止。可能麦司还干过这类勾当,不止这两桩——这可得对他犯罪的事立案侦查才能揭露出来。

    “犯罪”这个词最重要。正像雷德蒙在初次通话时所断言的,如果麦司的事一败露,他几乎肯定要蹲监狱。

    洛德刚想问雷德蒙怎么搞来这些材料的,却又改变了主意,因为答案不难猜到。多半是,麦司将东西都锁在局里的办公桌抽屉内,也许他觉得这比锁在家里要安全些。但雷德蒙显然是个脑子活络的人,自有办法趁麦司不在时打开他的抽屉。当然,雷德蒙开始时一定还只是怀疑,但只要无意中听到一次麦司这方面的电话就足可证实了。

    洛德感到纳闷。麦司怎么会蠢得这样难以置信?蠢得竟以为他这样干不会被人抓住;蠢得竟让与他同姓的人来买卖这些股票;还把作案的证据放在雷德蒙这号人能拿到了去复制的地方!不过,聪明人往往干出蠢事来。

    洛德的思路被雷德蒙那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

    “喂,这些材料你要吗?我们这买卖是做还是不做?”

    洛德一声不吭,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装钱的信封,朝雷德蒙塞去。这年轻人翻开未封口的信封盖,抽出钞票摆弄着,两眼闪光,喜形于色。

    “你最好点点数,”洛德说。

    “不必了。你不会骗我的。这事太重要了。”

    洛德早就注意到,几码处的柜台前,有个坐在高凳上的年轻人不时朝他们这里张望。这时又投来一瞥。这次雷德蒙也同看他并笑了一下,把钞票举了举才收起来。那年轻人也回他一笑。洛德顿时感到恶心。

    雷德蒙高兴地说,“我想没别的事了吧。”

    “我只有一个问题,”洛德说,“有件事我想打听。”

    “你问吧。”

    洛德摸了下装着所买材料的马尼拉纸信封。“你为什么对麦司博士来这么一下子?”

    雷德蒙犹豫了一会儿。“他讲了我坏话。”

    “什么样的坏话?”

    “你要是一定想知道,”雷德蒙恶狠狠地尖声说,“他说我是个下流的同性恋者。”

    “这话有什么不对呢?”洛德一边起身要走,一边说道,“你就是这种人,难道不是吗?”

    临出店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托尼·雷德蒙怒目圆睁地盯着他看,气得眼歪鼻斜,脸色煞白。

    一星期来,洛德心里净在嘀咕该干什么,或者说,该不干什么。等碰到萨姆·霍索恩的时候,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呢。

    “听说你去了华盛顿。我估计这跟我批的那笔钱有关,”萨姆说。

    洛德点点头。“估计正确。”

    “我可不会使手腕,要是你以为是在保护我,那就别那么想!我生性好奇,就想知道。”

    “那我得去一趟办公室,把保险柜里的材料取来给你看。”

    半小时后,萨姆看完这些材料,轻轻吁了一声,面有难色。接着对研究部主任说,“你很清楚,我们如不立即采取行动,就等于是同谋犯罪。”

    “我也这样想,”洛德说。“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办,这事一旦捅开了就很糟。我们就得讲清楚这些材料是怎么到手的。另外,在食品药物局方面,不管谁是谁非,他们都会恨死我们,会永远记住这笔帐。”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把我们扯进这里面去呢?”

    洛德信心十足地说,“因为我们到手的这些材料会有用处的,我们自有办法来处理它。”

    洛德此时反倒顾虑全消了。至于理由,他一时理不清楚,只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心里十分坦然、镇定。就在刚才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已定下了将要遵循的最佳方案。

    他对萨姆说,“喏,前一段时间我认为这种事可帮助我们的心得宁过关,不过那问题已解决了。但是,还会有别的问题、别的药品、别的新药申请需要获得批准,不能再像心得宁那样遭到毫无道理的拖延。”

    萨姆吓了一跳,说,“你该不是建议……”

    “我不是要建议什么。无非是想,迟早有一天,我们肯定会再次碰上那个麦司,如果他给我们添麻烦,我们手里就有对付他的枪弹。所以我们现在还是什么也不干,把事儿留待以后再说。”

    萨姆已站了起来,一面在思考洛德刚才的那番话,一面烦躁不安地在室内来回踱着。最后他大声说,“或许你说得对,可我不喜欢这种事。”

    “麦司也不会喜欢的,”洛德说。“不过,请允许我提醒你一句:是他犯罪,不是我们。”

    萨姆似乎要说点什么,却给洛德抢了先。“到时候,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就由我来干好啦。”

    萨姆勉强地点点头。这时洛德心里暗自说了一句:没准儿我还乐意干哩!

    一九七五年初,西莉亚再次晋升。

    她的新职务是负责药品销售的主任,相当于一个分部的副总经理,地位仅次于分管销售与营业的副总经理之下。对一个从新药推销员做起的人来说,这是出色的成就;对妇女来说,就更了不起了。

    不过,西莉亚近来注意到一件事:在费尔丁·罗思内部,她是个女人这一点似乎已变得无足轻重了。人们对此已习以为常,现在是以她的工作成绩来判断她的——这也正是她一向希望的。

    西莉亚很清楚,她这情况并不适用于大多数的企业,也不适用于普通妇女。但是她相信,这情况表明妇女登上企业最高领导层的机会在增多,而且会越来越多,就同一切社会变革那样,总得有人当先驱。西莉亚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她至今从未参加女权运动。一些新加入这运动的妇女摇唇鼓舌,滥施政治压力,使她感到难堪。似乎谁要对她们的高谈阔论表示异议,哪怕是男人们真诚的不同意见,她们就统统斥之为大男子主义。而且很显然,不少这样的妇女本身既一事无成,于是把搞这类活动当成了自己的事业。

    西莉亚担任新职之后,直接和萨姆·霍索恩接触的机会比过去三年少,但萨姆明确表示:她随时可去见他。“西莉亚,你如见到公司里有什么重大的事办错了,或者想到某件我们应做而未做的事,我乐于听听。”这话是她任总经理特别助理的最后一天萨姆对她说的。当时,西莉亚和安德鲁正应邀在霍索恩家晚宴,莉莲·霍索恩举杯说,“祝贺你,西莉亚。但从我个人着想,我真不愿你升迁,因为你使萨姆省了不少心。而今后我倒要为他多操心了。”

    朱丽叶·霍索恩也在席上。她已满十九岁,眼下从大学回家来小住。她已是个漂亮、文静的年轻女子,看来完全没有那种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的毛病。陪她的是位潇洒而有趣的青年。朱丽叶在介绍他的时候说,“我的男朋友,德怀特·古德史密斯。他学法律,将来当律师。”

    安德鲁夫妇对这两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西莉亚想起了往事:也是在这间屋子里,朱丽叶和莉萨两个穿着睡衣的小不点儿还相互追逐呢——真像是不久前的事。

    莉莲祝完酒后,萨姆含笑说,“有件事西莉亚还不知道,因为我也是今天很晚的时候才见到并签掉那份报告的。那才是西莉亚真正的升迁。她如今在‘走廊层’专用车道上有自己的停车处了。”

    “哎呀,爸爸!”朱丽叶喊了一声,又对她的朋友说,“那就好比被选进了纽约的名人馆一样。”

    所谓“走廊层”,是指费尔丁·罗思大楼旁那座车库和停车场建筑的最高一层,专供公司最高层领导使用。他们把车停在这里后,可方便地穿过一条玻璃走廊,进入对面的主楼,再乘专用电梯,一下子到第十一楼“领导层”。

    萨姆是“走廊层”的使用者之一。他开的那辆银灰色罗尔斯·本特利轿车每天都停在那儿。身为总经理,他有权乘坐配司机的豪华轿车,但他不干。

    公司里职务较低的人使用层次较低的停车场,然后要乘电梯下到地面,穿过空地,进入主楼后再上楼。

    晚宴结束前,大家又善意地和西莉亚开了一阵玩笑,说她“双料的升迁”。

    回家时由安德鲁开车,他对西莉亚说,“多年前,你决定把自己的事业同萨姆拴在一起,如今已完全证明你这决定很有眼光。”

    “是啊,”西莉亚说,接着加了句,“最近我为他担心。”

    “为什么?”

    “他比从前紧张了,碰上不顺心的事就烦得要命。我想这两种情况同他身负重任有关。不过他有时还一声不吭,好像有心事又不愿告诉人。”

    “即使不为萨姆的心思操心,你的担子也已够重了,”安德鲁提醒她。

    “我想你说得对。乔丹大夫,你一天比一天聪明了!”西莉亚感激地捏了捏丈夫的胳膊。

    “别挑逗开车人的情欲,你在分散我的注意力。”安德鲁对她说。

    过了几分钟,他又问,“提起把事业拴在命运之星上,那个把他事业拴在你身上的小伙子怎么样啦?”

    “你是指比尔·英格拉姆?”西莉亚笑了。她总记得英格拉姆初次得到她好感的情景——那还是在纽约与四方·布朗广告公司举行的会议上。“比尔一直在国际业务部工作,是拉丁美洲那一摊的主任。我过去担任过这个职务。我们正在考虑提拔他,把他调到药品销售部门去。”

    “不错。看来他的命运之星也选对了。”安德鲁说。

    西莉亚正为自己的晋升感到高兴,插进了一件令她哀伤的事:特迪·厄普肖在伏案工作时因心脏病发作死了。

    特迪死前仍旧是门市产品销售部的经理。他对这个职务相当满意,干得很愉快也很出色。他如不死,一年之内就可退休了。西莉亚对特迪的死很悲痛,她以后再也听不到他生气勃勃的声音,见不到他那走路时坚定有力的脚步,也看不到他谈兴正浓时像弹跳着的球一样的圆脑袋了。

    安德鲁随西莉亚和公司的其他人参加了特迪的葬礼,伴送着灵车去基地。这是三月里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雨下得很大,寒意袭人。送葬的人们撑着被风吹得摇晃的雨伞,在外衣里瑟缩着。

    落葬后,几个人去了厄普肖的家,西莉亚、安德鲁也在内。特迪的妻子佐伊这时才把西莉亚拉到一旁。

    她说,“乔丹太太,特迪生前非常敬慕你,他觉得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荣耀。他常说,只要你在费尔丁·罗思,这公司就总有一颗良心。”

    听了这话,西莉亚很感动。她回想起十五年前第一次注意到特迪的情景。

    那时她在沃尔多夫的推销人员大会上刚发了言,就当众受到羞辱,被责令离开会场。往外走时,她看到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厄普肖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也非常喜欢特迪。”西莉亚对佐伊说。

    安德鲁后来问起西莉亚,“厄普肖太太给你讲了些什么?”

    西莉亚告诉了他,还说,“我不是总够得上厄普肖心目中的典范人物。我还记得你我在厄瓜多尔那次吵架,那次争论。当时你指出我有些方面没考虑到道德良心。你那话很对。”

    安德鲁纠正她说,“那时我们两人都对,因为你也提到一些我做过的和该做而没有做的事。不过我们俩都不是完人。我倒同意特迪的看法,你就是费尔丁·罗思的良心,在这点上我为你感到自豪,希望你永远这样。”

    四月给全世界捎来了大好消息,从小范围的意义上说,对费尔丁·罗思也是如此。

    越南的战事结束了。对不习惯于吃败仗的美国来说,这是场惨败。杀戮的悲剧收了场,面前的任务虽说艰巨,但不那么血腥残酷。这就是医治国家的创伤——自南北战争以来,数这次创伤在国民中造成的分歧最剧、造成的痛苦最深。

    一个晚上,安德鲁和西莉亚在看电视,看完美国军人终于蒙羞受辱地全部撤出西贡的情景,安德鲁预言,“创伤造成的痛苦在我们这一辈子不会完结。对于我们卷入越战是否正确这一问题,从现在起,两百年以后历史学家们还会争论不休的!”

    “我知道,我的话出于私心。”西莉亚说,“不过我想到的只是谢天谢地,战争总算在布鲁斯到达服役年龄前结束了!”

    过了一两个星期,费尔丁·罗思最高层的人们感到万分喜悦。他们得到消息,蒙泰尼那药已在法国获准生产销售。这就是说,根据费尔丁·罗思医药公司与法国吉伦特化学制药公司达成的协议,美国试验该药的工作现在可以开始了。

    蒙泰尼用于妊娠初期的孕妇,以消除经常在这时出现的呕吐、早晨恶心等症状。西莉亚最初获悉该药的作用时心里颇感不安。她和其他人一样,对当年孕妇服用酞胺哌啶酮的可怕后果记忆犹新。她还记得她曾深感庆幸,因为她当时回想起在自己两次妊娠期间,安德鲁都坚持不让她用任何药。

    她向萨姆吐露了这种不安心情,因为萨姆是理解和同情她的。“我第一次听说蒙泰尼的时候,也有和你一样的心情,”萨姆承认说,“不过对它进一步了解后,才知道它是疗效特好又绝对安全的药。”他还指出,自从酞胺哌啶酮事件之后,而今已过去了十五年。这期间医药方面的研究工作,包括对新药的科学试验,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且,一九七五年政府实施的规定远比五十年代严格。

    萨姆坚持说,“许多事情都起了变化。举个例子吧:过去有人极力反对在分娩时使用麻醉剂,认为用了有危险,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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